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自然条件。
没进互联网时代前,巴黎广告界有个说法:北欧投放广告多用杂志报纸,南欧投放广告多用户外大牌。
他们的逻辑:北欧冷,大家在室内时间长,阅读率也高。
俄罗斯更冷,所以俄罗斯人——只要有条件识文断字的——都很爱读书写字。
像古典乐,众所周知,德奥统辖话语权,接着就是俄罗斯(老柴、斯特拉文斯基、普罗科菲耶夫、肖斯塔科维奇),东欧各国(德沃夏克、肖邦)。也有西贝柳斯、格里格这些北边的。
南欧古典乐厉害的是意大利:那几位最厉害的除了维瓦尔第,基本是灿烂好听的歌剧大师。
天冷的地方,更容易出埋头写东西、专心搞古典乐的人物。
天气也影响艺术形式。
丹纳先生写《艺术哲学》,认为南欧艺术风格多均衡明丽,比如希腊雕塑意大利建筑;北方则多繁复华丽对比强烈的极端之作,比如歌特风,比如尼德兰和荷兰绘画。
俄罗斯比尼德兰和荷兰,那又更靠北。
所以就更极端。
俄罗斯文化的一个特色,是极端。
可以极诗意,可以极粗野。可以极华丽,可以极冷硬。可以极热情,可以极绝望。但大体是:很澎湃的。
如果您有俄罗斯朋友,大概见识过:喝醉了酒,可以极忧伤地唱歌念诗,也可能光着膀子外头浪去。
哪怕不谈论文艺,大多数人说起俄罗斯,怕也是“剽悍凶猛,够虎够劲,可又很文艺”这些概念吧?
极端。
俄罗斯在彼得一世之前,长期与西欧世界不在一个频道。
彼得一世以公认粗暴但有效的方式,为俄罗斯抢得了入海口,学习到了西欧的许多东西。
但俄罗斯太大又太冷,加上时代条件。强盛起来后,依然长期保持着极大的贫富差距。
《战争与和平》里很明显了:皮埃尔自己在贵族圈里看尽繁华,到乡间看到大家的苦楚大吃一惊。这是托尔斯泰自己的经历。屠格涅夫《猎人笔记》里,也描述了当时许多民间的愚昧细节。
俄罗斯文化大幅度起飞,是19世纪了。
在19世纪,莫斯科的奢华有过于西欧,广大农村则相当辛苦。
那时在法国,启蒙主义已经流行过,俄罗斯许多进步阶层极有文化,民间却相对落后。即,俄罗斯有见过世面的读书人,也有广泛的贫苦。
一片土地上,繁荣和穷苦对比极鲜明。
19世纪后期,巴黎人说起俄罗斯和土耳其,认为那里才是真奢华。到1920年代,沙俄已经完蛋了,巴黎某对亚美尼亚兄弟兜售鱼子酱时,还以“俄罗斯式奢华,黄金勺子吃鱼子酱”作为卖点呢——明明之前沙俄时俄罗斯普罗大众,是很苦的。
于是许多19世纪俄罗斯创作者,或多或少是这样的:
自己有见识有学问,与此同时,大环境整体艰难。他们随时在目睹巨大的差别。
俄罗斯接触西欧文化晚,所以更重视日常实践。有点良心的,很难对各色苦难熟视无睹。
俄罗斯人又极崇仰俄罗斯的民间文化,柴可夫斯基大量灵感来自于俄罗斯民间音乐,托尔斯泰和果戈里大量灵感来自俄国民间故事。而俄罗斯民间文化,因为整体处境的艰难,调子也是常在忧伤与狂欢间跳动的。
他们又有东正教传统,虽然许多作者并不信教——19世纪最顶尖的那几个作者都质疑过宗教——却都有极强的反省意识。
容易冲动,却又容易反省,且目睹日常生活中大量巨大的反差。一眼奢华,一眼苦难。且热爱这片土地与大自然。
这是出作品的完美土壤。
托尔斯泰自己年少时荒唐过,一度立志要靠文学改变俄罗斯,于是雄心勃勃写出超级长篇小说,晚年还写出《复活》这样自省的小说。
契诃夫年轻时写过许多俏皮短篇,中年后开始写《农民》那样沉重的中篇,并深觉自己有为民间苦难写作的责任感。
柴可夫斯基了解维也纳的音乐趣味,但一直拒绝完全附和,坚持走自己的风格;俄国强力集团一度觉得老柴不够俄国,可是斯特拉文斯基坚持认定老柴“是我们中间最俄罗斯的一个”。
果戈里写《死魂灵》大肆讽刺地主,但他也写过《旧式地主》这样富含温情的乡土故事。
陀思妥耶夫斯基私德上有许多可指摘的地方,但他写起善恶分明的故事,就是很深的。他可以给你细细描述凶杀细节和人的复杂内心(《罪与罚》),可以写出《卡拉马佐夫》这样浩浩洋洋的巨作。
