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精神领袖”窃·格瓦拉即将出狱？ 第1页

《电瓶行》

南宁监狱夜送客，木棉花开春瑟瑟

主人下车客在前，欲踩油门未通电

拉风不成惨将别，别时茫茫天浸月

忽闻狱中电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访偷车贼，弯月眼睛柳叶眉

移车相近邀相见，想借电瓶通上电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电瓶半遮面

转拨闸把三两声，未开电机先引擎

轰隆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细细盘，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砸慢拧抹复撬，初为爱玛后飞鸟

前轮嘈嘈如急雨，后轮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锁小锁落铁盘

锦湖轮胎昆润滑，雅迪牌子蝙蝠侠。

……

沉吟放瓶电车中，整顿衣裳起敛容

自言本在南宁里，家在看守所里住

十三出来偷电瓶，名属监狱第一部

案底曾教民警服，名言每被网友慕

媒体记者争相熟，一句打工不知数

让做生意又不会，进看守所似回屋

今年偷车复明年，维持生活保风度

看守所里混等死，里面老哥人才库

家无女票朋友稀，偶然出事才回顾

说话好听又在理，本来原名叫周齐

上次偷车一六年，出狱采访名言传

回看南宁丢车事，窃格瓦拉威名远

……

我丢电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

同是天涯佛系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从前年漂帝京，租屋住于九环城

九环地僻无君越，终岁不闻地铁声

（累了，睡了）

玩梗归玩梗，如何避免刑满释放人员再次犯罪这个问题，的确值得引起重视。

广东省惠州监狱课题组曾经做过一次刑满释放人员重新犯罪数据分析调查，调查对象涉及本地 15052 名刑满释放人员，发现其中 10.25% 的刑满释放人员有重新犯罪的记录。

调查报告指出：

重新犯罪的犯罪类型以盗窃类、涉毒类为主。刑释人员出监后有一次重新犯罪的，盗窃类犯罪占38.3%，涉毒类犯罪占17.95%。有二次重新犯罪的，盗窃类犯罪占59.16%，涉毒类犯罪占10.31%。^[1]

从统计学的角度来说，窃·格瓦拉所代表的群体，比一般公众更容易犯罪，这是不争的事实，这也是国际上普遍存在的现象。以美国 2011 年的数据为例，有过犯罪行为者，约 43% 在刑满释放 / 假释 / 开始服缓刑三年之内再次犯罪^[2] 。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说话好听、人才多不多，统计学角度来说，中美两国的窃·格瓦拉们都很有可能回到他们熟悉的地方。

我国《监狱法》第三条规定：监狱对罪犯实行惩罚和改造相结合、教育和劳动相结合的原则，将罪犯改造成为守法公民。国家设立监狱的目的，不但是为了惩罚，也是希望借此教育出更多的守法公民。

窃·格瓦拉所在的广西壮族自治区，也通过地方法规指出帮助刑满释放人员融入社会的工作方向：

《广西壮族自治区社会治安综合治理条例》有以下规定：

　第十五条　工商行政管理部门应加强对市场的管理,查处投机倒把、哄抬物价、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生产和销售假冒伪劣商品等不法行为,扶持待业人员、刑满释放人员、解除劳教人员从事正当的生产经营活动,协助公安、税务、物价部门查处有关违法犯罪行为。
　　第十六条　劳动部门应做好城镇待业人员的职业培训和就业安置工作,会同有关部门妥善安置或指导、协助刑满释放、解除劳教人员就业工作,加强劳务市场的管理,做好劳动争议的调解、仲裁工作

窃·格瓦拉们能不能在监狱内学会一些职业技能，避免变得和社会更加脱节？回到社会后如果在就业、租房方面遇到歧视，能不能依法维权，还是受了几次挫折就重操旧业？

我们要担心自己的电瓶，但也要思考一下这些问题。天下无贼是不可能的，零犯罪率是绝对不可能零犯罪率的，但我们至少可以想想如何避免让监狱制造更多的罪犯。

1. ^ 《刑满释放人员重新犯罪数据分析调查报告》，广东省惠州监狱课题组，访问链接：http://www.moj.gov.cn/organization/content/2018-05/10/zgjygzxhxwdt_19240.html
2. ^ Public Safety Performance Project, State of Recidivism: The Revolving Door of America’s Prisons, The Pew Center on the States (April 2011)

