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但更可悲的是,他们没有被当做战争后遗症来看待,比如这个,三国志十一卷裴注引《魏略》记载:
作者:南宫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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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史时,哪些故事让你动容? - 南宫貘的回答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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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同乡一起躲过了黄巾之乱的余波,但没有躲过第二次,全家已经只剩他一人。这个时候他的精神也许已经崩溃,就像行尸走肉,食草饮水,在别人看来几乎是个死人。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算是有了户籍,也许恢复了一些,在帮人收敛埋葬尸体,但从不做恶,也不贪财,不会踩农田乱跑,哪怕饿了捡麦子也从来不摘大穗,平时衣不蔽体,但是遇到妇人知道遮挡,很守礼,没有饭吃,去别人家吃饱了就走,也从来不要别人的钱。然而他终究是被战乱毁掉了,“至天寒时,构火以自炙,呻吟独语”。你猜他这个时候在想什么?遇到路人也马上躲开,被人问了就说自己只配和狐兔同群,也许是不愿意和人接触,也许是已经害怕人了。在别人看来他就是个好心又胆小的疯子,值得被记载。现在的我们看来,他就是被战乱折磨的精神崩溃的人。经历了这么残忍的一切以后,后人在讨论他,讨论的都是他是不是真的不怕火,活了多久,我在刚开始看的时候,也满心在想葛洪写的故事几成可信,津津有味的和别的志怪小说对比。事实是,每一条看似有趣云淡风轻的谈资,都是对他和他这样乱世中人残酷一生的嘲讽。当东晋人和我们都在好奇的问:他真的被火烧了也没事?他真的冬天下水也不觉得凉?他还会自己编草做衣服呢?!他该不会真的懂仙术吧?! 其实我们问的都是一个哀莫大于心死,对一切都几乎无知无觉的可怜人。到最后,面对有人能一杖渡江的传说,他表示不信,于是大家“颇疑其不狂”:“可能你不是疯子吧?不过你难道真的不是疯子吗?”
关于东汉末年的乱世有很多记载,但这是我第一次看对一个被乱世毁掉的人的记载,也许更多人根本没有被记载的机会,也许更多已经逝去的人已经变成了传说中消失的仙人。“至天寒时,构火以自炙,呻吟独语”这种孤独的感觉,也许是每一个经历过残酷时代人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嗯,有。
战争后遗症如创伤后应激障碍,在古中国被记载为“兵火失心”。这在正史中当然少见,最多一句带过,要找就得扒医书。
首先是宋代集贤院学士许叔微的弟媳,兵乱后就得了这种(兵恐慑心),许学士认为这是“惊心怖胆”,整个人都是一副被吓着的样子,精神恍惚,易受惊吓。
同样类型的患者,还有清代乾隆年间江东张提辖张一扬的妻子,她此前一直躲避贼寇,因为目睹了兵乱当中一系列残忍和恐怖的过程,因此也在数年之间行若失心,完全是迷离状态,偏向于疯疯魔魔。
古人谓兵、病、水、火四灾,最为常见,也是导致创伤后遗症的主要原因。一旦兵兴,府库空竭,民间疲弊,接下来朝廷会以休养为重。但如隋炀帝一般,穷兵黩武还不知怜惜的,天下就要起来反叛了。但一般皇帝都会知道收敛,不会妄动兵戈,大乱之后,也会减免徭役,多加抚恤,也算一种应对。
兵火丧乱之余,常导致大规模的瘟疫,这要比关怀一些人的心理疾病更为迫切。清医学家叶霖认为,所谓“疫”,“犹徭役之谓也”。“大则一郡一城,小则一村一镇,比户传染,多见于大凶之后,盖旱潦兵火之余,烈日郁蒸,尸骸之气,与亢胜之气混合,化为沴厉之毒,散漫于天地之间,沿门阖境,最易沾染,若不传染,便非温疫,乃四时常气之温热证耳。”因此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此时要拔除根源,否则一旦散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二战时用毒品作为镇痛药物,起初也不是没考虑过后果,但人疼到那种程度,叫苦连天,说其他的又有什么用呢?等战争结束后,人们才发现有些人对这种药物已经欲罢不能。而中国古代的军卒,也不是没有染上麻醉品。
中国古代士卒,在没有鸦片和香烟的情况下,更喜欢吃肉饮酒,这当然有上瘾嘴馋的成分,但更多的是一种麻醉。因此多数当兵的,天长日久都会染上“酒客病”。其人不喜甜品,盖因湿热故也。这属于半个职业病了。
元代罗天益《卫生宝鉴》中说“军人饮冷,多成痢疾”。而有些远征异域的军人,在荒野之中求生,无论是躯干还是脏腑,身上的零部件没一个好的。如去青海西藏剿匪的清末士卒,因为没东西吃,饿疯了,杀了骆驼,打了野物,却没有任何佐料。等有盐的时候,竟然完全无法接受“咸味”。这个过程中导致的后遗症,更是数不胜数,不必一一罗列。
所以,经历过战争的人通常是不会渴望战争的。我们把通过战争得利,继而不停鼓动别人奔赴战场的人,叫做战争贩子。无论被战争贩子洗脑的人,还是抵御战争贩子进攻的人,他们都会有战争后遗症,这从人类起初就是有的,不应该因为一个名词的不同而被视为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