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搞明白贾浅浅这个事情,我特意去亚马逊上买了一本她的诗集,怀着极其痛苦的心情,读了大概五分之一,不能再多了。当然,这并非是贾浅浅的问题,而是现代诗甚至整个现代艺术都似乎存在的一个表面问题——就是,乍看上去,不知所云,而人类的注意力大概对不知所云的事物只能集中一小会儿。可为什么它们——包括贾浅浅的诗和其他现代艺术作品——那么没有意义、以至于让人觉得完全没有评价标准可言呢?下面我就把这事儿掰开揉碎了慢慢讲,前面都是理论和例子,贾浅浅会出现在结尾处,理解了理论再理解她的诗歌以及其造成的社会现象就简单了。
其实上面这个问题也并非那么难回答,主要原因就是我们采用一种古典主义的阅读或者欣赏评价方法去理解现代文学或现代艺术作品,然而,现代作品恰恰是对这种古典方法的逃避。对现代作品的阅读或欣赏,关注点不应仅限于作品本身,而还应该放在这个作品与其产生的语境之间的联系。这个观点并非是说古典作品就没有其产生的语境或者它们就不和产生它们的语境产生联系,而是说对现代作品与其语境(甚至包括对它的阐释)之间的关系更为紧密、对现代作品的理解更应该在作品之外而并非在作品中找一个能够凸显其意义的核心。
这样说有点复杂,我们来看两个例子。第一个例子是两件艺术品:一个是吉安·洛伦佐·贝尼尼在17世纪雕刻的《圣女大德兰的神魂超拔》(现存于罗马胜利之后圣母堂中,下图一),另外一个则是马塞尔·杜尚的《泉》,这个在全世界很多博物馆都有展品,因为它就是个毫无奇特之处的、签了个名的小便池(如图二)。
看了这两件艺术品之后,你有什么感觉,是不是第一个就算我不告诉你里面的人物是谁,你是不也能看出来是一个躺着的女的和一个拿着把箭要扎她的天使?而且你也能看出来,这雕塑家雕刻得很像,人物的衣服、动作、表情都栩栩如生,同时,天使表情很快乐、下面这女的表情却又痛又爽的——其实在干什么大家心里应该都有数。你就算不了解这个雕塑作品背后的历史、圣女德兰的故事你也能大概知道这个雕塑讲的是什么。当然,如果你了解一些艺术史和历史知识,你就会知道这里描绘的是禁欲的圣女德兰在44岁的时候经历的一场又痛又爽的与耶稣基督的神秘结合,充分体现了巴洛克艺术具有宗教色彩又有享乐主义、富有戏剧性、强调动感等特点——当然,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只看这座雕像,你也能看出来雕得很像、女的很爽、天使很快活等特点。
而至于杜尚的小便池——我们直接看,什么都看不出来,甚至还会觉得,这就是艺术?那我家的桌椅板凳、澡盆马桶全是艺术。讲真,第一次我在纽约的现代艺术馆(MoMA)看展时,也是这么个感觉,谁知道那一池子咕嘟咕嘟冒泡儿的泥浆子是干嘛用的?后来对艺术史略有了解之后才明白,欣赏现代艺术不是欣赏古典艺术那么个欣赏法——我们要看的,是超越艺术形式的内容,而这点在古典艺术中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没有现代艺术把形式压缩得如此之……简陋。其实,杜尚的小便池也很好解释,他就是在探索艺术的边界以及创造艺术的方式与过程,与其说他用小便池来回答“什么是艺术?”这个问题,不如说他提出了“什么是艺术?”或者说“艺术的边界在哪里?”这种问题。而他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是对古典艺术,比如《圣女大德兰的神魂超拔》这种一看即知在讲什么的艺术的一种挑战。如果说古典艺术所蕴含的美相对绝对,那么现代艺术则相对相对,是一种在比较、摸索、探寻中不稳定的艺术。如果可以把艺术的定义想象成一个广场,那么《圣女大德兰的神魂超拔》不说在中间也在广场的显著位置,而《泉》则像尺子一样不断地在测量者广场的边界。就是这么个意思。
