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7年2月8日,第一批前往美洲大陆的西班牙探险者登船出发。在海上折腾了21天之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墨西哥地区的尤卡坦半岛(Yucatan Peninsula)。尽管没有马上寻到黄金,但是西班牙人很快从一些细节中发现了尤卡坦半岛当地土著和西印度群岛居民的不同之处。除了部落规模更大、广泛使用独木舟之外,当地居民还普遍穿着一种被西班牙人称为“马斯特尔”的布片服装,而西印度群岛地区的土著则基本都是赤身裸体。
此后的发展更是出乎西班牙人的预料,当地居民虽然表面上对他们释放善意,但随着他们深入内陆,却遭到了身着棉甲、手持盾矛和弓箭的部族勇士的围攻。西班牙人虽然用火枪和硬弩将其击退,却也付出了15人负伤的代价,其中2人更是伤重而死。好在进入部落核心领地之后,西班牙人劫掠了一座神庙,将里面纯度较低的金器一扫而空,这才算是勉强不虚此行。
被迫退回船上继续向西航行的西班牙人,又尝试着进行了几次登陆以补给淡水,但每次都遭到大批印第安武士的围攻。在战斗中,西班牙人明显感觉到对手和西印度群岛的土著大不相同。这些印第安武士不仅身材魁梧、骁勇善战,而且还拥有完备的战术体系——短兵相接之前往往先投射密集的石弹、弓箭和投枪,接着以黑曜石制成的长矛和马夸威特近身与对手格斗。西班牙人探险队损失过半,侥幸逃回战舰者无不带伤,由于人手不足,他们不得不焚毁了一艘战舰,将幸存人员集中在2艘船上,经佛罗里达沿海逃回古巴。
第一次远征尤卡坦半岛虽然铩羽而归,但是在当地发现大型印第安部族和黄金的消息却鼓动了更多的后来者。古巴总督贝拉斯克斯自掏腰包购买了2艘新船,让重新聚集起来的240名探险者再度前往那片机会无限的新大陆。不过除了船只之外,所有的武器和补给都要探险者们自掏腰包。用参与者——《征服新西班牙信史》的作者贝尔纳尔·迪亚斯·德尔·卡斯蒂略(Bernal Díaz del Castillo,1496—1584年)的话来说,这完全是一次自负盈亏的远征:“如果我们觉得那片土地值得开拓,又敢于去冒险,那就去开拓,要是不成,就返回古巴。”
有了第一次失败的经验,西班牙人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们将俘获的印第安人充作翻译,对当地部族展开怀柔攻势。同时,每到一处都预先准备好火枪和强弩,甚至将舰船上的火炮也运到了岸上。正是胡萝卜加大棒的手段,使西班牙人成功在哈马帕河的入海口建立了一个登陆场,并在当地部落的引荐下,与阿兹特克帝国的使者见了面。不过相比阿兹特克人拿出的黄金,西班牙人却只有一些不值钱的水钻和玻璃珠子,以物易物的贸易只进行了6天,西班牙人就穷得只能卖衬衫了。无奈之下,西班牙探险队再度回到古巴。
面对探险者们带回的黄金,古巴总督贝拉斯克斯终于坐不住了,他一口气又添置了6艘战舰,委任科尔特斯为新一轮远征的主帅。不过为了这次前途未卜的探险,科尔特斯同样投入了一大笔启动资金,为此他抵押了自己的庄园和奴隶,从古巴当地的商贾手中借来了4000比索的现金以及等额的货物。这些钱被科尔特斯悉数用于军备,此次远征军不仅调集了更多的火炮,还为所有步兵装备了棉甲,并将骑士的战马运上了船。
1519年2月10日,科尔特斯誓师出征,全军共计508人,其中弩手32人、火枪手13人,另有战马16匹、青铜炮10门、加农炮4门。这样的兵力在欧洲战场上算不上什么强力军,却已是科尔特斯及其合伙人的全部家当。他们迫切希望这次极具风险的投资可以带来空前巨大的收益。可惜的是,2月份的航行和几次登陆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惊喜。直到3月22日,船队驶入格里哈尔瓦河后,形势才陡然一变。 格里哈尔瓦河沿岸的印第安部族与西班牙探险者有过多次接触,对其频繁到访并无好感,此次更是集结了多个部族的联军严阵以待,兵力据称达到了1.2万人。但从科尔特斯登陆当天的战况——西班牙人负伤14人、印第安部族遗尸18具来看,双方的兵力可能旗鼓相当。
