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好多网红,知乎上的微博上的人人上的,手机里也有极个别人的微信。由于我自己是内容向的,所以认识的网红也都是内容向的,我要在此陈述一条真理:
所有内容向的男性大V,长的都奇丑无比。
网红们是会不定期聚会的,聚会是会有照片的,照片是会发到朋友圈的。那一个个长得,从发型,到面部神情,到着装打扮,到个人气质,不是理工张江,就是猥琐宅男,真的是丑的不堪入目。
我由于工作的原因,到英国这边很快混进了新闻学院的小圈子,当我把这些照片给那些在新闻播音专业那些看惯了各种大帅逼的小姐姐们看的时候,她们很诧异地问我你上哪凑了一群这么丑的家伙?连张方这样长得我觉得已经算很好看的她们都觉得就是个一般人。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内容向大V——马亲王,其长相已经算是这帮内容V里顶尖的了,毕竟已经好看到“可以上电视了”。你以这样的一个极右端拟合一个正态分布出来,就可以想象出这个圈子的男的长得都多丑了。
毕竟这个世界不愿意接受他们的容貌,本来就是一群这么聪明的人,但凡长得好看点都能借助自己这张脸走一条简单点的道路;只能是因为太丑了,码个几十万字才能让别人认同自己。
什么,你问我?我不是网红,就算是,我也是这帮人里长得最丑的那个。
他们还好意思发照片,我丑的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
以上
一个决定死在中国河南农村的日本人,名叫川崎广人。川崎广人在微博上有27万粉丝,他今年74岁,上一份工作是日本白领,现在,他在河南的农场里种番茄。
他是怎么火起来的呢?2015年秋天,一位被丈夫家暴的妇女跑到农场避难,狂躁的丈夫冲进来,砸了电脑、电话、打印机,还扬言要打川崎。川崎广人被吓得深夜听到狗叫都会惊醒,他在微博上求助:“中国农村女人被法律保护吗?”自此,“日本堆肥专家”的名号,开始传播起来。
川崎广人的微博此前写了一年多,只有三四百粉丝,这条日本老人为受家暴农村妇女求助的微博突然被疯转了6000多次。川崎的粉丝暴涨,紧接着,媒体来了,再接着,想学堆肥的人也来了。
他最近一条被疯狂转发的微博是他绝食了,他宣布,一天不吃饭了,还发到了微博上:“从今天晚饭开始绝食抗议一天……这抗议对不能忍耐没能力的自我,不是别的人别的对象。”
微博上的 @川崎广人有27万粉丝,粉丝立刻把这一条和前一条一起截了图:在上一条,他抱怨总联不上日本互联网,联系日本公司考察、给学员找培训基地,都没法弄,“现在我的一部分眼力没有一样。怎么办?”
川崎绝食的微博转发很快超过了2000次,最多的一条转发按语是:“在中国推广日本堆肥有机种植技术的74岁老人因无法使用日本互联网而绝食抗议。”
2013年,川崎广人决定到中国“寻找人生价值”,而他所说的价值,就是教中国人堆肥,种安全食品。
“循环农业”,我在小刘固的第二天,川崎一见面就打了个古怪的招呼,径直把我带到白板前。第二句话已经是上课了:“2000年,日本颁布,环境三法,牛粪直接排放不允许,加工成堆肥,政府负责,90%投资。”
白板上列出竖式——
东京中央政府投资50%
岩手县25%
盛冈市12.5%
潼沢村(町)+合作社12.5%
这串数字他已经背得不能更熟了,这是日本各级政府对堆肥的补贴比例。到中国的第一年,川崎广人被中国朋友带着,到各地的农场讲日式堆肥。他总是在课上高高举起一个玻璃瓶子,里面咖啡色的颗粒是日本堆肥,让大家闻——没有臭味,干净、环保,牛都可以吃。
2018年,川崎在小刘固农场已经有个堆肥厂,这是出名后,一位上海老板无息借款50万,支援扩建的。堆肥厂计划产量每年2万吨,现在每年产2000吨,大多是农场自用。更多的肥料做了,卖不出去。此刻,厂里的铲车、鼓风管道都停着,这几天没有开工。
课刚讲了几句,今天的客人来了,是省城一位姓唐的退休老记者,预备跟农场谈合作。老唐做了一辈子农业记者,说起话来还像是中年人,铿锵有力,有种要大干一番的精神。
川崎广人再一次讲起白板上的数字:50%、25%、12.5%、12.5%……老唐的到来让他很欣喜,他攒了很多农业问题需要找专家请教。川崎广人问,中国和日本优秀的农大学生,毕业大多数都转行,老师您能不能写一些文章,呼吁大家从事农业?中国经济已经是全球第二了,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拿去做补助,多培养些农业人才?