上面举的是直观的艺术品的例子,下面我们就说回到诗歌。在我看来,诗歌是比小说和戏剧都更纯粹的语言艺术,小说和戏剧中所蕴含的超越语言的内容要比诗歌多,而古典诗歌则比现代诗歌蕴含的超越语言的内容要多(姑且先作如是观),但这并不是说,诗歌本身就是语言的堆砌,而是要在用陌生化手段运用语言、写成诗歌之后,作品依然要表现超越语言本身的内容。(这一段写得好费劲,不知道大家看懂了没。)举两个例子说明。
第一个是李白的《送汪伦》(我好像一举就是这个例子)。
李白乘舟将欲行,
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伦赠我情。
虽然大家都会背,但我还是把这首诗写了出来,因为要让大家再感受一下七言绝句工整的形式。这首诗不用太多解释,大家都知道写的是什么:李白要坐船走了,忽然听见岸上有人边走边唱歌,他一看是汪伦来了,就说汪伦赠他的情谊很深。这是普通读者读的意思。然而这首诗除了意思之外,其整饬的形式和朗朗上口的押韵(我诗歌音律学得不太好,不知道这是押的什么韵,懂的同学请留言,当年我上古代文学史时是社科院蒋寅老师给上的,他考试就考音律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想学了),也让读者感受到一种形式之美与语言韵律之美。同时,水、情、歌、舟这些意象也让二人的情谊显得温婉绵长,总体体现了一种温和、柔美、真挚、深切的友谊,辅以形式的四平八稳,让人无论是看还是读起来都非常舒心。
这是古典诗歌,下面我们来分析一首现代的,就拿今晚我读的里尔克的《杜伊诺哀歌》里面的几句为例。德国诗人里尔克在《杜伊诺哀歌》的开头这样写的:
因为美物非是
我们恰巧能忍受的恐怖之开端,
我们对它充满敬畏,
则因为它宁静得不屑摧毁我们。
请问这讲了个啥?如果按照上文读《送汪伦》的方法来读《杜伊诺哀歌》,我们基本上什么都读不出来,而且还会觉得“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这多好,明白易懂,朗朗上口——可这,讲了个啥?如果我不说这是里尔克写的而说是贾浅浅写的,估计还是会有人站出来说,这我也会写。但如果我把这几句诗的开头稍微解释一下,我想觉得自己会写的人就不多了。
其实这首诗和尼采《悲剧的诞生》有着紧密的联系。尼采在《悲剧的诞生》里写到:
悲剧深化所唤起的情感,与音乐中不和谐音所唤起的快感有着同一个根源。酒神冲动极其在痛苦中经历的原始快乐,乃是孕育音乐与悲剧深化的共同母腹。
所以,当我们可以忍受音乐中不和谐音时——这在里尔克看来是一种恐怖,美也就产生了,根据某些学者的研究,“诗中表现了《悲剧》的基本思想。这一思想至少令人感到不安,甚至是厌恶。它决然地抹掉了崇高与美之间长期以来的差异,将前者纳入后者,并成为其中的首要元素。”故而,我们是可以从这莫名其妙的诗中,看到其对语言组织背后的内容或者含义的。而这一点也是我一直倡导并认同的“阐释学”的批评方式,即,按照乔纳森·卡勒的观点,“某一首诗就人类景况向我们解释了什么。”
说到这里,我们终于说到贾浅浅了。我并没有只看网上引的她的那几首匪夷所思的诗歌,而是翻了翻她的诗集《椰子里的内陆湖》。如果说诗歌是“通过韵律的组织和声音的重复,达到突出语言,并使语言陌生化的目的,这是诗歌的基础”(乔纳森·卡勒)的话,那么贾浅浅的诗歌就这一标准来说,写得还是达标的,比如她注意到了“声音的重复”,比如她第一辑《按下所有的默然》的A:“沉默的朱唇微启未启。”显然,“微启未启”是一种语音的重复,而且“微启”是一种肯定,而“未启”则是一种否定,而前面的沉默更加否定了后面“微启未启”的这个张嘴的状态,就会让人疑惑这人到底是张嘴了还是没张嘴还是怎样。这是写作现代诗的意思。另外一首:
我的“的”
在我的诗里
那些靠近动词的“地”
像是从热带雨林爬出的瘴气
会催眠每一个刚爬上枝头的词语
我必须趁着暮晚,将它拔去
换成月光下好看的“的”
让它的洁白
变成一窝可爱的小兔
蹿入我的每行文字里
这就完了,最后没有标点符号(这点让我比较难受)。显然,在这首诗里,贾浅浅意识到了语言的陌生化同诗歌之间的联系,通过不走寻常路地运用语言,比如我的“的”、靠近动词的“地”等,提醒读者语言的醒目——而这种醒目从理论角度来说是诗歌的一个特点。再比如说她这首:
