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的来源,大概是 2008 年邵靖宇《硅字的来历和变迁》[1]一文。中文维基百科 2008 年 12 月 23 日根据这篇文章更新了“硅”条目的“名称由来”一节:
后来网上流传甚广的说法都照搬自维基百科上的这一段,却压根没人注意到这段话是多么主观臆断多么不靠谱(几乎没一句正确!)。实际上,在《硅字的来历和变迁》那篇文章发表不久,就有读者给编辑部去信指出了这一错误[2]。可惜,维基百科和网上自然不会注意到期刊上的后续更正了。
另一个高赞回答就是如上谣传,请注意。(那个回答之前还收到了 3 个专业认可,也是令人气愤)
下面是真相。
荷兰语中硅元素旧称“keiaarde”,是“keisteen”(意思是燧石,燧石的主要成分是 SiO₂)和“aarde”(意思是土,与英语“earth”同源,用作一部分元素的后缀)的合成词。
1837 年日本学者宇田川榕庵的《舍密开宗》中,将硅元素照荷兰语译作“珪土”。“珪”日语读 kei,用来音译“keiaarde”的第一个音节,并且选取了玉字旁的字。这是汉字文化圈中硅元素的首个译名。后来,日本改称“珪素”,并且出现了“硅素”的写法。
1871 年我国化学启蒙者徐寿的《化学鉴原》中,将硅元素照“silicon”音译作“矽”。到了 20 世纪初,日本的“珪/硅”也进入中国。因为它是固态非金属,所以采用了石字旁的写法(“燐”改成“磷”也是同理)。
1933 年民国教育部《化学命名原则》弃“硅”取“矽”,并且三言两语就讲明白了“硅”的真正来历:
Silicon 舊譯一作硅,一作矽,硅由日名珪素孳演而成,因爲固體,故改王旁爲石;於義旣無可取,不如用諧聲之矽。
民国时的北京话,“夕”有 xī、xí 和读书音 xì 三读,“锡”有 xī 和 xí 两读,“西”只读 xī。民国的新国音取自京音,“夕矽”采取 xì 的读音,“锡”采取 xí 的读音,因此按当时标准,恰好不存在“矽锡硒”同音的问题——但对现实口语而言显然不是这样,仍然存在“矽锡硒”同音的问题。于是,新中国成立后为了避免同音,重新弃“矽”取“硅”,并且普通话“夕矽”也改取更流行的 xī 音。台湾则沿用新国音的那 3 个读音,也沿用了“矽”字。
更详细的介绍请看我 2016 年的文章:
民国时某学者为了翻译Silicon从字典中挖来一个“畦”字读xī,后来又被群众误读为guī以致该读音在大陆沿用至今——
这故事编的,真是浑身上下都是槽点,看一下整个中文元素周期表的用字原则就知道这所谓“民国学者”的做法有多么可笑。
P.S. 我看了下知网上“硅来自畦”这一理论提出者的原文,原文对于这一如此重大的论断,给出的唯一依据竟然是“我听我民国时期上学时的老师说”……既没有任何考证,也没有给出任何书面依据,言论本人也早已去世。但因为原文发在了正式的学术出版物上,导致这一过于荒唐的传说竟流传了出去,以致后来的辟谣考证皆无济于事。
第一,畦这个字,既然是“圭”做声旁,无论按广韵戸圭切推导的huí,还是现在的正音qí,还是这个不知所云的xī,都属于团音字。但它对应的Silicon是尖音。按晚清到民国的音译习惯,尖团音搞错,这纯属极为低级的失误。晚清民国时期音译名的尖团音区分是相当严格的,这从美利坚、英吉利、法兰西、西班牙等产生于那时的国家译名中可见一斑,它们尖团音关系都对应得非常工整。化学领域同样如此,整个元素周期表里,只有“金喜”(Seaborgium)这个在1974年合成,1997年正式定名的元素才存在不区分尖团音现象。现音xī的另一元素“硒”就按尖音字“西”准确转译了原文“Selenium”。
