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人回答了孔乙己改编版,那我就再补两个
1、X 大附中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中一个实验班教室,里面预备着竞赛党,可以随时课都不上。搞竞赛的人,傍午傍晚带着书单,每每花四十几块钱,买一本竞赛书,——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因为不保送,每本便宜了不少,——带回教室看着,趁热边做题边休息;倘肯多花几块,便可以买一个好本子,或者一根好中性笔,帮助做题了,如果出到十几块,那就能买一个皮质封皮的笔记本了,但这些学生,多是好好学习的穷鬼,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没想着保送只想混自主的,才踱进学校隔壁的麦当劳里,要酒要菜,随意看几页书。 我从十四岁起,便在 X 大附中的实验班里搞竞赛,数学老师说,样子太傻,怕是拿不了国一,就随便搞搞混个省队吧。教室里目标 IMO 的,虽然十分聪明,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手证明已经写在书上的定理,看过证明过程有没有纰漏,又亲看将定理套在习题里,然后放心:在这奇怪氛围下,划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老师又说我搞不了竞赛。幸亏我其他课成绩比数学还烂,没得办法,便改为混个保送就行的一种无聊模式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坐在竞赛党专门的教室里,随便做几道题。因为没有什么会的,所以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数学老师是一副凶脸孔,竞赛大神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进来,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没什么能力混保送但成天去竞赛专用教室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眉宇间时常夹些伤痕;一头乱蓬蓬的花白的头发。穿的虽然是阿迪,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换,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定理,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竞赛书封底的“数学达人孔乙己”这半炫耀半嘲讽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教室,所有做题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上周模考是倒一了!”他不回答,自言自语说,“今天搞组合数学,不搞数论。”便排出书和皮质本来。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看了学霸的草稿纸!”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能力……”“什么能力?我前天亲眼见你偷看学霸草稿纸,还看不懂。”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参考不算偷看……参考!……竞赛人的事,能算抄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无穷递降”,什么“夹逼”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高二就搞过一年竞赛,但终于只拿了省三,又不会其他科;于是模考越考越差,弄到将要留级了。幸而高三还能再战,便学人家钞钞书,假装竞赛党。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一齐失踪。如是几次,竞赛题也是再不会做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装逼的事。但他在我们教室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吵闹,虽然间或没有忍住,暂时被数学老师警告,但不出一天,定然道歉,从老师心中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做了半道题,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懂数学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去年就拿了个省三?”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轨道杂化之类化学竞赛的东西,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师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师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高一高二党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也搞竞赛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搞竞赛,……我便考你一考。三角形角平分线分两个小三角形,这两个小三角形的外心距大三角形外心距离相等,怎样证的?”我想,省三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证罢?……我教给你,记着!这道题应该记着。将来考 CMO 的时候,题目类似。”我暗想我和 CMO 等级还很远呢,而且 CMO 也从不考这么简单的平几;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连接角平分线到外接圆的点,证明三个等腰三角形相似后证四点共圆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四点共圆有四样证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笔蘸了墨水,想在他的皮质本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高一高二党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出不等式做,一人一道。学弟们做完题,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孔乙己。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书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会做的题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书,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学弟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初试前的两三天,老师正在慢慢的总结,取下粉笔,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作业题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竞赛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没脸来了。”老师说,“哦!”“他总仍旧是抄。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张学霸那里去了。他做的东西,抄得对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检讨,后来是骂,骂了大半节课,丢光了人。”“后来呢?”“后来丢人。”“丢人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放弃竞赛了。”老师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讲他的题。 初试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做着题,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学生,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做个图论。”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教室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双破鸿星尔克,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书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做个图论。”老师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题没做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再做罢。这一回是原题,要搞懂。”老师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抄了别人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抄,怎么会丢人不来教室?”孔乙己低声说道,“意外,意,意……”他的眼色,很像恳求老师,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老师都笑了。我带了几张草纸,送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书包里摸出一支中性笔,见他满脸涨红,原来他真的是丢人了。不一会,他说他不会做,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偷偷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老师取下粉笔对省队的学生说,“孔乙己还欠十九道题呢!”到第二年冬令营完了,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道题呢!”到来年联赛可是没有说,再到冬令营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放弃竞赛了。