秋
所有的句子,都竖着身子
长成秋天的芦苇
微风中,那里停歇着
草鹭和我即将这段的叹息
这也完了,最后又没有标点符号(真是折磨死我了这点)。在这首名为《秋》的诗歌里,她也注意到了诗行的形式,并还挺有想象力地把诗行竖起来,这也是一种语言陌生化的表现,也是提醒读者去关注诗歌本身语言本身而非诗歌以外的内容。这点做得都挺标准的。但问题在于,正像我在前面讲的,理解现代诗和理解古典诗歌不同,是需要把诗歌本身和产生它的语境甚至包括对它的阐释和批评都囊括进来、当成一个整体去看,也即是要从其语境中找到现代诗莫名其妙、乍一看看不懂的意义之所在,比如上文提到的里克尔和尼采,或者本文中我没有提过的保罗·策兰与大屠杀。
在贾浅浅的诗中,我只看到了对语言陌生化的运用,而并没能看到她对人类生存状况的思索与精巧展现——而我算是一个作家比较理想的读者了,懂得文学理论粗通艺术理论,且不会带着先入为主的观点去直接批判(当然,这种“先入为主”指的是偏见而不是前见),就算网上有她诗歌的例子我还花了24块钱买了一本放平时我根本不会买的诗集。对于我这样一个比较理想的读者而言,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贾浅浅的诗歌能够和什么思潮或者生存状况或者哲学理论联系在一起,我看到的只不过是一个刻意追求教科书般的语言陌生化、堆砌词藻与玩弄语言的所谓诗人。所以说,里克尔的诗歌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能写出来的,贾浅浅的这种还真不好说,如果只考虑“有好话没好说”的所谓“语言陌生化”的话,那你我还真都是诗人。
作为古典文学爱好者,我对“现代诗”一直有所保留。
我不否认现代诗中有部分佳作,但与格律诗相比,绝大部分都是垃圾。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格律固然是“束缚”,但却能保证诗歌的下限。把诗能写得合辙押韵,该对仗的地方对仗,该用典的时候用典,起承转合衔接自然,好歹还是要下一番功夫。但是没有了这些束缚,诗的门槛大大降低,贾浅浅、赵丽华、刘傲夫之流都能成为“诗人”。
与格律诗相比,现代诗就像抽象艺术。就算不是专家,普通人对于格律诗的优劣,也大概能有所判断。但是对于贾浅浅之流的大作,则是莫名其妙,没有“文学批评家”高屋建瓴、鞭辟入里的指出其绝妙之处,根本看不出这玩意竟然是诗。
这就和西方抽象艺术一样。曾经有各种实验,把儿童涂鸦交给"艺术评论家",声称是著名抽象画家的大作,而那些艺术评论家根本无从分辨。
这就造成一个问题,这些既没有任何客观标准,普通人用common sense又无法判断的“艺术”,其话语权完全被“艺术评论家”所垄断,说你好你就好,不好也好。这个小圈子形成利益共同体,商业互吹,自抬身价,党同伐异。广大人民群众除了洗耳恭听以外没有任何办法,稍有质疑就是“不懂艺术”。
我读本科的时候参加过文学社,其中大部分人都是“新诗”的拥趸。我在校报当负责诗歌的编辑时,收到的大部分投稿也是“新诗”。(当然,这些大部分都被我拒之门外。)我非常不赞同诗歌爱好者在没有掌握格律诗的情况下写新诗。我不反对冲破规则的束缚,但是这应该建立在对规则熟练掌握的基础之上,能够充分认识到其合理与不足,进而有针对性的做出改进。而大部分新诗爱好者,更多是觉得格律太难,想走捷径,美其名曰“挣脱枷锁”。
诗歌与其他文体的根本区别是其五色相宣,八音协畅的音乐美。格律固然是束缚,但本质上是保证诗歌音乐美的创作技巧,是无数前人智慧的总结。
我一直认为,南朝齐的永明(483-493)是中国文学史上划时代的十年。
在此之前,历代文人墨客对如何保证诗歌的音乐美虽有所摸索,但始终不得要领。他们写诗更多的是凭语感,因此虽然少数顶级的文学家妙手偶得,写出音韵天成的作品,但并未真正掌握保障音乐美的技巧,而大部分的作品则在音乐美上有所欠缺。就像沈约在《宋书·谢灵运传论》中所说:
至于先士茂制,讽高历赏,子建函京之作,仲宣灞岸之篇,子荆零雨之章,正长朔风之句,并直举胸情,非傍诗史,正以音律调韵,取高前式。自灵均以来,多历年代,虽文体稍精,而此秘未睹。至于高言妙句,音韵天成,皆闇与理合,匪由思至。张、蔡、曹、王,曾无先觉;潘、陆、颜、谢,去之弥远。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知此言非谬。
南朝宋的范晔虽然意识到在诗歌创作中利用声律的重要性,但并未总结出其规律:
性别宫商,识清浊,斯自然也。观古今文人,多不全了此处,纵有会此者,不必从根本中来。言之皆有实证,非为空谈。年少中,谢庄最有其分,手笔差易,文不拘韵故也。吾思乃无定方,特能济难适轻重,所禀之分,犹当未尽。但多公家之言,少于事外远致,以此为恨。
这两段引文的大意,都是前人虽然认识到了利用声律的重要性,但写诗的过程中更多是根据感觉,而并未总结出其规律。转折点在永明年间,以沈约、周颙为代表的文人,发现了汉语中有平、上、去、入四个声调。是的,汉语的四个声调知道永明年间才被发现,其原因根据陈寅恪的猜测,可能受梵文的音律影响:
南齐武帝永明七年二月二十日,竟陵王子良集善声沙门于京邸,造经呗新声。实为当时考文审音之一大事。在此略前之时,建康之审音文士及善声沙门讨论研求必已甚众而且精。永明七年竟陵京邸之结集,不过此新学说研求成绩之发表耳。此四声说之成立所以适值南齐永明之世,而周颙、沈约之徒又适为此新学说代表人物之故也。
在此基础上,沈约等人区分平仄声,总结出了诗歌创作中要尽量避免平头、上尾、蜂腰、鹤膝、大韵、小韵、旁纽、正纽等八种问题,合称八病。关于八病的具体内容,目前有所争议,大体说来前四病是关于平仄搭配不当,后四病是双声叠韵使用不当。符合四声八病的诗歌被称为永明体,是后世格律诗的前身。
永明末盛为文章,吴兴沈约、陈郡谢朓、琅邪王融以气类相推毂。汝南周颙,善识声韵。约等文皆用官、商,以平、上、去、入为四声,以此制韵,不可增减,世呼为‘永明体’。 ——南史・陆厥传
到了唐代,经过上官仪、沈佺期、宋之问等人的不断总结发展,格律诗大致在盛唐定调。简单说来:
1、律句:五言诗有“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四种基本句式。七言诗则有“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四种基本句式。
2、对:一联有两句,前句称为出句,后句称为对句。每句的偶数字为节奏点,每联中出句和对句节奏点相对。比如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首句不入韵)。或 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首句入韵)。
3、粘:后一联的出句与前一联的对句节奏点相同。比如:
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
掌握了这三条规律,不难推演出格律诗的格律。此外还有孤平拗救等问题,这里就不详细展开了。
正是因为格律总结出了诗歌音乐美的规律,格律诗在唐代成为绝对主流,迎来了中国文学史最辉煌的巅峰。
我希望文学爱好者能够认识到,格律是老祖宗不断探索所留下的宝贵财富,在此基础上继承发展,弘扬中华传统文化,而不是盲目求新求变,崇洋媚外,像贾浅浅这样贻笑大方。
有人说/发现一只蟑螂/说明有一千只蟑螂
今天/我明白了/嗷嗷嗷/我们都叫赵丽华
每次出现梨花体啊,浅浅体啊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主流文学家们出来站台,一堆云里雾里绕来绕去论证,结论就是诗还是很好的,就是曲高和寡,许多人理解不了意境而已。
可得了吧。我连李白杜甫的诗都能理解意境,敢情你比李杜都牛逼?