按民国时期能够接触到的元素来看,对应尖音的锶、铈、铯、氙,对应团音的钾、钙、铬、钴、镓、氪、镉等等,尖团音翻译也都相当严格。像锆(Zirconium)、钪(Scandium)等元素,根据其用字和尖团音关系,也可以推断出转述的是原文的“con”和“can”音节。所以,对民国学者而言,甭管“畦”字读什么,既然带有团音声旁,只要有一点音译的本意,他们潜意识里就不会把它和“Silicon”的原文挂钩。也只有完全尖团音完全混同的现代人才会编出“民国时用畦音译Silicon”的怪谈。
第二,简单看一下近代化学字的基本造字规则就知道,作为近现代的新形声字,化学字最起码的原则就是要让大众尽可能容易识读。所以,如果造字本身带有意译成分,新字便直接规定为表意本字的读音,如氢—轻,氧—养(而不读yáng),氮—淡,氯—绿(而不读lù),炔—缺(而不读jué)。如果造字基于音译,则新字直接定为偏旁本字读音(尤其是声调),除非为了防止混淆而做出的特殊规定(如氨、铵、胺)。所以,元素周期表里,铬读gè,钴读gǔ(而不是gū),镓读jiā(而不是jià),钌读liǎo(而不是liáo),钚读bù(而不是huán),更广泛地,酯读zhǐ(而不是zhī),嘌呤读piào lìng(而不是piāo líng),等等。当然,周期表里也有钠、氙、锑等少数例外,但它们的读音起码还是可以与声旁产生较简单的对应的。
所以,如果一定要用“硅”字指代土壤,现在的声旁“圭”就明明白白地写着两个土,这难道还不够“土”?或者按“圭”字表示玉器的本意,玉器的主要成分也是硅,根据氢、氧、氮、氯等现有的例子,思维正常的人都会把这个字直接规定成声旁的读音“guī”。从某个边角处挖来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字“畦”,硬要说这个字跟田地有关,田地是土壤所以含有这种元素,于是硬安上一个同样八竿子打不着的读音“xī”(关键你用的“畦”字本身都不读你定的音),再硬说它是“Silicon”的音译(且不论人家“silicon”本意是点火的燧石,跟你农田土壤毛线关系没有),还赖老百姓读错。这现代怪谈实在是编得太没水平了。
其实,硅和矽的区别,说到底就和Sodium和Natrium,Potassium和Kalium一样,只不过是近代欧洲化学用名中,反映在西欧的两大主流语族——日耳曼系和拉丁系名称上的区别而已。这两大系统分别以不同的途径传入中国,比如日耳曼系的路线是德语~荷兰语~日本兰学家~明治后日本化学教材~由日语(和制汉字)翻译到国内,拉丁系则是由拉丁语(欧洲科学领域的通用语)~法语~英语~英美传教士~由英语翻译到国内。这个过程中,以徐寿、郑贞文为代表的中国本土学者做了一些中国本土化的再创造,比如氢、氧、氮,以及后来的有机命名新词语。
而“Si”这一元素正好同时走了这两条路线,然后都传入了汉语当中,前一条路线是:荷兰语 keiaarde ~ 日本兰学家 珪素 ~ 汉字 珪(普通话guī) ~ 汉语 硅,后一条路线则是:拉丁语 silicis ~ 法语(拉瓦锡) silicon ~ 英语 silicon ~ 汉语(徐寿) 矽。两条路线的出发点都是一个概念——古人就能够使用的,用于点火的燧石。拉瓦锡预言燧石应该是某种元素的氧化物,随后的盖·吕萨克和贝采里乌斯等人成功分离出了该元素单质,并以拉丁语的“燧石”命名。而后,大陆地区由于普通话中“夕”字音变为“xī”导致与锡、硒混淆(这里最重要的是不能和锡混,同一族的元素愣给整出同音字还搞毛啊),最终采用了前一条路线的“硅”,台湾地区仍将“矽”字规定为新国音“夕”字的读音“xì”,这个字并不会与另外两字混淆。至于香港地区,“夕”字在粤语中的读音变成了塞擦音“zik”,这使得粤语中即便用“矽”字也反映不出多少音译的关系了。
参考
汉语硅和矽有不同的来源,矽音译自拉丁语silicon;硅则来自日语硅素(珪素),日语则是音译自荷兰语(或兼意译)。
