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曹纯? 第1页

简单说是诸曹诸夏侯里比较被低估的一个人。

曹纯是曹仁的弟弟，和曹操是从兄弟关系，曹仁和曹纯的祖父曹褒是曹操的祖父曹腾的哥哥。曹纯出生于建宁三年（170），比曹操小15岁，和郭嘉同年。曹操曾说荀攸等人和自己同辈，只有郭嘉最为年少^[1]，那么和郭嘉同年的曹纯在从兄曹操眼里其实也等同于是个小字辈了。

英雄记里记载曹纯在父亲死后与兄长曹仁别居，并继承了父亲的财产^[2]。以前看到这段记载时感到很不理解，以为兄弟二人有什么过节，现在想来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在曹腾得势后，其一门也跟着鸡犬升天。曹褒当上了颍川太守，曹褒的儿子曹炽（曹仁和曹纯的父亲）官至侍中、长水校尉，另一个儿子曹胤官至谒者。除曹仁一家之外，曹操的另一位从弟曹洪的伯父曹鼎当上了尚书令，并提携曹洪当上了蕲春长^[3]。曹家当时还攀上了外戚宋氏，曹操的从妹嫁给了濦强侯宋奇，宋奇和灵帝的宋皇后应当是兄妹或者姐弟关系，而曹操的这位从妹同时也是曹仁等人的从姐。

宋皇后被迎立于建宁四年（171）^[4]，也就是曹纯出生的第二年，曹操则是在三年后的熹平三年（174）被举孝廉，当上了洛阳北部尉^[5]。在宋贵人被立为皇后时，上表的大臣里排第二位的是尚书仆射鼎^[6]，此人应当就是后来当上尚书令的曹鼎。也就是说，曹操出仕时正是曹家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

好景不长，光和元年（178），宋皇后一家被牵连进了渤海王刘悝的谋反案，宋皇后被废，父亲宋酆和几位兄弟一同被杀^[7]。魏书记载曹操因受宋奇被杀一事牵连，免去了官职^[8]，连曹操这种小字辈的远房亲戚都被免官，那么曹仁和曹纯的父亲曹炽以及曹洪的伯父曹鼎想必也不能幸免。

宋皇后全家死于其他后宫以及中常侍王甫的诬陷，曹家属于是斗争的受害者，曹操再次被起用后在政治立场上坚定地反对起了宦官^[9]。另一方面，原本官居长水校尉的曹炽才三十九岁便英年早逝^[10]，英雄记里记载曹炽去世时曹纯只有十四岁，也就是光和六年（183），而水经注里则记载曹炽和弟弟曹胤都死于熹平六年（177）^[11]，也就是宋皇后案的前一年，曹纯这时只有八岁。

所以摆在曹仁和曹纯兄弟面前的问题是，自己的家族以前很阔，但现在遭受了重大打击，爸爸和叔叔也一起没了。好在关系远一点的从兄曹操能力不错，又被起用了，他爹曹嵩也凭着养父曹腾的功劳当着大官，因而下一步肯定是要抱紧这两父子的大腿重振家门。

按理说这个担子应该交到长子曹仁身上，曹仁比曹纯大两岁，按水经注是十岁，按英雄记是十六岁，并且是虚岁，差不多正处于中二少年的年龄。三国志记载曹仁“少好弓马弋猎”、“少时不脩行检”，活脱脱的二流子行径，想靠他来重振家门肯定是没戏。而曹纯虽然年少，却“纲纪督御，不失其理”，还“好学问，敬爱学士”，得到了乡里乡亲的一致好评。

个人猜测，大概是父亲死后家里的担子太重，激发了少年曹仁的叛逆心理，所以才跑出去分居，而重振家门的责任便落在了更加年少的曹纯身上。这让我想起庐江太守陆康死后，衰败的陆家不得不让年仅十三岁的陆逊出来纲纪门户^[12]，曹纯和陆逊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在曹仁离家出走这段时间里，曹操也辞官回家天天看书打猎过起了养生日子^[13]，说不定曹仁还会理直气壮对家人说自己是在向曹操大哥学习。