拉赫玛尼诺夫第一交响曲首演时,指挥格拉祖诺夫直接喝醉了(多么俄罗斯),导致拉赫被评论家批评,拉赫一度心理崩溃据说还想过自杀;但等他缓过来,就一路拼到七十岁,同时代几乎没人比他勤奋了,维也纳的看法:“难以想象他能持续写出那么多美丽但阴沉的旋律”。
《静静的顿河》这样的作品在别的国家出,会觉得很突兀;在俄罗斯大地出现,特别正常:那就是个出超级长篇小说的国度。
高尔基那自传三部曲最明显:俄罗斯民间的温柔、粗野、虔诚、善良与凶暴,都一一呈现了。
如此,俄罗斯作者的小说、音乐作品和艺术作品,大多磅礴宏伟华丽,或幽沉阴暗深邃。给他们一点由头,他们就要滔滔不绝说下去。
别尔嘉耶夫说得很好:“神圣俄罗斯有其反面,即兽性俄罗斯……俄罗斯民族始终在天使的圣洁和野兽的低贱之间摇摆不定。”
重点还是反差。
如果一个人格外理智、极为平衡,那倾诉欲也会相对打折。像法国的古典主义,无论文学和艺术,都讲究节制、平衡、对称。
俄罗斯人的取向却不在于此。他们的作品经常会被指摘冗长、说教多、结构乱、感情过于泛滥。但大概没几个人敢说,俄罗斯经典作品不大气不激情的。
大概苦难多了,反差大了,心情矛盾了,就格外有倾诉欲。中国古话所谓:文章憎命达。
俄罗斯,地理环境很极端,民族命运很极端。
19世纪的俄罗斯,又自上而下,各色矛盾极尖锐,反差极强烈。
创作者们既自豪于俄罗斯的传统,对大自然又充满诗意的热爱,对俄罗斯的处境、人类的苦难又沉思不已。还经常闷在家里往死里想,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所以他们一茬一茬出伟大作品。于是作品中表现出匪夷所思的华丽与直落深渊的哀愁:那冲动的粗野、豪迈的倾诉欲与沉痛的反省。
纳博科夫离开俄罗斯后,长期待在柏林,后来离开欧洲去了美国,以《洛丽塔》闻名天下,以《微暗的火》成为经典作家。
但他其实早年在柏林,也一直用俄语写小说;即便他是靠英语写出了畅销书,即便无法留在俄罗斯,却一直鄙夷英语,觉得俄语才最好。
在《The Gift》那本书开头,被放逐出俄罗斯的纳博科夫,写了这一段话。
理解了这段话,就能理解俄罗斯人那独特的、冲动的、抒情的、极端的、热爱自然的、悲观的极端美感和倾诉欲,理解为什么这片土地出这么多伟大作品了:
“橡树是一种树。玫瑰是一种花。鹿是一种野兽。麻雀是一种鸟。俄罗斯是我们的祖国。死亡是不可避免的。”
——普·西蒙诺夫斯基:《俄语文法教科书》
俄罗斯是个奇葩的战斗民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一年里有小半年不能出门,适合闷头憋大招。
本文(翻译自俄语)聊的是俄罗斯的数学部分,从苏联大数学家柯尔莫哥洛夫,作为莫斯科大学数学力学系教授、系主任的角度。广博精深的柯尔莫哥洛夫是鲁津的学生,培养了包括盖尔方德、阿诺尔德、西奈、Levin等大数学家的众多学生(70位博士,其中20位成为了俄罗斯科学院的院士)。
这是著名的鲁津树,最上面的是鲁津(学生有柯尔莫哥洛夫、亚历山德洛夫、辛钦、李雅普诺夫、Suslin等),左下角的大分支是亚历山德洛夫院士的学派(几何、拓扑),右上方的大分支就是柯尔莫哥洛夫。从叶卡捷琳娜大帝邀请欧拉到俄国工作(准确地说,1727年,欧拉应聘到俄国圣彼得堡科学院工作;1766年,叶卡捷琳娜亲自出面恳请欧拉重返彼得堡),到罗巴切夫斯基、切比雪夫、马尔科夫、鲁津、柯尔莫哥洛夫……传统的力量是强大的,盼望我国基础研究井喷之日到来。
