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无政府主义？ 第1页

在马克思主义的范畴里，资本主义推动了社会化大生产的形成，它造成了小资产阶级的衰落，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崛起，并且伴随着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有制之间的矛盾决定了无产阶级必然作为未来的主人在资本主义的基础上建立共产主义社会。

而作为在资本主义时代衰败的小资产阶级，他们面临着破产，经济地位下滑等严重的社会问题，所以必然产生了反对资本主义的思潮。但是这种思潮并非是革命的，而是保守的。

如果我们将左定义为“进步”，而右定义为“保守”，那么在马克思主义范畴里无政府主义实际上是一种右翼思潮。

马克思是如此解释的：

　　封建贵族并不是被资产阶级所推翻的、其生活条件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里日益恶化和消失的唯一阶级。中世纪的城关市民等级和小农等级是现代资产阶级的前身。在工商业不很发达的国家里，这个阶级还在新兴的资产阶级身旁勉强生存着。
　　在现代文明已经发展的国家里,形成了一个新的小资产阶级，它摇摆于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之间，并且作为资产阶级社会的补充部分不断地重新组成。但是，这一阶级的成员经常被竞争拋到无产阶级队伍里去，而且，随着大工业的发展，他们甚至觉察到，他们很快就会完全失去他们作为现代社会中一个独立部分的地位，在商业、工业和农业中很快就会被监工和雇员所代替。
　　在农民阶级远远超过人口半数的国家，例如在法国，那些站在无产阶级方面反对资产阶级的著作家，自然是用小资产阶级和小农的尺度去批判资产阶级制度的，是从小资产阶级的立场出发替工人说话的。这样就形成了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西斯蒙第不仅对法国而且对英国来说都是这类著作家的首领。
　　这种社会主义非常透彻地分析了现代生产关系中的矛盾。它揭穿了经济学家的虚伪的粉饰。它确凿地证明了机器和分工的破坏作用、资本和地产的积聚、生产过剩、危机、小资产者和小农的必然没落、无产阶级的贫困、生产的无政府状态、财富分配的极不平均、各民族之间的毁灭性的工业战争，以及旧风尚、旧家庭关系和旧民族性的解体。
　　但是，这种社会主义按其实际内容来说，或者是企图恢复旧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从而恢复旧的所有制关系和旧的社会，或者是企图重新把现代的生产资料和交换手段硬塞到已被它们突破而且必然被突破的旧的所有制关系的框子里去。它在这两种场合都是反动的，同时又是空想的。
　　工业中的行会制度，农业中的宗法经济，——这就是它的最后结论。
　　这一思潮在它以后的发展中变成了一种怯懦的悲叹。
马克思& 恩格斯，（1848），《共产党宣言》第三节 社会主义的和共产主义的文献反动的社会主义：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

民粹主义与马克思主义者的论战并没有随着巴枯宁和马克思的时代的离去而结束。从表面上来说，他们都是反对资本主义的，这也是知识水平不足的大众从肤浅表面的宣传上能够理解的事实。但是从内核来说，一方是追求资本主义发展之前，由自耕农，自由市民和手工业从业者所构筑的中世纪田园牧歌乌托邦，另一方则是追求继承资产阶级和资本主义的全部发展成果，以实现公有制为目的而进行的革命。在外表上的一致性和内核上的冲突使得民粹主义（不论是法西斯还是无政府主义）的宣传家和共产主义者一直在激烈的争夺那些摇摆不定的支持者。