应该说曹纯还是十分争气的，中平四年（187），十八岁的曹纯就靠着家族提携当上了黄门侍郎^[14]，和从父曹嵩同朝为官，曹嵩当时刚刚买了个太尉来当^[15]。同一时间，曹仁带着一群小弟在混社会^[16]，曹操一边看书打猎一边生下了曹丕^[17]。不知道曹仁后来尊奉法度时，想起年轻时的弟弟和自己，会不会感到一阵羞愧^[18]，但我想曹嵩当时对这帮不争气的小子肯定是感到很头疼的，望来望去身边靠得住的居然是年龄最小的曹纯。

曹纯死于建安十五年（210），他去世时的官职很低，是以议郎的身份参军事。关于这件事我专门做过研究，结论是曹操部下的宗室大部分其实并没有很高的职位，甚至可能无职，例如赤壁之战时夏侯渊只是典军校尉，曹仁和曹纯都只是议郎。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们的真实地位，例如曹仁这个议郎是拒绝了太守任命后被授予的，目的是为了协助曹操打仗^[19]。

从官职来判断这些人的地位显然是不够准确的，只要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代理将军职位，然后督领着一群宿将去打仗或者直接成为地方都督。例如打完赤壁之战后，议郎曹仁马上被任命为行征南将军镇守江陵。典军校尉夏侯渊可以先后以行领军和行征西护军的身份统领荡寇将军张辽和横野将军徐晃等人^[20]。最夸张的是骑都尉曹休在汉中之战可以指挥一群宿将，并在两年后空降地方顶替了夏侯惇的职权。具体情况可以参考下文：

曹纯最可惜的地方在于他死在曹魏的都督制成形之前，所以官职永远地停留在了议郎，但即便如此，他的战功也足够彪炳了。魏书记载曹操将手下最精锐的人马组建成了虎豹骑，但对这支部队的统帅该用谁犯了难，最后是曹纯脱颖而出成为了虎豹督。等到曹纯死后，大家问曹操选谁来顶替他，曹操说已经找不到像曹纯这样优秀的人才了，于是亲自统领虎豹骑^[21]。

史书记载曹休^[22]和曹真^[23]都担任过虎豹骑的将领，他们二位很可能就是曹纯一手带出来的。曹纯的虎豹骑在南皮斩下了袁谭的首级^[24]，在白狼山拿下了乌桓单于蹋顿^[25]，在长坂俘获了刘备的两个女儿^[26]，称得上是战功制造机。曹纯去世的第二年，曹操率领虎豹骑在渭水大破马超^[27]，如果曹纯此时还在，就会上演一出曹纯大战马超的戏码了。

另外这里扯一点题外话。很多人都以为蹋顿是被张辽所杀，武帝纪里对这件事的记载是：

八月，登白狼山，卒与虏遇，众甚盛。公车重在后，被甲者少，左右皆惧。公登高，望虏陈不整，乃纵兵击之，使张辽为先锋，虏众大崩，斩蹋顿及名王已下，胡、汉降者二十馀万口。

而张辽传的记载则是：

从征袁尚於柳城，卒与虏遇，辽劝太祖战，气甚奋，太祖壮之，自以所持麾授辽。遂击，大破之，斩单于蹋顿。

乍看上去好像是张辽斩了蹋顿，但曹纯传又记载是曹纯的部下捕获了蹋顿，这使得不少人以为张辽是曹纯的部下，甚至是虎豹骑的成员。但如果细读之后就会发现，虽然武帝纪和张辽传都把张辽冲锋和斩杀蹋顿写在一起，但几句话的主语是不同的，三国志从来就没说是张辽斩杀了蹋顿。不得不感叹陈寿确实是位咬文嚼字的专家，很多时候不细读都体会不出他想表达的真实含义。

三国志里的曹纯传很短，是以附传的形式附在曹仁传后面，仅182字，算上裴注里的147字也才三百字出头。这使得曹纯并没有留下很显赫的名声，在三国演义里也被忽略。历史人物的名气很大程度上依赖官方宣传，死得早的人就十分吃亏，例如任峻史涣都属于曹操的心腹部下，地位和重要度不亚于诸曹诸夏侯，但由于死得太早，后人也不出众，所以被当成了小角色。

典韦郭嘉算两个例外，这二位是因为进了曹魏太庙，被官方大力宣传，所以有了事迹留存。泰山群寇里的孙观和臧霸一样得到了刺史和假节的权力，臧霸管徐州，孙观管青州，死后还把刺史之位传给了儿子孙毓。如果孙观能晚死四年活到曹丕时期，多半会和曹休臧霸一起成为最早的几个地方都督之一。

