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战争留下的史料相对较少一点。跟楚汉战争极其相似的历史时段,是汉末和隋末。
按照历史的记载,隋末乱世结束后,中国的人口减少了大约三分之二。从贞观之治到开元盛世,中国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将人口勉强恢复到隋末的水平。
在隋朝建立之前,从汉末到南北朝,中国也差不多混战了400年。
一场隋末大乱给中国造成的破坏,也远远超过了之前南北朝的混战。
而汉末的情况,也差不多。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在真实的历史中,乱世其实并不算太可怕。比真乱世更可怕的,是大一统王朝的失序。
就拿人人皆知的汉末三国来说,这一时期国家损失最严重的阶段,并不是魏蜀吴三国互相攻伐的阶段,而是自黄巾起义到曹操统一北方这个时间段。曹操写诗说这个时期是“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虽有夸张,但也的确道出了这个时期的惨烈。但到了三国时期,虽然魏蜀吴三国因为互相攻伐,也在压榨百姓,但“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情况就少多了。
为什么到了三国时期,三个政权互相打,对国家的破坏反而比之前要小?
因为在大一统王朝崩溃之后,国家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社会秩序迅速消失,失去了中央授权的官府无法再对社会进行有效治理,盗匪四起、群雄争霸是这个时期的主旋律。但这个时期的“群雄争霸”最典型的特点,就是想出来搞事的人数多,每个人都想分一点权力。与此同时,每个人也都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在造反,在朝不保夕的压力下,很多人缺乏对未来的长远规划。一般来说,这个时期并不会出现太大规模的战争,通常是甲地的小头领去打乙地的小头领,规模大些伤亡也就是几百人、几千人。可这样的战争几乎在每个地方都有发生,这对于国家造成的损失是非常大的。
《三国志·魏书·武帝记》里这样描述这个时代的情况:
自遭荒乱,率乏粮谷。诸军并起,无终岁之计,饥则寇略,饱则弃余,瓦解流离,无敌自破者不可胜数。
因为没有长远的规划,所以小军阀们都是“饥则寇略,饱则弃余”。而对于老百姓来说,这其实是最要命的。
“饥则寇略”意味着这些军阀完全不顾老百姓能不能活下去,没粮食了就是抢。“饱则弃余”则意味着他们也不打算长久发展,完全就是以梭哈的心态在打仗。
曹操在历史上有“割发代首”的典故。这次“割发代首”事件的起因是曹操下令行军中不得践踏庄稼,而曹操的马匹偏偏因为受惊踩踏了庄稼,于是曹操准备自刎谢罪。后来经过身边人的“劝说”,决定割发代首。于是,曹操的部队以严明的军纪继续行军。
在这个事情上,先不讨论曹操的行为是否是虚伪,但至少这个事说明了一点,那就是当时在行军中能够不扰民、不践踏庄稼的部队是少之又少。所以曹操才会下这种命令。
在农业生产力并不发达的三国时期,庄稼被踩过之后,基本上也就意味着这一年的粮食要绝收了。
与他们相比,魏蜀吴三国虽然也连年打仗,但好歹建立起了完善的国家治理体系。三国在打仗到时候,知道计算好国内的税赋和兵员,对于能打什么仗、仗打到什么时候停心里是有数的。也许在有的战争中,双方损失的兵力都是以十万计的,但只要社会秩序不乱,这个损失是可以补回来的。
隋末的情况也比较类似。隋末战争中破坏力最大的是评书里所谓“十八路反王、六十路烟尘”的时候,反而是当李唐开始崛起的时候,虽然也不乏大规模战争,但破坏力其实已经没那么高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当社会处于失序状态时,整个社会抵御天灾人祸的能力都在急剧下降。很多统一王朝或者一个稳定的国家可以做的事情,在失序的状态下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比如在民国时期,陕西多次出现严重的天灾,粮食歉收、绝收屡见不鲜。在统一王朝中,中央可以从别的地方调拨粮食过去救灾。即便是如春秋战国时期,秦国也可以从四川等地寻找粮食来救灾。然而在真实的历史中,陕西的军阀根本没心思管老百姓的死活,外省的军阀也不可能白白送粮食让陕西军阀壮大势力。