此后几天里,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围绕登陆场进行了反复拉锯。战斗的进程大致如下:印第安武士先以弓箭、投枪和石头展开远程攻击,随后手持黑曜石制成的武器,顶着盾牌,展开近身冲锋;西班牙人则以硬弩、火枪、舰载火炮的火力遏制对手,待将印第安人击退后,再派手持长矛和利剑的步兵展开追击。 尽管每一次西班牙人都能占到一点便宜,但面对不断产生的因战斗和非战斗导致的减员,科尔特斯深知在这样的环境下与对手继续消耗下去并非长久之计,因此最终决定在3月25日天主教“圣母日”这一天发动总攻。
25日,随军神父做完弥撒后,西班牙人开始向名为辛特拉的村庄推进。当地的印第安部族集结人马前来拦截,双方随即在辛特拉村附近的平原地带展开主力决战。印第安武士此次有备而来,战斗刚一打响,密集的箭雨和投枪便呼啸而至,西班牙人虽然身着甲胄,但在如此猛烈的投射武器攻击下,仍有70余人不同程度地受伤。如果不是西班牙人不断依托火炮击退对方的步兵冲击,战斗随时可能以印第安武士的胜利而告终。
关键时刻,科尔特斯亲率骑兵部队出现在了印第安武士的侧后。尽管只有区区13骑,但从未见过马匹的印第安人还是为其所慑,随即全军溃散。关于这一戏剧性的逆转,后世学者大多归咎于印第安武士未曾见过骑兵,从而误认为其是人马合一的怪兽。但从军事学角度分析,在承受西班牙人猛烈炮火轰击的情况下,印第安部族联军的战斗意志本身便已濒临崩溃,此时从侧翼突然冲入的西班牙骑兵自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值得一提的是,科尔特斯倒不是刻意保留着手中这支骑兵分队,看准时机突然冲杀出来给对手致命一击,而是在行进过程中,被一片泥塘阻拦耽误了时间。战斗中的西班牙骑兵也并非毫发无损,战后清点总计有5匹战马和3名骑兵负伤,加上此前步兵方面2人战死、近百人负伤的损失,可以说,这一战西班牙人实在胜得侥幸,也无怪科尔特斯将此战命名为“圣母日之战”,以感谢天助神佑。
圣母日之战中,西班牙人虽然消灭了超过800名印第安武士,但科尔特斯深知:即便打出了这样高的交换比,也不能改变双方人数上的巨大悬殊。因此,大获全胜后科尔特斯反而积极释放善意,不仅悉数释放战俘,还拒绝了印第安部族主动送来的奴隶。并且,在接待上门求和的印第安酋长时,科尔特斯故意展示了己方火器之犀利、战马之剽悍。 据称,科尔特斯在会见印第安酋长时,刻意找了一匹发情的公马,并将一匹母马关在会场附近的房子里。于是印第安酋长们看到,西班牙人的战马嘶鸣腾跃,显得格外凶狠。在与印第安酋长们会谈时,西班牙人又故意选在中午最为安静的时刻,释放自己手中口径最大的一门火炮,成功达到了威吓众酋长的效果。
果然,在高超的外交手腕下,印第安诸部酋长主动献上黄金和美女。不过当地的黄金成色不足,科尔特斯及其麾下的西班牙人都不是很满意。倒是送来的20名印第安妇女之中,一位受洗后被称为“堂娜玛里娜”(La Malinche,又译为“玛琳切”,1501—1529年)的少女,令科尔特斯如获至宝。
除了年轻、漂亮外,堂娜玛里娜真正吸引科尔特斯的地方在于,这个小姑娘通晓多个部族的语言,且命途多舛。堂娜玛里娜本是酋长之女,但在父亲去世之后,便只能和改嫁的母亲生活。随母改嫁本就难熬,等到同母异父的弟弟降生之后,堂娜玛里娜直接被赶出家门,在邻村孤苦无依地长大。这段经历令堂娜玛里娜在印第安部族之中没有太多羁绊,很快便融入了西班牙人的队伍之中。科尔特斯起初将其赠予部下,但很快便将她收入自己帐中,引为心腹。 借助堂娜玛里娜的翻译,科尔特斯不仅以辛特拉村为中心建立起了西班牙在墨西哥地区的第一块殖民地,更从当地酋长们口中得知,在墨西哥内陆深处有一个遍地黄金的城市。于是带着幻想和渴望,西班牙人再次扬帆起航。
