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结论,陈霸先是一定要和王僧辩火拼的。当时的形势虽然并不紧张反而非常和谐,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日后陈霸先和王僧辩必将有一场决战。陈霸先意识到了,所以先下手为强赢得了胜利,王僧辩没有意识到,所以输了。
陈霸先和王僧辩的必然冲突,甚至不是他们本人可以改变的,陈霸先或多或少的意识到了这点本质上的矛盾,所以放手一搏,奇袭成功。至于是否尊奉北齐送来的萧渊明当皇帝,陈霸先其实是不在意的,只是他当时能找到的一个最合理的借口而已。
南朝以来,下游的侨姓始终处于一个腐朽堕落的慢性死亡状态,直到梁末宇宙大将军的末日审判,彻底急速坠落成齑粉。刘宋初年,琅琊王氏、陈郡谢氏尚且有改变政局的力量,但到了萧衍以雍州豪族东下建立南梁,侨姓虽然尚有影响政局的能力,但统治能力已经大为下降了。萧梁的统治支柱是聚集于上游雍州襄阳的晚渡豪族,以河东柳氏、裴氏、薛氏、京兆杜氏、韦氏为首。他们渡江晚于下游侨姓,被早渡江的侨姓视为荒伧排挤,所以不得参预下游政局,故而聚集于上游,依然保留了强大的宗族实力和武装力量。
侯景之乱后,下游侨姓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幸存者只剩下琅琊王褒、东海徐陵等几人而已,建康士族凋零,处于上游的雍州豪族聚集在镇江陵的萧绎身边,成为了梁末决定性力量。这批雍州豪族中的领袖就是王僧辩。王僧辩出自乌丸王氏,冒姓太原王氏,随其父王神念渡江,属于晚渡荒伧,与雍州豪族同气连枝,再加上常年追随萧绎在上游任职,是雍州豪族的核心人物。在平定侯景之乱过程中,雍州豪族随王僧辩东下,都立下战功,形成了密切的利益共同体。京兆杜氏杜崱讨侯景有功,任江州刺史,侄子杜龛娶王僧辩女儿,以军功为东扬州刺史;京兆韦氏韦载出任琅琊太守。
在镇压侯景之乱的过程中,除了雍州豪族之外,还有另一只力量崛起了,这就是以陈霸先为核心的南方土著。陈霸先本人出身就是吴兴寒人,起家又在岭南,所以他的力量基础就是三吴地区的寒门与南方土著。陈霸先北上平定侯景之乱时,一路聚合了王怀明、侯安都等土著豪强,又得到杜稜、徐度、胡颖以及陈氏宗族等三吴地区的寒门响应,实力迅速壮大,地位极速攀升到几乎可与王僧辩并驾齐驱。平定侯景后,王僧辩为都督东上诸军事,陈霸先为都督西上诸军事。
至江陵被西魏于谨攻破,萧绎被杀,河东柳氏柳仲礼战败,依然停留在上游本土的雍州豪族全军覆没,整个南朝的实力派就剩下陈霸先和王僧辩了。两人共同拥立梁敬帝,王僧辩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彻底掌握军政大权。王僧辩最初对陈霸先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命陈霸先镇京口,处于与北齐对战的前线,并同时以大量的雍州豪族布置在陈霸先周围。杜龛(王僧辩女婿)吴兴刺史,任约(娶萧绎侄女)南豫州刺史,徐嗣徽(王僧辩外甥)秦州刺史,王僧智(王僧辩弟)吴郡太守,韦载(韦睿孙)义兴太守,张彪(王僧辩亲信)东扬州刺史。在王僧辩的安排下,陈霸先的主力处于雍州豪族的包围之中。 所以王僧辩放心了,觉得陈霸先不会有什么异动,并准备让自己的儿子娶陈霸先的女儿,开始逐步消化陈霸先的势力,双方情好甚密。