此外,军阀混战中因为尸体处理不当、人员流动性强等原因,也非常容易出现瘟疫。在古代的卫生条件下,大灾之后有大疫、大战之后有大疫等几乎已经是常识。而瘟疫收割人命的速度,远远高于战争。一场战争死个几万人就已经在史书上重点记载的大战,但一场让几百万人死亡的瘟疫基本上也就是一句“X年大疫”而已。
所以,跟汉末和隋末一样,其实对秦朝破坏最大的并不是楚汉战争,而是楚汉战争之前的反秦战争和各方势力之间的混战。楚汉战争只不过是在这个已经打烂的摊子上,又打了一场大规模的战争。
感觉这种东西很主观,十分不靠谱。
能让你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还是在于太史公的《史记》吧。我在这里可以肆无忌惮地说一句,中国的史学家可以划分为两大类:一类:司马迁;另一类:其他史学家。中国的正史史书可以划分为三大类:一类:《史记》;二类:《汉书》、《三国志》、《后汉书》;三类:其他正史。
你之所以觉得楚汉战争的破坏力超过了春秋战国,那是因为太史公在楚汉战争这一历史时期的着墨点非常多,而且十分生动。他用手中的那支生花妙笔,向你栩栩如生地展现了楚汉之争的残酷性。反观其他史书《春秋左氏传》、《战国策》等在这方面的刻画就要弱很多。
我个人认为,战国时期的战争强度与烈度肯定超过楚汉战争。君不见一场长平大战直接就是坑杀几十万战俘,而且今天依然可以在山西高平县看到大量的尸骨坑。反观楚汉之争,则未见类似的尸骨坑出现。判断历史事件,要看史书,但是更应该看的是文物等实实在在的证据。
可能这个锅都让四年的楚汉战争来背不太公平,但是说秦末汉初战争作为一个整体,破坏力远远超出战国是毫无问题的。地方公权力失效之下的拉锯混战,比战国高压但稳定的政治体制对于人口的损耗要大得多。
这里仅从人口角度确证一下秦末战争破坏力的问题。我不会老生常谈复读社会进步理论,而是直接以史料证据来描绘人口变化情况。总体来说,无论战国时期战争有多频繁,秦统一时期的中国人口实际上是很多的,比前代任何时期都要多,比汉中期以前也要多,可以说战国后期-秦代的人口被很多人严重低估。实际上文献记录对此的反映是非常明确的。
首先春秋战国五百余年单从人口史的角度,根本不是元气大伤,而是人口激增。战国后期的赵奢论古今的社会情况时候说:
且古者四海之内,分为万国。城虽大,不过三百丈者。人虽众,不过三千家者...今千丈之城,万家之邑相望也,而索以三万之众,围千丈之城,不存其一角。——《战国策·赵策三》
赵奢对古时的认识未必准确,但作为战国人,对战国时期人口达到一个高峰的叙述应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他认为当时万户人口的城市是可以互相望见的。这固然是一种夸张,但是反映的确实是当时的聚落发展水平——一万户的城镇只能算中等城市。
这一时期的聚落发展水平,远远超出西周和春秋时期,也是可以被考古发现所证实的。上世纪对咸阳,大梁,邯郸,临淄,纪南城这些大都会的发掘都可以体现这一时期的人口规模。
无独有偶,最新公布的秦代文献同样可以印证赵奢有关“万家之邑”的说法。《岳麓秦简五》是秦代法令的集合,其中提到了秦朝政府对于县级行政区规模的界定:简1886+1904规定“县盈万户以上为大,不盈万以下为小。”直接反映了秦县级行政区的普遍规模。
也就是说,万户在秦代是一个界限,超过万户的是大县,不到万户的是小县,一万户人口如果不是当时的平均人口水平,也应该相去不远,至少在中原经济较发达地区,这样的平均水平是没什么问题的。这其实直接反映出来,截止到秦统一以后,全国的人口水平依然处于一个高峰位置。要知道,西汉末年对于县级行政区规模的界定,依然不出秦时的框架。当时的万户之县的长官才能称作县令,一万户以下只能成为县长。
令、长,皆秦官,掌治其县。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汉书·百官公卿表》
西汉末年在战国七雄故地的人口大概5500万人左右,县级行政区则有1200有余,平均每个县人口大概是4.6万人。按照当时总人口和户数的比较,全国平均每户的人口正应该在4.6左右,也就是说直到西汉末的元始二年(公元二年),战国故地县级行政区的平均人口数量依然是以10000户为平均数。