我翻了一下他之前的刑事判决书，感觉这个可以作为律师面试题：

如果让你作为周提出上诉的二审律师，现在家属只能提供前后两份判决书，从判决书里能找到哪些辩护的要点？

他所涉的抢劫罪，判决书所载的主要事实是：

2014年9月21日16时许，被告人周立齐与唐某和（已判刑）到南宁市兴宁区三塘镇大乌新村48号，使用液压剪、钢钎及剪刀盗走被害人黄的车牌号为南宁Ｓ×××××的台铃牌电动车，
【第一阶段】在逃离过程中，被告人周立齐被被害人黄抓住，唐某和使用随身携带的钢钎威胁被害人，被害人因害怕松手，
【第二阶段】后二人继续逃至南宁市兴宁区三塘镇大乌新村后门时，二人发现被害人黄及黄某2、黄某1追上来，二人合谋调头与被害人黄及黄某2、黄某1进行扭打，致被害人黄的右后侧肩胛骨生受伤。
经南宁市价格认证中心鉴定，被盗的电动自行车价值人民币2940元。

简单来说就是分两个阶段：

• 第一阶段：周被抓，唐以暴力威胁上前解救 ；
• 第二阶段：被害人一方共2人继续追赶，周、唐回头扭打并造成黄某的右肩受伤。

本案属于转化型抢劫，要成立犯罪必须是：在盗窃的过程中，为抗拒抓捕而使用暴力（相威胁）。

那么，指控的抢劫罪成立，是指第一个阶段还是第二个阶段？

一、第一个阶段存在的问题是刑法共犯理论与实务上的不一致。

请注意，当时的场景是“周被抓，唐以暴力上前解救”。

周和唐事先并无共谋，也没证据证明他们事先就商量好如果被抓，另外一方要负责解救。这种突发的情况下，

• 理论上说：

使用暴力是唐某和单独决定的，周与唐并无“抗拒抓捕”的合意，且在当时短暂的过程中，以及周反抗不能的情况下，也无法以实际的客观行动来表达“达成合意”的主观意图。依片面共犯理论，这种情况下不应当成立“抗拒抓捕”范围内的抢劫共犯，只能成立盗窃范围内的共犯。

• 实务中的做法：

在这种单方面以暴力抗拒抓捕、解救同案人的场景下，实务观点一般认为，在同案人唐某和以暴力手段抗拒被害人对周某齐的抓捕时，周以随后的逃跑行为与唐的抗拒抓捕行为作出配合，因此仍然应认定为抗拒抓捕范围内的抢劫共犯。只不过要考虑到抗拒抓捕的暴力行为是唐作出，所以周可认定为从犯。

二、第二个阶段存在的问题是证据能否认定事实

法院并未认定周在本案中属于抢劫的从犯，相反，还对他本宗的抢劫罪判了三年六个月，与唐的处罚结果相同。考虑到两个人在本案中也都有累犯，可见在裁判者看来，两人在这一宗事实中的地位与作用基本相当。

由此倒推得，判决书认定为转化型抢劫，所依据的主要是第二阶段抗拒抓捕的事实（被害人的伤也是第二阶段形成），而不是第一阶段。

但是第二阶段的事实认定上，是存在一定问题的。

关于第二个阶段，当时在场总共五个人，被告人这边是周、唐，被害人那边是黄家三兄弟。但关于这个过程，两份判决书中所摘录的内容是：

1、被害人黄某（二哥）：

在追赶过程中，一个小偷提出回来打我们，然后两个小偷回头来打我和黄某1。

【前后两份判决书中摘录的文字表述完全一致】：
其听见其对方一个人说：“怕什么，我们回去和他们打”。然后两个贼就回头向其跑来，其就与两人发生搏斗，并与大哥将长发男子制服，平头男子趁机逃脱。

