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刚从墨西哥城滚回来,可以尽量细致地回答这个问题了。
首先请允许我用更习惯的“墨西卡”代替“阿兹特克”。
前哥伦布时代的美索美洲城市多以神庙为中心展开布局,这些金字塔式建筑承担着宗教、政治、军事等多重职能。其中最具代表性的,自然是特诺奇提兰的大神庙:今日西班牙语Templo Mayor、纳瓦特尔语Huēyi Teōcalli ¹(意思都是“大神庙”)一般指的都是这个家伙。墨西卡人的代表建筑,毫无疑问是就是它了。
这里还容我挑一下 @伽蓝永夜GaraNakt 的刺儿。大神庙顶部祭祀的是雨神和战神-太阳神,而非日月二神(这二者合祀怕是严重抵触墨西卡人的世界观²)。两座相互独立的神祠也因此拥有不同的装饰。
左侧祭祀的是雨神特拉洛克( Tlāloc),顶部有截平的海螺状装饰;右侧则尊奉战神与太阳神威齐洛波奇特利( Huītzilōpōchtli),装饰着涂白的石制骷髅,顶端立有陶制的蝴蝶。(图片出处:Codex Ixtlilxochitl, 1976: 112v)
往大神庙顶部的唯一通路是正面的台阶,塔身则呈多级阶梯状,每一级的边缘都留出了平台。作为城市的中心,这些巨型建筑是抵抗入侵的最后堡垒,再无退路的防守者将站满每一级平台;进攻者只能逐级仰攻。彼时美索美洲的攻城技术无外乎云梯土工,围绕台阶与各级平台的争夺是攻城战的主要内容。
围攻科伊斯特拉瓦卡,1458年。这座城市的统治者是米斯特克人,他们的武器、服饰形制与墨西卡人多有不同。(图片出处:Pohl, John (2001), Aztec Warrior AD1325-1521, Osprey Publishing, 绘制者Adam Hook)
大神庙的背面则是难以攀爬的陡坡,以免除被围攻时的后顾之忧。1473年,特诺奇提兰与岛上的另一城邦特拉特洛尔科( Tlatelōlco)爆发了冲突。蓄谋已久的特诺奇提兰势如破竹,很快开始围攻特拉特洛尔科的大神庙。特拉特洛尔科的统治者莫基威斯( Moquihuix)在塔顶率众抵抗,遭到生俘;特诺奇提兰的统治者阿沙亚卡特尔( Āxāyacatl)亲自登上塔顶与之决斗,斗志全无的莫基威斯被自己的大舅哥³逼得节节后退,从背侧跌落,摔死在了广场上⁴。
阿沙亚卡特尔的武功,被焚毁的神庙象征着征服。扑街者即为莫基威斯。这里也能看到塔顶两座神祠的不同。(图片出处:Codex Mendoza Folio 10)
相信神祇永远只寄寓在一处,墨西卡人在旧神庙之上修建新神庙,由此形成套娃式的结构。每层之间用泥土砂石填充,杂以献给神灵的贡品(这些贡品从各类动物到各色神像再到各种工具无所不包,单拎出来都能写本书了)。特诺奇提兰大神庙就这样被加盖了6次,也就是说它的建筑共有7层。
我们今天可以看到第2-第7层。第3层及以后仅余残基;第2层大体完好,被包裹在其内部的第1层大概不会再见天日了。(2018.10.27于大神庙博物馆)
1521年特诺奇提兰陷落,大神庙也几近全毁。两个西班牙征服者,一对叫阿维拉( Ávila)的兄弟俩,把自己的宅子盖在了废墟之上。但在1566年,这对兄弟被指控阴谋针对西班牙王室,旋即被剁了脑袋⁵。他们的宅子也被拆毁,还撒上了盐以示惩戒。这片地在接下来的四百年中几易其主,人们甚至不知道大神庙就在这里——直到1978年,几个电力工人无意间挖出了月神科约尔绍基的石雕,针对大神庙的考古发掘才全面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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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 文明6“休伊神庙”即源于此。但其发音实为[we:ˈi teoːˈkali]。见 Templo Mayor - Wikipedia 。
²· 按照传说,大地女神夸特利奎( Cōātlīcue)因触碰一个羽毛缀成的球而怀孕,她的女儿月神科约尔绍基( Coyolxāuhqui)认为这是玷污贞洁,带领掌管南方星辰的四百个兄弟找上门来,想要杀掉自己的母亲。全副武装的威齐洛波奇特利从夸特利奎的腹中跳了出来,杀死了自己的哥哥们,并将科约尔绍基砍得支离破碎。墨西卡人认为每天的日出日落都是重演这样的争斗。
把这姐弟俩放一起,怕是每天都要看神仙打架了。
文末写到1978年所发现的石雕,描绘的就是科约尔绍基被肢解的尸体。
这个石雕现存大神庙博物馆。(图片出处:Coyolxāuhqui - Wikipedia)
³· 莫基威斯的老婆查尔丘内内钦( Chalchiuhnenetzin)是阿沙亚卡特尔的妹妹,但是莫基威斯并不喜欢她——据说她有十分严重的口臭。
⁴· 也有是自杀的说法。
⁵· 这俩哥儿们实际上只是穿着墨西卡贵族的服饰搞了一把cosplay,像是被告了黑状;一道被逮捕的还有科尔特斯的三个儿子,不过他们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