写文学,不是写那种高端学术论文,只能牛逼专业人士才能看懂。文学这东西都是服务大众的,优秀的文学,就应该大众都看懂,就像李白的床前明月光,连小孩子都能理解其意境。
文字优美和意境深刻不矛盾。优秀的文学家包括诗人,都是二者兼而有之的。
恰恰是那种文字不怎么地,却又凭借种种文字之外的力量掌握了一定权力的人,才要千方百计把文字的优美和意境深刻分割开,从而给自己一个阳春白雪代言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写着狗屁文章却霸占高位。
真正让所谓的主流文学失去生命力的,就是这些人。
每当这类事情发生时,我都忍不住缅怀大先生:
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大先生还说过:
只要思想未遭锢蔽的人,谁也喜欢子女比自己更强,更健康,更聪明高尚,——更幸福;就是超越了自己,超越了过去。
贾平凹或许也是这么想的。但遗憾的是,贾浅浅在文学才能方面很明显没有比父亲更强,从她有胆子把她那些诡异的现代诗公开拿出去发表来看,她也不比父亲更聪明高尚。所谓“超越了自己、超越了过去”,那更是无从说起——她的水平是否超越了那些在特定时刻灵光一现的天真孩童都大可商榷。至于更幸福,一个从来都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人被发现能力以外的资本十分可观,以致于遭到公众广泛质疑,甚至连她本来德高望重的父亲都因此受到波及,在这种处境之下,还有谁觉得她是幸福的?
挺好的……
真不是昧着良心说这话。
要知道,我是长春人,如果不是前一段时间在北京,就大概率要被抓去念平安经了……
没有对比,真的就感觉不到……
并不是所有的社会产品都适合社会分工那套逻辑,诗歌尤其不适合。雇一帮人专职写诗是现代社会独有的现象,比雇一帮人专职做哥猜还荒谬百倍。其背后原因,自然是行政机关用进口替代的逻辑去搞文化产品,外国有的东西我们也要有,甚至要达到国际先进水平,这种本应严格限定用在科学技术上的政策逻辑用在了文化产品上,于是就出现了雇一帮人专职写诗,追赶国际先进水平的荒谬场景。
白话诗,也就这样了,别说浅浅,艾青有名吧?高中时学过他的一首诗,名字叫《大堰河我的保姆》,这个名字,我到现在还记得,不是我觉得这诗写得有多美好,而是——我觉得这诗实在是太难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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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庄的名字,
她是童养媳,
大堰河,是我的保姆。
我是地主的儿子;
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长大了的
大堰河的儿子。
大堰河以养育我而养育她的家,
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养育了的,
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的被雪压着的草盖的坟墓,
你的关闭了的故居檐头的枯死的瓦菲,
你的被典押了的一丈平方的园地,
你的门前的长了青苔的石椅,
大堰河,今天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在你搭好了灶火之后,
在你拍去了围裙上的炭灰之后,
在你尝到饭已煮熟了之后,
在你把乌黑的酱碗放到乌黑的桌子上之后,
在你补好了儿子们的为山腰的荆棘扯破的衣服之后,
在你把小儿被柴刀砍伤了的手包好之后,
在你把夫儿们的衬衣上的虱子一颗颗地掐死之后,
在你拿起了今天的第一颗鸡蛋之后,
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怀里,抚摸我。
我是地主的儿子,
在我吃光了你大堰河的奶之后,
我被生我的父母领回到自己的家里。
啊,大堰河,你为什么要哭?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我摸着红漆雕花的家具,
我摸着父母的睡床上金色的花纹,
我呆呆地看着檐头的我不认得的“天伦叙乐”的匾,
我摸着新换上的衣服的丝的和贝壳的纽扣,
我看着母亲怀里的不熟识的妹妹,
我坐着油漆过的安了火钵的炕凳,
我吃着碾了三番的白米的饭,
但,我是这般忸怩(niǔní)不安!因为我
我做了生我的父母家里的新客了。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汁之后,
她就开始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她含着笑,洗着我们的衣服,
她含着笑,提着菜篮到村边的结冰的池塘去,
她含着笑,切着冰屑悉索的萝卜,
她含着笑,用手掏着猪吃的麦糟,
她含着笑,扇着炖肉的炉子的火,
她含着笑,背了团箕到广场上去,
晒好那些大豆和小麦,
大堰河,为了生活,
在她流尽了她的乳液之后,
她就用抱过我的两臂,劳动了。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在年节里,为了他,忙着切那冬米的糖,
为了他,常悄悄地走到村边的她的家里去,
为了他,走到她的身边叫一声“妈”,
大堰河,把他画的大红大绿的关云长
贴在灶边的墙上,
大堰河,会对她的邻居夸口赞美她的乳儿;
大堰河曾做了一个不能对人说的梦:
在梦里,她吃着她的乳儿的婚酒,
坐在辉煌的结彩的堂上,
而她的娇美的媳妇亲切的叫她“婆婆”
。.....
