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学确实分高级的和低级的(并不完全等于“严肃”文学 vs. “通俗”文学)。高级的文学有更宏大的创作背景,更高更广的创作视角,更复杂的谋篇布局和结构,更精妙的形式(没错,艺术形式比故事内容重要,如果你要面试英语系注意这是一道易错题),对读者的知识量、信息捕捉能力和欣赏水平要求更高,带来的美学享受更丰沛。
当然这不光是文学一个领域的事。应该说,审美本身就是分高低的,所以一切艺术形式,都分高级和低级。
2.广义的文学包含很多艺术形式。在很多文学院,电影、音乐、戏剧、图像叙事等都归在文学研究。比如宾大英语系文学课有研究emoji的——表情包也是语言符号和literacy的一部分,也是文学研究的课题之一,在学院语境下都属于“literature”。
3. 文学和文学批评的发展方向:形式重于内容,文风略重于情节。刚刚说了。
要举例的话,可以参考《似是都柏林》这段:
未来小说必备的五个要素:互文性;渗透着高度诗意的连(融)贯性;没落的道德风光意识;文风略重于情节;以及阅读起来如同前进的时钟般流畅的文字。但上述诸要素须奠基于一种 “无理论的神圣本能” 之上。
4. 艺术不是道德机器。所以文学的鉴赏和批评不能以三观一类的标准来瞎怼。内行都知道,最不会夸了才说“这片子三观正”,实在黑不出什么了才说“这小说三观不正”.
5. 和艺术的其他形式和载体 (绘画、雕塑、电影、音乐等) 一样,文学的批评和欣赏是有理论、有框架、有门槛、有标准的,并不是靠群众的喜好,更不以个人喜好为准。喜好只是个人的自由,不是艺术鉴赏。观众读者有选择权,但是作品本身并不因为你的选择而好而坏。
6. 中文系不是培养作家的,英文系更不是。你可以选择读完文学专业以后成为作家,但学校不是为了培养作家。
一.
文学系研究的是文本 (Text), 而文本指的不仅仅是以文字为载体的艺术作品(如小说、诗歌、戏剧),还包括以其他媒介为载体的艺术作品(如电影、动漫、游戏、流行歌曲),乃至各种物质历史 (Material History) —— 比如十九世纪的娃娃屋,或者是二十一世纪的lo裙。
二.
文学研究*不关心作者的意图。“作者当时写这本小说时是怎么想的”、“作者为什么要这样写这句话” 完、全、不、重、要。
*注:美国主流学术语境下的文学研究。
俞敏洪写过 600 多首新诗,认识诗人海子。如果不是后来成立了新东方,他可能会做一个诗人。
可惜当年的北大三剑客,海子、骆一禾、西川,如今只剩西川一人。
在 80 年代文艺青年中,浪漫又孤独的,远不止海子一个。
1979 年,15 岁的查海生考上了北京大学。
这个消息在查湾村炸开,查海生的父母宰了一头二百多斤的母猪,请来亲戚朋友,大宴一场。
夏天,查湾村在操场上放露天电影《铁道游击队》,看到电影中的火车,查海生开心地对同伴说:「过几天,我也要去坐火车了。」
1989 年,25 岁的海子来到了山海关。
3 月 25 日,周六早晨,他随身携带《圣经》、《瓦尔登湖》、《孤筏重洋》、《康拉得小说选》四本书,走出中国政法大学昌平校区自己的宿舍。
他敲开一个同事的门,与他告别。对方一时未能领会,奇怪地说:「告什么别,你又不是不回来。」
海子并没解释,只沉声说:「我要出远门了。」同事被他态度的郑重所震慑,但依然没有将这个告别和「永远」相联系。
海子身着白衣蓝裤,肩挎军用书包,乘坐火车,于中午抵达山海关。接下来一整天,他都在山海关徘徊。
没有人知道当晚他如何渡过长夜,但后来通过尸检知道,这一整天,他只吃了两个橘子。
次日中午,他沿着铁道,朝龙家营方向走去。下午,他从路旁墙上撕下一片纸,用自带的铅笔写下近日来的第六份遗书:
我叫查海生,我是中国政法大学教研室的教师,我的自杀与任何人没有关系,我以前的遗书全部作废。我的诗稿仍请交给《十月》的骆一禾。
此前五封遗书,或是写给家人,或是写给朋友,或是写给校领导,大致都有「某某人」应为他即将到来的死亡负责的指控。
而在这封遗书中,他突然「撤诉」,为自己的死亡承担了全部的责任。
写毕,他选定了自己的殒身之地,这是山海关和龙家营之间的一段铁轨拐弯处,车速较慢。
卧轨自杀,不是海子心中自杀方式的首选,他曾和朋友说:最好的死法是从飞机上跳下来。
但这个方法不具备可操作性,所以他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火车。