但王僧辩和陈霸先集团的矛盾根深蒂固,一方是南渡的高门豪族,无论是王僧辩假托的太原王氏,还是京兆杜氏、韦氏,河东裴氏,都是魏晋旧族,看不起陈霸先集团。而陈霸先集团里大多是三吴和南方土著,这些南人也看不惯出自北方的士族高门的骄横傲慢,双方互相敌视。
杜龛,王僧辩之婿也,为吴兴太守。以霸先既非贵素,兵又猥杂,在军府日,都不以霸先经心;及为本郡,每以法绳其宗门,无所纵舍,陈霸先衔之切齿。
这时发生了北齐送回萧渊明的事,王僧辩初始是拒绝的,但后来使持节、镇北将军、徐州刺史雍州豪族出身的河东裴氏裴之横战死,王僧辩才决定接纳萧渊明。陈霸先却抓住机会,突然发兵突袭,袭杀王僧辩,并击败了王僧辩布置在他身边的雍州豪族,彻底独掌政权。
陈霸先的起兵是包括三吴寒门和南方土豪的南方土著的共同愿望,标志了南方土著与本土寒门的崛起,第一次成为了南朝的支配力量,彻底摆脱了江左侨姓、上游荆雍豪族甚至江东吴姓的控制。
以上。
虽然我们反复强调,竞争一定要有下限。但现实情况是,竞争一旦启动,就很少能控制在合理的范围。绝大多数时候,都会出现突破下限的事。
为什么?
因为突破下限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就比如陈霸先杀王僧辩。
男人之间的关系,微妙起来不输女人。王僧辩和陈霸先的关系转换,应当从侯景之乱结束的时候开始说起。
虽然这两人之前曾共患难,彼此间也相互欣赏,甚至一度还想成为儿女亲家。但随着战争结束,王僧辩入主建康、与陈霸先形成事实上的上下级关系,两人的关系就开始有点微妙了。
不少人都劝王僧辩,说你对陈霸先要有所提防。但王僧辩因为顾及往日情分,置若罔闻。而且看上去,陈霸先也确实没有做什么值得王僧辩猜忌的事。
直到王僧辩准备迎立萧渊明。
简单来看看当时都发生了些什么:
当时,王僧辩驻建康,陈霸先驻京口,两地距离不到百里。但就是这一点点的差别,意味着朝廷是在王僧辩的控制之下。陈霸先虽然反对,但到了真正决策之时,因为人不在现场,所以并没有多少权重。
陈霸先曾经先后四次劝诫王僧辩,但王僧辩都不听。
而陈霸先对此事的处理也十分直截了当:那就把王僧辩除掉吧。
王僧辩对于陈霸先这样的想法毫不知情。直到被陈霸先领兵围在了石头城,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此时他身边不过数十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王僧辩被抓以后,陈霸先首先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和北齐一起对付我?!
王僧辩说,我没有啊!
陈霸先又问:北齐是敌国,你为什么不派军队防备?
王僧辩说,你驻扎在京口,职责不就是防备北齐吗?
当夜,王僧辩与长子王頠被杀。
本来你以为,按照王僧辩和陈霸先的地位差别,即便要上演“权臣篡位”的戏码,也只会是王僧辩唱主角,没有陈霸先什么事。在正常的剧本里,应该是王僧辩意欲篡位,所以陈霸先起兵击败他。然后,才轮到陈霸先控制朝政,沿着前任们的老路走流程。
但这个过程会很漫长,而且还充满了不确定性:首先,陈霸先怎么就能肯定王僧辩一定会走上篡位的道路?其次,陈霸先敢笃定自己有能力在战场上击败王僧辩吗?