老唐只能听懂川崎汉语的50%,问答一来一回,损耗极大。“中国国情”——川崎的几个问题,都被老唐以类似的理由回答了。老唐写过书、拿过中国新闻奖,写过央视播放的电视剧,也去美国考察过,但他这辈子没自己种过庄稼。半天的交流中,双方的聊天像从一个原点出发的两条射线,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
川崎不知道,见他之前,老唐已经给农场提了一大串意见。他建议要给番茄施化肥、给堆肥拌化肥,还要把挂面重新改包装、给小刘固农场淘宝店装修、重新做起公众号。这都跟川崎的计划毫不相干。此刻,老唐开始建议把川崎广人打造为“中国堆肥之父”,热情地把教堆肥的小刘固农场,比喻成当年的延安。
川崎广人点点头,他懂这个比喻。川崎年轻时参加过反对《美日安保条约》和修改和平宪法的公民运动。中年时,他下班回家读德语版《资本论》,看毛泽东著作;现在每天晚上9点之后,川崎最爱一个人看抗日神剧,房间角落有个小冰箱,常年冰着本地的航空啤酒。最近,有学员送了几包零食,一条鱿鱼丝,一口酒,川崎指着讲长征的电视剧,眼睛笑成一条缝:“小刘固,现在,到了延安。”
老唐一直在畅想农场名声大噪后的前景。小刘固农场有270亩地,种番茄、桃子、小麦、葡萄、洋葱、大蒜等等,还有一个堆肥厂、一个面粉厂和放养鸡场。这里去年还在亏空,距离名声大噪还很遥远,老唐建议多挖掘农场的新闻点。比如最近刚来学习的藏族小伙,大学是舞蹈专业——小刘固赶紧树立一个文娱明星,上中央7套,上《星光大道》啊。
川崎广人的热情渐渐熄灭,已经不再用那种炽热的眼光看老唐了。老唐正把此前所有媒体报道的框架加深,还要额外加一条——川崎广人是日本共产党:“我有这个新闻敏感性,这文章一定会爆炸。川崎是日本共产党,八嘎呀路!”
川崎噘着嘴,不置可否,人蔫了下来,肩膀和嘴角耷拉着。此前他一直认真做着笔记,现在,他双眼从老花镜上面越出去,他低头在笔记本上认真地画一条直线——只是涂鸦中的一条道道。
下午3点,老唐开始讲市场经济的网络营销新思维,川崎的这个下午已经过半了,他合上了笔记本,突然起身打断老唐:“唐老师,我很感谢,今天老师的讲课激励我,现在我有事情。”
川崎甩着手,独自出了院子,径直钻到大棚里。下午3点,阳光火辣,大棚里闷到40多摄氏度,没有人在工作。他什么都没碰,又转了出来。
田地里蝉鸣声嘶力竭,一浪盖过一浪。川崎突然对我长叹了一口气:“在日本,新闻记者,很受尊重。中国,我不知道。”
“我每日在办公室等你,好像你的对象一样。”
“小刘固今年有点儿成功”,川崎广人说的是农场5个半大棚的番茄,这两个月,因为番茄丰收,农场每天忙得热火朝天。此前五六年里,农场大部分时间都冷冷清清。
2014年春节,川崎广人到小刘固时,农场一片荒芜,大棚里的草有一人高。女农场主李卫以前是省报的记者,父亲去世后,她继承了这片家业。之前这里是猪场,猪落价后,没法养了,改种无公害蔬菜,折腾了几年都是亏空。
川崎广人此时也正恓惶,他在中国推介了一年日式堆肥,到头来,连过年的地方都没有。他被暂时安置到小刘固过年,三层办公楼空空荡荡,只有川崎广人一个人,偶有债主上门,他听不懂河南话,双方面面相觑。
