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文人死了,知乎上又出现了一堆孝子贤孙。
不反对怀念,也不反对不怀念,但首先得知道你怀念的是个什么人。不然你堆砌再华丽的辞藻,也与春天发情的猫没什么区别——纯粹是无知的生理性的意淫,却与真正意义上的纪念相去甚远。
简而言之,余光中就是国民党的郭沫若,郭沫若就是gcd的余光中。学术上郭大概强一些,文学上或许两人也可以比较,政治上除了立场相反,二人有相当多的类似之处。
我想,郭或许在他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共产主义概念,余也有一个模糊的反共概念。两个文人,出于做梦而不是现实产生的信念,以为自己得到了信仰。这梦想不真实,但又透过自身的影响力对社会产生了真实的作用。郭拍毛,也拍江青,余拍二蒋,马英九时候还写诗拍周美青,也都不必过多举例。其实我并不愿意因此责备二人,因为诗人有时候就是抓自己的内心感觉,或许他们看到某个细节,自己内心无意放大了一下,又出于不懂但坚定的“信仰”,也在当时是真诚地写了那么多诗句。不过以我理工的角度看,觉得其实都挺无聊的。
我们这里关于郭的传说,很多真的,也有过分的,不过总体上说,以私德为主,不太涉及其他。这方面余光中就更进一步。70年代台湾乡土文学兴起,余光中指控这是大陆的“工农兵文学”。后来来大陆的左派作家陈映真写过,余光中曾写信逐段考证陈的文章去证明他有引述马克思的意思,并将信寄给当时的国民党政工高层王昇。在当年而言,这是想要置人于死地的行为。现在大陆青年总以为当年的大陆是地狱,其他地方都歌舞升平,其实这是想象。两岸旗号不同,毕竟都是中国人,当年做事手段还是相似的多。
李敖批评过余光中。有人把李敖看成发狂,其实不是的。人生在世,有些人总想把世界看得更透彻,于是拿一个尺子去衡量。量完一看,同样的标准下相近的人,为何有的人被万人踩踏,有的人却门庭若市。一旦指出,与大众想法不同,只好被看做发狂。
以迫害别人而言,余光中或恶于郭沫若。不过从知乎来说,郭永远是小人,余却俨然成了大师。我还是得说,文人有他们的幼稚之处,有些错误但也不必深究,这对二人都一样。不过一个九天之上一个九地之下,这个荒谬的双重标准的世界。要做孝子贤孙,不妨也去郭的墓前磕个头,毕竟这也是一个写了《女神》的新诗开创者,一个卓越的古文字学家金石学家。
余光中代表的是那样一群人。
他们是最后的江东子弟,出身晚清江南的世家大族,受着传统古中国文化的润泽,流淌的是吴越士大夫的骨血,那种老派的、古典的,混着文弱与豪侠之气的家国恋眷与济世情怀。
但他们终究也是旧时代的,带着无可奈何的落寞与哀伤。当遭遇一个时代天崩地裂的变局与动荡,49年的离乱终究宣告一段历史的终结。那个属于士绅阶层的古典中国,终究无可挽回的逝去。故国在空间的对岸,却也在时间的远端。
余光中的这种气质,是属于那些旧时的士绅阶层们的,也是属于那个带有浓重士大夫色彩的旧式政党,国民党的。
《乡愁四韵》里,余光中写到的长江、梅花、海棠,无不在表达着他对那个“逝去的故国”的眷恋,那是一种孤臣孽子般的遗民情愫。它们都是年少记忆里故乡南京的风物景致,却也是那个故国的政治象征(版图、国花)。乡与国,岛与陆,少年人生与古老国家的命运,就这样结合在一起。
这就是为什么余光中反共,也反台独。他在台湾同时批判乡土文学和左翼文学,其实就鲜明地表露了他的政治立场。他要保护和捍卫那个他想象中的,作为情感和灵魂寄放之所的传统中华,拒绝着遗忘和矮化(台独思潮)、冲击与颠覆(共产革命),尽管这个中华,在海峡的那岸已经在疾风骤雨式的革命中支离破碎,而在这岸,也将伴随着外省一代的渐渐逝去而逐渐凋零衰微。
余光中所向往的中国并不是台湾,也不是大陆,而是唐诗中洋溢着‘菊香与兰香’的中国。 ——夏志清
他那一代的中国人,吞吐的是大陆性庞庞沛沛为气候,足印过处,是霜是雪,上面是昊昊的青天灿灿的白日,下面是整张的海棠红叶。
——余光中《蒲公英的岁月》
少年子弟江湖老,金陵子弟江湖客,而今,那样一代人也终于走到了岁月的尽头。
今天岛上的年轻人一定不能理解他了。在台独思潮甚嚣尘上的今天,他只是一个落后于时代的外省老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或许早已遗忘当年的历史;而对生长在新中国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大陆年轻人来说,他们所能想象的,或许也只是在两岸统一的政治正确下面的情感碎片而已。那一代人和那个时代,终将浸没至历史的黄昏,《乡愁》不是愿望,而是挽歌。
正是:
故国月明中,魂兮未曾鸿雁归。
金陵残梦里,一江春水万古愁。
北望家山,海棠终成旧。
标志性的历史节点,即中华民国在台湾的第一代,已近凋零孑绝。网络上跟风纪念者,与嘲讽跟风纪念者一道,都把此公的死视为可消费的准娱乐类话题,多半没意识到“台湾的中国人”这类群体的消无,究竟意味着什么。
六十多年前,乡愁如同雨露空气,日夜都在萦绕。三十年前,乡愁是便利店里的饮料,代价低廉却聊以解渴。现在,乡愁是过时了的奢侈瓷瓶,古雅而精致,却因格调不搭,无人愿意当成传家宝留给后代。乡愁被放进博物馆展览的某时某刻,人、与人有关的历史记忆将全部湮灭。丢掉了它们再谈亲如一家,或许就没那么有诗情了。
前天的国家公祭日,尚有大屠杀的幸存者在列,倘若这些见证者全都辞别人世,仪式的“纪念”意义毫无疑问会大打折扣。余的死,也就这么一重意义,即注定会被忘却的纪念。一代人的凋零,除了乡愁,究竟还能留下什么记忆给后人?诗人给不出来答案,国民党人也给不出来答案,海峡对岸的人们,自作多情的认定根本不存在这种问题。
所谓逝者为大,其实从来都只是生者的事儿。余其人其事,自有后来人之公论。只不过在喧嚣声中,相比于这真假晦明的纪念,诸位倒可以看看对岸年轻人是怎么审视这位老人的自然死亡的。
春天遂想起,那近乎于无感的伤感。
PS:太严肃了,更新几张图做个脚注
余光中本人我不了解 也不怎么认识 但是和大多数人一样 我们都学过《乡愁》
我们只是把余光中看做一个标志
两岸统一的期望表现
可喜的是我已经看到了希望 或许有生之年就能解放台湾
可惜老一辈的人已经逝去
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是,相当数量的文化名人,在大众视野内,最终都会固化为一个符号,更丰富的意涵往往是被挤压,乃至消失了。余光中也是如此,一提起他,人们首先想到甚至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乡愁》,顶多再有一句“秀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
但余光中漫长的文学生涯里,应当被人们注意到的远远不止是《乡愁》,他也不只是一个诗人,在这里,我主要想讲的是他的另一重身份,翻译。
几年前初入行时,痴迷于读美国特稿。和大洋彼岸的同行们相比,我们幼稚的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从选题立意到采访取材再到最终的文本呈现,可学习的地方太多了,全方位的碾压。
我曾经试图对美式特稿进行全方位的模仿。然而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我渐渐放弃了这种想法,改为部分吸收而非全盘照搬。可以学习美式特稿的逻辑、结构、节奏,以及很多其他特点,但不要去照搬它的叙事腔调,那会让你的文章有着浓浓的“翻译腔”,会伤害语言美感。中国人写文章,就用中国式的语言。
“翻译腔”的问题是什么呢?余光中在他的著作《余光中谈翻译》里面,有着非常精妙的论述。实际上,这本书并不仅仅只是讲翻译问题,换个角度来看,这本书是以翻译为切入口,阐述如何写出生动、精炼、准确的中文。这里摘录一二:
先看两个例句:
1.曾经在1896年营救过蒙难伦敦的孙中山先生的康德黎先生的儿子肯尼斯·康德黎就是其中的一位。
2.作为公安部门,对于盗版行为,必须予以打击。
按照余光中的界定,这是典型的欧化句式。
什么是欧化句式呢?余先生说,欧化,顾名思义,指的是汉语中吸收西方文法的现象。
欧化中文、西化中文或英式中文,是指语法、文笔、风格或用词受欧洲语言表达影响的中文,一般带贬义。其中,英文所造成的影响最为深刻。欧化中文除了缺乏传统中文的特色,也可能因为用词繁琐生硬,导致阅读及理解上的障碍。
特点:句子结构繁复、修饰成分多、语句倒装、被动式、结构助词和各类从句的大量使用等。
余先生认为,这是一个值得警惕的现象:
今日的中文虽因地区不同而互见差异,但共同的趋势都是繁琐与生硬。例如,中文本来是说“因此”,现在不少人却爱说“基于这个原因”;本来是说“问题很多”,现在不少人却爱说“有很多问题存在”。
对于这种化简为繁、以拙代巧的趋势,有心人如果不及时提出警告,我们的中文势必越变越差,而地道中文原有的那种美德,那种简洁而又灵活的语文生态,也必将面目全非。
英文没有学好,中文却学坏了,或者可说,带坏了。中文西化,不一定就是毛病。缓慢而适度的西化甚至是难以避免的趋势,高妙的西化更可以截长补短。但是太快太强的西化,破坏了中文的自然生态,就成了恶性西化。
这一观察,无疑是切中要害的。
有些答案,令人作呕!