这时候,来一次突破下限的偷袭,就变得有必要而且收获极大了。
从史料的记载来看,王陈二人之前并无交恶。两人仅有的意见分歧,就是关于是否要接纳北齐的傀儡萧渊明。
史料说,陈霸先是因为王僧辩的软弱而导致不满,但问题是,陈霸先自己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除掉王僧辩、获得萧梁的最高权柄以后,萧梁依然走上了对北齐称臣的路。
所谓的王僧辩软弱,根本就只是一个借口,而不是理由。
更何况,陈霸先从来就没打算通过正常的手段进行交流和控制两个人的分歧,而是直接领军偷袭,实施斩首行动,一招毙命。
王僧辩在被陈霸先捕获以后,曾经求饶。但其实,他只要真的想清楚了陈霸先此行的阴险动机,就不会有这种举动了。
陈霸先就是来要他的命的。
站在陈霸先的角度上,他一旦一击成功,收益就将是整个萧梁王朝的权柄。
如今只要成功除掉挡在前面的这块大石头,就可以沿着刘裕、萧道成、萧衍这些前辈们铺就的路拾阶而上,登顶在望。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他陈霸先为什么要抱着君子之风,固守下限不突破呢?
你si不si傻?
回到一开始有关于“竞争与下限”的话头。
为什么末世之中,竞争总是容易突破下限?
关键就在于:维持竞争的下限要靠外力,而不是靠当事人的自觉。
如果只靠当事人的自觉,那么最终胜出的一定是无赖:因为只有他们能轻易突破“度”,不仅不惜使用降维攻击,无下限地做无下限的事,而且还能无所不用其极,为人所不能。
面对着这种竞争,自觉的正人君子注定失败。
竞争一旦没有约束,必然会突破下限。而下限一旦被突破,最终获胜的只会是小人。
陈霸先就是典型。
所以才会说,身居上位者,一项重要的职责就是维护所在组织的价值观。
这其中,维持竞争的可控,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部分。只有身居上位者主动自觉的约束,竞争才能被控制在良性的范围内。
如果你觉得这一点用历代王朝的例子做解释太过飘渺,那么你不妨看看身边。两个小孩吵闹,如果没有家长老师管教,必然会打起来。办公室政治如果不加约束,必然会导致互相推诿扯皮的局面。官场升迁如果没有规则,那么更是举报信满天飞,处处有人背后捅刀子。
这用时下流行的熵增概念可能更容易解释:从有序到无序是正常途径,因此想要维持有序,就需要外力的介入。而这个外力,在正常的时代中,就是身居上位者的约束。
但末世的一大标志,就是权柄下移。
当上位者不再具有维持价值观的权柄,不再有能力或者注意于维持竞争的限度,竞争的内卷也就开始了。
所有追求成功的人,都会追求速效,追求短期利益,追究收益大见效快。
所以末世的整个社会环境,对诚朴君子是特别不友好的。相反,倒是那些“聪颖者”或者不惜使用降维打击的人,能够快速成功。
而在棘轮效应之下,下限会越来越低,成功会越来越快。
直到最终,加速末世的败亡。
内卷,就是这么“卷”的。
回答完毕。
以上,节选自:
延伸:
侯景之乱:失道者,寡助
个人公号:喻以流年
1.我早就不爽他很久了
2.殺了他可以離聖杯更近
本文主要从三个角度分析
1陈王之争是否双方都有动作,是否属于狗咬狗但陈霸先先下手为强
2陈王之争是否是因为荆雍贵族和南方寒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引起的
3陈霸先的动机,即题主的问题
初,僧辩平建邺,遣陈武守京口,推以赤心,结廉、蔺之分。且为第三子頠许娶陈武章后所生女,未昏而僧辩母亡,虽然,情好甚密,其长子顗屡谏不听。——《南史·王僧辩传》
陈武帝时为司空、南徐州刺史,因自京口举兵袭之。僧辩常处石头城,是日视事,军人已逾城北而入,南门又白有兵来。僧辩与子頠遽走出阁,计无所出,乃据南门楼拜请求哀。陈武纵火焚之,方共頠下就执。陈武谓曰:"我有何辜,公欲与齐师赐讨?"又曰:"何意全无防备?"僧辩曰:"委公北门,何谓无备?"是夜,及子頠俱被绞杀。——《南史·王僧辩传》
感情上,王僧辩对陈霸先信任有加,大家都清楚
那实际布局上呢,王僧辩是否存真的一点动作都没有?