下午五点半,海子钻进在拐弯处减速的 1205 次火车的轮下,结束了自己 25 岁的生命。
仅仅十年,火车带给海子世界的开端,也送他到了世界的尽头。
01
海子是安徽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人。
海子出生于 1964 年。这是饥荒的阴霾尚在中华大地挥之难去的时代。
海子是家中长子。父亲查正全是一名裁缝,母亲操采菊是拣茶工。
海子的印象中,父母的婚姻只是凡尘俗世中偶然的缘会、辛苦的扶持,说「爱情」,明显是奢望了。
在《燕子与蛇》组诗中,他如此描写母亲的婚姻:
一碗泥/一碗水/半截木梳插在地上母亲的姻缘/真是好姻缘……她沉在何方/谁也不清楚/村庄中一枚痛苦的小戒指/母亲的姻缘/真是好姻缘
母亲是出生在旧时代的女性,她的天地是灶台、产床、土地、村庄,在饥饿、疾病、贫穷、死亡面前,她的无奈如此寻常,正如这片土地上千百年来的千千万万人一般。
海子出生七年前,家中曾有过一个女儿,可她在两岁时因病夭折。死后被心碎而贫困的父母用竹筐和眼泪掩埋在山上。
海子出生前一年,查家有了第二个女儿,可她在降生次日即离开了人世。
无疑,海子的降生,带来的不仅是添丁的喜悦,还有阴云散开的希望。
海子出生在龙年,被懂五行的长者判定为缺水,龙生于海,所以他的名字,叫做「查海生」。
海子初生,母亲奶水不足,他啼哭不止。二女早夭的阴影攫住查正全,他四处奔走,想买一些红砂糖。
腆着脸地借糖票,从公社供销社到县城供销社,查正全终于买到了几斤糖。糖融水化开,在苦难中注入甜蜜,日子就是这么艰难地过下来。
海子五岁上小学。这时,他是班上年龄和个头最小的学生。
在海子之后,父母又生了三个孩子。家境拮据,他从六七岁开始,就在课后打猪草、在生产队做零活,每年挣的工分可以为家中换回几十斤粮食。
小学学制五年,高中学制两年,所以海子高中毕业时,才十五岁。
高考放榜,海子语文 76,政治 64,数学 88,历史 74,地理 76,总分 378。
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凡尔赛的分数,是当年安庆地区的文科第一名。
填报志愿时,海子担心身高和体重会成为他报考的障碍,因为此时他身高不到一米五,体重只有四十一公斤。幸好北大的体检线卡在了体重四十公斤,他刚好过关。
要去学校报道了,海子揣着母亲攒下、借来的三十元钱,从高河镇到安庆,从安庆到合肥,再从合肥换乘火车到北京。
这是他第一次走出乡村,来拥抱充满未知的生活。
在接下来的十年里,他会读书,毕业,工作,写诗,恋爱,并最终离去。
02
海子进入了北京大学法律系 79 级二班,依然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学生。
他和所有第一次离家的孩子一样,要跨越地域差异、饮食风俗差异,要克服思乡之苦,还要面对从乡村走向都市过程中的自卑。
虽然专业是法律,但海子在北大时,浸润最深的是文学,是诗歌。
他生逢其时,80 年代是文学的黄金年代。
用北岛《回答》的话说,80 年代是「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空」的时代。
文革过去,告别了文化上的单薄、刻板、贫瘠之后,长久被压抑的心灵和情感,将迎来一场盛大的火山爆发。
久旱逢霖,积水成潮,大量外国文学作品被翻译出版,大批文学刊物涌现出来。
据说,当时流行这样一种求爱方式:半路拦住一个姑娘,问她「你喜欢文学吗」,对方会认真思量双方是否投缘,而不会觉得这个问题突兀奇怪,或是觉得发问者有毛病。
有时,通过通信而交往的恋人,第一次见面的接头暗号,是每人手上各持一本文学名著。
在这种热潮下,广东作协的文学刊物《作品》发行量曾高达到 60 万份,花城出版社大量出版港台小说,往往一印就是几十万册。
80 年代更是诗歌的时代,诗人是被珍视和崇敬的,成为诗人,是一种时代的理想。
一个微不足道而有颇有意味的证据是:当年海子去西语系找诗友西川的时候,认识了后来成为新东方教育集团董事长的俞敏洪。
俞敏洪曾经生病住院一年,在此期间他写了六百多首新诗,可惜一首都没有发表。
这不够理想的结局,使得他终于成为诗坛的过客。数年以后,当他听到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的消息时,哭泣失声。
