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东北者得天下”的说法是夸大的。东北虽然富庶,不过还不足以同关内抗衡。然而问题是国府没有任何一个大区是完全控制的。华东、中原、华北、西北、东北这些战区别说完全控制,除了华北甚至连战略优势都谈不上。西南、中南、东南各省,其实地方实力派持观望的居多,哪怕是 蒋公老家浙江省(中央军多年兽行的民怨,新四军浙东军区的经营,黄绍竑数次省主席的培植等等。李宗仁副总统选举拿下浙江三分之一的票)。刘文辉这样通共十年起的,共军未到之前不捣乱就不错了,指望他出力显然是不现实的。那么自然,华东、中原、华北、西北、东北这些战区任何一个国军覆灭都将导致严重的连锁反应,只不过东北是第一个覆灭的区域而已。
为什么国民党会丢东北呢,拿接收的一个侧面来说。
45年、46年共产党在东北大肆宣传说,国民党当年出卖东北,事实承认伪满,如今再来,必是和骑在百姓头上的伪满汉奸们同流合污,百姓要“吃两遍苦,受二茬罪”。这指控够恶毒了吧?结果国军做的更厉害。
在苏军撤退之前,国府派遣两支部队先期进入沈阳、长春,准备接收主权。按说,十四年后重新进入东北宣誓主权的部队,必须得是优中选优,军纪严明,抗日军功勋著的铁军吧?结果先头进入沈阳的二十五师一个多月就“遍染梅毒,断丧体力”;而国府空运长春的部队,竟然是伪满的铁石部队,让苏军、百姓都大跌眼镜。要说让南京附近伪军“维持治安”还有几分“道理”可讲,毕竟地理位置放在那里;空运长春接收的部队,选哪支不行?为什么不用在东北抗过日,并且在东北有很大号召力的马占山部呢?那会儿马占山就在大同啊。退一步说,找一支抗日铁军不行吗?只能说,国府连面子上对东北父老都不想敷衍一下,就是明讲:我们和伪满就是一伙的。
1946年1月15日,有“千里驹”之称国军25师李正谊部作为先头部队开入沈阳,准备接收。彼时苏军尚未交接撤退,市郊民主联军武装活跃,按说十五年后开入沈阳的国军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吧。可惜国军一入城就放飞自我,一个半月间,官兵吃喝嫖赌,纸醉金迷,竟致“遍染梅毒”,沦为中外笑柄。翘首以待王师的东北民众皆大失所望。
3月1日,感到颜面大失的 蒋公给杜聿明下达手令并转“东北全体各级官长”,要求禁绝此类事件:
沈阳我军(【按】此处删去“消耗大量法币”)一般官兵出入妓院,挥金如土,且已遍染梅毒。此种实情,已由中外记者证实,为何长官部对于此等败坏风纪、损害军誉、断丧体力之弊病,事先不严加防范,事后不彻底取缔?应即严令驻沈阳军长、师长负责禁绝,并派大员前往监察。今后无论何部官兵,如再有此等毁纪不法、丧失军誉之事,必以其各级主管长官罪加一等是问。一面希即拟定具体取缔实施办法详报。而我驻东北部队各长官,更须厉行节俭,躬行廉洁,为民表率,以报党国。万不可浪费消耗,应知我国家破碎,人民困痛,(【按】此处删除“成为丧生亡国、不知自爱之败类”)至此已为我军人莫大之耻辱也。此后应如何提倡官兵节约,养成勤俭建设之风,更应拟定实施办法,一面详报,伊面力行勿误为要。中正手启。寅东。府机。
而之前号称“千里驹”,如今“偏染梅毒”的25师,半年之后即在新开岭战役中被全歼,师长李正谊被俘。
1945年秋开始,蒋经国同马林诺夫斯基在长春多次交涉国军接收事宜。
11月11日,蒋经国致电 蒋公,苏军同意国军空运部队20日抵达长春。
经过进一步交涉,12月7日,蒋经国致电 蒋公,空运部队抵达长春后的技术问题,如驻地、补给等均达成一致:
苏方指定国务院、工业大学、陆军学校及几场附近之空屋数处为我空运部队之营房,并定明日开始修理。
那么现在在长春附近的共军呢?苏方表示已经清除:
驻在离长春十七华里军官学校内之共军一千人已于鱼晚全部撤离该处。