硅在现代日语中译为“珪素”,“珪”在中文和日文中均有玉石的含义,而玉的主要成分正是二氧化硅(SiO₂)。且珪的读音(日语罗马音kei)与荷兰语中的Keiaarde(二氧化硅)首音相近,故将Keiaarde音译兼意译为珪土,见于天宝八年(1837)《舎密開宗》初篇。
其后的元素名“珪素”即源于此,首见于庆应三年(1867)竹原平次郎抄译的《化学入門》(初篇)中“单体区别之表”“非金属之部”中的 “悉里叟母·珪素·Si”。
后“珪素”亦作“硅素”。汉语中本有“硅”,为“砉”的异体字,意义与今化学元素义无关。“硅素”中的“硅”有可能是由汉字珪为依据创造的日文汉字, 也有可能是从古籍里翻出来的。“硅素”首见于明治五年(1872)足立宽阅、土岐赖德翻译的《化学闡要》(卷一)。虽然1886年的东京化学会及化学命名法取调委员会的提案中采用了“珪素”,但之后的一些著作如《化学訳語集》(1891)和《化学語彙》(1900)中依然使用“硅素”。
中国最早把硅元素译为“矽”,见于同治十年(1871)出版的《化学鉴原》中,系以形声造字法音译拉丁名silicium。
“硅”在中国则首见于1905年史浩然翻译的日本池田清著《化学讲义》 (文明书局)初版,其中S i称为硅素, 书中还提到大量硅的化合物, 均用“硅”字。
1915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的 《辞源 》 “硅”字:“读如圭, 即矽。”同书“圭”字下注音为“姑睽切,齐韵”, 即音 g u i 。这是硅作为中文元 素名在一开始就读作 g u i 的直接证据。
此后中文“硅”“矽”兼用。1915年教育部颁布的《无机化学命名草案》, 草案中定silicon的中文名为硅;1932 年中国化学会制订的《无机化学命名原则》以“矽”代“硅”。1953 年2 月的全国性的化学物质命名扩大座谈会鉴于矽与硒、烯、醯(现改为酰)、锡等化学术语同音易误,而重新启用“硅”。1957 年,中国科学院编译出版委员会名词室下发的《关于几个化学名词订名问题的通知》正式将 “硅”确定为元素名称。
可参论文《硅作为元素名一开始就读作gui而不读作xi》吴国庆2010
以及unt的文章「硅」「矽」新考
最近看见有同学回答“硅”字来源于日语“珪素”,本人经查阅资料后对此说法呈赞赏态度,但仍保留原答案和转载文章以供讨论,况且原文作者极大可能已作古,其在文章中存在的政治与历史观点不代表本人的立场。保留原答案是为了求同存异,无论对错,多一种说法也是好的,敬请各位合理讨论。但是本人不接受冷嘲热讽和出口成脏等本人视为人身攻击的行为,对于此等行为,本人保留反驳的权力。
首先反驳一下说“硅”是会意字,而“矽”是形声字的说法。不过根据文章来看,造硅这个字当时的确考虑到会意的因素。
然后转载一篇文章,应该可以比较详细地回答这个问题:
很好的文章,原作者不详,但一定是一位有学识的老先生。
今天如还有人不识得硅字,必定是对近代科技进步从不关心的,甚至是没有上过学的。硅是一种化学元素,在现代科技中硅及其化合物在新型材料中扮演着重要角色。是半导体器材、光电转换组件、大规模集成电路、光纤、硅橡胶和石英振子等高科技设备的原料和玻璃、陶瓷、水泥等硅酸盐工业的原料。硅是地壳里除氧之外最丰富的元素,主要存在在地壳里,是多种岩石和泥沙的成份。现在按规定硅字念作gui。
但我国古代没有硅字。汉语中原先并没有这个词。我们的祖先既不知道硅这种元素的存在也没有创造过硅字,康熙字典里就没有这个字。汉字中的“硅”是民国早年创造的新字。当年西学东渐,西方的化学知识传入中国,中国人才开始有了元素的概念。回头看看中国人在那之前认识的元素,凑起来大概只有金、银、铜、铁、锡、铅、汞、碳(炭)、硫、磷(燐)、砷(砒)十一种,而还没有元素的概念。西方文化的东来,当年所谓元素和许多元素名称中国人都是第一次听说。当时译名十分混乱,有些是借用日本人翻译的名称。因为日本向西方学习起步比中国早,而早年清廷向日本派去过几批东洋留学生,是他们从日本学回来的。譬如,氧先是被日本人译作酸素,那是德国人命的名,因为绝大多数酸含有氧,今天德国人仍那样称呼。后来又用“养气”来称呼氧,寓意是养活生命所需的气;氢被日本人译作水素,那也是德国人命的名,后来又称做轻气,因为它比空气轻;氮先前被日本人译作窒素,因为它会引起窒息,后又称淡气——冲淡空气中的氧气;氯早先译作绿气,因为它是黄绿色的,等等。很不规范。并且与汉字的特征不符。