就在科尔特斯沿着墨西哥的海岸线继续航行时,他在圣母日之战中的表现传遍了整个阿兹特克帝国。于是当他们再度在先前远征时抵达过的圣胡安德鲁卢阿港下锚时,阿兹特克皇帝蒙特祖玛二世(Moctezuma Ⅱ,1466—1520年)派遣特使送来了厚礼。 科尔特斯虽然颇为客气地回赠以宝座和王冠,但再度在阿兹特克使者面前展示了西班牙人的火器和骑术。然而这些刻意营造的震慑,却比不上一个偶然事件。蒙特祖玛二世的使者意外发现科尔特斯麾下一名士兵所戴的老式头盔竟然与玛雅神话中的战神——维特西洛波奇特利的相仿。神话中,维特西洛波奇特利曾扬言自己将重新降临人间,于是阿兹特克宫廷中出现了西班牙人是神祇的声音。 从西班牙人的记述来看,蒙特祖玛二世未必真的如此懵懂,毫无作为,但他也只是厚赠西班牙人金银以求打发了事。殊不知他送去的黄金饰物恰恰助长了西班牙人的贪欲,不仅帮助探险者们克服了粮食短缺的困扰、消弭了内部不和的声浪,还坚定了他们继续向内陆进军的信心。这一路上,科尔特斯整饬军纪,装出一副秋毫无犯的王师风范。此举果然赢得了沿途部族的信任和支持,他们纷纷向西班牙人抱怨阿兹特克帝国强征人口用于祭祀和奴役的暴政,并向其提供粮秣和随军脚夫。科尔特斯则以囚禁和驱逐蒙特祖玛二世派驻各部族的征税官作为回报。
尽管与沿途的印第安部族建立起了对抗阿兹特克帝国的同盟关系,但要挑战这样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国,科尔特斯仍不得不破釜沉舟,向部下宣布他凿沉了所有船只。在无法回头的情况下,1519年8月中旬西班牙人离开根据地,向阿兹特克帝国腹地进军。不过,科尔特斯一行人很快便撞上了前来拦截的特拉斯卡拉人(Tlaxcala)。 特拉斯卡拉人是昔日被阿兹特克人摧毁的阿茨卡波察尔科城邦的后裔,与阿兹特克帝国为敌多年。尽管被阿兹特克人从地区霸主的宝座上赶了下来,从城邦文明退化到了部族状态,但特拉斯卡拉人依旧保有庞大的人口基数,他们兵力充沛且骁勇善战。特拉斯卡拉人之所以对西班牙人抱有敌意,跟阿兹特克帝国向墨西哥各地派出使者,吹嘘被其视为天神的西班牙人已与阿兹特克帝国结盟不无关系。秉承“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的原则,特拉斯卡拉人决定与这群所谓的“天神”见个真章,以打破阿兹特克帝国挟洋自重的局面。
在特拉斯卡拉人领地的边境上,双方的斥候部队率先发生了一次小规模冲突。西班牙人的侦察部队遭遇了30多名头戴各色羽饰、手持长柄黑曜石武器的特拉斯卡拉武士,科尔特斯欺对面人少,随即将骑兵部队投入战场。但就在追击这小股特拉斯卡拉武士的过程中,超过3000名特拉斯卡拉伏兵突然涌出,西班牙步兵连忙赶去接应,最终使己方宝贵的骑兵突围而出。此次作战令双方对彼此的实力有了一个基本认识,西班牙人见识到了昔日玛雅城邦文明的余晖,特拉斯卡拉武士战法精湛、进退有度,绝非此前遭遇的那些乌合之众可比。而特拉斯卡拉人也通过交手,了解到西班牙人并非天神,自己手中的黑曜石武器照样可以对其人员和战马造成伤害。正是基于这样的了解,次日双方再度交锋时,充当前锋的6000名特拉斯卡拉武士全然不顾科尔特斯表现出的善意,执意与西班牙人交战。战斗打响后,特拉斯卡拉人逐步后撤,将对手引入布置有4万大军的峡谷地带。
西班牙人进入峡谷之后,其引以为豪的马匹和大炮悉数不能施展,于是只能顶着对手密集的箭雨和石弹竭力冲出峡谷,在平原地带组成圆阵自卫。据当事人回忆,此时西班牙人陷入了巨大的困境,无论向哪个方向突围,都会遭到兵力雄厚的特拉斯卡拉武士的全力围堵。但就在关键时刻,特拉斯卡拉武士突然集中兵力冲向脱离战线的一名西班牙骑兵。事后证明,特拉斯卡拉武士此举是为了俘获一匹战马,以彰显其赫赫武功,但这一举动,却令大批精锐白白暴露在西班牙人的枪炮之下。经过一番拉锯之后,特拉斯卡拉武士拖走了一匹死马,但也损失了最为精锐的突击力量,只能有序地撤离战场。
这场发生于1519年9月2日的泰科瓦特辛科之战,令西班牙人损失了一匹战马和一名士兵,另有14人和4匹战马负伤。科尔特斯见对手虽然撤去,但战场上却没有留下一名伤兵或一具死尸,便知道特拉斯卡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次日一早便下令集中剩余骑兵和步兵主动出击,以展现实力。科尔特斯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恐吓对手,以求特拉斯卡拉人让开道路,让他们继续前往阿兹特克帝国。 特拉斯卡拉各部族已集结起超过5万大军,并在此前的战斗中自认为找到了克制对手的方法,因此颇为嚣张地对科尔特斯派出的使者表示,将在用西班牙人的心脏和血液祭祀过诸神之后,再来与其和谈。眼见避无可避,西班牙人只能振作精神,出兵迎战。