当年惋惜自己有「有丰富的情感,却没有优美的文笔」的他,后来却庆幸自己没有成为诗人,「因为我发现真正成为诗人的人最终都出事了」。
而当十多岁海子开始创作诗歌时,他没有预料到诗歌给他的生命带来什么。
1983 年,海子在北大中文系的刊物《启明星》上发表了诗歌,又刻印了自己的诗集《小站》。
诗中说:「我是唯一的人/拥有这声车鸣/它在深山散开/唤醒一两位敏感的山民/得到隐约的回声/不用问/我们已相识/对话中成为真挚的朋友」。
他在说自己感受到的尘世间的孤独、文学上的孤独,渴望能被人看见。也相信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如果灵犀相通,那么不必加一言,孤独也会被慰藉。
比起他后来的作品,这首诗无疑有些稚拙。但这些诗歌,真的为他带来了知音。
他认识了西川,认识了骆一禾。
西川比海子大一岁,低两级,就读于北大西语系。二人认识时,海子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诗歌爱好者,而西川则已小有名气。
西川认为,自己命中注定要做一个诗人。
北大西语系的传统是出国工作,毕业后,大多数同学都出国了,而他为了坚持诗歌写作选择留在国内,先是在《环球》杂志社工作,后来为了有更多的写作时间,换工作到了一所更清贫而时间更自由的美术院校。
骆一禾比海子大三岁,同年级。
对海子而言,骆一禾是他的同道诗友,也是他的钟子期。
海子生时,骆一禾是他忠诚的朋友、赤诚的倾听者;海子死后,骆一禾是他遗愿的托付者、遗著的整理者。
他们心性相通、灵魂共鸣,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们共同的朋友舒洁说,「海子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个饥渴的孩子……他的神色显得疲惫,他脸上的胡须与异常随意的衣着,与他的年龄极不吻合」,而骆一禾「待人平易,非常健谈,学识渊博,见解独到」
骆一禾既善创作,又懂理论,海子曾多次对舒洁说,「一禾在前面走,我走在他的后面」。
诗人陈陟云则回忆道:
79 级有个小个子查海生,一直在研究黑格尔,诗歌写得很棒,……小查比我还小一岁,有点腼腆,与我一样沉默寡言……海子的诗歌小册子《小站》出来之后,骆一禾还专门给他搞了个研讨会。应该是《小站》让骆一禾认识了海子,让他们结下了一直到生命终了的友谊。
海子和骆一禾都歌咏过梵高的热烈、纯粹和他不被世人理解的孤独、荒诞。
海子和骆一禾都曾关注过麦子、黄土、河流,以及它们代表的文化传统和生命力量。
骆一禾在日常生活中温和而克制,在诗歌世界里却同海子一样狂傲、孤独。
他曾说,「在一条天路上走着我自己」,这里「漫长而坚硬的橡树梯子/通向半圆的屋顶/在那里开启着一扇透明的天窗/粗大的光线使人陶醉」。
骆一禾虽然为人谦和,有时候锋芒也很盛。
有一次,生物系的四个学生合印了一本名为《西风·沉诵·太阳节》的诗集,在食堂前卖,一元一本。
海子读了他们的诗,较为认可,但同时也认为他们很狂,便和骆一禾、陈陟云一起,去和对方论辩。
对方四人中,有两人一直慷慨陈词,滔滔不绝,而己方三人中,唯有骆一禾一直侃侃而谈,引经据典,风度动人。
相似的精神追求,让海子、西川、骆一禾三人成为好友,他们被称为「北大三剑客」。
八年以后,三人中还活着的,只剩下西川。
03
1983 年 7 月,海子大学毕业,分配到中国政法大学校刊《政法论坛》当编辑。
中国政法大学的前身是北京政法学校,曾因文革的特殊环境,从 1970 年开始停办多年,1979 年,才恢复了招生。
1983 年,它与中央政法干校合并成中国政法大学,正是进入飞速发展的开始,师资奇缺。
这也给海子带来了机会。1984 年,海子调入政治系,在哲学教研室工作。
不久,海子搬到了位处昌平的新校区工作生活,在那里写下了他一生中大部分的诗歌。
海子在昌平的中宿舍居住时,经常在夜里写诗。
他构思时,习惯在屋子里踱步。楼房的隔音不好,夜深人静时,难免会有响动。有一天凌晨一点,楼下住的食堂工作人员感觉受到打扰,到海子家来砸门,还对其他被惊醒的人说,「你们要骂就骂他,是他让我睡不着觉,所以我让大家伙睡不着觉。 」
与海子同时进入该校工作的同事吴霖也爱好写诗,海子便把自己油印的诗集《小站》剩下的十多本,统统送给了吴霖。
海子初见吴霖时,介绍自己是安徽怀宁人,见对方不了解怀宁,又说自己和陈独秀是同乡。
他还问吴霖:你能不能用「怀宁」来编一个歇后语?
