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申国的史事确实有点少,如果不太找得到相关的记载,我们只能从一些旁证来推测申的重要性。
在《史记·秦本纪》中,有一段记述非常值得注意,历来也常被引述:
有非子居犬丘,好马及畜,善养息之。犬丘人言之周孝王,孝王召使主马于汧渭之间,马大蕃息。孝王欲以为大骆適嗣。申侯之女为大骆妻,生子成为適。申侯乃言孝王曰:“昔我先郦山之女,为戎胥轩妻,生中潏,以亲故归周,保西垂,西垂以其故和睦。今我复与大骆妻,生適子成。申骆重婚,西戎皆服,所以为王。王其图之。”於是孝王曰:“昔伯翳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今其後世亦为朕息马,朕其分土为附庸。”邑之秦,使复续嬴氏祀,号曰秦嬴。亦不废申侯之女子为骆適者,以和西戎。
孝王本来想扶植秦之先人非子为大骆的嫡子,申侯的外孙是大骆嫡子,对孝王说的这番话意思就是我们申国世代与西戎通婚,“以亲故归周,保西垂”我们保护西部边陲纯粹是因为我们和周也是姻亲。这里我们看到,申侯强调,申与西戎和周两方的婚媾关系是西周边境的重要关系,可能类似于周人和西戎之间的中介者角色。
这段话颇有些申侯挟戎自重威胁周王的味道,孝王被迫改变主意,否则幽王的悲剧很有可能提前上演。
而同时,申在西周政府内可能也有非常重要的地位。
在著名的大克鼎的铭文中我们看到,在周天子册命膳夫克的仪式上,有这样一句话:
王才宗周,旦,王各穆庙,即立,申季右善夫克,入门,立中廷,北向,王乎尹氏册令善夫克。
目前的金文研究中普遍认为,在标准的册命仪式中,“右者”(站在受册者右方)的人往往地位高于受册者,受册者往往是“右者”的助手。通过大小克鼎对读,我们知道克的职位是“膳夫”。在西周宫廷中,“膳夫”属于内廷,也就是天子的心腹私属,地位尊崇,而膳夫的顶头上司、内臣之首则是大宰。
所以在大克鼎中,我们可以推测,右者申季就是此时的大宰。
在另一件伊簋中也有
隹王廿又七年。正月既望丁亥。王才周康宫。旦。王各穆大室即立申季入右伊。立中廷。北鄉。王乎命尹封册命伊。赞官司康宫王臣妾。百工。
这件宣王二十七年的标准器中,申季的下属伊的职司是管理康宫的奴仆和手工业者,这也是穆王的家事,说明申季管理的就是“王家事”,是天子的大管家。
在五祀卫鼎铭文中,申季也作为土地交易的见证大臣被记录下来,这个申季和克鼎中的申季不是同一个人,五祀卫鼎一般定为共王五年器。
所以说申季一族从西周中期开始到西周晚期可能都是周天子王廷中扮演重要角色,是申氏的小宗,一如虢季子白的虢季氏是虢氏小宗一样。
所以说,长期和周王室通婚,并且对王室有巨大影响力的申,当然并非小国。
在《诗经•崧高》中
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维申及甫,维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
亹亹申伯,王缵之事。于邑于谢,南国是式。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登是南邦,世执其功。
王命申伯,式是南邦。因是谢人,以作尔庸。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田。王命傅御,迁其私人。
申伯之功,召伯是营。有俶其城,寝庙既成。既成藐藐,王锡申伯。四牡蹻蹻,钩膺濯濯。
王遣申伯,路车乘马。我图尔居,莫如南土。锡尔介圭,以作尔宝。往近王舅,南土是保。
申伯信迈,王饯于郿。申伯还南,谢于诚归。王命召伯,彻申伯土疆。以峙其粻,式遄其行。
申伯番番,既入于谢。徒御啴啴。周邦咸喜,戎有良翰。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
申伯之德,柔惠且直。揉此万邦,闻于四国。吉甫作诵,其诗孔硕。其风肆好,以赠申伯。
宣王将此前因灭鄂(见禹鼎)空出来的南国之地封给了申伯建立南申,请召伯虎帮助申伯建国,还让大名鼎鼎的兮甲尹吉父赋诗纪念。其中有
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
看见没,王的舅舅,也就是说厉王的王后是一个申姜(不是生姜),我们后来也知道,被废掉的幽王的王后也是一个申姜,平王宜臼是申国的外甥。可见西周晚期,申氏和王家的联姻已经成为惯例,申侯已经是势力极大的外戚集团了。
而另一方面,申的地理位置我们现在不能确定,但是在《山海经》中记载了白于之山西三百里有一座“申首之山”,很可能就是申国的地望,白于之山在哪里呢?现在还在呢
咱们按照白于山往西,这一段正好在宁夏固原通向关中平原的咽喉要道上,固原又是长期以来考古研究中认为犬戎最活跃的地区,厉王时最有名的一次犬戎入侵就是通过这里(见多友鼎)。
你看这个申国,又长期在戎和周之间居中联络,外援强大,又是周的大外戚,又在周朝廷中势力庞大盘根错节,在周国内部也有巨大利益和影响力,又占据了战略要地。
所以说,如果有一个国家最有资格让西周突然死亡,还有谁比申更加合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