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看待饶毅老师所说，科学家的孩子发文章很正常? 第1页

虽然很多时候我们强调程序正义会比结果正义要多一些，也经常被告诫不要为了我们认为的“结果正义”而牺牲程序正义；

但是我们首先需要明白的是，程序正义永远是为结果正义服务的。有些时候程序正义或许会稍稍偏离我们所期待的结果正义，这个时候出于对程序的敬畏和对人类有限理性的警惕，我们最好还是尊重程序的判决。但是当某个程序总是系统性地产生不正义的结果的时候，还死抱着程序正义，就无异于郑人买履了。在程序不正义的时候，一个人如果只能用程序为自己辩护，那么其立场也往往已经远远偏离了结果正义，远离了人们内心的道德判断。

更何况，饶教授夫妇这一通操作是否真的符合“程序正义”也很可疑呢。“正常”和“正义”是两个概念。

饶教授在文章里举Roger D. Komberg的例子也实在是牵强。Roger D. Komberg是1965年发的文章，但是他1967年从哈佛本科毕业，所学专业也是和他所发的文章是相关的。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顶尖大学大二学生和老师发的文章——虽然并不很常见，但是并非不可思议，不少优秀的学者都在本科期间有过不错的学术发表（在清华理工科学生不在大二大三发几个文章都不好意思去评特奖……）。考虑到Roger D. Komberg后来也是诺贝尔奖得主，可以想到以其天资才华做到大二发文章并不难。然而，饶教授的女儿比Roger D. Komberg还要强。人家是大二发文章，饶教授的那个学文科的女儿可是在高中的时候就做出了六个能上生物学顶刊的成果——饶家千金不把诺贝尔奖拿个大满贯真的对不起这么高的起点。

其实饶教授也是知道自己这套鬼话立不住脚，所以最后心虚地给自己留了个退路——大家看好哈，我女儿的文章是在我老婆的实验室里发的，“与我毫无关系”，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大家有问题找我老婆找我女儿问去，我反正肯定“合理合法”。

他要不说最后这段话，我最多也就认为他是一个吃相有点难看，道德标准跟不上口号的学阀——这个倒也见怪不怪了，这种人在国内大学里到处都是。看了这句话，我发现他不光是个学阀，还是个缺乏基本担当和责任感的学阀，不光缺乏社会责任感，还缺乏家庭责任感。不知道他老婆看到他这段话会不会骂他一句“不是个男人”。

我就是一个生物学教授的儿子，对这里面的猫腻略懂一二。

十多年前吧，全国掀起一场“青少年科技创新”的狂热。我爸的生命科学学院就是重灾区。

那里面教授的子女，基本上都会被中学小学拉去参加科技创新，教授也被当成他们子女中小学的科技创新的专家，去给其他人一起“培训”。这些在子女毕业之后也在继续。比如我们当时中学的校长，他女儿就是搞科技创新保送了武大。我爸一个同事，女儿也靠这个保送了一家985（名字不透露了，怕暴露）。

比如我爸当年也被叫过去帮他们搞，但我爸不给他们研究成果，就是帮他们模拟答辩，去问问题而已。我们学校也想让我来搞，但我很不屑。

第一是当年科技创新热已经陷入末期，保送已经没了，只能加分，并且里面的一些腐败猫腻也在一点点地被揭露，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事情走不远了。

第二是我学习成绩很好，常年年级前十，不需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我自己高考也好自主招生也好上好大学很简单。

但当时年级主任就一定要我搞，那我就自己上，表面一定要自己学会了相关自己研究，不能直接用我爸的成果，所以姑且进入了学校的团队。后面我做的也不是生物相关的，而是一个物理的小研究。

之后高一下学期，我和另一个人一起模拟答辩的时候，我傻眼了。那个人是市环境局的一个官员的女儿。她做一个什么瘦肉精降解还是检测的研究。但到了模拟答辩，她对她的研究基本上一无所知，我爸问她很基础很基础的，她都不知道。然后我爸只能教她怎么回答，她就在旁边记。而且她是一点理科知识看起来都没有，整个人也是很呆很呆的。

然后我在学校公布的成绩单上查她的成绩（我们当年全年级成绩公开的，放班上的电脑里面的一个Excel里），结果发现她物理20分，化学30分，生物40分。就这种智商还搞研究呢？

但靠着死记硬背和学校或者家里的打通关系，她还是得到了一个奖，当地的报纸还报道了她的“研究”。我们年级大会表彰她的时候，她班那边传来了严重的嘘声。

然后到了比赛答辩的时候，后台简直不是人看的。一堆家长和老师在教孩子去背答案，有些还是那种4，5年级的小学生，他们背不好家长老师就急就骂，还有几个小孩子被说哭了。他们研究的东西都很深奥，我的研究相比起来像个小学生做的。