汉字是单音字,并且单音成义。因此元素名称用汉字来表示应该只用一个字就行。就如金、银、铜、铁、锡那样。当时大量的元素名和其它化学术语正进入中国社会。一九三二年在南京刚成立的中国化学会面临一项重大任务是把那些元素的名词按汉字的规译成中文,建立中国人自己的化学词库。前辈们对这项任务十分认真,又因为他们那代人的文学根底比现代人厚实得多,认识的字也多。当年许多科学家能写詩填詞和用文言文写很好的文章。把元素名从拉丁文译成中文,他们考虑到只能用造新字的办法来解决。他们考虑的原则很完善。当时要求创建的元素中文名,除了已为人们熟悉的如养气、轻气、淡气、绿气等少数元素按当时读法改为氧、氢、氮、氯一个字之外,其余都用一个新造的字来代表,但要求新字的构造,气体元素用气字头;在室温条件下是液态的元素含水字(如溴、汞);固态非金属元素含石字旁(如碳、磷、硒、碘等);固态金属元素用金字旁(如钠、铝、锌、钡等)。并且要求新创的元素名与拉丁名谐音,如有可能同时要求考虑会意。应该说,中国的元素名是世界上最规范和完善的,见字就能知道它属哪一类,硅这种元素的拉丁名是Silicium,元素符号是Si,当时把它设计为硅字,要求的读音是xi,为的是与Si的音尽量接近。请注意:最初硅字并不念作gui而要求念作xi。当年的学者考虑到硅是土壤的主要组成成分,土壤基本上就是混杂的硅酸盐。他们想到的是菜畦(xi)的畦字。畦是土壤,正好是硅酸盐类组成的。因此让硅读畦的音可以联想到土壤,兼有谐音和会意的意思。不过今天畦字的字典注音改读qi了,那是后来发生了音变的缘故。
音变在汉语这种使用表意文字的语言中是经常发生的,因为汉字不是拼音文字,当年对汉字的注音又不规范也不被人们重视,人们不是很注意别人把同一个字读成有点差别的音,并且方言种类繁多,同一个字在不同的地区或不同的年代会被念成不同的音,容易发生音变。使用拼音文字的语言音变要少得多,因为如果发生音变就须改变文字的拼写。我注意到和以前相比,在短短几十年中有好些字的读音现在变了。譬如大跃进运动开始时,报纸上刚出现“大跃进”那名词,按原来的读法人们念成da-yao-jin(跃字早年写作躍,念作yao)。城里那些平时不看报的人从广播里听见了惶惶不安。经过了三反、五反、反胡风、肃反、反右派已经搞得人心惶惶,又经历了“敲锣打鼓进入社会主义”好些人被搞穷了,还以为又在提什么“打妖精”的新口号,担心又有什么灾难来临。后来广播里一下子把大跃进改念成了da-yue-jin,许多原来认识躍字和跃字的人听见了感到很新鲜;怀有恐惧的人们也才知道不是要打什么妖精。那其实可能就是一次有意的音变。又如菜肴的肴字在解放前的读音是xiao,前几年我才注意到现在念成了yao。扬州、镇江有名的肴肉,因为肴与硝同音,以前也写作硝肉。现在变了,要称yao-rou。而混淆的淆字现仍念作xiao,那却是从肴字得来的音。
硅(xi)字最初出现时发生的事是因为宣传不够,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念。当时没有今天的拉丁拼音来注释汉字的读音,所用的汉字注音符号(一九一三年颁布)没有认真推行,大多数知识分子都不熟悉。又因为读作xi的硅字当时实际上只存在了两三年,也许还没有哪一本新编的字典来得及把它收进去。因此对硅这个新字该怎么念许多人找不到根据。何况畦字可能原来就不是多数人所熟悉的,把硅字要求按畦(xi)字念的用意更不是社会上多数人所理解的。学者们搞得太文雅了,人们不领会他们造字的用意,没有按他们的原意念作xi,而想当然地按圭、桂、闺等字的读音念成了gui。当年把硅念作gui其实是念了别字。当年社会上多数人看见了也许就想当然地念成了gui。主要是中学教师,尤其是教化学的教师当时自己没有弄清读法就教学生念了别字,读成了gui,造成谬种流传。这使得那些当年造硅(xi)字的学者们感到很遗憾了。
