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国选择了战争,而俄罗斯选择了战争的时间
俄乌战争,2004年橙色革命之后就已经注定了。关于俄罗斯为什么一定需要乌克兰的地缘政治原因和历史情结,本文就不再回顾了,这不是本文的重点。在这里要说的是,不仅美国的从右至左的顶级学者比如乔治·凯南、基辛格、米尔斯海默、乔姆斯基等人早已警告过北约东扩至乌克兰俄罗斯会选择战争,有证据表明,决策者们———无论是拜登、还是乌克兰的领导层,都清楚地知道战争的危险性。比如,拜登在1997年的大西洋理事会上说“北约东扩至波罗的海三国,将会引起俄罗斯强烈的敌对反应”;2018年11月27日,乌克兰时任总统波罗申科表示“俄罗斯可能与乌克兰发生全面战争”。
问题在于,美国为何要这样做?从地缘战略上来说,北约在2008年4月的北约布加勒斯特峰会上宣布“乌克兰可以在希望加入并符合加入条件的时候加入北约”,但是在2008年底奥巴马总统赢得选举之后,很快宣布美国的战略重心将是针对中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继续在乌克兰方向上对俄罗斯进行挤压,不仅不符合拉拢次要敌人、针对主要敌人的基本原则,而且将逼迫主要敌人和次要敌人之间建立联盟/准联盟关系。因而,在2014年美国在乌克兰境内煽动政变、把赢得选举的亚努科维奇赶下台,显然不符合奥巴马的战略方向。这种不合理或许出自以下三个原因:
一是美国对自己的力量非常自信,认为可以在东欧和亚太两个方向上同时击败俄罗斯和中国。同样是1997年,当俄罗斯代表扎哈诺夫对拜登表示如果北约拒绝俄罗斯的加入,那么俄罗斯就要转头与中国合作,拜登对此轻蔑地表示“good luck, and if that doesn't work,try Iran ”,可见美国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而2008年中国GDP虽已接近4.6万亿美元,但仍不及美国的三分之一,远远低于巅峰时期日本和苏联对美国GDP的占比,何况2008年的中国军力严重不足,无法对美国构成威胁。因此尽管美国看到了中国的崛起,但是可能并没有特别的紧迫感。
二是美国庞大的官僚机构带来的政策惯性。美国的政府系统充满了拥有各自利益的官僚机构,所谓的外交重点更像是某个机构博弈胜出的结果,而非完整的执行总统战略。回顾奥巴马完整的2个任期内的外交表现,尽管上任之初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下一个对手并针对性的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但是从具体的实施结果来看,不仅在其推出的重点举措TPP上一事无成,与越南、菲律宾等国的军事关系也浅尝辄止;不仅未能全部完成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撤军以加强在亚太的部署,更在2011年在利比亚开战新的军事行动。从结果上看,亚太再平衡战略最终成了一纸空文。因而,当麦凯恩一次次出现在乌克兰竞选和街头政治中,与奥巴马定下的政策大方向背道而驰,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是从最近《纽约时报》石锤了的亨特·拜登的电脑来看,或许拜登本人在乌克兰的利益影响了美国对乌克兰的政策。不过这种猜测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无论何种原因造成了美国在乌克兰问题上的激进,但是有一个结论是没有问题的,在2008年8月俄罗斯在格鲁吉亚对北约强硬回击之后,美国仍然在乌克兰问题上继续对俄罗斯进行挤压,即意味着美国选择了战争。正如第一段所言,严肃的地缘政治学者早就看到了这一点。
美国选择了战争是显而易见的,但俄罗斯选择战争的时间还是令国际社会感到意外。回头来看,俄罗斯从2014年开始已经为这场战争做了经济方面的充分准备,并且大幅加强了战略威慑能力建设以在开战之后吓阻北约的直接介入;尽管开战之前美国的政府部门多次向全球发出警告,但是多数国家甚至乌克兰政府并不十分相信。尚不知道这个时间是俄罗斯主动选择还是被动选择的,目前分别支持两种可能性的证据都有。
