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特别好,涉及到的动词刚好是我4月的会议发表要讨论的内容。
见到这句话就凭直觉认作阿姆哈拉语,都是被文字表象蒙骗了的——类比一下就如同看到楷体的万叶假名之后直接判定语言是汉语。
先破除几个偏见:
然后回答关于语言的问题:继续强推我的汉译“提格里尼亚语”,以下直接照搬我创建该话题时写的简介,欢迎添加使用讨论“提格里尼亚语”话题。
提格里尼亚语(ትግርኛ/tɨɡrɨɲːa/,Tigrinya),全称ቋንቋ ትግርኛ,宜与其姊妹语言“提格雷”语(Tigré,ትግሬ/tɨgre/)区分开来。提格里尼亚语为亚非语系(Afroasiatic)闪语族(Semitic)西闪语群埃塞闪语支的代表语言之一,已被推翻的谱系划分曾将其与提格雷、格厄兹语一并归为埃塞闪语支的“北支”。提格里尼亚语是埃塞俄比亚提格莱州(ትግራይ/tɨɡraj/,Tigray)的官方工作语言,也是厄立特里亚官方承认的民族语言之一。以格厄兹音节文字记录的提格里尼亚语书面文献最早可追溯到约13世纪。
接下来,我来带领大家做语法分析。
ጸገም是名词“困难”,这里是存现句的主语。派生源动词ጸገመ是个形容性质的动词“成为困难的”,有趣的是,同根的派生名词ጸጋም是提格里尼亚语的“左”,而格厄兹语(即“古典埃塞俄比亚语”)动词ፀገመ则“在左侧”和“成为扭曲的”两个语义都有,完美词源对应。另外,这个词根在阿姆哈拉语里找不到哦~ 在闪语族内,格厄兹语的这个词根可以完美对应阿拉伯语的ﺿﺠﻢ:
大家有木有觉得“意见相左”这个用法十分美妙呢~
የለን是存现动词ኣሎ的否定式,የ是前加否定缀、ን是后加否定缀,动词和主语ጸገም一致作第三人称阳性单数变位;这个存现动词的变位也就是我之前提交的会议摘要的主题。提格里尼亚语存现动词是个异干互补的案例,在闪语族也并不奇怪,ኣሎ这个“辞书形”是闪语惯例的第三人称阳性单数“过去式”,提格里尼亚语的ኣሎ以“过去式”表达常态的存现,并不带有过去时语义;ኣሎ本身是埃塞闪语的共同词根,一般来说按照格厄兹语的动词ሀለወ构拟为*√h-l-w,当然也有学者有不同意见,认为第一个词根辅音不应该是h,不赘述。既然是埃塞闪语的共同词根,自然也就很容易在阿姆哈拉语里找到同源词了——同样的存现动词አለ。提格里尼亚语的ኣሎ,是要按照第三词根辅音为w的“不规则”动词模式来变位的,不论肯定否定,其词干在除去第三人称阴、阳性复数和第三人称阴性单数之外,都呈现源自*aw缩合的元音-o-,而有趣的是,这一变位模式从最早的欧洲东方学家的记录到非洲之角本土人的标准辞书中都是一致的,但在近年出现了新的变化,词干的元音更多地以-ä-的形式出现,即本问题中出现的የለን——原本的形式应该是የሎን(我的会议发表核心就是解释这个“历时”演变)。
ኣጆ是一个感叹词,类似“加油”的那种鼓励性的语气,使用的时候是要依照听话人添加人称代词后缀的。这里添加的后缀是ኪ,是闪语族共同的第二人称阴性单数,但是,这里也是有趣的地方之一——按照规范的提格里尼亚语的正字法,这里其实本应写作ኺ,因为元音结尾的ኣጆ之后第二人称的硬腭塞音要变成擦音。但是呢,因为这个音位变体是自然的音变,略早一些的出版物也会忽略这种母语者可以自动添加的音变,所以不写擦音化的形式也不为过。
ጥራይ是个“只、仅、就”的那种副词性的虚词,就不分析啥了。
最后还有一点,ኣጆኪ前面的仿佛是冒号“:”的东西፡,是提格里尼亚语标点符号之一的逗号,这个符号原本在格厄兹语中是分词符,仅用于分隔两个单词,并非分句的标点,而提格里尼亚语正字法中取消了分词符,以空格分隔单词,这个从前的分词符就被用作了逗号。至于为啥最后还是个逗号,我就不清楚了……或者截的句子后面还有别的词?
综上,ጸገም የለን፡ ኣጆኪ ጥራይ,即“老妹儿加油,没[mèi]啥难事儿”(There is no difficulty, just cheer up!)。作为签名还是感觉有点儿微妙,毕竟这话应该是说给一个女性听的。
哦对了,如果题主不介意的话,我到时候在会议发表的时候就把这个例子也加进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