实际上也有学者提到这个问题,他们认为王僧辩对陈霸先的打压在暗处,打压手段有两种:包围和削弱
1.包围论
包围论,即王僧辩把自己的亲党安插在陈霸先周围,监视其动向
王僧辩坐镇扬州建康,在政治、军事上进行了精心布置,人员多有变动,但结构没变,此以王僧辩掌权时布局为例说明,以《陈书》考之有:震州 (即吴兴) 刺史杜龛, 南豫州刺史任约、秦州刺史徐嗣徽、吴郡太守王僧智、义兴太守韦载 、 东扬州刺史张彪 。杜、徐 (僧辩甥) ,王(僧辩弟) ,韦、 张均系当权集团骨干 . 他们把陈霸先集团一分为二,对陈霸先为首的主力逞包田势。——张国安《梁末政治斗争及其分野》
谈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首先要明白一个概念,什么算亲党?如果说在王僧辩被杀后起兵反抗陈霸先的势力就是王僧辩亲党,那他的亲党已经在南朝梁盘根错节,萧绎已然被架空,无论陈霸先走到哪里都会被包围。
这里提到的韦载,其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韦睿,后来元帝重用,跟随王僧辩作战,在王僧辩被杀后不服从朝廷,后来在自己族弟的劝降下投降了陈霸先。
韦载最后投降了,陈霸先也没对他怎么样(王僧辩女婿杜龛投降后可是被赐死了哦)所以在下认为他只属于反陈势力而非王僧辩亲党。
任约,各书无传。最开始是东魏将领,后投降侯景,再之后被盟军俘虏又被萧绎提拔,陈霸先掌权后和徐嗣徽一起起兵反叛,最后又回归北齐。
任约为什么反陈霸先?他本来反叛过很多次,想来裹乱不奇怪,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想报答萧绎的知遇之恩,从这个角度看,任约妥妥萧绎亲党。(当然除非有人认为,王僧辩和萧绎穿一条裤子,萧绎的人就是王僧辩的人。)
不过在下才疏学浅,可能考虑地没有张国安先生周到,那我们还是把这群人都看成王僧辩亲党吧,我在地图上标了下他们的位置:
(边境线是从别人地图上描下来的,可能地图没对准,有不严谨处勿怪)
这么看,王僧辩亲党似乎已经包围了陈霸先势力,陈霸先只有出海当海贼王一条路了
然而我们再看看萧绎被杀前的军事部署
任约:晋安王司马(晋安王萧方智时为江州刺史)
张彪:吴郡太守((公元553年9月)……征吴郡太守张彪)
徐嗣徽:秦州刺史((公元554年3月,齐军攻宿预,宿预属北徐州)徐州之亡,任秦州刺史)
王僧智:无记录,推测官位无变动
杜龛:东扬州刺史((公元552年)授平东将军、东扬州刺史)
韦载:义兴太守((公元552年)景平,历位琅琊、义兴太守)
同时王僧辩坐镇建康,陈霸先在京口
再把这些人的位置标出来
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江!表!地!区!的!人!事!布!局!基!本!没!变!化!啊!
至于任约为什么会从江州到南豫州,他是晋安王(萧方智)的属官,现在萧绎死了萧方智得来当皇帝,任约理所应当也会跟着东迁。
所以我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王僧辩基本沿用了梁元帝时期的军事部署,没有安插自己的势力在陈霸先周围试图包围牵制监视他。
当然,也可以是萧绎王僧辩沆瀣一气,王僧辩延续了萧绎时代对陈霸先的打压政策
萧绎:那我可太闲了吧
陈霸先公元551年依附于梁元帝,而徐嗣徽(侯景之乱,嗣徽归荆州,元帝以为罗州刺史),杜龛(及其同宗)也是基本同时投靠的(元帝与崱兄岸有旧,密书邀之。崱乃与岸、弟幼安、兄子龛等夜归元帝。)萧绎不信任陈霸先,凭什么信任徐、杜这些人,认为他们会服从自己的“包围战略”呢,凭他们和王僧辩沾亲带故吗?