这种去世较早的重要将领，要么留下简短的事迹等待后人上去挖掘，要么干脆连具体事迹甚至姓名都没留下，成为一团迷雾。

参考

1. ^ 及薨，临其丧，哀甚，谓荀攸等曰：“诸君年皆孤辈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后事属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
2. ^ 纯字子和。年十四而丧父，与同产兄仁别居。承父业，富於财，僮仆人客以百数，纯纲纪督御，不失其理，乡里咸以为能。
3. ^ 洪伯父鼎为尚书令，任洪为蕲春长。
4. ^ 建宁四年秋七月，司空来艳免。癸丑，立贵人宋氏为皇后。
5. ^ 年二十，举孝廉为郎，除洛阳北部尉。
6. ^ 尚书令臣嚣、仆射臣鼎、尚书臣旭、臣乘、臣滂、臣谟、臣诣稽首言：伏惟陛下履乾则坤，动合阴阳。群臣大小咸以长秋宫未定，遵旧依典，章表仍闻，历时乃听。令月吉日，以宋贵人为皇后。
7. ^ 后无宠而居正位，后宫幸姬众，共谮毁。初，中常侍王甫枉诛勃海王悝及妃宋氏，妃即后之姑也。甫恐后怨之，乃与太中大夫程阿共构言皇后挟左道祝诅，帝信之。光和元年，遂策收玺绶。后自致暴室，以忧死。在位八年。父及兄弟并被诛。
8. ^ 太祖从妹夫濦强侯宋奇被诛，从坐免官。
9. ^ 后以能明古学，复征拜议郎。先是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谋诛阉官，反为所害。太祖上书陈武等正直而见陷害，奸邪盈朝，善人壅塞，其言甚切。灵帝不能用。
10. ^ 坟北有其元子炽冢，冢东有碑，题云，《汉故长水校尉曹君之碑》。历太中大夫、司马、长史、侍中，迁长水，年三十九卒，熹平六年造。
11. ^ 炽弟胤家，家东有碑，题云：《汉谒者曹君之碑》，熹平六年立。
12. ^ 逊少孤，随从祖庐江太守康在官。袁术与康有隙，将攻康，康遣逊及亲戚还吴。逊年长於康子绩数岁，为之纲纪门户。
13. ^ 於是权臣专朝，贵戚横恣。太祖不能违道取容。数数干忤，恐为家祸，遂乞留宿卫。拜议郎，常讬疾病，辄告归乡里；筑室城外，春夏习读书传，秋冬弋猎，以自娱乐。
14. ^ 年十八，为黄门侍郎。
15. ^ 十一月，太尉崔烈罢，大司农曹嵩为太尉。
16. ^ 后豪杰并起，仁亦阴结少年，得千馀人，周旋淮、泗之间。
17. ^ 文皇帝讳丕，字子桓，武帝太子也。中平四年冬，生于谯。
18. ^ 及长为将，严整奉法令，常置科於左右，案以从事。
19. ^ 太祖平黄巾，迎天子都许，仁数有功，拜广阳太守。太祖器其勇略，不使之郡，以议郎督骑。
20. ^ 十四年，以渊为行领军。太祖征孙权还，使渊督诸将击庐江叛者雷绪，绪破，又行征西护军，督徐晃击太原贼，攻下二十馀屯，斩贼帅商曜，屠其城。从征韩遂等，战於渭南。
21. ^ 纯所督虎豹骑，皆天下骁锐，或从百人将补之，太祖难其帅。纯以选为督，抚循甚得人心。及卒，有司白选代，太祖曰："纯之比，何可复得！吾独不中督邪？"遂不选。
22. ^ 使与文帝同止，见待如子。常从征伐，使领虎豹骑宿卫。
23. ^ 太祖壮其鸷勇，使将虎豹骑。讨灵丘贼，拔之，封灵寿亭侯。
24. ^ 太祖善其言，遂急攻之，谭败。纯麾下骑斩谭首。
25. ^ 及北征三郡，纯部骑获单于蹹顿。
26. ^ 从征荆州，追刘备於长坂，获其二女辎重，收其散卒。
27. ^ 公乃与克日会战，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乃纵虎骑夹击，大破之，斩成宜、李堪等。遂、超等走凉州，杨秋奔安定，关中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