9月5日,两军再度交战。西班牙冒险者依旧以圆阵对抗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特拉斯卡拉武士。混战中,尽管西班牙冒险者的阵形一度被打散,但特拉斯卡拉军队隶属于多个统领,彼此之间缺乏默契,其部下更执着于生擒对手以便献祭,因此西班牙人虽然付出了1人战死、60余人负伤的代价,但最终还是击退了对手。经此一役,特拉斯卡拉各部族之间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老迈的酋长们决定和西班牙人议和,身处阵前的少壮派指挥官则执意再战。 争论不休之下,特拉斯卡拉人决定派出一支伪装成使团的精干小分队,以运送补给为名进入西班牙人的营地,等入夜之后再里应外合给西班牙人致命一击。然而这个特拉斯卡拉使团抵达目的地之后,便将计划对在西班牙人营地里工作的印第安人和盘托出,而这一消息又辗转通过堂娜玛里娜传到了科尔特斯耳中。科尔特斯随即命令西班牙人将混入营地的特拉斯卡拉武士逮捕起来,然后在砍去其手掌或拇指之后全部释放。随着夜袭计划的破产,特拉斯卡拉人终于决定和科尔特斯正式议和。 客观地说,西班牙人动辄与成千上万的对手交战这一表述似乎与战场上的伤亡数字相矛盾,但连番攻击无果之后,特拉斯卡拉人似乎只能选择与科尔特斯议和。尽管此刻西班牙探险者们也是伤兵满员,但科尔特斯依旧表现得信心十足,他首先将挑起战争的责任归咎于对方,随即指责特拉斯卡拉人派出的使者身份不够。
就在双方展开谈判之际,蒙特祖玛二世派来查探西班牙人与宿敌特拉斯卡拉人交锋情况的使者来到了西班牙人的营地。在得知科尔特斯已经大获全胜、迫使对手求和的情况下,蒙特祖玛二世的使者向西班牙人表示,只要不进入其首都特诺奇提特兰,阿兹特克帝国愿意向西班牙人进贡。深恐西班牙人与阿兹特克帝国结盟的特拉斯卡拉人随即向科尔特斯输诚,希望能与之合兵对抗蒙特祖玛二世。 科尔特斯不满阿兹特克方面拒绝其进入首都的要求,便接受了特拉斯卡拉人的善意,进入其城市休整。在此期间,科尔特斯了解到阿兹特克帝国虽然兵力雄厚,首都易守难攻,但常年的横征暴敛早已使它失去了周边部族的拥戴。洞悉了对手的弱点之后,科尔特斯再度朝着阿兹特克的首都出发。蒙特祖玛二世一度企图在乔卢拉城(Cholula)伏击西班牙人,但科尔特斯却反客为主,进入乔卢拉城后便偷偷放特拉斯卡拉人入城。这座阿兹特克帝国的宗教中心随即惨遭屠戮和劫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阿兹特克帝国似乎只有依城死守这一选择,但蒙特祖玛二世却突然邀请科尔特斯等人前往特诺奇提特兰。对于阿兹特克帝国的这一错误决定,后世多认为是蒙特祖玛二世被西班牙人吓破了胆,才干出这开门揖盗的蠢事。但站在蒙特祖玛二世的角度来看,西班牙人的到来已经改变了整个帝国周边的政治生态,与其任由他们在外围不断勾连特拉斯卡拉等部族蚕食帝国的疆域,不如以黄金和美女掳获其心,使其成为自己的爪牙。
1519年11月8日,科尔特斯率领300余名西班牙人及千余印第安脚夫,通过长长的堤道进入阿兹特克帝国的核心城市——特诺奇提特兰。蒙特祖玛二世虽然颇为客气地降阶相迎,但从言谈举止中不难看出,他对西班牙军队一路走来的情况了如指掌。 蒙特祖玛二世按身份分别赠送给了西班牙人一些礼物,科尔特斯与其他指挥官收获颇丰,但普通士兵却只得到了诸如金项链和华丽布匹之类的小件物品。可见阿兹特克人深知,西班牙军队内部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在其后的会谈中,蒙特祖玛二世虽然盛赞西班牙人英勇善战,并表示对方的每一场战斗下属都会以绘画的方式呈现给他,但他话锋一转,说出了一番颇令西班牙人吃惊的话:“特拉斯卡拉人和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他们告诉你,我是神或神使,还说我家里的东西全是金银和宝石做的。