10日,蒋经国向 建蒋公报告,预定空运长春接收的第五师师长李则芬抵达长春,国军到长春后的食宿问题苏方已准备就绪:
营舍内装有暖气及卫生设备,官兵服装除已发皮大衣、皮毛鞋外,每人在此可加发新棉被一条。
然而之后的故事颇有戏剧性。拟空运的第五师因种种原因无法开拔,经过一番拉锯,最后国府竟然决定由原伪满“铁石部队”(现换了个牌子为东北保安第二纵队,司令刘德溥)代表中华民国前往长春接收主权。
郑化宇在《蒋军空运长春见闻》中回忆:
当时国民党东北行署迁至北平,主任熊式辉曾与驻天津94军长牟廷芳磋商,想把他的旧部第五师空运长春(熊在辽西剿共时任第五师师长)【按:似江西之误】,遭到了牟的拒绝(因94军归第11战区指挥),熊不得巳改派东北保安第二纵队执行这一任务。我当时是二纵驻北平代表,十二月下旬一天,行营李芳池高参来电话,告知此事,叫我立即通知司令刘德溥来行营接领命令。我当即派传令兵星夜去驻地——古冶站,报告情况,翌日刘德溥偕参谋长李雪松一行到了北平,我立即汇报了整个过程。……
1946年1月5日晨未明,8架蒋军美制C47运输机,满载200余官兵,首飞长春。……
在紧张繁忙空运过程中,还有丑闻,要公诸于世的,在官兵登机前,要编组,要造花名册,要呈报携代武器清单,登机时还有挨个检斤过秤,以防超重,虽然是空运的规定,但对我们来说,是一次兵员大清点,将会暴露每月虚报多领貪污罪行,对此刘深为不安,乃采取特殊对策。当时关内外铁路中断,交通隔绝,我们利用在北平念书的东北学生,流亡关内东北籍各界人士,一些商贩家脊急于返乡之情,利用派往东北九省中、下级官员,急于赴任之机,我们给他们更换军装,冒名顶替,约有900余人运回东北,算是过了关。这可以称得上中外空运史上一桩奇闻了吧。
……历时15天,八千多官兵全部空运完毕。这支队伍尔后在4月14日苏军在长春撤退后,在东北民主联军强大攻势下,成了残兵败将溃散之师了。
那么,这个“铁石部队”究竟是什么来头呢?于祺元在《往事存真》(载《长春文史资料 第75辑》)中记载:
1944年,当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在太平洋战争中不断失利时,我冀东人民的抗日气势日益高涨。日寇为了确保冀东地区的交通联络畅通,防止冀东人民抗日军不断进入伪满热河境内与八路军冀热辽军区李运昌部队联合进攻日伪军。因此必须加强扫荡冀东人民抗日军,警备铁路沿线和沿海地区,以确保日军后方安全和开滦矿区的正常生产。但华北日军兵力不足,要求日本关东军增援,日本关东军便决定从伪满军中抽调部分兵力编成一支特种部队开往冀东,协助侵华日军扫荡抗日游击区的军民。于是便有组建“铁石部队”入关之举。
1944年12月,日本关东军命伪满军事部大臣邢土廉下令,从伪满国军中抽调一批优秀士兵组成一支具有特殊性质的部队。部队名为“铁石”。此乃取自伪满军训中“铁石纪律”和“铁石训练”,利用“铁石”二字作为伪军进关部队的代号。铁石部队虽是伪满军事部派遣的部队,但受日本华北派遣军指挥。它的总兵力约有10000余人,相当于一个军。日本侵略者为对该部队进行严格控制,其各级部队长,多数由曾在伪满国军中任过职的日本军官来担任。铁石部队不设司令部,由联络部、铁心部队和铁血部队三个部分组成。
联络部部长是日本南博彦上校。在该部军官中,只有一名少校参谋,一名少校军需官和一名中尉副官是中国人(当时称满系)。联络部属于伪满军事部的幕僚(参谋)机构,负责与各作战部队的联络,协调和补给工作。它驻扎在唐山市。联络部内除设置参谋、副官、军械、军需、军法、情报和军医等处外,还直辖铁虎部队(装甲车队和汽车队)、铁轮部队(大车队)、铁波部队(通讯队)、宪兵队、兵器修理班和被服修理班。
