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朝雷横要那锭银子,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换了大部分知乎er魂穿到刘唐身上片刻,都不会有这么好的涵养。
公孙胜这种军师型的人物,要入伙还得先打翻一群庄客呢,刘唐作为一个江湖人物,能用来证明自己的就只有武力。
刘唐刚刚平白无故被雷横收拾了一顿,又让晁盖赔了十两巨款,晁盖不在乎这十两银子,刘唐可不能不在乎。沧州牢城营的犯人,有十两银子能买一条命,郓哥养活他爹,五两银子就够三五个月开销。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十两银子是大半年的收入,被抢了能不玩命吗。
而且晁盖对刘唐劫生辰纲的提议的答复是:“壮哉!且再计较。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辛,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暂且待我从长商议,来日说话。”晁盖或许是真的想来日说话,但是在刘唐看来,这很明显是自己被晁盖当成小瘪三了。
正好此时刘唐对雷横满腹怨气,追上去找雷横打架当然就是证明自己的最佳选择。
我一直认为,水浒传是一本伟大的现实主义小说,所以水浒传里的故事套上现代社会的皮一样行得通。刘唐这个事儿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举例,河北有个悍匪刘唐,听说山东省郓城县东溪村的村霸晁盖曾经带着村民和邻村抢水抢地,敢打又能打,手黑还讲义气,于是决定来找他合伙抢河北某贵人给北京某贵人送的赞助金。结果呢,刘唐走到郓城县县界太困了,找了个小旅店休息,大半夜突然被刑警查以查暂住证的借口给拷走了,结果半路警车坏了,刑警队长雷横说我们去东溪村休息下。
好死不死这时候晁盖来了,看到刘唐以后又是求情又是塞钱,才把你救了下来。不然要是回了所里,就刘唐那底子一查九成九出不来了。刘唐看着晁盖为了自己满脸堆笑又拿出几万块钱打发警察联防队啥的走了以后,转身问他:“兄弟,你来找我干啥呀?”
刘唐说:“我有个发财的路子,准备和晁总一起干。”
晁盖问:“发财的路子在哪儿呢?”
刘唐说:“我打听到xx书记给oo准备了两百万贿款,我们去把钱抢了一分,不就发财了吗?”
晁盖看看这个灰头土脸,连件汗衫T恤都没有的农村黑社会,只说了句“兄弟你够牛逼的啊,先歇了吧,等我忙过这阵再和你聊这事儿。”
你说,刘唐心里是怎么想的?这摆明了是瞧不起刘唐啊。晁盖说不定心里想:你一个乡下该溜子和我说要抢省委书记,你算个屁啊你知道省委书记姓什么吗?招待你吃两顿饱饭哪儿来哪儿回去吧。
那刘唐得证明自己不是该溜子,不是骗饭的,不是个屁,最快的方法是啥?就是犯个罪让晁总看看呗。正好雷队长没走远,刘唐只要把雷队长给放倒了,把他的钱抢过来,好让晁盖看看自己不光是嘴炮,这事儿不就成了吗?
这么久又遇到一个好问题。
晁盖和柴进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当年林冲流放到沧州,进了柴进府中,柴进表面客气,实际无礼,执意要林冲带着枷锁和他府中教师洪教头比武,而且故意将赏银扔在地上,意思是告诉林冲,洪教头在我心里没什么地位,你打翻他也不要紧,我今天就要看看你的真本事。
结果洪教头输了以后,负气出走,柴进半点表示没有,反而转头就对林冲敬爱有加。对待自己师父尚且如此,可见他只看重人的本事,并不重情分。
晁盖有同样的问题。
当花荣一行上梁山后,众人在那里谈论花荣箭术如何如何高明,本来好汉们初来乍到,赞扬几句是应该的,但晁盖就不捧场,反而阴阳怪气地说,真的有你们说的那么玄乎吗?哪天我可要让你试试。一句话怼得花荣没话说,一点面子都不给。如果花荣此时啥打哈哈,那就等于承认自己在吹牛逼,所以没办法只好冒险拔箭射雁,挣回面子。
晁盖对于公孙胜也是一样的态度。庄客已经三番五次告诉他门外的道士死活不走就是要见他,但他根本就不见,一味让庄客多给几个破钱把人打发掉,态度非常傲慢。逼得公孙胜打倒一堆人,他才惊慌失措把公孙胜当座上宾。
可见柴进也好,晁盖也罢,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有本事的,恭敬待之;没本事的,正眼不看。
不能一视同仁,这是他们不如宋江的一个大大的缺点。
说回刘唐。
当晁盖偷偷探视刘唐,得知刘唐要送给他一套富贵时,他立即出主意让刘唐认他做亲戚,还给雷横十两银子做好处费,你说晁盖对此事上不上心?
雷横作为都头,一天天地和不法分子打交道,他看不看得出来刘唐有蹊跷?他抓刘唐抓得准不准?
等到送走了雷横,晁盖立即问刘唐要送他什么富贵,结果发现是打劫生辰纲时,晁盖什么反应?
他没有问刘唐有什么计划安排,没有问刘唐还有没有帮手同伙,没有问刘唐打劫的时间地点,没有问题刘唐事情败露了该怎么办。
而是从原来的关切,突然转为冷淡——
壮哉!且再计较。你既来这里,想你吃了些艰辛,且去客房里将息少歇。暂且待我从长商议,来日说话。
我来翻译翻译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傻逼!快给老子闭嘴吧。看在你来一趟不容易,我先不和你计较了,上一边待着去吧。指望老子再搭理你,等着吧你。
读者察觉不出晁盖对刘唐态度的骤变,但当事人刘唐感觉得到。
自己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有一肚子话要和晁盖倾诉,话匣子刚打开就被晁盖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来了。
晁盖直接起身走了,让庄客把刘唐领到客房休息。
作者还补了一刀:
庄客引到房中,也自去干事了。
就是说,连庄客都不鸟刘唐。人们都把刘唐当成是骗吃骗喝的傻叉。
回顾刘唐自我介绍时的发言:
小弟不才,颇也学得本事,休道三五个汉子,便是一二千军马队中,拿条枪也不惧他。
其实也难怪别人嫌弃他,牛逼吹得太大了。
但是如果刘唐什么都不干,劫生辰纲的计划不仅会泡汤,而且被人当做傻叉对待也算把脸丢尽了。为了找回面子,他也必须得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没有吹牛逼。
林冲打翻了洪教头,花荣射下了大雁,而刘唐则选择硬刚雷横。
等到吴用阻止二人打斗,并对晁盖说,这事儿我要不管,雷横就要被干死了时,晁盖立即借坡下驴说,这不是巧了吗?正要等天亮了找学究商量大事儿呢!
——早干嘛去了?
所以刘唐去和雷横搏命,根本目的远非为了那十两银子,而是像花荣林冲一样被逼无奈之举,否则就会被人大大的鄙视。
而行走江湖的好汉,银子无所谓,但脸面重要过性命,那是说什么都不能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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