柯尔莫哥洛夫曾写道:“自 1920 年以来,我的一生都与莫斯科大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事实上,这一切开始得更早。回到他的中学时代,柯尔莫哥洛夫参加了我国著名历史学家 S.V. Bakhrushin 在莫大的研讨会,并在那里开始了他的初次科学活动——根据 15~16 世纪的抄写员记录的诺夫哥罗德(Novgorod)地区的土地关系,进行了研究。 1920年,他成为莫大物理和数学系的学生。他的第一篇数学论文的日期是 1921 年 1 月 4 日——“在数学讨论班上关于正方形划分的报告”。1987 年 6 月 13 日,即他去世前四个月,柯尔莫哥洛夫写出了给教职员工的最后一篇文字——庆祝他的学生阿诺尔德 50 岁生日。在两个日期之间有66 年,其中大约三分之二用于教师和科学工作,三分之一完全献给学校事务和发展。
柯尔莫哥洛夫对莫大数学力学系贡献是很大的。在这里,我想追忆他为大学和教职员工服务的一些事迹。他在大学的活动涉及三个领域——科学、教学和行政。科学工作将在下面讨论。让我们在这里谈谈他的组织和教学工作。
柯尔莫哥洛夫在莫大担任过许多行政职务。 1933 年(三十岁),他被任命为莫斯科国立大学数学力学系科学研究所(Scientific Research Institute)主管。据老一辈同事回忆,该研究所的主要职能之一是管理数力系的研究生院。随后,柯尔莫哥洛夫负责数力系的数学部分,研究生课程也在他的责任范围内。每个在研究生阶段有机会与柯尔莫哥洛夫交流的学生都会以钦佩的心情记住他。对于大多数研究生来说,无论是那几年还是接下来的几十年,与柯尔莫哥洛夫老师的谈话都很难褪去,并且常常为他们的科学研究开辟道路。通常,在与研究生交谈时,即使在那些似乎与柯尔莫哥洛夫的科学兴趣相距甚远的领域中,神秘而诱人的前景也会被勾勒展开出来。
柯尔莫哥洛夫老师在数力系创立了两个分部。 1935年,概率论分部成立,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成为首任负责人,并领导该部门超过 30 年。那是一段美好的时期:在这些年里,强大的苏联概率论学派形成了,并在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是什么促成了这一点?一切都很简单:成功的原因在于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的伟大人格、他的慷慨、他向学生提供的丰富思想、他的科学品味和高权威,以及他认为自己有职责支持有创造力和积极主动的人,为这些人而战,保护他们,同时给予他们创作自由。
除了概率论分部,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还组织并领导了概率和统计方法实验室(1963 年)、数理统计和随机过程分部(1976 年)。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老师依然担任着数理逻辑部门的主任。但当时他已经病得很厉害,无法亲力亲为了。 1972 年,柯尔莫哥洛夫成为他开创的数理逻辑必修课的第一位讲师。 1980 年,他最后一次讲了该课程。
1954 年至 1958 年,柯尔莫哥洛夫担任整个数力系的主任。这是一个精彩的故事,事情变得多了起来。作为系主任,他不得不与学生、党委、教职工、莫大校长彼得罗夫斯基等等角色交流和斡旋。当然,柯尔莫哥洛夫总是为正义而奋斗(按他理解的),至少取得了部分成功,但这一切不久就结束了:他辞职了。这里也许不是更详细地谈论这件事情的地方。无论如何,在我看来,这样的行政活动不是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擅长的。