我明白,你们是聪明人,绝不会相信这种说法,一定会把他们所说的当作玩笑。现在你们见到了,我与你们同是血肉之躯,我的房屋和宫殿是用石块、木材和石灰建造的。说我是个了得的国王,那倒是实话;说我有祖先留下的财富,我确实有;可是他们告诉你那些关于我的胡话和谎言却是没有的事,你应该跟我把你们的霹雳和闪电当作玩笑一样,把这也看作玩笑。” 蒙特祖玛二世的这番话是在科尔特斯坦承自己并非天神的情况下说出的,显然他知道了西班牙与特拉斯卡拉结盟的消息。因此在有意离间对手的情况之下,蒙特祖玛二世暗示西班牙人不要太过觊觎自己拥有的财富,因为他和西班牙人一样只是凡人。科尔特斯听出了对方的弦外之音,随即在恭维蒙特祖玛二世为墨西哥最伟大的君王之余,也暗示自己与特拉斯卡拉人并非铁杆同盟。双方的第一次外交接触至此画上了一个句号。
直到进入特诺奇提特兰4天之后,谨慎的科尔特斯才决定率部参观这座宏伟的城市。尽管这是一次先斩后奏的单方面行动,但蒙特祖玛二世得知后并没有做出太过激烈的反应,相反还纡尊降贵地率领一干重臣前来作陪。面对眼前这座建立在大湖之上却生机勃勃的城市,西班牙人颇感震撼,一些到过君士坦丁堡、造访过意大利的西班牙老兵感叹地说:“面积如此宽广、布局如此合理、人口如此众多、管理如此有序的城市,尚未见过。” 但是进入阿兹特克人的神庙之后,西班牙人却感到了极度的不安和恐惧。除了面目狰狞的神像之外,这里到处是活人献祭留下的血污,随军神父们纷纷表示:“那里臭得像屠宰场,我们恨不得立刻走开,不想再闻那令人恶心的臭味,也不要再看那种丑恶的景象。”科尔特斯更直言不讳地对蒙特祖玛二世说:“我不明白像您这样伟大的君王和有智慧的人,何以没有想到,你们这些偶像不是什么神明,而是叫作魔鬼的坏东西。”随后,科尔特斯提出要在阿兹特克的神庙之中安放十字架和圣母像。
西班牙人渎神的言论自然引起了蒙特祖玛二世及其身边重臣们的不快,西班牙人几乎是被驱赶着离开了神庙。回到自己的营地之后,西班牙人开始讨论如何绑架蒙特祖玛二世。形势如此急转直下,自然不是简单的信仰冲突可以解释的。事实上,在参观完神庙之后,蒙特祖玛二世同意了科尔特斯在自己的营地内兴建一座小型教堂的要求。
因此,后世的史学家们出于自己的理解,给出了两种不同的解释:站在西班牙人立场上的叙事者,往往指责阿兹特克帝国玩弄阴谋,试图分化和消灭科尔特斯及其部下;而对印第安人保有同情的历史学家则认为特诺奇提特兰所蕴藏的巨大财富令西班牙人为贪欲所吞噬,竟干出劫持蒙特祖玛二世、鲸吞整个帝国的蠢事。
客观地说,这两种说法都不无道理,阿兹特克人并非善男信女,通过近距离观察发现西班牙人并非神祇后,难免会产生夺取其装备、将其俘献给神明的想法。从事态的后续发展来看,如果不是欠缺了些许运气,阿兹特克人的计划几乎已经成功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西班牙人劫持蒙特祖玛二世的举动也并非是单纯地想占有阿兹特克人的财富,其中不免有自保的成分。可惜的是,科尔特斯等人高估了蒙特祖玛二世在阿兹特克人心目中的地位。
科尔特斯尚未决定是否要劫持蒙特祖玛二世,阿兹特克人就已经开始袭击西班牙人在后方的留守人员,并且屠杀了帮助过西班牙人的印第安部族。科尔特斯将蒙特祖玛二世软禁之后,阿兹特克人更是蠢蠢欲动。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中,科尔特斯一边对蒙特祖玛二世的饮食起居格外用心,摆出恭顺的姿态;一边在特诺奇提特兰建造两艘可以搭载火炮的双桅帆船以备随时撤离。