2、黄某1（大哥）的证言：（请注意加粗部分的内容是第二份周的判决书里才增加的内容）

和二弟一起追赶并抓住唐某，周某趁机逃跑。

【周判决书】
追了大概几十米远，在大乌村后门处，其看见一名平头男子拿出一根尖头的铁制管具指着我们，一名长发男子冲过来，其弟黄金陵用网兜打过去，并扑过去抱住他们两个，三个人都倒在地上。我急忙跟上去，与我弟一起按住了那名长发男子，另一名平头男子见状趁机逃跑了。
【唐判决书】
追了大概几十米远，在大乌村后门处，其看见一名长发男子冲了过来，其与黄金陵在一起制服了那名长发男子，另一名平头男子就趁机起身跑了

3、唐某的供述：

【两份判决书的文字表述完全一致】

其与周立齐马上往外跑，跑到大乌村外面的公路边时，看见有两个男子紧追，周立齐就跟其说：“要打就打哦！”其就与周立齐调头与追来的两名男子发生打斗。后来其与周立齐都被放倒，周立齐爬起来跑了，其被群众抓了。

4、周的供述

后来其和唐某和跑到差不多到后门的大门口时，发现后面有十几个人拿着铁棍追到我们后面了，唐某和手拿着钢钎，腹部的皮带又插着液压剪跑不快，被后面的人抓住，可是唐某和还是挣扎甩开那那些人与我跑到大门外面时，唐某和被摁倒在地。其当时也摔倒在地，但其马上爬起来朝昆仑大道逃跑

5、黄某2（小弟）的证言：

没看到第二阶段的过程，只看到结果是大哥和二哥抓住了唐某（长发男子）。

二哥与大哥追了出去，其拿木棍过去到大乌新村后门就看见大哥他们已经抓到那名长头发男子了

这些证据放在一起一对比，就发现有问题了。

根据黄大哥、二哥和唐某的描述，抗拒抓捕的犯意是周某提出的，甚至当时只有周某手持锐器，被害人的伤应该是周某造成。所以一审法院对周和唐判处同样的刑罚，也是认为两人在此过程中的作用程度相等。

但是再去结合当时的情况，就会觉得这个细节值得深究。因为当时那种情况下，周到底是直接逃跑，还是参与了打斗后再逃跑，其实并没有太多证据。

当时在场的5个人，黄家小弟是后到场的没看到周是否有抗拒抓捕。

被害人黄二哥、同案人唐某在前后两份判决书中的文字表述都完全一致，证明了“周提出抗拒抓捕的犯意，两人打斗”。

但是，周某自己是不承认的，他描述的过程中自己一直在逃跑，从来没反抗。这证据就是1：2。

从证明力上说，一个是被害人，另一个是同案人，前者有夸大犯罪事实的倾向，后者有推卸责任的倾向，因此关于抗拒抓捕的内容，可信程度不会太高，在涉及盗窃罪（三年以下）和抢劫罪（三年以上）的认定时，就必须特别谨慎。

在唐案中，唐无论第一阶段还是第二阶段，都是直接与被害人扭打的那个，他的“以暴力抗拒抓捕”证据很充分，不需要额外补充。

但是在周案里面，要证明周存在合意，甚至是提出抗拒抓捕的犯意，只有被害人黄二哥和同案人唐某的指证还不够，还需要至少再多一点证据来。于是才有了黄某1（大哥）在前后两份判决书里的证言内容的进一步丰富与完善。

但是，黄大哥的证言里，并未涉及“提出犯意”，而只是描述了“平头男子拿工具指着我们”。这一点又与黄二哥、唐某的内容完全不同。前者这一描述是细节，但后二者的指证里只有概括描述了“回头打斗”。