伴着唯一一张电热毯、没断的网线,川崎广人过了2014年的春节。他每天去李卫的亲戚家吃饭,回来就到处看养猪场、养牛场。他找到一幅河南省地图,在背面画了一张循环农业图。20天后,李卫送走了他,又过了些日子,李卫才知道,川崎春节里每天都在给她写邮件,全发到她以前单位的老邮箱里了。
“李卫董事长,和我一起去参观民权县双飞合作社吗?这个合作社经营面积130亩,养猪和温室蔬菜和葡萄栽培,年间销售额1200万元,从来我参观农园中最好。我愿意介绍这个合作社。养猪粪尿都转化液肥和自己制作牛粪堆肥,真的中国人自己制作的循环农业。”
“这边棚子土壤没有微生物痕迹。循环农业是给土壤堆肥(液肥都)土壤里微生物让丰富,整年应该栽培,因整年栽培来土壤更肥沃。我来您们农园介绍土壤肥沃的方式。”
“我这4天给棚子一面施液肥观察蔬菜,今天都还没有显眼效果。我期望一周后可以看显眼效果。”
“纪念的天。我每日在办公室等你好像你的对象一样。”
李卫读信,一夜没睡,她决定跟川崎广人合作。
再回到小刘固,川崎广人开始显现出他日本人的执拗,他要求李卫把办公室从二楼搬到一楼,跟工人们在同一层,要求她必须早上6点上班,晚上10点下班,跟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2015年,他决定小刘固农场应该种番茄,改建大棚,用日本的方式做滴灌。
李卫告诉他,办不到,农场早就没有钱了。没想到老头把自己保险柜打开了,拿出3000块人民币:这是我唯一的钱了,拿这个买。
川崎告诉李卫,太太一直反对他来中国,这几年对他唯一的要求,是一定要留住回日本的机票钱。川崎广人说,把西红柿种好,以后有钱了再回日本,没钱他就死在中国,再也不走了。
番茄大丰收,已经是3年后的事情了。川崎广人懂堆肥,但不懂种植,去年此时,学员还被他带着起1米深、“像战壕一样的”深垄,用辣椒泡酒精,喷到番茄上杀虫,结果几个大棚的番茄都在闹虫灾,叶子翻过去,背后密密麻麻全是蚜虫,全部绝收了。
直到今年春天,人们都对种番茄抱有怀疑,春天播苗子时,川崎广人一出大棚,雇来的村民就悄悄劝新学员,赶紧走吧,别在这儿耽误时间,这老头啥也种不出来。3月刚播种完,遇到风灾,所有人绝望地看着大棚的薄膜一个一个被掀起来,像旗一样呼啦啦在狂风中吹,拽都拽不下来。刚种的小苗很快被冻蔫了,8个大棚,最后抢救回来5个半。
5月末开始,番茄开始回馈农场了,淘宝每天的流水超过1万块,只要川崎广人当天发微博,销量就能上涨1/3。业绩最好的一天,因为一家曾邀请过川崎广人演讲的媒体转发了销售广告,当天流水直接冲到了2万5千块。
川崎回国前最惦记的事,是希望这一批番茄能度夏,他找了邻村的农民老娄来指导,老娄也种大棚番茄,少农药少化肥,但也抹一些膨大剂。川崎广人的番茄一斤卖10块,老娄的番茄直接卖给北京的批发商,最好的每斤卖4块,有的卖1块。官厂乡集市上都是化肥栽培番茄,一斤只要5毛。
老娄不到70岁,说河南话,一张嘴,少了几颗牙。他说话川崎听不懂,川崎说话他听不懂,会日语的学员在中间翻译。
老娄看了5个大棚,他熟练地掰断过粗的枝条,拔起发黄的植株,指着根上小小的瘤子,教川崎广人这是感染了根线虫。老娄反复劝川崎,你不要等着番茄全红了再发货,傻子才这么干:“明天发,今天得摘不够红的。摘通红的,到地方都烂了,那还有啥口感?”