大约一九三五年前后,中国化学会再次集会时提到了这个问题,学者们按照元素的中文名应与拉丁名谐音的原则决定Si这种元素的中文名仍应读作xi,不过不再用人们看了要读错的硅字,因此又造了个新字“矽”(xi)。这样就一目了然,人们一看都明白了。于是这种洋人教中国人知道的元素来中国没有两三年就有了两个不同的写法,不过都要求念作xi。
我在初中开始学化学的年代是抗战时期,老师所教的已是矽字,当时硅酸盐已写作矽酸盐。而在那之前,我从我的长辈,父亲的老朋友,也是我的老师章尧谟先生所讲知道了矽早年有个字是硅,也读xi的音,后来因被人们误读而改为矽字的经过。章先生是硅酸盐专家,曾当过中学校长、陶瓷厂厂长,四川江津的陶瓷业就是他开创的——那时成渝铁路正在施工,铁路经过江津,他在那一带炸山开路的路边碎石中见到了可用来生产瓷器的硅酸盐矿石,就在那里建厂生产瓷器。那时抗战烽火刚起不久,由于战乱,我小学没有读完,有些课程没有学完就准备考中学,1938年逃难到江津,萍水相逢般地遇见章先生一家。那段时间父亲请他帮我补习功课,准备应考;理科的课程他都能教,而主要是给我补习算术。一次去他厂里请他给我讲课,在他办公室的书橱里见到几本硅酸盐工业的书,我问他硅是什么东西,那字怎么念,他给我讲了这字已作废,应该念xi,但被念成了别字,现在改用矽字替代的经过;同时教我认识了畦字。也许能把硅字(xi)的创造与畦字有联系,后来又被矽字替代的经过说得清的人今天已不多了。章先生如果仍在,应是一百十几岁的人了。
一九四九年全国解放后,样样都要有个新的开始,以前国民党时期搞的那一套科学名词、标准也都要重新审查厘定才算,这样革命才够彻底,也要求中国人今后应以此为准。那也许意味着自然科学也有阶级性?于是一九五O年初在北京召开各专业的专家会议,对以前国民党统制时期所制订的专业名词重审。有几位参加过那次化学名词审定会议的学者是我当年读书时的老师和前辈。我当年在重庆大学上过化工系,那时的普通化学课老师郑兰华教授曾应邀参加过那次会议。会后他给学生介绍过那次会上的情况。当时正是新中国刚成立百废具兴之际。学者们受到主人的邀请和款待,大概出于感激,多数学者都想尽量表现得积极些,要多献计献策,多贡献自己的学识和见解,也想对自己被邀和受到的款待作为回报。也许因为那时刚解放不久,如果发言不积极会被误解为不向党靠拢;而发言积极可能有利于自己的前途。因此学者们真正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能想到的问题都提出来了。可能有人就有点“找些话来说”的味道。有人就掏古井似的想起了矽字有文章可做。说是化学中音读作xi的词太多,譬如矽、锡、硒、醯、烯等,容易发生混淆,说个矽酸钠可被误解为锡酸钠或硒酸钠……。何不仍用以前的硅(gui)字而不要用矽字,这样可以减少些误会……。看来提这意见的那位先生还一直以为硅字的念法应是作gui的,他也许还不知道那是念了别字。说化学里读作xi的音的字太多,现实生活中是否会发生所想象的这类误解是另一回事——其实化学中这些读作xi的字都是组成一定的词组用在一定的场合的,很少会有可能发生如那位先生想象的那种误解。在那次会上,这个意见经过一番议论,没有人表示反对。那也许意味着中国早年第二代化学家和化学教师中曾经把硅(xi)字念了别字的倒是多数?抑或有保留意见的人没有发言?