蒙特祖玛二世本人很快便从被劫持的慌乱中平复了下来,并试图以高超的政治智慧化解危机。这位皇帝甚至兴致勃勃地登上西班牙人建造的双桅帆船,巡视特诺奇提特兰周围的湖面,而西班牙人也似乎为蒙特祖玛二世的慷慨所感化。如果事态继续向好的方向发展下去,科尔特斯等人很可能会与蒙特祖玛二世建立起一种类似于外籍雇佣兵与雇主之间的政治共生关系。但可惜的是,整个阿兹特克帝国对这些外来者都缺乏好感和信任。 蒙特祖玛二世被软禁的消息传出后,他驻守在帝国其他城市的侄子们很快便动员兵力,要前往首都解救国王。当然,此举在“勤王”的正义大旗背后,不乏取而代之的政治野心。另一边,出于对侄子们的不信任,蒙特祖玛二世选择与科尔特斯结盟,并帮助西班牙人将自己的侄子们诓入首都,一一擒拿。但就在科尔特斯及其部下认为危机已经解除,以进贡西班牙王室为名要求阿兹特克帝国交出巨额黄金并为其打造战舰时,古巴总督贝拉斯克斯却派来了一支由19艘战舰、20门大炮、1400名士兵(其中骑兵80人、弩手90人、火枪手70人)组成的“讨伐军”。
贝拉斯克斯之所以如此大动干戈,名义上是为了惩戒科尔特斯以西班牙王室之名在阿兹特克胡作非为,实质上却是艳羡科尔特斯榨取的巨额财富,想要分一杯羹。得知西班牙人即将发生内讧,蒙特祖玛二世颇为欣喜。但科尔特斯却不愿束手就擒,他在特诺奇提特兰构筑工事,并要求阿兹特克帝国出兵支持他。
带着阿兹特克人支援的300支长矛和2000名步兵,科尔特斯成功击败了贝拉斯克斯派来的“讨伐军”。经过这场短暂的内战之后,西班牙人合兵一处,可谓兵强马壮。但与此同时,特诺奇提特兰城内却传来消息:阿兹特克人攻击了科尔特斯的留守部队,情况岌岌可危。科尔特斯虽然火速回援,但他进入特诺奇提特兰城后,局势却很快失去了控制。 阿兹特克人之所以敢攻击科尔特斯的留守部队,无非是认定其必将在西班牙人的内战中落败。等科尔特斯收罗了贝拉斯克斯所部重返特诺奇提特兰,阿兹特克人又认定兵力更为雄厚的西班牙人势必将彻底侵占他们的城市。于是在1520年6月,一场小规模冲突引发双方全面开火。西班牙人及其盟友特拉斯卡拉人虽然兵力雄厚且有武器上的优势,但在城市巷战中火器优势无法得到充分发挥;而科尔特斯教给阿兹特克人使用长矛对付自己同胞的战术,此刻却反噬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面对阿兹特克人要将对手全体用于祭神的叫嚣,科尔特斯以焚毁其神庙作为回应。此举显然激怒了阿兹特克人,以致科尔特斯此后将蒙特祖玛二世推出去号召“停火”,招来的也不过是更为密集的箭雨和石弹。混乱之中,蒙特祖玛二世被石弹击中,不久便宣告驾崩。对于此事,西班牙人坚称这位皇帝的外伤并不致命,他完全是死于近侍投毒;阿兹特克人则宣称,是西班牙人谋杀了这位在位17年的伟大君主。但无论如何,当首都爆发全面巷战时,蒙特祖玛二世的政治生命便已宣告结束,因为阿兹特克人拥立了他的外甥奎特拉瓦克(Cuitláhuac,1476—1520年)。
蒙特祖玛二世的意外亡故并没有令科尔特斯放弃希望,他让这位皇帝的近臣将其尸体抬出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王宫,提议双方停火举行国葬,并共同推举下一任国君。可惜招来的不过是又一通的石弹和箭雨。眼见就要走投无路,科尔特斯将所有金银珠宝散发给部下,鼓励冒险者从临时架设的浮桥上乘夜突围。尽管驾驶独木舟前来拦截的阿兹特克武士一度令西班牙人丢盔卸甲、损失惨重,但科尔特斯及其部下终究杀出了重围,免于全军覆没。 事后清点伤亡,西班牙人战死及被俘860人,其盟友特拉斯卡拉人则损失了超过1200人。尽管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伤亡,火器和硬弩亦丢弃殆尽,但科尔特斯回到特拉斯卡拉人的领地之后,依然受到了犹如英雄般的礼遇。在特拉斯卡拉人看来,阿兹特克帝国必然将惩罚其勾结西班牙人的罪行,与其此刻与科尔特斯反目,不如支持其重整旗鼓。
科尔特斯的运气实在不错,就在他和部下在特拉斯卡拉人的村落休整的时候,特诺奇提特兰城内爆发了严重的天花疫情,新任皇帝奎特拉瓦克亦因病去世。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缘于西班牙人带来的欧洲病毒,阿兹特克人缺乏对其的免疫能力。这场灾难在向来迷信的印第安部族眼中,成了他们对这些白皮肤“神祇”不敬的报应。趁着阿兹特克帝国上下人心浮动之际,科尔特斯扫荡了特诺奇提特兰城周边的村落,并在围绕城市的湖泊之中建造了13艘双桅帆船。在这期间,一艘来自西班牙本土的商船运来了大批火枪和硬弩。