大堰河,深爱着她的乳儿!
大堰河,在她的梦没有做醒的时候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她死时,平时打骂她的丈夫也为她流泪,
五个儿子,个个哭得很悲,
她死时,轻轻地呼着她的乳儿的名字,
大堰河,已死了,
她死时,乳儿不在她的旁侧。
大堰河,含泪的去了!
同着四十几年的人世生活的凌侮,
同着数不尽的奴隶的凄苦,
同着四块钱的棺材和几束稻草,
同着几尺长方的埋棺材的土地,
同着一手把的纸钱的灰,
大堰河,她含泪的去了。
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
她的醉酒的丈夫已死去,
大儿做了土匪,
第二个死在炮火的烟里,
第三,第四,第五
在师傅和地主的叱骂声里过着日子。
而我,我是在写着给予这不公道的世界的咒语。
当我经了长长的漂泊回到故土时,
在山腰里,田野上,
兄弟们碰见时,是比六七年前更要亲密!
这,这是为你,静静地睡着的大堰河
所不知道的啊!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
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
呈给你吻过我的唇,
呈给你泥黑的温柔的脸颜,
呈给你养育了我的乳房,
呈给你的儿子们,我的兄弟们,
呈给大地上一切的,
我的大堰河般的保姆和她们的儿子,
呈给爱我如爱她自己的儿子般的大堰河。
大堰河,
我是吃了你的奶而长大了的
你的儿子,
我敬你
爱你!
一九三三年一月十四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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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高中生的我并不敢对艾青这样的知名诗人有什么不敬,但当时的我依然很困惑,这真的能算诗歌吗?感觉就像是把一篇散文按诗歌的格式重排了一下,为什么我体会不到一点诗歌的韵律之美?没有韵律之美也就算了,问题是这诗念起来非常的……拗口。朗诵诗歌应该是一种很愉悦的事,但我朗诵这首诗,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甚至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痛苦。
与此相比,还是小学生的我,也能从骆宾王的《咏鹅》中第一次领略到诗歌的魅力,读到王昌龄的《出塞》时,也能体会到古代将军的豪迈,读到李白的《静夜思》时,也能感受到诗人的思乡的情怀,记得小学学过的古诗还有孟浩然的《春晓》,王翰的《凉州词》,李白的《望庐山瀑布》,《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等。那个时候的我觉得诗歌是很优美的。高年级开始学白话诗,老师讲解了白话诗的来源,“五四运动”以及“新文化运动”后,胡适那帮人说古典诗词跟八股文一样是封建糟粕,要改革,要打破旧诗格律,不拘字句长短、用白话来写,于是白话诗就出现了,听起来像是文化领域的进步,但我就是无法体会白话诗哪里比古典诗强,
直至现在,我也喜欢读古诗词,写这篇回答的同时,又把曹植的《洛神赋》重温了一遍,顿学神清气爽,比读上面的《大堰河我的保姆》舒畅多了,我一直认为,胡适那帮人脑子想岔了,因为中国贫穷落后,所以就认为中国所有传统的东西都是垃圾,甚至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导致中国落后的原因,只有全盘西化才能救中国,这听起来跟今天公知鼓吹的“只有西方体制才能让中国富强”的论调大同小异。当然我是坚决不认同这种观点的。当然,我们的教科书似乎也有些问题,把“新文化运动”以及胡适那帮人抬得过高,其实当时也有很多人是反对“新文化运动”的,比如熊十力,但这些人在我们的教科书中基本上看不到,导致现在了解他们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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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说明:我承认《大堰河我的保姆》这首诗,感情非常强烈,只是我认为这不是诗歌应该有的表达方式,诗歌讲究的是一种意境,一种含蓄的、朦胧的美。现代诗歌里也不是找不到,比如徐志摩和余光中的一些作品,我还是很喜欢的。