川崎尊重老娄的技术,一直称呼他为“娄先生”,此刻他收起了固执的一面。旁边的学员悄悄告诉我,川崎办公室墙上有个手写招贴,列举了番茄“完熟和欺骗红色”的区别,为了完美口感,老师不会卖捂熟的番茄。
农场每个人都午睡,除了川崎广人,他每天工作十三四个小时。川崎在电脑前坐了一中午,傍晚时分,每个人都收到一封题为“番茄裂开原因和对策”的邮件。附件是《大刘(村)的娄先生考察小刘固番茄》的文档,一共5页,画着表格,大棚15、大棚16、大棚17……老娄的建议被记录得井井有条,令人惊讶地详尽。
今年番茄只销售了一个月,气温一高,果子质量就不行了。川崎希望未来全年都能有产出,他翻译了日本农业杂志的盆栽技术,逐字逐句地敲在了文档里。不过后来学员们告诉我,盆栽并不重要,真正需要的是再次改造大棚,加通风口,加遮阳网,每天一早一晚有人去收放这些设备。这些钱和人力,“农场三四年内做不到。”
“我在中国工作6年,我的成绩太少了。6年中,今年有点儿好,6年太辛苦,没进步一样。”川崎广人在农场没有入股,也不拿工资,他此前不承担农场经营的风险,现在也没开始享受分红。这个夏天,他多多少少心情还不错,这一季的番茄销售,终于“有点儿成功”。
“神灵会帮助我。”
6月初,川崎广人把自己在日本的老领导、消费合作社的社长加藤善正先生请到小刘固,让他给学员们上课。加藤先生参观了大棚、堆肥厂,也很佩服。他告诉李卫,川崎广人在他手下工作时,普普通通,能力也一般,“不是那种能成为他左膀右臂的人”。他没想到,川崎广人性格如此坚忍,能做出现在的影响力。
川崎广人把自己从日本连根拔起,他有一儿一女,分别在东京和北海道生活,家里只留下70岁的太太一人。从一开始,太太就不同意丈夫来中国工作。川崎广人自认为过了几十年“像齿轮一样”的白领生活,退休后跟太太每月花20万日元退休金,泡泡温泉、喝瓶啤酒,这种生活太没意义了。
川崎广人每周给太太发一次E-mail,两年前,太太来过一趟小刘固,她年近70岁,看起来就像四十多,见过的村民印象极深,“白,细高细高的,媳妇可好看,一见我们就点头笑,你好、你好。”太太待了一周,再也没来过。
“你觉得爱是什么?”提到太太,川崎广人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又自问自答:“爱是尊敬,对人的人生价值。”前几天,有媒体发布了对川崎广人的视频报道,当晚川崎就着啤酒,投入地连看了两遍,问我们怎么下载,要写邮件发给太太看。
川崎也遇到过待不下去的时候。2013年他拿旅游签证,隔几个月必须出境一次续签。他当年还在甘肃,坐十几个小时火车去香港出境,一次遇到南方台风,火车在武汉趴了快一天,等他到香港时,签证已经过期一天了。
川崎羁留在香港海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办公室坐了一夜,“非常可怜”。
那一晚,川崎广人回想这一年的经历,哭了:“我每日一动(每天都要换地方),非常累,大包、书包、电脑,一共三十公斤。火车站电梯太少了,不能移动。我一个一个挪的时候,担心被偷了。大包放上去,再下楼,移动小包。这都非常辛苦。”
“现在想起来那个事情,69岁,头发白了,没有钱,不能说中文。这个人哭了,为什么我这么辛苦?我考虑我推广循环农业的工作,一切都不进步,所以不能回日本。”
2014年初,再一次到深圳准备出境时,川崎广人的情绪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坐在酒店日料店内,猜测每一个经过的路人是不是日本人,他太想找个同乡说话了。
很快,他发现了一个西装革履的老年人,主动走过去问:你是日本人吗?我可以跟你一起吃饭吗?对方同意了。
川崎广人当时穿着一身蓝色制服,来中国前,哥哥送了他一模一样的三套,说这种蓝色能保佑他好运。他还戴着一顶解放军军帽,中国朋友叮嘱他出门就戴着,万一被认出是日本人,这顶军帽会保护他。对面的日本老先生在香港做咨询师,对他的经历很惊奇——在中国工作20年了,咨询师只在一线大城市见过同胞,从未听说有在农村工作的日本人。
半个多月后,当川崎广人续签受阻,必须离开甘肃时,突然收到邮件,咨询师推荐了一家河南洛阳的农场,正是这家农场,把川崎广人介绍到了小刘固。
这种被帮助的经历,鼓励了川崎广人在中国死磕下去:“跟基督教没关系,跟祈祷‘请你保佑’没关系,这是专心工作的话,想循环农业做好,神灵会帮助我。”
