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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木儿是蒙古人还是突厥人?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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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主按:台湾某女政客说屈原是楚国人,不是中国人。先打个招呼,某并没有台政客“以物观物”的境界。望周知。

先给答案:帖木儿是突厥人,祖先不是蒙古人。

无论是格罗塞,还是王治来,还是欧洲著名中亚史家万伯里、肯尼迪、额尔金、罕伯利都一再指出:

帖木儿无论从血统、文化、习俗上来说都是突厥人。

这种区分是基于文化、语言、种群、历史与其他人群在客观上的区分,也就是突厥人与蒙古人在客观上有所区分,如果捣糨糊一样的告诉我这种区分不存在,还拿出原始思维笃信的“神话即历史"来死杠,这个可以不用再看了——我只是针对作者的问题简单回答,得自对至少十部莫卧儿帝国著作的阅读、一部南亚中世纪史的翻译,以及我得到的考古学、分子人类学数据。

首先贴出李树辉先生一段话:当某一个部落(或部落联合体)凭借武力征服了周边诸部落、构成更大一级的社会组织即政权形式后,凡附属于该政权的所有部落(或部落联合体)对外都是沿用其核心部落即领导部落(或部落联合体)之名,对内则仍以各部落或部落联合体名相区别。

但这不是不加区别理由,因为事实摆在那里。

帖木儿的父亲塔拉海是巴鲁剌思部落的小头领,巴鲁剌思已经突厥化,因为蒙古人不可能仅仅依靠数量有限的本部人口征服广大土地,所以才有了千户制,才有了Tarkhan,加之蒙古人不重血统,任何部落都成了民族大熔炉——军事上统一规划,内部则保留自己的文化宗教习惯。这很正常,用不着一惊一乍,说什么什么部落最纯,蒙古人又不是皇汉。

帖木儿的母亲Takina也许是布哈拉的塔吉克人,因为帖木儿对伊本·赫勒敦吹嘘自己的母亲是《列王纪》中伊朗英雄Manuchehr的后裔——当然没什么证据。

按照《帖木儿武功记》(zafarnama),帖木儿属于巴鲁剌思部落联盟,认同蒙古法统,所以表述为“突厥化蒙古人”,这个表述在我看来,是不太准确的,因为他仅仅是一个追求蒙古法统的突厥人。追求蒙古法统不见得是蒙古人,Manz的《帖木儿的崛起与统治》(The rise and rule of Tamerlane)就提到过,埃及马穆鲁克也曾经部分实行过撒札,但我们不能称之为蒙古人。

帖木儿是突厥人,或曰蒙古-突厥人,理由如下:

第一、根据Manz, Beatrice Forbes的The rise and rule of Tamerlane,帖木儿不会说蒙古语,只会突厥语和波斯语,虽然后期学会了一些蒙古语,但蒙古语并不是他的母语。巴鲁剌思部落早已突厥化了——注意,突厥化不是指蒙古人开始讲突厥语,而是大量突厥人口渗透,突厥-波斯文化成为主导。按照王治来的《中亚通史》,蒙古人的突厥化在羽奴思汗时期也只局限于统治阶层。有网友说帖木儿祖先是蒙古人,后期突厥化而已,这种认识是错误的。以帖木儿为代表的察合台突厥的崛起,是蒙古突厥化的原因,而不是结果。

第二、帖木儿应小亚细亚突厥王公的要求攻打奥斯曼帝国时嘲笑巴耶济德,称自己手下的都是乌古斯勇士,巴耶济德手下都是无能的基督徒。而赫勒敦也用”阿夫拉西亚卜的后裔“来称呼帖木儿。说明帖木儿有两套话术,统治河中时期利用古列坚(女婿)的身份追求蒙古正统,血统-文化层面则坐实了突厥认同。按照巴托尔德的《兀鲁伯传》,帖木儿并未追求过高于古列坚的地位,用黄金家族镀金只是部分御用文人的一厢情愿。