有不同意见可以表达,大家友好讨论,不要随意置疑我的欣赏能力,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没办法把一个我不喜欢的东西强行装作喜欢的样子,这跟黄帝的新衣没什么区别。更不要污言秽语搞人身攻击,否则一律拉黑无商量。连家教都没有的人,不配谈论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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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二:大家别误会,我没有把艾青跟浅浅相提并论,我没有认真去读浅浅的那些大作,因为根本提不起兴趣,我只是借这个机会谈一下我对诗歌的看法。自从有了白话诗后,写诗的门槛就低得不能再低了,只要是能写出通顺句子的人,整几句话排在一起,就敢称“诗歌”,就算是写得语无伦次,也可以冠以“艺术”之名。所以现在像浅浅这样的所谓“诗人”层出不穷,大家也不用大惊小怪,以后还会有的。
这个问题反映的,是国内高校知识分子的门阀化和裙带化趋势。
以前在学校里,总觉得公务员最该受监督,公务员最腐败,其实等真到了社会上才发现,会不会腐败取决于有没有权,不仅是政治权力,也可以是资本权力和学术权力。大部分公务员就是螺丝钉,手中没啥权力,且行为上有约束,没机会腐败也不敢腐败。只有少数的有实权官员和特殊岗位的公务员才有机会腐败,而且这些人腐败,也常常面临违法违纪受处理的风险。
从这个意义上说,即便是有权力的官员腐败,也不敢大张旗鼓,你想,权力斗争那么激烈,全社会对遏制官员腐败的痛恨那么强烈,这些都是潜在的监督力量。而资本腐败和学术腐败就不是这样,资本腐败这词听起来都感觉陌生,学术腐败在很多人意识里还停留在抄论文,没人关注也就缺少监督,因此可以大摇大摆的腐败。
像最近发生的一个地产公司领导迷奸刚毕业大学生致人死亡的事情,这说明在某些行业,私营企业主和管理层明目张胆的欺男霸女,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不就是因为没人能制约资本吗?你不从,老板给你压力,看你从不从?这本质上还是一种滥用权力的行为,不能因为这种权力来自于资本就否认这是权力,资本权力滥用一样是腐败,而且是最腐化堕落的腐败。
而学术圈的腐败,更是能让你闻所未闻。学者们喊着所谓的“学术自治”,实际上,在学术自治的幌子下,老子是教授,儿子也可以当教授,上一辈的学者资源互换,下一辈的孩子就年少有为,至于是否真的年少有为还是老子让她们年少有为,那就说不清楚了。
很多事情,不怕有权力,就怕没监督,在人们的意识里官员天然就应该受监督,而学者们一副文绉绉的样子,似乎不需要监督。学者的形象是忧国忧民敢说真话,谁会监督他们呢?再说,你这边刚要限制一下,他们那边就给你扣上一个干预学术自治的大帽子。谁敢呢?
可你不监督,他们也是人,也有私心,也要养家糊口,也想把手中的权力套现,最好传给子女。裙带关系,近亲繁殖,不用几年,自然高堂良将怯如鸡。
用一句俗的话说,小丑在课堂,大师在流浪,流浪的不一定是大师,但课堂的小丑确实也不少。
学术圈恰恰是一个有权力无监督的圈子,因此,这个圈子的腐败,比想象的要严重。
那是你没见过真吹过头的时候,那时候知乎全都在论证年薪30万码农从各方面吊打省直单位正科级,吊打985青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