看来萧绎和王僧辩真是基友情深,建议萧绎速速禅位
不过萧绎差点把王僧辩打死的时候好像没这么想
2.削弱论
削弱论,即萧绎和王僧辩借助北齐削弱陈霸先的实力
(公元552年)夏,四月,齐主使大都督潘乐与郭元建将兵五万攻阳平。拔之。王僧辩启陈霸先镇京口。——《资治通鉴》
对于王僧辩这一安排,有学者作出推测:
再把陈霸先等集中到京口,使处抗齐前线, 借以削弱陈霸先的力量。——张国安《梁末政治斗争及其分野》
而当时陈霸先镇守京口,地处抗齐前线 ,王僧辩则坐镇建康 。这样的军事布局,很明显地对陈霸先不利。——《萧梁统治集团阶层和地域的变化》
个人认为,削弱论非常非常不靠谱。
如果把某将领送到边境或战争前线就是对其力量的削弱,那古往今来躺枪的人不计其数。
事实上,京口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广陵之备不固,京口之势危殆;京口之防或疏,建康之危立至。——胡阿祥《东晋南朝的守国形势——兼说中国历史上的南北对立》
此时广陵已陷,京口就是建康的门户(从后来陈霸先奇袭建康也看得出来),而此前镇守京口的人是徐嗣徽(司马光《考异》:按是时徐嗣徽为南徐州刺史,盖霸先但镇兵戍京口,未为刺史也。)至于江北防线的调整,很明显是基于陈霸先自身的军事能力,将此战略要地交给陈霸先,是希望借助其能力镇守住江北。
秋,七月,广陵侨人朱盛等潜聚党数千人,谋袭杀齐刺史温仲邕,遣使求援于陈霸先,云已克其外城。霸先使告僧辩,僧辩曰:"人之情伪,未易可测,若审克外城,亟须应援,如其不尔,无烦进军。"使未报,霸先已济江,僧辩乃命武州刺史杜崱等助之。会盛等谋泄,霸先因进军围广陵。——《资治通鉴》
陈霸先帅众攻广陵城。秦州刺史严超达自秦郡围泾州,侯瑱、张彪出石梁,为其声援。辛丑,陈霸先遣晋陵太守杜僧明率众助东方光。——《梁书·元帝本纪》
如果王僧辩让陈霸先镇守京口真的是为了削弱其力量,那在他与北齐作战时作壁上观难道不是最好的一种方式,何必派遣援兵协助呢?
及王僧辩率众征陆纳于湘州,承制命高祖代镇扬州。——《陈书·高祖本纪》
帝使主书李膺至建康,征王僧辩为大都督、荆州刺史,命陈霸先徙镇扬州。——《资治通鉴》
如果王僧辩让陈霸先镇守京口真的是为了削弱其力量,萧绎和王僧辩为什么还让陈霸先代镇扬州(建康),让他呆在指挥中心,让他代替王僧辩监视和防范建康以西合肥、历阳、东关一线北齐的进攻呢?
所以,削弱论更不靠谱
综合以上得出结论一:在陈霸先偷袭王僧辩之前,王僧辩对其的态度是感情上信任,安排上重视,行动上协助,并不存在打压,陈王之争不是先下手为强,而是陈霸先单方面试图对王僧辩集团进行兼并,不必各打五十大板
阶级斗争论,即以“荆雍贵族和南方寒人不可调和的矛盾(斗争的必然性)”推导出“陈王之争的必然性”
首先,我不认为荆雍贵族和南方寒人的斗争具有必然性
士族和庶族的矛盾贯穿南北朝始终,如果说“庶族豪强阶级的代言人陈霸先建立陈朝”这件事就说说明了斗争的必然性,那我还可以举出无数例子说明二者的矛盾是可以调和可以平衡的
龛,僧辩之婿也,为吴兴太守。以霸先既非贵素,兵又猥杂,在军府日,都不以霸先经心;及为本郡,每以法绳其宗门,无所纵舍,霸先衔之切齿。——《梁书·杜龛传》
这个只能证明杜龛和陈霸先有矛盾(我觉得杜龛的性情本来就这样,从他抢东西,试图烧宫殿,大敌当前酗酒都能看出他做事张狂),非要上升那就是荆雍贵族和南方寒人之间有矛盾,那王琳(兵户,流民帅)和王僧辩之间也有矛盾,怎么最后没见到王琳偷袭建康?而王僧辩儿子在江陵陷落后还投靠了王琳。