接下来让我们谈谈这个话题:柯尔莫哥洛夫作为一名授课老师。大家的观点在各种出版物中反复出现,最终归结为一个普遍接受的结论:柯尔莫哥洛夫是一位糟糕的讲师。我读到过有人描述他不喜欢讲课。但这种说法显然与老师一生中开过大量大学和寄宿学校课程的事实相矛盾。他讲过包含在数学力学系课程中几乎所有必修课。特别是,他多次讲过数学分析课程(他计划在晚年写一本这方面的教科书)。 柯尔莫哥洛夫教授代数、高等几何、微分方程和各种概率论课程。他设计了全新的大学课程——综合分析 III——并且是它的第一任讲师。 (“分析III”之后的精彩课程,根据类似的计划:“线性代数与几何”,“几何与拓扑”等)。在我的研究生期间,柯尔莫哥洛夫正在讲关于熵、经典力学、测度论和随机过程的课程。正是通过这些课程引导了V.M. Alekseev、阿诺尔德、Y.K. Belyaev、V.D. Erokhin、V.P. Leonov、西奈、A. N. Shiryaev 和许多其他人。
我记得 1955 年秋季学期的最后一堂课,那是分析 III (上)的末一讲,关于动力系统理论,几乎完全由“选修”材料组成。那次讲座从动力系统的定义和几个例子的演示(特别是伯努利检验)开始,讨论了遍历性和庞加莱-卡拉西奥多里(Poincaré-Carathéodory)回归定理;强大数定律被用作例证。然后老师给出了经典力学动力学系统的例子,证明了相空间体积守恒的Liouville定理和具有不动点的物体旋转的回归定理。最后,他们谈到了与太阳系稳定性相关的各种假说(该理论的最终结果KAM理论,在柯尔莫哥洛夫自己创建的讲座前一年(1954年)提出,八年后由他的学生阿诺尔德证明)。我再也没在任何别的一次演讲中见识到从理论起源讲到其现状、并展望未来诱人前景的概述。
而且,柯尔莫哥洛夫为广大数学听众做了多么精彩的讲座!他的“自动机与生命”讲座坐满了可容纳1000多人的大学文化宫,人们挤站在过道上,两个大礼堂 01 和 02(每个有 400 个座位)都配备了收音机,且也人满为患。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当时取得了那么大的成功,但在这一切之后,仍然有人认为他是一个糟糕的讲师。
柯尔莫哥洛夫的大量讲座没有被记录下来,实际上已经永远消失了。这是一个遗憾! ......但遗憾已发生,无从补救了。 开设了随机过程理论的专题课程后,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让他的学生 Viktor Leonov(于 1960 年在山中不幸去世)做笔记,以便将来以书的形式出版。Viktor非常小心地保存了这份摘要,修复了所有草图或遗漏的段落。这花了很多工作。事实上,整个星期——从讲座到讲座——他都在改进书稿。最后,Viktor把他的心血带到了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那里。我们的老师在一个巨大的文件夹中翻了一会儿,然后惊呼道:“上帝,我们有了一个怎样的奇景!”Viktor后来谈到这件事时,我们聊得很开心!生命似乎没有尽头,修订这个“奇景”并出版一本书很容易(毕竟课程非常丰富有趣)。但命运无常:Viktor死了,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再也记不起课程或书面概要。老师的许多课程和个人讲座也遭遇了同样的命运。
我还想在这里至少简要提及一项教学创新:一个小参数方程的数学研究会(workshop),由柯尔莫哥洛夫开创和指导了一段时间。 (显然,这里已经没有材料可参考了,我询问的参与者只保留了模糊的记忆)。我想强调的是,那些年这些问题引起过众多伟大数学家的兴趣,他们(Dorodnitsyn、A.N. Tikhonov、庞特里亚金和 VASteklov等)的成果获得了无数的荣誉和声望。 研究会上,柯尔莫哥洛夫在他的学生的帮助下,有时会更进一步:他阐明了渐近性,改进了方法,并收集了必要的统计数据。可惜这一切都失去了!