别人问诗人,你们谈政治;别人问棋士,你们谈政治;别人问学者,你们依旧谈政治。大谈特谈政治正确性,是不是会让你们有一种粘在道德制高点上挥斥方遒的快感?认为自己比这些子政治不正确的人崇高多了?写的人有一种心理快感,余光中的文字没读过多少,就能洋洋洒洒的一番批判;看的人也有一种心理快感,原来余光中不过如此,我就算不看书,也比那些政治不正确的人高尚多了。阿Q精神从未离去,是那些反智之士崇高的信仰。
王羲之这种小资产阶级,置家国大事于不顾的人,是不是书法就不值一观?亡国之君李煜的词,居然进了课本,这是不是大逆不道?秦桧这么恶劣,他的书法是不是就一无是处?绅官恶霸董其昌的画,一笔一画都是民脂民膏,是不是该统统烧掉?阮大铖的《燕子笺》你们是不是也瞧不上?郭沫若在诸多领域开一代风气之先的贡献,是你们一句政治不正确就能抹杀掉的?
你若是从文学角度将一个诗人批判一番,从棋艺角度将一个棋士批判一番,从学问角度将一个学者批判一番,虽然我们观点可能不同,但是我敬重你。可是不论谈什么,一开口就是这个人政治不正确,不必多说,此人胸无点墨却又爱故发高论,读书不以求知为目的,反而深入贯彻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斗争理念。恰恰就是这种人,当你认认真真和他谈政治的时候,他除了来来回回那几句车轱辘,讲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来。
最后,借用熊十力先生的一席话:你这个东西,怎么会读得进书!任何书的内容,都是有好的地方,也有坏的地方。你为什么不先看出他的好的地方,却专门去挑坏的;这样读书,就是读了百部千部,你会受到书的什么益处?读书是要先看出他的好处,再批评他的坏处,这才像吃东西一样,经过消化而摄取了营养。譬如《读通鉴论》,某一段该是多么有意义,又如某一段理解是如何深刻,你记得吗?你懂得吗?你这样读书,真太没有出息!
两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在高雄。在高雄中大,见过先生。当时明显感觉先生气色和状态还不错。当时在高雄中大文学院还有先生的讲座。文学院在海边山下的荒远之处。去还要费一番功夫。没想到两年以后去世了。
泻药
没什么好说的,一个告密的小人,死就死了,多大的事情?
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吸取教训,你看像郭沫若没徒弟,只求自保,生前被骂成“远看一条狗,近看郭沫若”,死后还是有那么多人骂他,也没人帮他讲话。
而对比余光中虽然是小人,自保有余还参与到“白色恐怖”中迫害他人,但是后来在北大谈《乡愁》,拥有大批精神徒子徒孙,死后有这么多贤孙纪念,这点老郭还是很失算的。
虽然老余的水平比不上老郭,但大家都装得很懂余光中的样子,老余用另一种方式"赢得生前身后名"
高下立判。
感觉没什么需要争论的。
鄙视他的人品和喜欢他的作品,这两个不是太冲突。
你喜欢你的我鄙视我的,或者我喜欢我的你鄙视你的,甚至我喜欢并鄙视着,这个都不是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