况且后来杜龛已经决定投降陈霸先了(当然因为王僧辩女儿的原因最终没成),是不是更说明所谓荆雍贵族和南方寒人的矛盾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及僧辩败,龛乃据吴兴以拒之,频败陈文帝军。龛好饮酒,终日恒醉,勇而无略,部将杜泰私通于文帝,说龛降文帝,龛然之。——《南史·杜龛传》
属于荆雍贵族的韦载(属于王僧辩集团)还被同为荆雍贵族的族弟韦翙(属于陈霸先集团)劝降呢
文育军稍却,因于城外据水立栅,相持数旬。高祖闻文育军不利,乃自将征之,克其水栅。仍遣载族弟翙赍书喻载以诛王僧辩意,并奉梁敬帝敕,敕载解兵。载得书,乃以其众降于高祖。——《陈书·韦载传》
其次我不认为可以用荆雍贵族和南方寒人来分别概括王僧辩和陈霸先各自的集团
就剩下了代表侨人的王僧辩和代表南人的陈霸先,两人共奉萧方智为主,实权操在王僧辩手中,当时整个统治集团基本上可 由出身地域等因素划分政治分野,一个是西部士族占主导地位的士族集团,吴姓士族算是这个集团的尾巴,因地域关系可能是陈霸先潜在的同盟军; 另一是以陈霸先为首的南方寒人军事集团。——张国安《梁末政治斗争及其分野》
如果按照集团划分,我们来看一看王僧辩和陈霸先各自集团的成分:
王僧辩(南渡荒伧,乌丸人冒充太原王氏,不属于士族)张彪(南方庶族豪强)韦载、杜龛(西部士族)沈炯(东部士族)任约(看不出来是什么阶级)
陈霸先(南方庶族豪强)侯安都(东部士族)周文育(南方庶族豪强)到仲举、杜棱(东部士族)
单纯举举例子,和这些人在集团的地位无关
哦还有一些不属于二集团的势力:
王琳(兵户出身,其军团主体多江淮流民与湘州土著酋豪)
陆法和(隐士,不知道属于什么阶级)
这些都能看出,无论是陈霸先集团还是王僧辩集团,其成分都很复杂
而同一阶级不代表一定能和谐共处(与陈霸先同属南方庶族豪强的熊昙朗、周迪等人还不是朝三暮四),不同阶级也不代表水火不容
说白了还是为了利益,两个人在一起都可能吵架,何况当时社会动荡中的各方势力呢?
所以我得出的结论是:梁末势力阶级集团的划分有利于我们抓住历史的主流(即庶族豪强的兴起)但在具体的历史事件中需要考虑多种因素,所以不能以荆雍贵族(西部士族)和南方庶族豪强的矛盾来概括陈王之争。也不能用“荆雍贵族和南方寒人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个错误的前提推导出“陈王之争的必然性”
僧辩平建邺,遣陈武守京口,推以赤心,结廉、蔺之分。且为第三子頠许娶陈武章后所生女,未婚而僧辩母亡,然情好甚密,可见陈武此举,纯出公义。——吕思勉先生《两晋南北朝史》
吕思勉先生真的非常理解陈霸先,因为陈霸先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武皇虽磐石之宗,远布四海,至于克雪仇耻,宁济艰难,唯孝元而已,功业茂盛,前代未闻。我与王公俱受重寄,语未绝音,声犹在耳,岂期一旦便有异图。嗣主高祖之孙,元皇之子,海内属目,天下宅心,竟有何辜,坐致废黜,远求夷狄,假立非次,观其此情,亦可知矣。——《陈书·高祖本纪》
陈霸先认为王僧辩犯了两个错误,其一为贸然废黜意图篡位,其二为妥协北齐放弃斗争,所以自己必须代表正义消灭他