由于我引用的这则秦简材料并没有明确的纪年,不能肯定是秦统一以后哪一年所颁布的规定,因此无法讨论从秦统一到秦末的人口变化情况。但是历经秦末战乱,西汉初年,表明当时人口凋敝的文献材料随处可见。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曲逆县城的人口变化。
高帝南过曲逆,上其城,望见其屋室甚大,曰:“壮哉县!吾行天下,独见洛阳与是耳。”顾问御史曰:“曲逆户口几何?”对曰:“始秦时三万馀户,闲者兵数起,多亡匿,今见五千户。”
曲逆县在河北地区,属秦代恒山郡辖地,在今保定市顺平县一带,不属于秦末战争发生的核心区域,但是人口从秦代的三万户下降到汉初的五千户,是秦时的17%左右。
当然这不是说当时一个曲逆县真的死亡了83%的人口,而是战乱造成的人口损耗,脱籍,隐匿,调查不实共同导致汉初政府所能控制的人口数量连秦代的20%都不到。
要注意,和汉以后的各路学者全凭借脑补不同(说的就是你皇甫谧),汉代的人对秦朝人口的认识是非常准确的,可以拿来作为参考,因为刘邦入关中时萧何获取了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
汉王所以具知天下阸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具得秦图书也。
因此当汉代人说秦末丧乱户口减损到20-30%,那就是贴近事实的。
汉兴,功臣受封者百有馀人。天下初定,故大城名都散亡,户口可得而数者十二三,是以大侯不过万家,小者五六百户。——《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当然当时的实际人口,必然是远高出政府所能控制的。葛剑雄在《中国人口史第一卷》计算,秦末汉初的实际人口损失应当在50-60%左右。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口仅仅是脱籍流民,亦或是隐匿山林,因此在之后70年当中汉朝君主始终以休养生息为主要国策,到了“后数世”,“民咸归乡里”,汉朝控制的人口才开始向秦代人口高峰时期靠垄。
汉代前期人口恢复的速度也被很多人高估了。我在这里指出,即使到了汉文帝后元元年的公元前163年,汉代人口依然低于秦朝较多。这一点汉文帝自己在诏书里已经明确表达出来了。
诏曰:“间者数年比不登,又有水旱疾疫之灾,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咎。意者朕之政有所失而行有过与?乃天道有不顺,地利或不得,人事多失和,鬼神废不享与?何以致此?将百官之奉养或费,无用之事或多与?何其民食之寡乏也!夫度田非益寡,而计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于古犹有馀,而食之甚不足者,其咎安在?——《汉书·文帝纪》
这是一则往往被论者忽略的史料,夹杂在汉文帝表达自己对于数年来农业收成不好,水旱灾害贫乏的忧虑言论当中。其实文帝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晰了,他说“夫度田非益寡,而计民未加益,以口量地,其于古犹有馀”,意思就是按照开垦的田地来看当时并不少于“古”,按照人口数量来看,当时并不多于“古”,而按照人口和土地的比例来看与“古”相比还要绰绰有余,然而人民却吃饭都成问题。在这里他所说的“古”自然指的是秦代。正如我前面所述,萧何在咸阳获取了秦代有关户口的典籍文书,因此汉代统治者对于秦朝人口的多寡是有非常精确的认知的。
前163年这一年,汉朝人口显然较秦代还是要少,因此文帝才会说人均土地较前代为多。这一现象的发生不会是因为当时开垦的土地总量比秦代更多,因为当时人的平均土地占有量是高过秦时的,没有任何人口压力去开垦荒地,所以只能是人口少于秦代。
此时距离汉朝建立已经40年,人口还处于恢复阶段。距离汉武帝设下马邑之围开启与匈奴连年战端还有整整三十年,这期间汉朝人口进一步恢复,最终达到秦时的高峰是有可能的。但自武帝兴兵之后,数十年来征伐四夷,人口又出现了一定下降,到了汉昭帝初年,“承孝武师旅余弊,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又出现了大量人口脱产脱籍的现象。当然在这里也同样不能把“户口减半”理解成人口被腰斩,而是政府户籍登记的人口数量出现了断崖式下滑。至于实际人口水平,应该是有一定幅度的下降,但也不会过多。总而言之,在汉昭帝初年,汉朝的人口依然不会超出秦代高峰水平。也就是说,汉代真正超越战国晚期和秦朝人口高峰的时间段当在中晚期,特别是宣帝时期的可能性较大。
