“闻”本是听或听见声音,是表示耳朵功能的动词。《说文·耳部》“闻,知闻也。从耳门声。䎽,古文从昏。”构形上,“耳”是形符,“门、昏”是声符。
听声音本作“聽”,《说文·耳部》“聽,聆也。从耳、悳,壬声”段玉裁注:“耳悳者,耳有所得也”。比较而言,“聽”是用耳朵接受声音,“闻”是聽明白了,词义有程度上的差别,《礼记·大学》“心不在焉,视而不见,聽而不闻”,其中的“闻”是听明白了,是“知闻”。由此展开,“闻”有“知道、知识、见闻、闻名、声望、接受、传播”等义项,听到的知晓的事情、消息就是“新闻、旧闻、趣闻、异闻”,司马迁《报任安书》“网罗天下放失旧闻”即是。转指嗅到气味,《韩非子·十过》“入其幄中,闻酒臭而还”,就用“闻”来表示嗅酒的气味。韩愈《风折花枝》“清香撲地只遥闻”,是闻香味。
“闻味”义后来居上,在现代汉语中,“闻”单用时总是表示鼻子的嗅觉动作,“闻香味”是用鼻子来嗅香味,只在“充耳不闻”这类成语或复合词中保留“闻”作为耳朵功能的本义。所以“闻香味”不是“聽香味”,“闻一闻”决不会是“聽一聽”。而“新闻、闻名、秘闻”等双音词中作构词语素用的“闻”才保留耳朵的功能。
“闻”与鼻子有何关系?“闻”由听觉转为嗅觉,是词义历史演变的结果,这种变化要从“臭”说起。臭,《说文·犬部》“臭,禽走臭而知其迹者,犬也。从犬从自。”徐铉等注:“自,古鼻字,犬走以鼻知臭,故从自。”臭字《集韵》读许救切,折合今音为xiù,字形是一只狗(犬)顶个大鼻子(自),本是个动词,狗的鼻子最灵敏,用以表示嗅觉动作是很适合的,《荀子·礼论》“三臭之不食也”杨倞注:“臭,谓歆其气。”这个“臭”相当于今天的“嗅”。用狗加鼻子的“臭”表示嗅气味的动作,而所嗅的气味无形,不好造字,于是借动作来表示对象,“臭”词义转移表示一切气味而成了名词,《广韵》尺救切,今音chòu。《易·系辞上》“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孔颖达疏:“氤氲臭气,香馥如兰也”;《孟子》“鼻之于臭也”赵岐注:“鼻之喜芬香。臭,香也”。这种用法的“臭”至少是中性词,表一切气味,“无声无臭”、“臭味相投”中的“臭”都是中性词。后来好坏气味分开,“臭”只表坏气味而与“香”对立,《玉篇·自部》“臭,恶气息”就是。
“臭”本是鼻子的动作,转移去表名词气味,它的动作本义就要另找出路了,前人便在它旁边加个“鼻”或“口”旁,造形声字“齅、嗅”,则在齅气味的动词义上“臭-齅、嗅”为古今字,《玉篇·鼻部》“齅,《说文》‘以鼻就臭也’,亦作嗅”。本是鼻子的动作,加个“鼻”作“齅”还行,加“口”作“嗅”就不大有理据了。没关系,口与鼻是近邻互通,借用一下也无妨。
开了借用的头,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又嫌加口费事且区别不明显,干脆就借离鼻子远点的耳朵用,即借从耳的“闻”来替补“臭”的空缺。于是,“闻”便由听觉变成了嗅觉,“闻、嗅”并用且闻的使用频率高得多。问题是,“闻”本是耳朵的动作呀,借走它谁来替补呢?不要紧,耳朵与口也是近邻,就借“听”来表示耳朵的功能吧。“听”本是开口笑貌,《说文·口部》“听,笑貌。从口斤声”,《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无是公听然而笑”。从口的功能转到耳的功能,《正字通·口部》“听,俗借为聽字省文”,因其本义使用率低且笔画简单,“听”就成为常用简化字代替了“聽”和“闻”。这样,就形成了以下这样的词义转移序列:
臭(秽气,名词)←-臭(气味,名词)←-臭(狗鼻子功能,动词)←-齅、嗅(口功能转鼻子功能,动词)←-闻(耳朵功能转鼻子功能,动词)←-闻(耳朵功能,动词)←-听(聽,口功能转耳朵功能,动词)←-听(开口笑貌,形容词,少用)。
由于“臭”不得已去表示气味以至秽气,就借“闻”来替补它,然后再借“听”来替补闻,这样就形成了一系列的“词义错位”。这种词义错位表现在字形上,不能拉得太远而造成混乱,其表示义类的构字形符都在五官的“鼻(自)、耳、口”之间转换,不会从面部跳到手、脚上去,这是一种邻近义类的通转,我们称之为“词义通感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