2、X 大附中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中一个实验班教室,里面预备着竞赛党,可以随时课都不上。搞竞赛的人,傍午傍晚带着书单,每每花四十几块钱,买一本竞赛书,——这是十多年前的事,现在因为不保送,每本便宜了不少,——带回教室看着,趁热边做题边休息;倘肯多花几块,便可以买一个好本子,或者一根好中性笔,帮助做题了,如果出到十几块,那就能买一个皮质封皮的笔记本了,但这些学生,多是好好学习的穷鬼,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没想着保送只想混自主的,才踱进学校隔壁的麦当劳里,要酒要菜,随意看几页书。 我从十四岁起,便在 X 大附中的实验班里搞竞赛,数学老师说,样子太傻,怕是拿不了国一,就随便搞搞混个省队吧。教室里目标 IMO 的,虽然十分聪明,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手证明已经写在书上的定理,看过证明过程有没有纰漏,又亲看将定理套在习题里,然后放心:在这奇怪氛围下,划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老师又说我搞不了竞赛。幸亏我其他课成绩比数学还烂,没得办法,便改为混个保送就行的一种无聊模式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坐在竞赛党专门的教室里,随便做几道题。因为没有什么会的,所以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数学老师是一副凶脸孔,竞赛大神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进来,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没什么能力混保送但成天去竞赛专用教室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眉宇间时常夹些伤痕;一头乱蓬蓬的花白的头发。穿的虽然是阿迪,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换,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定理,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竞赛书封底的“数学达人孔乙己”这半炫耀半嘲讽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教室,所有做题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上周模考是倒一了!”他不回答,自言自语说,“今天搞组合数学,不搞数论。”便排出书和皮质本来。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看了学霸的草稿纸!”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能力……”“什么能力?我前天亲眼见你偷看学霸草稿纸,还看不懂。”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参考不算偷看……参考!……竞赛人的事,能算抄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无穷递降”,什么“夹逼”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高二就搞过一年竞赛,但终于只拿了省三,又不会其他科;于是模考越考越差,弄到将要留级了。幸而高三还能再战,便学人家钞钞书,假装竞赛党。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一齐失踪。如是几次,竞赛题也是再不会做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装逼的事。但他在我们教室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吵闹,虽然间或没有忍住,暂时被数学老师警告,但不出一天,定然道歉,从老师心中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做了半道题,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懂数学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的去年就拿了个省三?”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轨道杂化之类化学竞赛的东西,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教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老师是决不责备的。而且老师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高一高二党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也搞竞赛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搞竞赛,……我便考你一考。三角形角平分线分两个小三角形,这两个小三角形的外心距大三角形外心距离相等,怎样证的?”我想,省三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证罢?……我教给你,记着!这道题应该记着。将来考 CMO 的时候,题目类似。”我暗想我和 CMO 等级还很远呢,而且 CMO 也从不考这么简单的平几;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连接角平分线到外接圆的点,证明三个等腰三角形相似后证四点共圆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四点共圆有四样证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笔蘸了墨水,想在他的皮质本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高一高二党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出不等式做,一人一道。学弟们做完题,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孔乙己。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书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会做的题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书,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学弟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初试前的两三天,老师正在慢慢的总结,取下粉笔,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作业题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竞赛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没脸来了。”老师说,“哦!”“他总仍旧是抄。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抄到张学霸那里去了。他做的东西,抄得对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检讨,后来是骂,骂了大半节课,丢光了人。”“后来呢?”“后来丢人。”“丢人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放弃竞赛了。”老师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讲他的题。 初试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做着题,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学生,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做个图论。”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教室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双破鸿星尔克,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书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做个图论。”老师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题没做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再做罢。这一回是原题,要搞懂。”老师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抄了别人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抄,怎么会丢人不来教室?”孔乙己低声说道,“意外,意,意……”他的眼色,很像恳求老师,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老师都笑了。我带了几张草纸,送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书包里摸出一支中性笔,见他满脸涨红,原来他真的是丢人了。不一会,他说他不会做,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偷偷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老师取下粉笔对省队的学生说,“孔乙己还欠十九道题呢!”到第二年冬令营完了,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道题呢!”到来年联赛可是没有说,再到冬令营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放弃竞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