三个世纪后,十六世纪英国剧作家马洛的《帖木儿大帝》,将帖木儿称之为”徐西亚人“,殆可证明在欧洲人的印象中帖木儿的流行造像近乎斯基泰,而非蒙古。

第三、帖木儿生前留有Zafarnama,译作《帖木儿武功记》或《帖木儿回忆录》,绝大部分是帖木儿口述,秘书记录。其中一段是这样说的:“我们是诺亚的后裔,我们的祖先ab-al-atrak是突厥人的祖先,蒙古和塔塔尔是他的两个子嗣,可是他们忘掉了信仰……他们的后裔成吉思汗,站在渎神的道路上,屠杀成千上万的穆斯林。”说明帖木儿突厥程度之深,并没有深切的蒙古认同——注意,这里指的是文化认同,类似哈布瓦赫的Collective Memory。

雅兹迪在撰写帖木儿传时,亦曾写过帖木儿曾当着众人说:

We are Melik of Turan, Amir of Turkestan. We are sons of Turk.“

在雅兹迪的另一些记录中,帖木儿在攻占伊朗后甚至傲娇地宣称:

“哦,菲尔多西,你夸耀你的民族(伊朗人)因打败图兰人而获得胜利。起来看看吧,连同伊朗的土地,都已在图兰英雄的脚下。”

以上可以参考额尔金的The Mughal Empire和巴托尔德的Four studies on the history of Central Asia,国会图书馆貌似有英文版。

第四、帖木儿后裔自沙哈鲁开始,严格自称察合台突厥,区分于蒙兀儿人。如果不想撸各种英文书,最简单的方法是去读《巴布尔回忆录》,现举两例:

”米儿咱 •汗属下的士兵 、农民 、蒙兀儿人和察合台人都满怀恐慌”

“现在出现了昔班尼这样一个敌人 ;突厥人和蒙兀儿人同样受到他的危害 ”

这里的察合台人、突厥人,指的就是帖木儿后裔以及手下的突厥部众。如果巴布尔自我认同是”蒙兀儿人“,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费力地区分。

到了莫卧儿二世胡马雍,直接在父亲日记边上写诗开骂:

蒙兀儿人纵为神裔,其种亦劣;

蒙兀儿之名纵书以黄金,其名亦恶;

慎勿取蒙兀儿人之一穗,其种实可咒!

民族划分是现代思维,真不知这种结论是怎么得出的。——巴布尔、胡马雍不是现代人,没有现代民族观念,更不会强化所谓乌兹别克民族认同。王治来先生认为巴布尔的印度帝国被称作莫卧儿是错的,这点其实《胡马雍回忆录》的译者Annette S.Beveridge女士早就说过:欧洲人误将巴布尔痛恨的对象呼作其国名其谬大矣。Hamply在《中亚史纲》中认为:我们所熟知的印度莫卧儿王朝其实是一个误称。

至于上面有人说莫卧儿维护黄金家族法统,是错误的,他们从来没这么做过。

第五、参考格勒西莫夫对帖木儿墓葬的挖掘手记。根据格勒西莫夫,帖木儿身材相对较高,鼻根突出,无蒙古褶,红发,这些不是蒙古人的显性特征,格勒西莫夫将帖木儿的种族定义为”蒙古人种混合高加索“类型亦即图兰类型。我不知道有人说帖木儿是”蒙古人种“的结论是哪里看来的,以讹传讹,参考wiki?看过原文吗?公开报告可以关注ТАМЕРЛАН最后一部分,较完整。莫斯科出版社,1992年出版。

第六,根据帖木儿后裔的DNA测试,帖木儿家族的基因属于西欧亚的J2-M172,高频于高加索人种,而不是蒙古的C2、O2,这是大范围测试,遍布乌兹别克斯坦、印度、巴基斯坦、阿塞拜疆等地。图表中Dara Bakhat是末代君主巴哈杜尔沙的儿子,其中还有几例是迁居到南亚的兀鲁伯后裔。另外巴基斯坦前空军司令、以帖木儿后裔著称的Mirza Beg的男性亲属测试下来也是这个结果。按照近年来的中亚考古报告,帖木儿家族从属的J-Z7706一支和巴克特里亚·马尔吉阿纳文明(BMAC)、塞种人、葛逻禄有关,因此帖木儿的祖先可能是加入蒙古大军的葛逻禄部众,而帖木儿编造的祖先迎娶察合台女子的故事,可能来自于葛逻禄首领阿尔斯兰,成吉思汗曾把察合台的女儿嫁给阿尔斯兰。《突厥世系》记载成吉思汗下令称阿尔斯兰为Arslan-siraq,Siraq就是塔吉克的意思,至于为啥这么称呼,不展开了,可以看李树辉的《葛逻禄新论》。

以上参考FTDNA的mughal-timurids和 137 ancient human genomes from across the Eurasian steppes.