1520年圣诞节刚过,科尔特斯便率领重新武装起来的440名部下及1万特拉斯卡拉武士杀回特诺奇提特兰城。此时阿兹特克帝国内部的统治秩序已经土崩瓦解,沿途不断有印第安村落向科尔特斯投效,其部族武士更是加入了西班牙人的军队。赶到特诺奇提特兰城下时,科尔特斯麾下的印第安武士已经超过了1.5万人。不过如此庞大的兵力在狭窄的堤道之上根本无从展开,西班牙人几次强攻无果后,只能对阿兹特克的首都采取长期围困。
此时主政特诺奇提特兰城的,是蒙特祖玛二世的侄子瓜特穆斯(Cuauhtémoc,1495—1525年)。作为这个帝国的末代君主,瓜特穆斯颇善用兵,他不断通过堤道和独木舟向西班牙人发起反击,一度令科尔特斯疲于应付。但随着西班牙人建造的双桅帆船进入特诺奇提特兰城周围的湖区,战况终于朝着不利于阿兹特克人的方向发展。科尔特斯为每艘战船安装上火炮,并配备12名弩手、火枪手,12名划桨手,以及1名指挥官。 尽管阿兹特克人集中了上千条独木舟来对抗西班牙人的双桅帆船,但数量上的优势并不能抵消吨位和火力上的差异。正面交锋中,阿兹特克人的战船不是毁于撞击,便是被炮火击沉。为了克制西班牙人的水上优势,阿兹特克人制定了一整套严密的作战计划。他们派出诱饵,将两艘西班牙双桅帆船引入密布木桩的芦苇荡加以歼灭,但这样的战术胜利并不能改变特诺奇提特兰城被水陆封锁的事实。 科尔特斯一边以双桅帆船不断击沉运送粮食的阿兹特克独木舟,一边沿着堤道缓慢地向着特诺奇提特兰城推进。期间,瓜特穆斯虽组织了几次成功的反击,俘获了不少西班牙人,但这位迷信的君主没有以之为筹码与科尔特斯谈判,而是高调地将所有俘虏当着西班牙人的面血腥献祭。这种无谋之举据说是为了取悦阿兹特克的神祇,可惜诸神也拿西班牙人没有办法。1521年8月13日,在经历了长达93天的攻防战后,特诺奇提特兰城最终以瓜特穆斯的被俘宣告陷落。
有趣的是,虽然攻破了特诺奇提特兰城,但是西班牙征服者们获得的金银却屈指可数。有一种说法是,瓜特穆斯在城破之前将国库的黄金悉数沉入了湖底,但是大多数西班牙人认为是科尔特斯中饱私囊。对于这些指责,科尔特斯并不介意,甚至回复了士兵们匿名写在墙上的讽刺诗。为了平复士兵们的愤怒,他有意派遣部下前去征服阿兹特克治下的其他部族,以迫使对方缴纳黄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科尔特斯征服阿兹特克的过程,虽然手段残忍但还算得上堂堂正正,特别是与其后辈——另一位“征服者”弗朗西斯科·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1471—1541年)相提并论的话。 科尔特斯攻占特诺奇提特兰城之后,西班牙王国在当地设立了新西班牙行省。科尔特斯虽然没有出任总督,但依旧以颇高的政治威望不断组织探险活动。在此后的几年里,科尔特斯的得力干将先后征服了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和萨尔多瓦等地。然而当地的玛雅部落早已不复昔日的繁盛,也没有积累下太多的金银珠宝,失望之余,科尔特斯将扩张的矛头转向了西北。1532年,由其资助的舰队越过墨西哥湾抵达北美大陆,并在加利福尼亚的海岸线建立起一个据点——拉巴斯(La Paz)。不过此次远征,西班牙人并没有找到印第安部族口中那个据说遍地都是黄金的国度。因为炎热的天气和满目的黄沙,西班牙称这片土地为“石灰烤炉”,这个拉丁词汇日后成了美国第31个联邦州——加利福尼亚(California)的由来。