当然,我还必须说一下他的讨论班——1930~1970年代的数学和力学讨论班,这通常集中一个研究主题。在我看来,莫斯科大学数力系在过去半个世纪里是世界上最好的数学教育机构。其主要基础是它的讨论班。它们的传统起源于 1914 年叶戈罗夫 (Egorov) 举办的小型讨论班,主要参与者有四位——亚历山德洛夫、D. Menshov、M. Suslin 和辛钦。然后是亚历山德洛夫和乌雷松的拓扑圈子,柯尔莫戈洛夫和辛钦的概率论讨论班,Petrovsky-Sobolev-Tikhonov 偏微分方程讨论班,Stepanov 和 Nemytskii常微分方程,N.K. Bari和Menshov函数论,B. V. Shabat 和Markushevich复分析,AI Plesner 泛函分析,AO Gel'fond 数论,Kagan 微分几何,Oleinik 和Vishik偏微分方程,更不用说存在了 50 多年的盖尔方德讨论班。这个清单还在继续。我们老师的这些研讨会被下一代数学家的精彩研讨会所取代 - 阿诺尔德、诺维科夫、Yu.I. Manin、西奈、V.M. Alekseev 等。
最有趣的讨论班之一是已经提到的柯尔莫哥洛夫和辛钦举办的关于概率论的,其从 20 年代末持续到 60 年代初。对于所有概率论学者来说,这是真正的圣地。
但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仍然是组织“不定期讨论班”的非凡大师。他在 1953 年宣布举办经典力学讨论班,奠定了 KAM 理论的基础。 1955 年,他宣布召开函数叠加讨论班,并在解决希尔伯特第 13 个问题方面取得重大进展;同年,他宣布举办递归函数讨论班,在数理逻辑方面取得了巨大成果;我参加了他五十年代关于信息论和动力系统的精彩讨论班,几乎每周都有新的杰出成果报告。
柯尔莫戈洛夫是一所优秀数学学派的领袖,这里我想列出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的嫡传弟子,他们在不同的年份担任我们系的教授。他们是:Alekseev,、V. I. Arnold、Yu. K. Belyaev、 L. N. Bolshev、A. V. Bulinsky、Gel'fand、B. V. Gnedenko、R. L. Dobrushin、Dynkin、IG Zhurbenko、VM Zolotarev、Rozanov、Sevastyanov、 Sinai、V. M. Tikhomirov、Y. N. Tyurin、V. A. Uspensky、S. V. Fomin、G. E. Shilov、A. N. Shiryaev、A. M. Yaglom……。我怀着温暖的心情念出我的朋友和同事的名字,他们与柯尔莫戈洛夫的名字团结在一起。在我看来,我们从未曾做过无益举动来让我们对伟大导师的回忆蒙尘。我们都保留了对老师的感激之情和深厚的团体归属感。
1 本文译自В. М. Тихомиров教授(英文作Tikhomirov,中文作季霍米洛夫,柯尔莫哥洛夫的嫡传弟子,approximation theory方向)为数学大师柯尔莫哥洛夫写的纪念文章《Гений, живший среди нас》,原文是俄文,Тихомиров教授写得非常生动、真挚。
2 阿诺尔德(柯老的博士,Wolf奖)在一篇文章中讲到:”我在学生时代就认识了安德烈·尼古拉耶维奇。 他当时是莫斯科大学数学与力学系的主任。 那时正是数力系和俄罗斯数学的全盛时期。柯尔莫戈洛夫和Petrovskii院士的领导的首要的,数力系因此达到了以前从未达到过的强盛,以后也很难再达到了。“
