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补充一点大蒙古国以漠北为后方的意义:
漠北草原是整个亚欧大草原的核心地区,而整个欧亚草原大致没有阻碍交通的地理单元,是一个巨大的天然走廊。特别是阿尔泰山及其以西的地区,基本上是一个整体。如果没有干旱的荒漠,几乎可以直线从阿尔泰山的西麓到达多瑙河的河口。
而这,是以燕云、辽东、热河一带作为基本盘的辽朝所不具备的巨大优势。
谢邀。
其实这有一个关键的点:铁木真的蒙古和阿保机的契丹由于起家地区的环境不同,在其文化源流、扩张模式上其实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契丹人和蒙古人,都可以说是草原游牧民族,但是其生活的环境是截然不同的。
铁木真兴起,是在斡难河畔,肯特山下,这里是蒙古草原的腹地,是非常纯粹的单一游牧文化地区;但是契丹人的兴起,却是在以赤峰为中心的“松漠地区”,这里是东北、漠北、华北的交界之处,因此形成了非常复杂的种群与文化意识。
契丹人赖以发家的松漠地区,位于大兴安岭西南段、燕山北麓、内蒙古高平原、辽河平原的复杂截接部位。“松”者,指“千里松林”、“平地松林”,指这里有着广袤无垠的原始森林(现在基本都没了);“漠”指“辽海”、“辽泽”,指这里以科尔沁沙漠为代表的大漠。松漠地区在辽朝以前跟现在有着很大的区别,这里既有着一望无际的草原沙漠,又有着广阔的森林,星罗棋布的湖泊、纵横交错的河流。这里的西部,受漠北的突厥、回鹘、铁勒等游牧族群影响;东部,要受室韦、高句丽、渤海等东北地方政权影响;南方,则是营州、幽州等汉地郡县,便于接受农耕文化的影响。
对比铁木真,他的蒙古乃颜部,西边是克烈、蔑儿乞、乃蛮等族群,是放牛放马的野兽先辈;东边,是泰亦乌、塔塔儿、扎只剌部等族群,还是放牛放马的野兽先辈.....
所以你看,两个国家崛起的轨迹,也是截然不同的:
铁木真:复兴乞颜部、十三翼之战、讨伐塔塔儿、消灭主儿乞、颁布扎撒灭塔塔儿、灭克烈、灭乃蛮,至1206东起兴安岭,西至阿尔泰,北至贝加尔湖(一些林中百姓还有待征服),南至阴山,他的统一战争目标很明确:征服整个漠北草原,漠北草原是立国之本。
你再看契丹:
至晚北魏时期已经出现。作为位于农耕地区和游牧地区夹缝间的族群,契丹的几百年间基本就是突厥强则臣服突厥,隋唐强则臣服隋唐、回鹘强则臣服回鹘。
唐朝后期,各国衰微,契丹崛起。9世纪80年代起,契丹用兵三十年,五次大战灭亡周边的奚人并据有其地,东至于海,南及白檀,西逾松漠,北抵潢水。
9世纪末起,契丹又开始发动向西北掠夺室韦人口、牲畜的战争。到901年,耶律阿保机率兵连破室韦、于厥,俘获甚众。到契丹建国前后,分布在嫩江流域的大、小二黄室韦基本被征服,契丹进而向额尔古纳河、克鲁伦河用兵,又征服了室韦部族的强部黑车子室韦。
10世纪最初几年,迭刺部贵族耶律阿保机以战功与计谋逐步夺取了契丹遥辇氏部落联盟长之位。耶律阿保机大量接纳进入契丹的汉人,在适合农耕的地区发展农业,令其筑城而居。
925年起,阿保机又挥师东进,举全国兵力并驱使回鹘、党项、室韦和沙陀兵助其征讨渤海。926年正月,契丹军先攻下扶余府,进而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围击渤海王都忽汗城(今黑龙江宁安市渤海镇),渤海末王出降。渤海王族及王室贵胄被押送至临潢府西边,令筑城居住。渤海灭亡后,北边的女真、铁利等部相继投附契丹,称臣纳贡。契丹王朝的支配和影响到达了东北沿海地区,实现了东北地区的统一。