托洛斯基是如此描述这两种意识的冲突的：

　内战的残酷经验向我们表明了当红军占领已经清除了白匪的省份之后应立即解除农民分队武装的必要性。在内战时，红军吸收了农民军中最有阶级觉悟和最有组织纪律性的人员成分。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的游击队竭力保持独立的存在而且经常与苏维埃政权发生直接的武装冲突。彻底富农式精神的马赫诺无政府主义者军队就是这样。但那并不只是个案。很多之前在反对地主复辟的斗争中表现足够出色的农民分队在革命胜利之后就蜕变成了反革命工具。
　　无论在每一种单独情形中他们的根源是什么——不论是由白匪的蓄意挑衅引起的，还是由于共产党员的天真失算，或者是因为环境的不利组合——农民与工人之间的冲突其实都植根于同样的土壤，即：阶级地位与工人和农民之间在立场和训练程度上的差异。工人是从社会主义者立场来考虑问题的，而农民的观点则是小资产阶级式的。工人为了把从剥削者那里夺回来的财产公有化而艰苦奋斗，农民却想要把它瓜分了。工人要让宫殿和公园公用，在无法瓜分他们的时候（指公园和宫殿），农民却倾向于烧毁宫殿，拆毁公园。工人竭力要按计划在全国范围内解决所有问题。而农民另一方面却要在地方范围内解决问题并对中央集权式的计划抱有敌意等等。
—— 托洛斯基，1932，在中国和无产阶级中的农民战争
只有一个十足肤浅的人才会在马黑诺队伍身上或在克朗斯达脱作乱这件事上，看出是无政府主义与“国家社会主义”这两个抽象原则之争。这些运动实际上都是农民小资产阶级的一种痉孪，这种小资产者自然想把自己从资本的势力下面解放出来，但他们同时却不同意受无产阶级专政的统治。
——托洛斯基，1938，对于克朗斯达脱事件的叫嚣——一条由痛骂者所组成的“人民阵线”

列宁在1901年写了一份提纲提炼了一些他关于无政府主义的观点

(α)不懂得剥削的根源；(β)不懂得社会在向社会主义发展；(γ)不懂得阶级斗争是实现社会主义的创造力量。
......
对于剥削的根源的了解。私有制是商品经济的基础。生产资料公有制。无政府主义对此一窍不通。
维护小私有制和小农经济。
无所谓多数（注：即无政府主义者否认少数服从多数。——编者注）
否认政权有统一的和组织的力量。　
......　
—— 列宁，1901，无政府主义和社会主义

当然，这只是一份简单的提纲中的节选。列宁一生中所作的与俄国民粹主义论战的著作之多，由于篇幅有限不能逐一列举，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行检索列宁全集，例如《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大工业国内市场形成的过程》等文的内容非常充实。

让我们把视野再从俄国转向欧洲。卢森堡有一句名言“资本主义在十字路口，前方不是野蛮就是社会主义”。

或者是帝国主义胜利和所有文明遭到毁灭，就象在古罗马那样，人烟稀少，土地荒芜，人种退化，一大片墓地；或者是社会主义胜利，也就是国际无产阶级反对帝国主义及其方法即战争的有觉悟的斗争行动取得胜利。——卢森堡，1916，社会民主党的危机

从《社会民主党的危机》直接的意思上来说，这句话是用来反对世界大战的野蛮的。但是也说明着中世纪的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依然威胁着欧洲。

保罗·勒·布朗在2020年的《罗莎·卢森堡与最后的斗争：现在不是迈向社会主义就是在野蛮中灭亡？》中是这样描述的：

伊恩·安格斯（Ian Angus）最近所指出的那样，这句表述可以追溯到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考茨基所起草的1891年德国社民党《爱尔福特纲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资本主义文明无法再存活下去；我们只能要么推进到社会主义，要么倒退回野蛮之中”。甚至早在《共产党宣言》就已暗含这一概念：“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始终处于相互对立的地位，进行不断的、有时隐蔽有时公开的斗争，而每一次斗争的结局都是整个社会受到革命改造或者斗争的各阶级同归于尽。”

无政府主义与法西斯主义一样，他们都是一种倒退。资本主义虽然是残酷的，但是从马克思主义的角度来说，它相对于中世纪又是进步的。

齐泽克很喜欢说“想象力”这个词。我对此表示赞同，在革命工作领域，缺乏想象力是一种灾难。不论是法西斯主义者还是无政府主义者，宗教许诺的“富人不能上天国”，中世纪的手工业工会，农协和反抗大君主的自由市市民就已经是他们的想象力的极限了。资本主义爆发的生产力对于他们来说就好像一团在地表炸裂的人造太阳，从小块的私有土地和小生产的生产关系中束缚中脱离的剧痛刺瞎了他们的双眼，以至于他们立马掉头想要缩回中古时代温暖的黑暗中诅咒那个发出光的东西。而至于资本主义所能创造什么，在这之后又将诞生什么是这些人所无法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