3 本文源于我的专栏柯尔莫戈洛夫的世界,其中有更多关于柯尔莫戈洛夫大师的材料。
首先纠个错闵可夫斯基是德国人,他只是父母去俄罗斯旅行时出生的。
另外在科学领域,俄罗斯只能说是强国标准,未到超级大国标准,只有文艺领域尤其是19世纪俄罗斯的文学是独一档的。所以我们主要谈谈文学,而这深刻取决于俄罗斯的民族性。总的来说,俄罗斯其它领域强是因为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强国地位。而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卓然,则是根植于其民族性当中。其民族的根本特征便是正教(东正教)。
俄罗斯民族的正式诞生是以988年的罗斯受洗为标志的。基辅罗斯大公弗拉基米尔带领自己的臣民迈入第聂伯河受洗,开始奉拜占庭的希腊正教(东正教)为国教。正教对俄罗斯民族的烙印如此之深,以致于蒙古西征、十月革命等历史巨变都无法撼动分毫。直至今日俄罗斯有超过一半人信奉东正教。很容易想象一个不会说俄语的俄罗斯人,但却很难想象一个没有接受过正教思想的俄罗人。
正教与公教最大不同之处是,正教的牧首并不具备超凡的地位。不论是在之前的拜占庭帝国还是之后的沙皇俄国,教权始终匍匐在王权之下。另一方面正教重视家庭,要求慈爱这也成为俄罗斯民族的一大特征。最后便是希腊罗马文化的传入,使得俄罗斯民族真正意义上告别原始部族生活迈入封建社会。可以说罗斯受洗是俄罗斯民族(注意不是俄罗斯国家)史上最为重要的事情,可以说没有之一。
之后需要留意的一件事情是君士坦丁堡的沦陷和索菲娅公主嫁入莫斯科。1453年,奥斯曼土耳其攻入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国灭亡。莫斯科大公国成为唯一一个东正教大国(高加索山和巴尔干半岛附近还有些许东正小国)。罗马教皇为了拉拢莫斯科大公,将流亡于罗马的拜占庭末代皇帝的侄女索菲亚巴里奥略送往莫斯科。索菲亚一方面将繁琐的拜占庭皇室礼节引入莫斯科的宫廷,另一方面向莫斯科人加之自己是罗马和正教的最后薪火的思想。
接下来便是彼得大帝时期了,事实上直到彼得大帝时期,俄罗斯民族才真正有了话语权。为了应对同瑞典人的战争,彼得大帝开始对俄罗斯进行深入改革(彼得大帝的改革使得俄罗斯免于成为瑞典的一个省)。并同时建立了俄国第一座图书馆、医院、剧院、博物馆、印刷所,还出版了第一份报纸,亲自担任主编。1724照彼得大帝遗嘱创立了皇家科学院,并邀请到伯努利兄弟、欧拉等世界一流数学家前往任职。
正如初唐的政治军事胜利为盛唐的文艺经济胜利打下基础,彼得大帝对瑞典、土耳其、波兰立陶宛、波斯等国的军事胜利,使得俄罗斯民族取得政治地位的同时为俄罗斯民族的文艺地位提供了舞台。这就到了俄罗斯历史唯二的另外一位大帝:叶卡捷琳娜大帝。同彼得大帝相似,叶卡捷琳娜也是一手抓军事,一手抓文艺。在叶卡捷琳手中,俄罗斯真正成为欧陆第一强国,使得昔日宿敌波兰立陶宛联邦成为俄罗斯的实际附庸国。叶卡捷琳娜大力投资艺术,从西欧购买大量的文艺作品放入自己的私人宫殿即之后的埃尔米塔什博物馆。
到此也就是1796年叶卡捷琳娜去世,具有大国地位的俄罗斯要成为一个文化大国便水到渠成了。已经没有人会怀疑,俄罗斯的科学文化会落后英法徳奥等西欧强国,因为俄国的地位已经和这些传统强国平起平坐的了。当然这无法解释19世纪俄罗斯文学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卓然地位。