依《蒙古秘史》之荒诞程度,某家谱不是蒙古人自己编的,就是帖木儿时代的宫廷文人附会又被蒙古人利用的,这很正常。你要相信这个,你得先相信《蒙古秘史》认为的朱棣是蒙古人,还得相信沙哈鲁编造《纪年节要》说朱元璋也是蒙古回教徒。当然是不可信的。

最后,结合历史,从分子人类学的角度,我认为帖木儿的祖先大概率是加入巴鲁剌思部落的葛逻禄突厥(察合台语也是葛逻禄语支)——血统上的突厥人(祖先可能是突厥化的塞种部落),文化上的波斯人,法统上的蒙古人,当然这个法统只保留在帖木儿一人身上,沙哈鲁后来就废黜了蒙古法。

有民科断章取义抄来牛津大学论文,提到莫卧儿宫廷史家Abul Fazl称巴布尔的祖先是“蒙古”,查了一下原文是sha'b-i mughal,这是啥意思呢?伊斯兰史注重“在地称谓”而不是“民族称谓”。举个栗子,网红诗人Rumi意谓从罗马帝国来的人,因为地籍在那里,住在konya的即便是移民、接受在地统治的都可以表述为sha'b-i rum,但你不能说鲁米就是拉丁人是意大利人,人家是赫拉特波斯人,祖上可能来自阿拉伯。再比如Frishtha的记录中,移民到德干的突厥人被称为Dekkani,什尓瓦里写为deccan people,但人家不是马拉塔人或达罗毗荼语人;去伊朗旅行的时候,伊朗人叫中国契丹,但我和你们都不是辽人。如果说是莫卧儿皇帝的祖先是蒙古人可以直接表述为mughals,用不着sha'b-i mughal

值得一提的是,莫卧儿帝国时期,最后一个会讲察合台突厥语的皇帝是贾汉吉尔,修泰姬陵的沙贾汗可是连突厥语都不会讲,只讲波斯语了。剑桥《德干社会史》中写到阿克巴的儿子攻打德干,自称拥有高贵的波斯血统,也就是突厥人都不当了。奥朗则布时期,彼德大帝在印度商人的建议下,没有使用“莫卧儿皇帝”,而是万王之王(Shahinshah)称呼奥朗则布,因为商人提醒他:“我们的陛下最憎恨蒙古人,那是无知的欧洲人才用的称呼”,甚至莫卧儿的史官都小心翼翼地使用这个词。但这并不意味着不用,沙贾汗就自称过”印度与蒙兀斯坦的苏丹“来宣誓自己在中亚的主权。根据印度国家教育学会的教材,莫卧儿的皇帝自谓系出察合台突厥,因而不愿把自己的记忆和成吉思汗联系在一起。

奥朗则布一段可以参考Mukhia的The Mughals of India和 印度ncert国家教育网(ncert)

传说、故事和科学是三种东西,你可以相信各种传说,风闻甚至巫术,但这些在赛先生面前一文不值。

总之,帖木儿从语言、基因、习俗上讲,都是区别于蒙古人的突厥人,随着帖木儿时代带来的“蒙古-突厥”集体记忆的崩塌,帖木儿的后裔亦在文化心理上自动隔绝于蒙古人。《巴布尔回忆录》第一段就提及蒙古对河中文明的破坏,也许因为对其破坏文明、焚烧图书馆记忆犹新,察合台突厥自振兴伊始就力图恢复惨遭蒙古人破坏的河中文化,复兴粟特时代、萨曼时代的图书馆文明,大兴科学、艺术之风,迥异于蒙古人对待文明的态度。可以说,从血缘到文化,帖木儿家族堪称河中文明真正的继承者和复兴者。

以及,莫卧儿乃是他称、误称,其自建朝伊始,就是一个从未自诩过黄金家族的、坚决与蒙古人划清界限的、标准的波斯化的突厥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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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问题其实就跟之前的所谓“皇太极是不是中国人”一样,不先把“中国人”的语意定义清楚,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

那么什么才是“蒙古人”呢?