吴霖思索片刻,摇头说不知。海子略带得意地宣布谜底:迎风撒尿——怀淋(宁)。
吴霖觉得这个歇后语出得不好,说「淋」与「宁」根本是两个音。海子答道,在他家乡的方言里,「宁」(níng)字是念做 lín 音的。
乡音难改,故土情深,可能是从乡村来到都市的青年的共性。
他在诗中表达过这种困扰和落寞:「我本是农家弟子/我本应该成为/迷雾退去的河岸上/年轻的乡村教师/从教会师院毕业后/在一个黎明/和一个纯朴的农家少女/一起陷入情网/但为什么/我来到了酒馆/和城市」。
来到城市的海子曾对朋友西川说:「农村生活至少可以让我写上十五年」。
的确,他的诗歌中,经常出现泥土、麦地、谷物、粮食、青草、石头、马、鸟这类与乡村有关的意象,而极少出现关于现代都市的意象。
海子诗中屡次出现的金黄堆叠的麦子,与其说是写实,不如说是匮乏的集体记忆在诗歌中的回响。
《麦地》一诗中,他把种麦这种辛劳农活与月亮这一带有浪漫色彩的意象组合在一起:
吃麦子长大的/在月亮下端着大碗/碗内的月亮/和麦子/一直没有声响/和你俩不一样/在歌颂麦地时/我要歌颂月亮/月亮下/连夜种麦的父亲/身上像流动金子……白杨树围住的/健康的麦地/健康的麦子/养我性命的麦子
麦子是现实而切近的,月亮是浪漫而渺远的,麦子是金黄的暖色,月光是清透的冷色。
海子把两者放在一起,构建月色洒在碗里、月光麦地映照的画面,仿佛这是他心中远梦和脚下黄土的结合。
十五年的乡村生活经验,建构了他看待世界、安放自我的方式。
海子和吴霖经常一起交流写诗的事。海子先给自己取了一个叫「扎卡」的笔名,吴霖问他什么意思,他说没有特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两个字很狠,非常有穿透力。
后来他又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笔名,叫「海子」,说是与「扎卡」一样,是他「极其向往雪域高原的一种观照」。
曾有人想当然地认「海子」来自于「查海生」,是「大海的儿子」的含义。然而当他们向海子求证时,他亲口否认了。
也有人认为,这个笔名与海子的初恋女友有关,因为这位女孩是内蒙古人,而当地把湖泊称为「海子」。
——1984 年,20 岁的海子恋爱了,这是他的初恋。这段恋情开始于文学,止步于现实。城乡之别,正是二人关系中最大的问题。
与初恋女友的情缘,是他人生中几段爱情经历中最重要的一段。
她来自一个知识分子家庭,是海子的读者,很欣赏他的作品。
在诗中,海子把她称为「B」,他为「B」写过不少诗歌。
海子写过:「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了解她/也要了解太阳」,无疑,对他来说,爱情是圆满「生而为人」这件事的必要部分。
与 B 的亲密接触、灵犀相通,让海子觉得自己被照亮、被点燃:「拉着你的手/手/摘下手套/她们就是两盏小灯/我的肩膀/是两座旧房子/容纳了那么多/甚至容纳过夜晚/你的手/在他上面把他们照亮」。
对海子而言,她的一切都恰好,她的灵肉都精彩:「你是我的/半截的诗/半截用心爱着/半截用肉体埋着/你是我的/半截的诗/不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热恋的时候,生活欣欣向荣,温柔美好,「风吹起你的/头发/一张棕色的小网/撒满我的面颊/我一生也不想挣脱」。
此外,也有热烈的青春气息:「通过她/我双手碰到了你,你的/呼吸/两片抖动的小红帆/含在我的唇间」。
这首诗名为《写给脖子上的菩萨》,「她」指恋人,「你」指菩萨,意思是在与恋人的肌肤相亲中,自己好像感受到了神性。
海子对这爱情和神性的联系颇有兴趣,只有亲吻经验的他,还曾问好友舒洁:「夫妻两个人在一起,在做那种事情时是不是也有光辉?」