写跑题了好多,但是主要是对战国-西汉的人口变化情况进行梳理,取几个有明确史料支持的年代作为关键点,可以描绘大致的人口变化曲线。春秋战国的人口不仅不可能是下跌,反而是大规模增长。秦末汉初出现了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性的公权力失效,引发了第一次有记载的人口断崖式下跌,带来的人口损失到汉中期才被平复。
没别的意思。
明清时期,由于谥号早已泛滥,所以君王的谥号都是非常夸张的。
但好的一面,是谥号泛滥几百年后,文官总算摸索出了一套谥号规则,方便后世。
协天翊运执中垂谟懋德振武圣孝渊恭端仁宽敏庄俭显皇帝
协天翊运,是清朝君王谥号的标准格式。X天X运,其中天运两字固定不变,每个清代皇帝都有(皇太极除外,他将后金改名大清,登上帝位。他的谥号起手为应天兴国,而不是应天兴运。代表他不是单纯的继任者。)
第一、第三个字选好听的字,当填空题,喜欢什么字就写什么,当然不能和祖宗争。
清朝皇帝的谥号,标准格式为X天X运XXXXXXXXXXXXXXXXXXX皇帝。(部分皇帝除外)
其中X代表的,就是不同的字,虽说不同,但翻来覆去也就好听顺口的几个字。
文、武、神、圣、睿、仁等好听的字眼几乎每人都有。
这些字组合起来,就是描述这位君王生前功业,当然是幻想中的。
我的意思是,这些字描述的场景,是不存在于现实中的。
如果严格按谥号一开始的规则命名,唐、五代十国、宋、辽、金、西夏、元、明、清等朝代的,大部分皇帝,基本谥号都不会太好听。
回归正题
咸丰皇帝的谥号,其实可以拆分成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为前四个字。这一点明朝也一样,都是前四字为规定格式。
协天翊运,没其他意思,代表咸丰是清朝的正统皇帝。
从第五个字开始,到二十二个字,这十八个字,全是废话。
执中垂谟懋德振武圣孝渊恭端仁宽敏庄俭
说好听点,这是从咸丰生前所有经历的事情里,找出闪光点,然后安上好听顺口的字。
这一点从唐朝就开始了,也不好说清朝怎样。
最后三个字,就是咸丰真正的谥号。
前面那么多字,权当没看到就行,看倒数第三个字就行。
显——行见中外曰显;受禄于天曰显;圣德昭临曰显;百辟惟刑曰显;有光前烈曰显;中外仰德曰显;德美宣昭曰显。(至于咸丰皇帝符合哪一条,大家心里有杆秤。)
和咸丰的庙号清文宗加在一起,就是清文宗显皇帝。
清文宗、清显帝、咸丰皇帝,为后人对爱新觉罗·奕詝最广泛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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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清朝全部君王谥号(溥仪除外,因为没有。)
清太祖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承天广运圣德神功肇纪立极仁孝睿武端毅钦安弘文定业高皇帝。
清太宗 爱新觉罗·皇太极:应天兴国弘德彰武宽温仁圣睿孝敬敏昭定隆道显功文皇帝。
清世祖 爱新觉罗·福临:体天隆运定统建极英睿钦文显武大德弘功至仁纯孝章皇帝。
清圣祖 爱新觉罗·玄烨: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中和功德大成仁皇帝。
清世宗 爱新觉罗·胤禛: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
清高宗 爱新觉罗·弘历:法天隆运至诚先觉体元立极敷文奋武钦明孝慈神圣纯皇帝。
清仁宗 爱新觉罗·颙琰:受天兴运敷化绥猷崇文经武光裕孝恭勤俭端敏英哲睿皇帝。
清宣宗 爱新觉罗·旻宁:效天符运立中体正至文圣武智勇仁慈俭勤孝敏宽定成皇帝。
清文宗 爱新觉罗·奕詝:协天翊运执中垂谟懋德振武圣孝渊恭端仁宽敏庄俭显皇帝。
清穆宗 爱新觉罗·载淳:继天开运受中居正保大定功圣智诚孝信敏恭宽明肃毅皇帝。
清德宗 爱新觉罗·载湉:同天崇运大中至正经文纬武仁孝睿智端俭宽勤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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