铁心部队是一个步兵旅,旅长是日本人杰野重义少将,下辖第二十六步兵团(团长刘德溥,代号刘德部队,原驻佳木斯市)、第三十七团(团长日本人南清一,代号南清部队,原驻锦州市)和一支骑兵支队(由伪满骑兵第二十团和二十八团抽编)。这些士兵多数都是伪满第三、四、五期国兵。铁血部队是一个骑兵旅,旅长是日本人岩田薰少将,辖骑兵第四十七团(团长日本人)、第四十九团(团长郭文通,蒙古族)和一个步兵支队。骑兵团的官兵都是蒙古族,由伪满兴安军官学校和兴安骑兵旅抽调的师生和官兵组成。
铁石部队的官兵经抽调和组建后,奉伪满军事部的命令,从各驻地出发,开赴冀东唐山汇合,隶属日本华北派遣军宪兵司令官加滕勘三郎中将指挥。铁心部队在棒子镇、杨家店担任铁路以北地区的讨伐。铁血部队在城镇、滦州,担任铁路以南地区和沿海一带的讨伐。铁心、铁血两部队,除了遵照日军司令部对八路军“围剿”的命令采取军事行动外,各部队也自行制定计划,在本防区内进行“扫荡”活动。铁石部队自1945年1月至8月,在日本侵略军的指挥下,多次与八路军作战,充当了效忠日寇的急先锋。但铁石部队中的所谓“满系”官兵,也饱尝到被日军威逼背井离乡、充当炮灰之苦。因此在八路军抗日宣传的影响下,不断出现伪军官兵投诚反正的行动,在铁石部队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1945年“八·一五”日本投降后,联络部决定将两支部队集中后撤回东北。但军心已涣散,铁血部队的蒙古族团长郭文通先率领两个骑兵团撒回通辽。其步兵支队全是朝鲜族官兵,也返回南朝鲜。剩下的铁心部队,……刘德溥和李雪松便对第二十六团、第二十七团和骑兵支队分头串连和做说服工作,最后一举将日本军官全部缴械。遂后将铁心部队剩余的官兵改编为榆关先遣混成第一旅,下属三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刘德溥自任旅长。……从此,铁石部队便自行瓦解。残余的伪军大部分都归到刘德溥部队。刘德溥部队整编后移住古冶,待机寻找出路。
……此时,东北行营已经组成,正急于招兵买马,并以收编伪军为重点。刘德溥通过各种关系和活动,东北行营主任熊式辉批准正式收编。1945年10月初,熊式辉派人到古冶驻地点编劳军,改编为东北保安第二总队,任命刘德溥为少将总队长兼长春城防司令部副司令,吴耀宗任副总队长,李雪松为参谋长。总队司令部设参谋处、副官处、军需处、军医处、军械处和直属队。统辖第四、第五、第六团,官兵总人数为4671人。
1946年1月,该部奉命由冀东开赴北平。1月5日该部作为国民党的先遣部队被空运到长春,同东北保安第四总队(由国民党东北行营收编日伪残余武装及土匪武装组成的)一道防守长春。司令部设在原红十字会楼内(现中国人民银行长春市分行址)。
对于国府竟用汉奸部队接收长春,苏军和长春百姓均大为不满。1月19日,蒋经国致电 蒋公报告:
空运抵长之部队,全为伪满二十六师原有之官兵。对于此事,苏方及民众皆表不满。
而这支刚刚自新,在苏方后勤保障作了充分准备之后空运长春的部队,是否抓住这一机会改善各界观感,让人耳目一新呢?可惜部队军纪让人大失所望。
2月12日,王叔铭致电蒋经国,转报金恩心的报告,驻长部队军纪不佳:
现空运在长国军军纪欠佳,一般舆论均载三五成群闲游于市,乘坐马车、电车有不付款者。服装不整且有随意出入民宅情事。东北甫经收复,人民望治心切,军纪稍差即易有损政府威严,似应予以改正。
这样的部队,这样的形象,自然苏军一撤退就被共军端了,于祺元在《往事存真》中记载:
4月14日,苏军撤出长春之后,东北民主联军吉辽军区、北满主力部队七师、三师八旅,按照中共中央东北局《东北大会战部署》,发起长春争夺战,激战四昼夜,东北保安第二、第四总队被东北民主联军歼灭其大部分,变成国民党在东北发动内战的首批牺牲品。
面对游行示威,这个中国总领馆要是能换成美国大使馆,那么这个局面将绝杀。
可惜换不得。
毕竟美国国土上暂时不能有美国大使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