两人曾去秦皇岛游玩,而海子后来自杀的龙家营段铁路,也在秦皇岛。
海子对 B 极为炽热,情书一写就是一两万字。
B 让海子感受到生命的绽放,但这段最终结局黯淡的恋情带来的痛苦,也在海子的生命中留下深深的印痕。
海子来自乡村,而 B 来自城市,B 的父母不同意二人的恋情,这是现实的障碍。海子的父亲后来也提到,「女孩的娘老子(母亲)嫌我们家里穷」。
此外,海子的性格简单而偏执,倔强而勇敢,他孤独行于一条人迹稀少的路,无法真正融入世间的轨道。
而 B 是善通世务、务实干练的人,她社交能力强,自律而有规划。
B 最初是被海子的才华吸引,作为他的读者,而与他发生缘分。但后来,她发现,「诗人海子」未必是她最好的伴侣人选。
他们曾经被彼此身上自己不具备的部分所吸引,但最终渐行渐远。
海子曾经明确写道:「B 予我孤独、痛苦和幸福。」
恋爱两年,B 离开了。这对海子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海子曾在日记中说,这是他「一生中最艰难、最凶险的关头。……我差一点自杀了。」
所以这段时间,他的诗歌充满狂躁而具有自毁倾向:「燃烧的马,拉着尸体,冲出大地/……整座城市被我的创伤照亮/斜插在我身上的无数箭支/被血浸透/就像火红的玉米」。
他还是熬过了这一关,生活得以继续。他把极多的精力放在创作上。
虽然他的短诗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和赞许,但他的诗歌理想,是创作承载民族文化传统和个人生命体验的长篇史诗。
他创作时深居简出,有时会把不满意的诗歌撕碎扔掉。饮食无序,日夜颠倒,通宵写作也成了常事。
此外,他还多了一个爱好,就是练气功。
八十年代,中国曾经有过一段「气功热」。
无论官方还是民间,无论科学界还是宗教界,都曾对气功给予过正面的、高度的评价。
譬如,1986 年成立的中国人体科学研究会,由张震寰将军任理事长,钱学森教授任名誉理事长。
1988 年成立的世界医学气功学会,由卫生部崔月犁部长任会长。北京一所著名大学两位研究者还曾为证明气功影响分子结构而做实验。
海子笃信气功,一度认为自己已经用气功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还让弟弟查曙光把手放在自己的两手之间,互不接触,开始发功,问他有没有感受到热气,弟弟说「有」。
在学生眼中,这位小个子老师有一种复杂的神秘性:他极年轻就大学毕业,会写诗,会气功,据说已经「打通了小周天」,据说他还从西藏运回来一尊佛像而没借助任何工具。
海子相信科学,也向往神秘。
他爱好西藏文化,曾用一百多元的高价买下介绍藏族唐卡的画册,这个书的价格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他曾经怀揣相当微薄的旅费,去西北旅行,写下了像《日记》这样的名作,「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像对世界的宣言,又像是对自己的呢喃低语。
海子早期的诗经常写月亮、河流、青草等细腻、柔性的意象,而后来却转而歌颂太阳、草原、戈壁、海水这类阔大而带有原始力量的意象。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生命在燃烧,也在消耗。
蹦极,
我喜欢危险的感觉。
当我站在几十米的高台,脚下就是湖面,难以遏制的恐惧会紧紧抓住我的内心,让我战栗,让我警醒,让我瞬间感觉到,活着是多么真实的事,而活着又是多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