有答主提到的Beatrice Forbes Manz在他的论文《The local and the Universal in Turko-Iranian Ideology》就提出,这个时期的内亚君主既有传统系谱上的认同,也有对于近期统治其核心区域的王朝身份上的认同。对于帖木儿王朝的统治者来说,对他们的自认更确切的表述是”察合台人“。在与系谱认同上已经以乌古斯而非成吉思汗为尊的比如安纳托利亚的土库曼族群相比,遵从成吉思汗法统的帖木儿当然“更加蒙古“,但如果与统治着蒙兀尔斯坦的东察合台汗相比,帖木儿又明显是伊朗式的君主。这也是为什么,在奥斯曼苏丹的眼里,帖木儿属于蒙古的,鞑靼的那一挂,但到了东察合台人的视角里,帖木儿君主们就成了一群混血的“砸盅狗”。不过即便是东察合台人,他们同样也没办法堂而皇之地在他认的角度上明确自己“是蒙古人”,因为在诸如《蒙古源流》等代表蒙古文化复兴的文献表述里,他们又成了一群白帽回回,恐怕要排除于五色四藩的青蒙古之外了


帖木儿在西征的时候自然会热衷于宣称他对蒙古的系谱认同,但这究竟是出自他本人对自己身份的认同,还是一种政治需要呢,或者二者兼有之?我想这个问题里面几个对跛子有更深入研究的答主已经提供很多资料了,大家自己判断。不过就我看过的中亚史论著里,正因为中世纪晚期内亚的系谱认同存在的这种强烈的功利性,学界对帖木儿及其后裔,包括其他中世纪晚期西亚与中亚的游牧政权一般是谨慎地表述为“Turco-Mogolian”,反映的也是在当时的历史语境下,“游牧的,尚武的”的突厥-蒙古人集团“与定居的,文官式的”伊朗-塔吉克人的区别。

“成吉思汗传统”在中世纪晚期的内亚是一种具有普遍性的政治宣称,如果说这是一种认定蒙古人认同的标准的话,那么蒙古人的标准未免显得过于宽泛了,就连韩国学者Joo-Yup Lee在他的著作《Qazaqlïq, or Ambitious Brigandage, and the Formation of the Qazaqs》里确实大量列举了Moghul一词在后蒙古帝国时代的内亚诸政权史书中的运用,但也对这种运用究竟只限于蒙古传统给内亚统治者带来的政治效应还是一种真正的族群认同,并没有下一个明确的结论,原因就是哪怕从当时的视角来看,御用文人叙事以外的因素,包括语言、宗教、地域差异等客观素材,都是构建共同体的可能组成之一。有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就是来自16世纪初塔什干统治者穆罕默德苏丹(昔班尼汗的堂弟),他下令编撰的昔班尼开国史,在其开篇明确地表示了苏丹的法统同时来自成吉思汗和帖木儿,“他们的子孙都是突厥人,所以我们不应该用波斯语,而是要用突厥语来撰写这部史书!”

即使塔什干的统治者继承了成吉思汗的血统和法统,他的突厥认同最终还是定向到了突厥语而不是蒙古语,说明突厥-蒙古这种从外到内的多层认同并不是一种必然。

很有意思的是,如果为库里台或者“成吉思汗传统”的政治效力背书的是源自成吉思汗足以影响身后几百年的个人魅力(按照马克思韦伯“魅力型领导”的概念)的话,帖木儿在一定程度上已经与前者并驾齐驱,甚至替代前者,成为了一种新的认同来源,如以下例子,

当莫卧儿的阿克巴大帝之子沙-穆拉德率军围困德干地区的艾哈迈德纳加尔国的要塞时,他派出的使者就向守军宣称穆拉德殿下和他的父亲阿克巴是“伟大的帖木儿的子孙”。

在这里我们看到,不论从御用文人的角度如何解读莫卧儿统治者的世系,他们认同的直接来源,还是帖木儿王朝,却不是征服了更辽阔土地的蒙古帝国。说莫卧儿也属于蒙古王朝认同的话,显然同样属于一种不顾当时视角的牵强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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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岛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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