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谈秦晖教授,只谈“小共同体”。
我很尊敬的一位知乎网友 @高林 ,他是一个“小共同体”概念的奚落者,他对“小共同体”这个概念的奚落我觉得是正确的,但是他有点过于尖刻了。
我两年前为给杂志写稿,专门找了许多讲海外移民生活的论文、学术著作、纪录片来看,虽然都是囫囵吞枣,但是我觉得就我对海外华人社群的现状观察,我对“小共同体”有一些很个人的观点,正好看到 @高林 桑又发关于“小共同体”的想法,所以我觉得可以把这些“小共同体”看法写出来。
第一,海外华人社区千千万,但是最团结的是美国的福建人和巴黎的浙江青田人社区。
浙江青田人更具代表性。
在巴黎的浙江青田人社区之所以团结,我觉得原因主要是语言和信仰。
巴黎的青田人一直坚持说方言,这也非常方便他们第一时间识别“他者”。
而青田人普遍信仰基督教,这不是青田人到了巴黎后的新爱好,而是从清末就开始的传统。
巴黎甚至有专门用青田话布道的教堂。
在青田人社区,金融借贷以及互助比一般华人社区要紧密,青田人更容易通过同乡更快速获得救助和资金。
青田人还专门搞了一种“标会”的古老金融互助形式,在我看那篇《青田人在巴黎》论文时,巴黎青田“标会”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卷款私逃的事情。当然,那是2006年的论文,现在有没有,请知情者赐教。
在美国的福建人社群团结原因和青田人类似,这就不多说了。
除了福建人和浙江青田人以外,其他华人社区据我所知都没有这么紧密的联系和金融互助,处于一种“半原子化状态”。
第二,海外华人“小共同体”对当地中下层华人更有利,甚至是为永远不想融入当地社会的华人准备的。
还是以浙江青田人在巴黎为例,在当时青田人在巴黎垄断了几乎所有低端工作,那些收入和福利比较好的低端工作都优先考虑青田人,剩下又苦又累的工作才会拿给其他华人。
这就造成非青田出身的,通过不那么合法手段进入法国的中底阶层华人都活的不那么舒服。
比如当地从事特种行业的华人女工作者都是“xx地区”的女性,有一位女性说她最初来到巴黎是想好好工作挣钱的,不是想干这个,可是“好工作”都被青田人垄断了,她累死累活挣不了多少钱,语言又不同,思前想后,心一横,就从事了特殊行业。
不过事情总有一些想不到的奇妙,因为青田人垄断了低端工作分配权,所以逼得“xx地区”男性没办法只有组织帮会,组织帮会以后反过来敲诈勒索这些青田人。
只要是青田人,只要有亲戚在巴黎,许多青田人都愿意通过不合法手段进入法国,而进入法国的费用,绝大多数情况并不是国内凑的,而是巴黎的亲戚借的,所以,青田人通过不合法途径来到法国,首先就是在亲戚家干几年“奴工”还债,债务还清后,亲戚还会借一笔钱给这个人,让他创业,通常是成衣制造业。
2006年的论文显示,巴黎的青田人成功把法国一件T恤售价从80欧降到了10欧。
在美国的福建人也是如此,前些年有一位福建偷渡客杀了表姐一家的案子在美国引起轰动,但很多人不知道这个福建偷渡客所花费的九万美元有大部分都是在美国开餐馆的表姐借的。偷渡客在表姐家的餐厅工作了三年,还清了借款。
但是不管是青田人还是福建人社区,对于高端华人没有吸引力,在巴黎青田人二代,如果奋斗成功,成为高学历高收入的成功人士,不会想着回报社区,而是立刻离开社区,并且斩断与社区的联系。
从巴黎的青田人和美国的福建人社区现象出发,我们可以看到“小共同体”本质上是有利于下层民众的,或者说是下层民众一种“自助体系”,中上层民众实际并不是特别需要,而有信仰的“小共同体”似乎更加团结互助,当然,这不是说宗教信仰如何了不起,而是任何一个团体都需要精英,而类似“巴黎青田人”社区这种本土精英留不住情况下,可以通过宗教传教方式输入一些精英。
而精英毫无疑问是社区稳定的重要力量,事实上美国的韩国人社区,教堂不仅实际信仰所在,更是一种“自助型金融机构”,在美韩国人需要借钱,首先考虑的是找韩国社区的教堂。
所以,从这个角度出发, @高林 桑对“小共同体”的嘲笑有点不够忠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都有学识的,对于那些没有能力,没有学识的人来说,“小共同体”就是他们的伊甸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