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西山模式口,弯弯折折小道里头有个田义墓,乃是北京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既然是墓,那就有墓主。这个墓的墓主叫田义,号渭川,陕西西安府华阴县人,是嘉靖万历年间的一名太监,也就是宦官。
和诸如王振、曹吉祥、刘瑾这些名噪一时的前辈不一样,和后来的魏忠贤这类的家伙也不一样,田义田太监乃是明朝太监里比较好的那种,明朝人评价他有个词叫“有大臣度”,平时为人公道,和朝廷里的大人物也就事论事不乱搞,还屡屡帮衬着,是公认的正直大臣,朝内朝外说起他那都是狗撵鸭子呱呱叫,这要不是少了那二两肉,入阁辅弼也是有可能的。
今天要说的这个故事呢,发生在万历三十年,也就是公元1602年。
话说这年田太监已经是一位六十九岁的老同志了,万历正好到三十九岁的坎上。人说三十九、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历史上多少能征善战之辈枪林弹雨都挺过来了,结果三十九岁这个坎没过去,比方说柴荣,比方说岳飞,比方说常遇春,还有后来的李自成、郑成功。
万历这天晚上突然就病倒了,病的非常厉害,眼看着有出气没进气,一时不如一时一会儿不如一会儿,大有油尽灯枯仓促有所不讳的架势,万历心说我这次要栽。趁着自己还有口气,赶紧叫人吧,吩咐人把文武大臣叫来,自己给自己安排后事,太子如何,皇后如何,我死了你们得怎样怎样。吩咐完了呢,又让首辅沈一贯沈阁老去朝房拟写遗诏,内容呢大概就是朕这些年不理朝政是不对的,朕得向你们道个歉,另外朕加征矿税也是朕当时昏头了,现在朕承认错误,把矿税废了吧。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大臣含着泪就准备恭送皇上御驾殡天。
结果一等不死二等不死,过了会儿天光大亮,皇上还没死。大臣就犯嘀咕了,心说皇上咋不死了呢?多新鲜啊,他哪舍得死啊。天一亮,万历居然跟没事人似的,缓过来了,红光满面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回头一琢磨,哎?不对啊?朕昨儿晚上咋把矿税给废了呢?不成不成,这可不成。赶紧吩咐小太监去找沈一贯,把遗诏要回来。
沈一贯一听说皇上没事,倒是很高兴,省钱了嘛,不用操办白事了,要不然请那么些个和尚道士念经还得置办棺材纸扎的可是一笔不小开支,正高兴,小太监说皇上要收回成命,不废矿税了。沈一贯说这不胡闹吗,不行不行。小太监这边就央给他,说您可怜可怜我们,把圣旨就赏给我们吧,要不我们没法交差啊。老沈头这年七十一,老糊涂了,居然还真就把遗诏交出去了。小太监自然是满心欢喜,跳着就回去覆命了。
这边万历吩咐小太监去找老沈头要回圣旨,那边田义还在屋里呢,就跟万历说这个道理,说您这可不对啊,事不是这么个事,我也算是老臣了,你爷爷那时候我就在这儿当值,皇上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您哪能这样啊。万历也不高兴,就跟田义在这儿掰扯。一个说不能收回成命,一个说既然还没发布那就还可以撤回。三句话不对付,这边皇上就不高兴了:兄弟我好歹也是个皇上啊,您这什么意思?皇上都不能按自己的想法做事了?田义说正因为您是个皇上,所以才不能这样言而无信。这话一说,万历的火蹭就起来了,把身边的天子宝剑抽了出来:你想试试我的剑是否锋利吗?
田义一看我凑你居然搞这出,当时就精神了:怎么着啊爷们儿?要宰了我啊?揍性!还皇上呢,皇上就跟您这样啊?哟~那您这皇上当的可真露脸啊,人皇上都金口玉言的,一口唾沫一根钉,您这出尔反尔的,好家伙,嘴跟棉裤腰似的,成啊您……
一嘴的片汤话,寸步不让,噎的万历浑身哆嗦。万历气的要死,又不敢真把他怎么样,这边正矫情呢,那边去要圣旨的小太监拿着圣旨回来了。田义一看我去,白争竞了,这什么事啊这是。拂袖而去,刚出屋门,正好碰见老沈头,正憋着气呢,一看,嗬,是你啊!眼珠子都红了,说老沈你怕什么呀你,你咋就不敢跟皇上干一架呢?大骂沈一贯胆小如鼠,不敢坚持斗争,不能坚持把弊政废除。
又过了三年,七十二岁出头的田太监病逝。不过万历可能是忘了这回事了,也可能是知道老田也是为他好,不记仇,所以派人送办白事的棺材一副、钱财若干,五天之内连派三人去谕祭他,还赐祭三坛,这他要是死上三次那就能享受到洪承畴老先生的待遇了,又特树享堂碑亭,亲自题祠额叫“显德”,无上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