二、俄乌战争改变世界秩序的潜力
既然俄罗斯选择了战争的时间,各方就不得不接受围绕俄乌战争进行的大国博弈。俄乌战争是一次对于冷战结束以来国际格局的最直接、最强烈的挑战,这种挑战因循着俄罗斯在车臣、格鲁吉亚和叙利亚的行动方式,用武力作为手段回击美国及其盟友通过国际话语、经济和军事对其生存空间和发展利益的挤压。旧秩序有可能在俄乌战争中加速崩溃,而如何在新秩序中获得有利位置将是大国博弈的关键。
拜登已经明确宣称确保美国在世界新秩序中的领导地位。对于美国来说,能够形成的最好结局是,通过俄乌战争建立民主联盟,牢牢控制其盟友的政策方向;通过其强大的国际话语权,在对俄罗斯进行经济制裁之余,也把中国与俄罗斯捆绑在一起,形成经济冷战的格局。这个思想在3月19号《华尔街日报》主笔的How the West Can Win a Global Power Struggle一文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川普政府与中国的贸易战和科技战结果已经表明了,中国并不惧怕与美国一对一的经济战,但是如果美国通过俄乌战争建立的以价值观引领经济合作所谓的民主经济同盟,把中国排除在外,就会形成加强版的TPP。
因而,美国对于俄乌战争的立场必然是战争长期化。在俄罗斯强大核威慑能力的面前,美国尽管不敢将正规军开进乌克兰战场,但是通过更多的方式对乌克兰进行支持,是可以预见的。这里面存在的一个关键的技术性问题在于,美国只要控制乌克兰政府不与俄罗斯达成协议,哪怕是俄军占领了乌克兰全境,美国仍有理由要求其盟友与其采取一致立场。
对于俄罗斯来说,首要目标是与乌克兰达成协议,获取一些安全利益,去除西方加在它身上的经济制裁。但是短期内这个目标实现的可能性不大。还要看到,尽管战争长期化对俄罗斯不利,但是以俄罗斯的经济结构和历史传统,它并不介意牺牲一定的经济利益换取安全利益。对于俄罗斯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实质占领乌东地区,并遭受到欧美国家长期的经济制裁。指望俄罗斯短期内经济崩溃甚至是失去战争能力,显然是西方一厢情愿的宣传。只要俄罗斯不占领整个乌克兰而把实占区仅限于乌东地区,那么所谓的治安成本和对乌克兰输血,也是在它承受范围之内的。
对于中国来说,从防守方面来看在于两个避免,一是避免与俄罗斯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遭到破坏,二是避免经济冷战格局的形成。具体做法上,既不能在军事上援助俄罗斯;又要在经济上加强与俄罗斯贸易,不能让俄罗斯倒下。更重要的在于瓦解美欧同盟、加强与地区强国的联系。欧洲是除了乌克兰之外受伤最严重的地区,其利益与美国并不一致;此外全世界还有一股相当强大的地区强国的力量,不愿意看到经济冷战格局的形成。金砖5国、几乎整个东盟、整个伊斯兰世界、甚至北约的土耳其,不仅不愿意加入美国对俄罗斯的制裁,反而谋求与俄罗斯建立经济联系的新方式。这些国家加起来无论是人口规模、经济规模还是国际政治影响力,都不容忽视。中国如能在这些力量中做好表率,积极构建与新的国际合作机制,再加上与欧洲国家的关系不走向对抗的话,并不惧怕与美国在经济和科技方面的单独挑战。
至于乌克兰,作为大国博弈的牺牲品,它在选择了甘当棋子之后,已经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在北约既不设立禁飞区、也不支援飞机和重武器的情况下,随着战争资源的消耗,战场上的失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无论它是否承认,克里米亚已经不可能再回归;如果继续不接受和谈,大概率东、西乌克兰会分裂。
总结起来,最终的结局可能是,美国加强了对欧洲和北约的控制,其军工、粮食、金融乃至于石油生产部门全面获利,但是也动摇世界其他国家对于swift和美元信心,给国际金融新秩序提供了空间;俄罗斯付出了一定的经济代价,获得了安全空间;中国暂时减轻了在亚太方面的战略压力,看到了全世界更多的对欧美不满的力量在汇聚,在人民币国际化以及国际支付系统等方面有着很好的推进机会。尽管付出代价不一,但至少中美俄三国都有收获;而对于乌克兰、欧洲以至于日本来说,只剩下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