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女性为先生,有没有这回事儿?有。晚清时候挺多的。什么样的女性,会被称作先生?
高级妓女。
妓院也分三六九等,想做得好也得有差异化。其中比较高端的一种场所,叫长三堂子。张爱玲《沉香屑·第一炉香》里有段话:
薇龙连忙把身上的一件晚餐服剥了下来,向床上一抛,人也就膝盖一软,在床上坐下了,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热,低声道:“这跟长三堂子里买进一个人,有什么分别?”
葛薇龙在香港,她姑妈收留她,不白收留,为的是看上她的年轻美貌,希望用她吸引小鲜肉,给自家的纸醉金迷增添声色。话不用直说,意思到了让你自己悟。
所以葛薇龙明白后,就非常羞耻,觉得自己像长三堂子里的高级妓女。
她倒是不像今日文案网友,彻底活明白了:
村上春树小说里也说过高级妓女的事儿,主要就是颜值高,圈子小,非常注重顾客的私密性。
但是日本的高级妓女跟长三堂子里的还是没得比。后者高级在哪了?不是说她多漂亮,颜值多高,或者怎么样了,那是最基础的。除了这些以外,还要求有别的东西,这“别的东西”也不是光指的才艺。可能用许大少 @许明亮ins 经常说的一个词儿形容比较合适:那就是情绪价值。长三堂子里的人士,得能提供非常高的情绪价值。
提供高情绪价值的目的,就是不做一锤子买卖,而是跟客户保持一种较为长久的联系。所谓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照顾生意时候不用说,不来的时候也得让他挂着。
日本高级妓女也有相对长期或者高频次的关系,但是跟长三堂子没得比。后者虽说只能算是某种癖好,但真正养起来,比熬鹰都费工夫。根据许子东的说法,当年的公子哥去长三堂子玩,不是说你光花钱就完了,这是个辛苦活,开头几个月近不了身,要请她跟自己诵诗,唱歌,弹琴,吃饭。花钱小事儿,关键得用心。几天不去人惦记,长时节不去对方就恼了。
男客跟人家好上以后,还不能跟其他女性来往,“正经的、花街柳巷的”都不行。一旦有别的女人,对方就会发火、吃错,还能不接你的生意。
张爱玲用白话翻译过《海上花列传》,里面有段对话,很能彰显恩客跟妓女的关系:
只见一个半老娘姨,一手提水铫子,一手拖两盒烟膏,蹭上楼来,见了小村,也说道:”哎唷,张先生嚜。我们只道你不来了,还算你有良心哒。“王阿二道”呸!人要有了良心是狗也不吃屎了!“小村笑道:”我来了倒说我没良心,从明天起不来了!“王阿二也笑道:”你敢!“
明明是出来嫖,倒是整得跟过日子的情侣一样。妓女不光是卖身,还使尽各种嬉笑怒骂,假戏真做,勾引着对方把心思放自己身上,类似于今天所说的“三句话让直男为我花了18万”。可能这就叫情绪价值:玩情侣cosplay,把谈恋爱当事业干。
当然这种做得好了也只是长三堂子,有没有比这个更高级的呢?有,就是书寓。
书寓里面工作的,称为女先生。
女先生本来只是女性说书工作者。晚清王廷鼎日记《南浦行云录》(1886年)记载:
此技独盛行于苏,业此者多常熟人,男女皆有之,而总称之曰说书先生。
太平天国灭后,“女说书者风行云沪上,实即妓也,亦称先生。女称先生即此”。
女先生开头是说书,工作场所叫书寓,光靠这个日子过不下去了,被迫卖淫。
卖归卖,书寓的名头不倒,她们也还假装是书寓里的女先生。相对于长三堂子里的高级妓女来说,知识水平更高,说出来也更清雅,后面干脆大家都叫书寓。
这些说书女先生,等于是给沪上嫖娼产业格局来了个降维打击。
嫖客们逛书寓,也不是单枪匹马,都是跟几个好友一起,叫作“打茶围”,到了以后一人叫一个,光卖身还不行,得会卖笑,更像是社交活动。
书寓里的摆设讲究清雅,不光有筝萧琵琶丝竹管弦之类的乐器,还有金石古玩,需要的时候得能跟客人唠一些学术话题,过一点精神生活。不能说客人说了上句,你接不了下一句。大明王朝里沈一石约几个妓女出去放生,念两句诗,对方压根对不上,那就不太行。其中有一个,误打误撞猜中作者是“屈原”,可惜书名又没报对,还是不大行。
可见这一行也是吃童子功的,得从小就提升自己,加强文化修炼。
想想还挺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