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前殖民时代的阿兹特克人哲学,不用说大家脑海里肯定都有画面了
“阿兹特克文化的身后世界,不取决于一个人身前做了什么样的善事或恶事,而是取决于,这个人准备采用什么方式去死”
但是这种消极血腥的死亡哲学,在纳瓦特尔传统的诗歌体裁“花与歌”(in xochitl, in cuicatl)却往往是以一副优美的想象画面来呈现的。比如在纳瓦特尔诗集《Cantares Mexicanos》里的开篇诗Cuicapeuhcayotl(歌的起源),描绘的就是这么一副天堂般的场景。
“一位诗人渴望得到香甜的花卉(指代诗歌),可是这种花在哪呢?他一边旅行,一边听到了蜂鸟和蝴蝶在吟唱,于是他找到了蜂鸟和蝴蝶,询问这种花卉的下落。鸟儿们回答诗人‘就在这,让我们来指引你去找到它们。也许你也能用它们来取悦你的同伴们。’然后,鸟儿们带领着诗人来到了布满鲜花的天堂之地(Xochitlapan),并告诉诗人,‘在这里,你可以采摘任意一朵甜美的鲜花来取悦自己,然后把它们献给你的那些勇敢的同伴们。’诗人回答到,‘当我到达时,我会把这些话传达给我所有的朋友。我们会一起来到这里采摘花朵,然后把神的福泽分享给所有在地上的朋友,那些鹰和豹的王公们。’“
如果我们对照殖民时代早期的Florentine Codex中描绘的阿兹特克人的世界观,
“……第三个地方被我们称之为太阳之宫,即天堂。能够到达这里的人,必定是勇敢赴死的勇士。他们可能是死在祭坛上,或者被炙烤于烈火中,或者被锋利的剑刃刺穿,或者被飞来的矢石击中……在这里经过四年的岁月后,所有人都将化作绚丽的鸟儿和蝴蝶,尽情享用着太阳宫里所有的鲜花的香甜花蜜……“
就可以发现,前面那首诗,实际上在称颂着,是一批批人牲被送上祭坛接受死亡的场景,而那些鸟儿和蝴蝶,正是被剖开胸膛惨死的人牲们。当然,作为对这种”高贵死法“的回报,这些人在太阳之宫将享用永恒的,也是更高水平的欢乐,而还在地上的人们也将继续享用神赐予的一切物质,直到需要他们牺牲的时刻来临(暗示贵族、战士和祭司们在将来的某一天也是要牺牲的,只是时候未到)。
“花与歌”的体裁,成了一种很好的认知论上的实践,来诠释纳瓦特尔世界中的勇士价值观,并被前征服时代的纳瓦特尔贵族作为意识形态来传递给下一代。所有的贵族子弟基本都在calmecac(贵族学校)时代开始,就学习吟唱这些诗歌。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纳瓦世界的贵族和统治者往往也是优秀的诗人和战士,这其中的佼佼者当属特斯科科君主内萨瓦尔科约特尔
当然如此消极而血腥的死亡哲学,肯定是和殖民时代的主流价值观不符。于是在新西班牙,一方面天主教会希望能利用前殖民时代的传统纳瓦特尔文艺作品来契合基督教世界的价值观,有利于推动他们向原住民社区传教;另一方面对于继续生活在殖民时代的原住民精英,他们也极希望为自己的传统文化”辩诬“,改变洋大人们对自己祖先们血腥、暴力的刻板印象。在这种双向推动下,一种将前殖民时代纳瓦特尔文艺作品中的”花与歌“改造为充满对天堂之美好想象的赞美诗的风潮出现在新西班牙。比如在1573-1599年间担任铁诺奇蒂特兰总督的原住民精英Antonio Valeriano,在他的作品Nican Mopohua(瓜达鲁佩圣母神迹)中,将“花与歌”改编成了一则瓜达鲁佩圣母显灵的小故事。在这个故事中,原来的诗人角色被更换成了一个原住民基督徒“Juan Diego”,鸟儿和蝴蝶的角色被替换成了瓜达鲁佩圣母本尊,那些能让所有勇士死后采之不绝,吸之不尽的花朵们,则被替换成了nepapan Caxtillan tlazoxochitl(来自卡斯提利亚的各种珍惜花朵)。
换言之,一个本来鼓励人们勇敢赴死,传达纳瓦特尔文化中死亡哲学的诗歌,在寓意上被改编成了一个很简单的教条
只要信主,人人都有光明的未来(去墨西哥城✖️去卡斯提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