我个人完全就是我自己的研究，纵使我再聪明，一个上高一高二的高中生能干啥？最后草草地得了一个市三等奖吧。能得奖我也不知道是我答辩的时候说的太好了（毕竟彻头彻尾我自己做的，能答不出来吗），还是学校或者家长瞒着我背后疏通了关系，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但三等奖确实也干不了什么。

唯一的慰藉就是在之后的成果展示的时候，有个很吉祥的老爷爷来到我的展板，细致地问我这个研究的一切东西，跟我很深入的探讨了很久。他对旁边那些得大奖的深奥的一点都不感兴趣，而选择驻足在我这个小小的研究，也许这才是科学家的风骨吧。

关于我爸，我到现在也是非常钦佩他。其实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把他研究生做的一点东西分给我，甚至可以直接让我进实验室去打打下手，到时候可以在国际期刊上都挂个名字的。我自己的智商也算高的，当年在学校同时参加了数学物理的竞赛，要吸收他给我的研究也是很容易的，答辩也绝对不会出糗。但他一直没有这么做。在我毕业以后，我爸也基本上迅速地跟学校切断了关系，不再帮他们搞这些了。

至于我自己最后，成绩一直比较优异吧，一模过后北大都找上门让我到时候报他们学校了。但最后高考失常，没考好，但也是比较高分地上了一个名牌大学。如果当年搞那些名堂，其实也不会对我升学有什么帮助。

补充一些有关或者无关的，有意思的事情吧

1. 为什么一般搞这些的都是生物方面的？因为生物方面门槛最低。如果是搞物理化学方面，遇到有一点点正义感的评委，就非常容易翻车。比如我当时看答辩就见到一个人，他来自省内前几名的高中，做的是信号传播增强方面的，看起来非常非常高深。然后评委问了一点谁都想得到的问题，他都打的很好。结果其中一个评委指着他论文里出现的一个公式，让他在白板上写出计算过程。其实这个公式就是一个很简单很基础的二重积分，结果他不会。后面他什么奖都没得到。

2. 当时我爸单位有个做学问不行的副教授，连自己的研究都不要了就整天帮高中生初中生搞科技创新。他的服务对象甚至到了一个副市长的女儿。现在科创不行了，就天天混日子了，学生也都是调剂到最后剩下的。

3. 我爸自己从副教授到教授的时候是很拼的，他只用了3年就从副教授升到了教授。代价嘛，现在这996都不算啥，我爸当时规定他的他的学生原则上没课的话8点30要到实验室，晚上10点离开，一周7天，其中星期天自愿，但这一周实验做的差或者论文写的不好的要来，我爸反正都在办公室。后面即使升上教授了他也没有放松，他的博士生基本上都要发他们那个小领域的顶流，但也基本上没有不延毕的。我爸唯一放过的一个博士生，是他延毕快两年以后他家里过来跟我爸说他有抑郁症，让我爸宽容下，我爸怕出事，然后即使他没有啥有用的研究成果也让他过了。

但他的学生也都很优秀，博士毕业的很多都能直接留校了，还有两个最优秀的博士生直接博士毕业就跳过讲师当副教授，现在在我爸的实验室工作。

4. 我爸学生累虽累，但我爸也没亏待他们。我爸把给他研究生的补助变成“打工赚钱”的形式，做卫生，登记成绩，接待宾客等等都是工作项目，时薪160元。所以他的学生基本上一个月都有5k～8k的钱可以领。

科学家孩子发文章确实是正常的，因为本来就有更好的教育资源。

科学家随便让自己的子女挂名、还是实际真参与了科研，这只有自己清楚，但是但是在美国一个孩子真的只要在校队，就能随便上哈佛吗（饶毅老师上一篇文章自己说的）？在申请学校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些文章，单凭校队的体育成绩，就可以随便选学校？

中国的高考虽然广受诟病，但是如果改成类似美国的申请方式，可以想象很多人的子女都可以以类似说不清的方式，获得额外的加持。

不知道大家是否还记得，之前的一些中小学科技比赛，获得二等奖的，很多都是特别专业的内容，还有论文等等，看起来不像是这些孩子能做出来，深究下来，发现父母是博导。到底是自己做的，还是父母包办的，也只有自己知道。但是为什么一般都是二等奖呢？因为评委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等奖一般都会选那些看起来就是小孩自己做的。

不知道美国的朋友对于科学家的孩子发文章、从而能够让小孩在校队就可以哈佛随便上的情况怎么看？是真的认为正常，还是能够感觉到这就是既得利益者的洋洋得意。

饶毅老师做的很多事我觉得都挺好的，支持。但是一码归一码，大概饶毅老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孩子是怎么上的名校，大概真是以为靠在校队就能够随便上，抹杀了自己太太的努力。

我和周围很多朋友在互联网行业十几年，有一个共识，我们从来没认为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没认为自己就很聪明，而是知道自己赶上了一个好机会、好时代。我觉得人应该自知，让自己明白并没有那么多理所当然的事。

正常不等于合理……在奴隶社会，奴隶没有人身自由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