然而
告齐云:"僧辩阴图篡逆,故诛之仍请称臣于齐,永为藩国。齐遣行台司马恭与梁人盟于历阳。——《资治通鉴》
梁主萧方智逊位于陈。陈武帝遣使称藩朝贡。——《北史·齐本纪中第七》
再然而
(公元558年)乙丑,上使人害梁敬帝,立梁武林侯谘之子季卿为江阴王。——《资治通鉴》
武帝为丞相及加九锡并受禅,其仪注多师知所定。梁敬帝在内殿,师知常侍左右。及将加害,师知诈帝令出,帝觉,绕床走曰:"师知卖我,陈霸先反。我本不须作天子,何意见杀?"师知执帝衣,行事者加刃焉。既而报陈武帝曰:"事已了。"武帝曰:"卿乃忠于我,后莫复尔。"师知不对。——《南史·刘师知传》
以上史料表明所谓接纳北齐傀儡萧渊明,废黜萧方智只陈霸先偷袭王僧辩的借口
那陈霸先的真实动机大家应该已经很清楚了
侯景平,司侍王僧辩以为户曹属。累迁中书侍郎。陈武帝在南徐州,鼎望气知其当王,遂寄孥焉。因谓陈武帝曰:"明年有大臣诛死,后四岁,梁其代终。天之历数,当归舜后。昔周灭殷氏,封妫汭于宛丘,其裔子孙,因为陈氏。仆观明公,天纵神武,继绝统者无乃是乎?"武帝阴有图僧辩意,闻其言大喜,因而定策。——《南史·韦鼎传》
划重点:明年有大臣诛死,后四岁,梁其代终。梁敬帝禅位于陈霸先发生在公元557年,反推回来这里应该是公元552年,侯景之乱刚刚平定,陈霸先也驻守在京口(南徐州),所谓“大臣诛死”和公元553年萧纪被杀对上,由此我们可以推出:
早在公元552年,陈霸先就产生了兼并王僧辩甚至当皇帝的想法并开始准备,直至公元555年他终于抓到机会,最终偷袭成功。
所以我前文分析那么多≈放屁,人家陈武帝早早就给自己规划好了路线
吃瓜群众都散了吧
另外上一则学者的研究
王僧辩当时任大都督、征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陈霸先时为信威将军、豫江二 州刺史 ,从职位上看,王僧辩理所 当然地具有主盟的地位。值得玩 味的是 ,二人白茅湾登坛盟誓,却是“霸先为其文”(《梁书·王僧辩 传》)。这并不是说陈霸先撰写了盟文,执笔撰写的是王僧辩的文士沈炯(《南史·沈炯传》)。所谓“霸先为其文”,应当理解为盟文贯彻了陈霸先的意图。盟文很长 ,最核心的是这样一段话:臣僧辩与臣霸先协和将帅,同心共契,必诛凶竖,尊奉相国,嗣膺鸿业,以主郊祭。前途若有一功,获一赏,臣僧辩等不推己让物 ,先身帅众,则天地宗庙 百神之灵,共诛共责。臣僧辩、臣霸先同心共事,不相欺负,若有违戾,明神殛之。(《梁书·王僧辩传》) 按照盟文的规定。协和将帅、同心共契、同心共事、不相欺负是两人共同的义务,而面临功赏推己让物的责任则是王僧辩主要承担。本来想约束陈霸先的东西 ,却变成了紧紧捆在王僧辩身上的绳索。侯景之乱平定后,陈霸先提出让王僧辩继续任大都督。这是 非常厉害的一着棋。如果王僧辩接受。那他就违背了当初推己让物的诺言,如果不接受,则正中陈霸先的下怀。王僧辩果然就范,推都督一职不受,最终的结果是,王僧辩为都督东上诸军事,陈霸先为都督西上诸军事(同上)。陈霸先巧妙地利用了盟文限制了王僧辩的发展,取得了与王僧辩平起平坐的地位,从而为 自己力量的扩增开拓了广阔的空间。——梁满昌《南朝寒门与世族的最后较量》
虽然结论有点阴谋论,但显然人家这个才是正确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