所以从辩护的角度，这就是一个入手点：

1、黄大哥的这一描述，是什么时候的？是在案发当天的笔录里就已经描述了，只是唐案的判决书懒得摘，还是在周到案后才重新就这一细节进行取证？如果是后者，那黄大哥的笔录内容可信度也很低。

2、黄二哥与唐某的笔录里，有没有详细描述具体的打斗细节？在描述中，有没有提及周某当时在干什么？这两个人的笔录是不是同一时间取证？还是有先有后？是不是同两个侦查人员取证？

黄二哥是不是到案后第一次笔录里就提及了这一内容？

周某到底有没有参与打斗？在两人对相关细节的描述中，有没有矛盾之处？

这些细节上的对比，就有可能否定相关的事实，从而认定周某在抢劫中只是从犯。

当然了，周某自己在庭审中也承认了事实，而且到底证据有没有漏洞可揪，也都说不定。现在也只能这样凭空讨论而已。

窃·格瓦拉者，广西南宁人也。原名周立齐，号阿三，新华三十五年生人。

初窃时，年二十三，下狱九月，实六月见释。复窃之，年二十八，罚一年六月，一年两月得放。后再窃，年三十，判以八月，五月而归。终又窃，年三十一，拘而见讯，箴言频出，时人惊异焉。声名迅起于戒赌，又得鬼畜，遂闻名于网络，终成领袖。

窃·格瓦拉少举小学，身无长技，志存自由，以窃维生。新华六十六年，八月，携友古、李赴三塘，见电驴而起意，窃以数五，值万金。拘而审之，循得他案。初，新华六十五年，九月，窃·格瓦拉共唐生窃于大乌，发见欲亡。无果，唐生持钢钎以胁之，得逸。及村后，复见围之，遂暴起，致人骨伤。昔盗劫并罪，判三年六月，罚五千金。今又窃之，是判一年六月，罚五千金。数罪并罚，合以四年六月。新华七十一年，四月，可见释也。

窃·格瓦拉曰：

佣也不为佣也，此生不为佣也。货殖无能，唯以窃物，方得维生之状也。

入所似归家之貌也。余终年归一，非因大年夜而废之，是以家中有故方见归之状也。所内之况何如？美之甚矣。家中独处，无聊甚，无友顽之，无女乐之。入所比比皆人才，言语动人，余甚爱之。

网史氏曰：

伟哉！窃·格瓦拉，举自由之帜，斗资本之恶也！

窃·格瓦拉生之为无产，无有所一，唯肩穿枷锁。何以为佣？佣以为何？资本之万恶也，岂任由剥削呼？窃·格瓦拉振臂一呼，网民云集回应，黔首警醒。芸芸何故为佣也？何故助长资本之恶也？站立哉！站立哉！岂能跪于资本乎？吾辈不为佣，资本终亡也。

斯果无货殖之能乎？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是以资本卑鄙，不与合污，无食亲朋血肉也。资媒朋比为奸，是故明哲自保，嘲以货殖无能。复又窃以战资本，勇为先驱。为掩媒体耳目，遂辩以维生之故也。

窃天，窃地，窃之资本无穷尽。窃·格瓦拉，真猛士也。

何云无友无女？斯向资本之控诉也，资本夺我地，资本夺我友，资本夺我妻。窃·格瓦拉志存高远：天下共朋友，人人皆有妻。

其志坚若磐石，终年不废弛，其心澹泊明净，视所如归。何以爱所？是以家中无友人，所中尽高朋。革命之谊，道阻且长。人间九九六，天下皆吸血。是所，革命之本，人间唯一乐土也。

四月，窃·格瓦拉回归月，借新冠之火，革命瀛寰。

战！战！战！颤抖呼！资本帝国。

说是四年就是四年，一天刑期都没减，刑期执行得足足的。

看来监狱里确实如他所说，“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喜欢里面的”。

所以他才舍不得好好改造，立功减刑，让自己提前哪怕一天，出来呼吸自由。

当他走出高墙一刹那，你说他会不会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