19世纪初,俄罗斯民族自己的知识青年刚刚成长起来。然后就赶上了拿破仑战争这件欧洲甚至世界史上的大事,作为欧陆第一大国俄罗斯也积极参与进欧洲事务当中去。1812-1815,从莫斯科到巴黎,俄罗斯军队一步步深入欧洲腹地。参军的青年们逐渐意识到尽管俄国已经是一个大国,但其制度依旧是落后的,以农奴制为代表的沙皇统治冷血残酷无情。而这参军青年当中有一个名叫普希金。
普希金被称之为俄国文学之父,他早期风格偏向浪漫主义如《高加索的俘虏》,但随着十二月党人起义的失败,普希金创作了《叶甫盖尼·奥涅金》逐步转变为现实主义。可以说普希金是从罗斯受洗以来700多年间第一位可以说话的俄罗斯人。
普希金之后,俄国尽管进行了些社会改革,但社会矛盾依旧越来越激烈,各种起义和刑事案件层出不穷。这也为俄罗斯的现实主义作家提供了观察社会的土壤。赫尔岑、屠格涅夫、果戈里、契诃夫等优秀作家层出不穷。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无异于俄罗斯文学上的双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
俄国虽然是一个列强,号称欧陆第一大国。但本质上是一个农业国家,国家财政依赖于农业出口。这就使得俄国对出海口变得尤其渴望。尽管彼时俄国已经拥有黑海和波罗的海的出海口,但并不能直通大西洋或是地中海,直接将自己的粮食出口到西欧等工业化地区。于是前前后后俄国与土耳其就黑海的控制权进行了十次俄土战争。
但问题在于,每一次为了夺取新的出海口,就不得不忍受旧的出海口被敌人封锁,农产品无法出口,国家财政危机,只好更加严酷剥削农奴和小资产阶级进行战争。不难想象一旦战争持续日久,俄国崩溃在所难免(事实上这也是为什么第一次世界大战俄国崩溃的原因,因为两个出海口都被封锁了)。
事实上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活跃的19世纪中后期,俄罗斯的社会问题逐步尖锐起来。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改革的后遗症:农奴制代表的君主专制暴露了出来。他是一个列强,甚至可以说是第二列强,但他还依旧是一个农业国。另一方面他虽然是一个农业国,但却无法做到自给自足,需要将自己融入到国际市场当中去。俄罗斯成为帝国主义链条上最为脆弱的一环。俄土战争、克里米亚战争使得俄国的内外部矛盾暴露无遗。
纵观历史,有很长一段时间强大的国家和民族都少不了文学艺术和科学贡献。无它,只是社会有足够金钱养活这些脱产人士,但形成自己民族风格的文学却都是有深厚历史。我们可以轻松辨别哪些作品是英国、丹麦、伊比利亚、波兰、意大利、奥地利、德国、法国、俄国、拉丁美洲、波斯、中国、日本的。因为虽然这些作家出生不同,但是都差不多是那么个味。但一些历史短暂的国家或地区,比如说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虽然有不少作家,但是味不是很统一。
回到问题本身,俄罗斯民族文艺上的卓然根植于罗斯受洗以来的正教传统,加之君士坦丁堡陷落以来自身作为正教唯一大国的宗教使命以及被波兰立陶宛、瑞典、喀山、奥斯曼等异教国家所包围的危机感。到彼得大帝和叶卡捷琳娜大帝开始发芽,终于在19世纪由启蒙运动、工业化和全球化所催熟,成为世界文学之林中峻峭挺拔的一批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