927年,辽太宗耶律德光即位后,契丹兵锋指向南方中原地区。耶律德光出兵帮助石敬塘夺得帝位,建立后晋。后者为报援立之恩,于938年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947 年,契丹灭后晋,占领开封,太宗着中原皇帝冠服受百官朝贺,改国号“大辽”。
所以你看,契丹与蒙古的统一事业与其扩张方向是有根本性的不同的,对于前者来说,构建出的统一共同体是整个漠北蒙古草原,而对于后者来说龙兴之地只是松漠之间,前期的扩张方向也是东北地区而不是漠北地区,当实力强大后,虽然也有远征河西、攻打高昌等举动,但主要力量是向南进击中原——相形之下,大蒙古国可以西征花剌子模,绰儿马罕西征,长子西征,旭烈兀西征等等——中原是多个大目标下的一环,并不一定有着最高优先度。
契丹在华北、漠北、东北之间的特点还体现其复杂的治理体系中。太祖、太宗时期起,契丹统治者对于新征服的异民族,尤其对与游牧社会有很大差异的汉人和汉化程度颇高的渤海遗民,采取与管理游牧民社会不同的统治方式即所谓“汉制”进行控制,这种蕃汉分治的政治制度成为此后历代帝王治国所遵循的基本方针。后发展为中央实行南(汉)北(蕃)面官制,地方上分别实行对汉人和渤海遗民的州县制、针对契丹人等游牧部族的部族制,以及主要针对女真人和阻卜人的属国、属部制。
辽朝建国之初建号大契丹;太宗时一度实行双重国号,在燕云汉地称大辽,在草原地区仍称大契丹;圣宗和道宗时又两次改变国号。而在契丹文和女真文中,始终称辽朝为哈喇契丹或契丹。辽朝国号的复杂性是辽朝二元政治体制的一种表现。
当然,契丹毕竟是以游牧为主的族群,也不会完全忘了西北各部。契丹西北边草原地带分布着许多部族,其中主要是阻卜部,即后来的鞑靼。阻卜部当时还没有形成有力的联盟,对契丹构不成威胁。阿保机西征,止于大漠,西北诸部望风来附。但真正降服的只有3个部落,他们被迁置近地,其余绝大多数部落只是间或来贡,所谓附属关系也是极其松散的。10 世纪90年代起,辽开始大规模拓展西北边境,筑可敦城,扩大牧场,钳制西夏以及确保通商道路的畅通。但辽也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士卒远成,国力耗竭,而阻卜诸部仍然叛附无常。
所以说,不要看人家都是“草原民族”就觉得其都是一家人、都是一条心了——这差别大了去了。
不过,虽然契丹人并不将漠北草原视为国家根本,但是最终漠北却成为了辽兴亡继绝的关键所在。
1124年,辽国皇族耶律大石离开辽朝末代皇帝天祚帝,来到漠北可敦城,召集威武、崇德、会蕃、新、大林、紫河、驼等七州的长官和大黄室韦、敌刺、王纪剌、茶赤刺、也喜、鼻古德、尼刺、达刺乖、达密里、密儿纪、合主、乌古里、阻卜、普速完、唐古、忽母思、奚的、乱而毕等十八草原部落的酋长开会。
耶律大石说:“我祖宗艰难创业,历世九主,历年二百,金以臣属,逼我国家,残我黎庶,屠翦我州邑,使我天祚皇帝蒙尘于外,日夜痛心疾首。我今仗义而西,欲借力诸蕃,翦我仇敌,复我疆宇。惟尔众亦有轸我国家,忧我社稷,思共救君父,济生民于难者乎?”
于是“遂得精兵万余,置官吏,立排甲,具器仗“。“松漠以北旧马,皆为大石林牙所有”。耶律大石在这里依靠辽国旧有的经营与仍忠于辽国的部族休养生息,在数年后建立了威震中亚,声名远达西欧的西辽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