也可能那次会议上的学者们都有想要显得是拥护改革,有否定旧事物的精神的?于是OK!竟然通过了。因此,矽字又被取消改回作硅,但规定按当年的别字念法把硅念成了gui。后来中国科学院于一九五三年又对此项改动予以正式肯定。我猜想郑兰华先生可能对硅字早先该怎么念也许并不清楚,他没有提起硅字早先是怎么念的问题。他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平时上课所讲的化学术语基本上都用英文,他只讲silicon和silicates之类。学者们一时的即兴忘了这就破坏了前人制定的中文元素名与拉丁名谐音的原则。今天我们才有可控硅、单晶硅、硅橡胶、硅酸盐、硅化木等名词。硅字成了所有元素名称中唯一既非中国文字中原先就有的,或西学东渐后人们最初熟悉的,而又不与拉丁名谐音的例外。而是按早年念成别字的“诨名”当作正式名在使用的。成了中国化学史上的插曲。
Si(硅)被规定重新启用按早年读错了的别字gui念,当时参加审议化学名词的专家学者或许有人会沾沾自喜地感到自己作出了重大贡献,解决了那个想象中的化学中读作xi的音的字太多会发生误解的问题。但也许很难说得上那有什么实际意义。因为实际上没有听说过化学中因读xi的字多而发生过什么误解的事例。也许从未发生过这类想象的误解。今天化学里读作xi的字仍然不少,不过只少了个矽字,如果真说是为了怕发生误解,那仍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此外,医学界以前把石匠、开山工人和采矿工人肺部吸入岩石粉尘(属硅酸盐)而发生的病,silicosis,称为矽肺。他们觉得改称为“硅肺”那太别扭了。至今矽肺这个词在医学界仍继续通用。同时,电气工业中使用的矽钢片也叫惯了,至今有不少人还那么称呼。因此现在大陆上矽字在矽肺和矽钢片两处仍通用。这样,Si这种元素在中国大陆有两个名称,硅和矽。严格讲,仍不够彻底。硅字始创以来的经过大概是当年的前辈们都没有料到的。而台湾对1950年在北京化学名词审定,并于一九五三年由中国科学院公布的化学名词至今不予承认,因此也不承认硅字按当年读成别字的念法重新启用。矽字在那边仍继续沿用。七十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没有体会到矽字的读音会与锡、硒、醯、烯等发生混淆带来的麻烦。在台湾,我们称可控硅,他们叫可控矽;我们叫硅橡胶,他们称矽橡胶;我们说硅酸盐,他们叫矽酸盐;单晶硅他们叫单晶矽。在那边Silicium这种元素只有一个中文名还是矽。今后Si的中文名如何统一,有待台湾与大陆统一后才能再议了。
原文链接:
silicon元素,一开始是翻译成“矽”的。
后来,到民国的时候某学者翻译该元素的时候翻译叫做“硅”(音:xī)。原因是该学者认为“矽”字翻译不够信达雅(民国风就是样),他找到了一个字“畦”(音:qí 或 xī),发现只需要把“畦”字的田部改成石部就是“硅”字。
这个字,形旁表示该元素形成的单质是非金属,声旁表示该元素主要获取方式是从土里来(硅酸盐),读音从“畦”的“xī”与元素的拉丁文 Silicium 读音契合的非常好。更重要的是:“硅”(音:huò虎伯切)古字存在并且只是“砉”(音:huò虎伯切)的异体字,几乎没人用。那么一拍大腿就是他了。
但是,他没料到民国时期大家的识字率实在感人,多数人就把“硅”读成了“guī”,原因就是这货的声旁“圭”(音:guī 或 xī)常用字念“guī”,“xī”音几乎不用。
再后来,53年的时候中科院开会决定,为了与“锡”和“硒”区别,这个元素就叫“硅”(音:guī)了,不接受反驳,但是“矽”字已经深入工农业各行各业中,不是那么容易及时纠正。所以现在某些行业(师徒口口相授)还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