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埃德蒙·伯克？ 第1页

这两天这个问题下面更新了几个答案，内容都是说埃德蒙伯克是个历史发明家。这个批评没错，但这个批评的角度偏了，因为埃德蒙伯克本来就不是历史学家，而是一个政客。甚至保守主义政治哲学家的头衔都是后世追封（发明）的。所以以历史学家、或者政治哲学家的标准去审视伯克在议会中的发言、或者其他政论性的作品，必然存在着错位。

先说作为政客的伯克，伯克时代的政党关系和现代政党政治完全不同。但是大家姑且理解为，伯克所在的辉格党在当时长期处于较为弱势的在野党的状态，所以伯克的定位是反对党的大喇叭，而不是实际操持国家政务的执政者。这个定位可能还挺符合伯克的能力，伯克在议会也有过呼吁和美国和解、审判黑斯廷斯等流传后世的高光“嘴炮”时刻。

回到保守主义的话题，所谓伯克的“保守”也要看和谁比较。以现在的眼光看，《法国革命论》的确是相当保守的。这里补充强调一点，《法国革命论》出版于1790年，还处于法国大革命的非常早期。路易十六出逃是1791年，雅各宾派专制是1793年。《法国革命论》如果出版于1794年雅各宾专制之后，那我们多少可以说，伯克对法国大革命的批评是合理的。但是伯克在1790年对法国大革命提出的批评，那与其说是高瞻远瞩，预见到了未来的恐怖统治，倒不如直接说是反动更合适。

但是伯克不仅是反对法国大革命的人，也是在英国议会反复强调尊重殖民地的政治诉求、呼吁和美国殖民地和解的人。如果各位去看《美洲三书》，那伯克不仅不保守，反而是英国议会里最认可启蒙思想和个人权利的先进分子。而且以后见之明看，伯克是极少数对于美洲殖民地抗争的现实影响和思想内涵有清醒认识的英国政客。

讲白了，除了边沁反复呼吁大刀阔斧的改革，1750年之后的英国是普遍性的极端保守和落后。一群保守派里思想最开放先进、最接纳启蒙思想的人，在其他时代的人看来，还是很保守。把种种英国历史叙事中的种种“神话”归因于伯克，既过于高看了伯克的个人影响力，又低估了这种叙事传统在英国源远流长的历史。这里插一句私货，我个人一直认为如今被视为一种政治哲学流派的“英国保守主义”虽然在经济领域有令人信服之处，但作为一种政治哲学理论是一种反动透顶的理论。如果我们认为伯克是真心诚意的支持美洲殖民地，那可以合理猜测伯克是不会赞同这种“保守主义”哲学的。

最后补一句，有一种常见的思想史观点认为，伯克代表的是新一个时代对启蒙运动的反思，所以在讨论19世纪历史主义时，伯克在有些思想史里会作为早期代表人物和黑格尔相提并论（这个组合真的蛮奇怪的）。这种观点我本人是比较怀疑的，因为我个人怀疑伯克的史观更像是苏格兰启蒙运动思想的延续，而不是什么新时代的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