我写信给加藤善正,询问他所理解的、让川崎坚持至今的“人生价值”是什么。他回复了我一封很长的邮件,说川崎一直带着为侵华战争谢罪的情感,他理解老下属的心态。日本有部老电影叫《缅甸的竖琴》,主人公在侵略战争结束后,留在缅甸,帮助重建。“这种价值观也许影响了川崎……我本人听他讲过,他在中国农村,彷徨过、犹豫过很久之后,终于确定了自己的人生价值,那就是,在中国做有机农业的推广。”
加藤在邮件最后写道,如果只为了金钱、社会地位而活,这样的人生不是很可悲吗?无论是日本还是世界,很多人的生活只有现在、只有钱、只有自己。这样的风潮正在统治社会,同时,社会的贫富断裂却在扩大。“人生只有一次,为了将来的社会、追求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为了大家共同的愿望而活的人生,才真正具有价值吧。”
“我的好朋友,两只狗,没有别的。”
去年7月,农场成功介绍了一名学员,去日本做研修生。这几年很多大学生留在小刘固,不拿工资,起早贪黑工作,就是为了能被川崎广人介绍去日本公司学习。
第一个成功出国的男生,去了爱知县的一家农技公司,一边打工,一边学习新农业技术。
男生很快发现,自己的农场也在用化肥,低价运来的堆肥,被用来改良土壤。真种菜,还是一把一把撒的化肥——日本也尚处在减农药、减化肥的推广阶段,纯粹的有机农业就更少了:日本农林水产省2017年统计,有机农业的生产面积,只占全国农业生产面积的0.6%。日本农业,并不像川崎老师形容得那么完美。
农业大学肥料专业毕业的一名学员也发现过这类问题,这个学员在农场过了一个冬天,晚上只有一张电热毯,睡醒头顶是冰的,一起床,就往大棚跑,那里更暖和。他渐渐发现,川崎总是讲理念,很少讲植物营养学的专业知识,工作半年后,一次感冒时,川崎广人坚持说他是体内硝酸盐过多,“那种小太阳的、嗷嗷叫的状态”终于消失了。他没等到去日本研修的机会,跳槽去了省内一家更现代化的农场,“老师的精神值得我学习,我还年轻,我还是想学一些咱们中国更先进的东西。”
小刘固学员流动率很高,今年有个新纪录——一个北京来的男生,午饭时来的,午睡时就溜走了,前后不到20分钟。现在农场的十几位年轻人,都是今年的新人,他们已经过了对川崎绝对崇拜的粉丝阶段,把老人看成堂吉诃德,选择性忽视他的决定(番茄度夏重要,但不如拔掉赶紧种新苗重要),当老人去大战风车时,年轻人们更关心,怎么把养鸡场10厘米深的陈年鸡屎清理出去。
7月3日一早,川崎广人打开了办公室的柜子,一样一样往外掏东西,俄罗斯伏特加、湖南擂茶、黑米醋、贵州白酒、菊花茶……都是这一年各地学员送给他的。老头挨个擦了灰,硕大的硬纸壳盒子也塞到箱子里,回日本要先参观农业公司,拿这些礼物送人。
26寸箱子里套24寸箱子,回来就能变成两个箱子,办公室里有两三百本的农业书籍,都是川崎广人这几年自己背回来的,那些成套的硬壳精装书,看上去已经不打算再带回日本了。
今年夏天,新乡电视台来农场采访,川崎广人说,自己已定下了死在中国的决心,此前太太要求他一定要死在日本,在他的固执下,太太已经改口,说把他骨灰的一半带回去也行。
记者面露尴尬,录像停住了,问,您能不能把“死”字换掉,中国人忌讳这个字。
川崎广人不太耐烦,他拒绝了。
这一次回日本,川崎广人要待20天,他也是第一次离开农场这么长时间,出发这天早上,川崎跟食堂大姐要了3个鸡蛋,自己没吃,全喂了两只小狗。“我的好朋友,两个狗,别的没有。”李卫又问了他一遍,没有别的朋友吗?川崎说,没有。
川崎广人把身上那套洗得发白的制服脱了,换了一件看起来新一些的制服。箱子最后装到了55斤重,两个小伙子一起抬到了后备箱里,有学员建议到郑州给老师买双新鞋,脚上那双回日本太寒碜了。
面包车驶出农场,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下来。窗边写着“纳豆菌”的发酵箱还在嗡嗡作响,远处蝉鸣依旧,两只小狗盘在办公桌下睡着了。办公室的主人离开20天,什么都没有变化,只有墙上留下了那顶“八一”军帽。
自2013年来到中国,川崎广人像个布道者,希望把日本的循环农业、堆肥技术,以及不随地吐痰、不白天喝酒、不在大庭广众之下蹲着(“那是大便的姿势”)等规矩,都引进到中国农村。他的固执、一根筋,引发了种种啼笑皆非的文化碰撞。然而真正使用他堆肥技术的人,至今几乎没有。
人们憧憬川崎广人描述的农业乌托邦,佩服他堂吉诃德式的努力,却很少提醒他,这些理念与中国现实的巨大落差。川崎广人在日本、在河南农村,都是一个异乡人。
以上内容出自公众号GQ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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