早在科尔特斯组织人手来到北美洲之前,昔日跟随哥伦布第一批来到美洲的西班牙航海家胡安·庞塞·德莱昂(Juan Ponce de León,1471—1521年)便曾吹嘘说那条“从天堂里流出来的河流”就在他所发现的佛罗里达半岛。“不老泉”的神话在欧洲首次出现于十字军东征时期,据说56个老兵在约旦一条河流中洗浴之后变得年轻而富有活力。“不老泉”出现在佛罗里达半岛的消息传出后,无数欧洲人受其诱惑盲从奔赴美洲。 客观地说,加利福尼亚并非如科尔特斯所见的那么贫瘠,其地下蕴藏的黄金矿脉在日后支撑起了整个美国西部的崛起。而阿兹特克人口中的“黄金之国”也并非子虚乌有,但与科尔特斯前往的方向根本是南辕北辙。就在科尔特斯发现加利福尼亚的同一年,西班牙探险家弗朗西斯科·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1471—1541年)从巴拿马南下秘鲁,深入印加帝国的领土。因为他的发现,世人才知道在安第斯山脉的群峦之中的确存在着一个富丽堂皇的城市——印加帝国的首都库斯科。
西班牙人征服阿兹特克的过程,常常被描绘成先进文明吊打落后帝国,以致以蒙特祖玛二世为首的一干印第安政治精英成了懵懂无知的代名词。但回首这段历史,我们却不难发现,阿兹特克人尽管由于地域上的封闭,缺乏战马、铁器等先进的生产工具,但同样衍生出了堪称强大的农耕帝国。以科尔特斯为首的西班牙征服者们迈向成功的过程,也并非是闲庭信步。 有人说西班牙人征服美洲,无非缘于哥伦布的灵光一闪,但曾经踏足美洲的外来文明真的始于西班牙人吗? 关于维京人首先发现北美的传说曾在欧洲兴盛一时。尽管有着很多不同的版本,但这个传说的大致内容却是一致的:出生挪威的维京贵族莱夫·埃里克松从其父辈的海盗基地——格陵兰岛出发,误打误撞地于1003年左右抵达了今加拿大最大的岛屿——巴芬岛。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关于维京人发现北美这个传说的真实性早已不可考证。此外,在人类悠久的航海史上并非只有欧洲人才有过扬帆四海的冲动。宋、元、明三朝雄踞东亚时,福建泉州港内万帆林立,郑和的舰队甚至可以毫无阻力地向西抵达非洲南部的好望角,那么向东进抵美洲西海岸在技术上并非不可能。印度和阿拉伯的穆斯林商贾可以化印度洋为“星月湖”,那么从欧洲人口中的“香料群岛”——印尼东部走得更远一点,未必就没有到过夏威夷甚至加利福尼亚的海滨。至于凭借一叶轻舟和一根渔线便能浪迹太平洋的毛利人,更曾在复活节岛上雕刻出生动的巨石雕像,没有人可以怀疑他们曾在智利沿海的沙漠留下过足迹。但对于这些造访者而言,美洲的荒芜和落后都吸引不了他们长期驻足,所以正如宋宜昌先生所言:“与其说是亚洲没能发现新大陆(澳洲和美洲),不如说亚洲未能找到一种欧洲人行之有效的‘商业—殖民—产业’模式,以及一套与亚洲政治传统格格不入的政治模式。这就使亚洲人不愿去面对新的土地和新的海洋。而就是以上这些模式,使欧洲人发现美洲后对其进行了开发,把大西洋变成了一个‘欧洲之湖’。” 而作为欧洲人登陆美洲的先锋,西班牙人的坚韧和狡黠远比他们手中的利刃和火器更为致命。“收复失地运动”锻造了西班牙人全民皆兵的动员体系。正是得益于昔日“神圣兄弟会”这种民兵组织的存在,人口稀少的古巴殖民地才得以源源不断地为科尔特斯提供兵员。而常年与摩尔人打交道的经验,更锻炼了西班牙贵族的外交手段,使其变得长袖善舞、进退从容。正是在这些优势的联合作用下,掌握加勒比海地区的制海权后,西班牙人在中南美洲的扩张才最终呈现出无往不利的姿态。
引自
《征服天堂——西班牙人与阿兹特克帝国的战争》
作者/赵恺
第一次卡纳提克战争
卡纳提克地区(Carnatic region)是印度东南科罗曼德尔海岸(Coromandel Coast)及其内陆地区的统称,也是欧洲人最早踏足的印度土地之一,正因为此,欧洲人在这里的竞争最为激烈。卡纳提克战争是英法竞争与印度军阀内讧相结合的产物,最初只是小规模冲突,后来越打越大,战场范围也从印度南部扩展到了孟加拉湾。最终法国的落败,使英国独享了印度这块蛋糕,摇身一变成为其唯一的主人。是以,卡纳提克战争也是英国征服印度的开端,其结果决定了印度未来200年的历史。
卡纳提克沿海主要有3个殖民点兼要塞。首先是法国的本地治里,其北约150公里处是英国的马德拉斯(Madras,即今金奈),两处各有约500欧洲人和2.5万印度人,而在本地治里以南约20公里的地方,英国人还据有圣大卫堡(Fort St.David)。这3个沿海城市的安全和物资、人员供应,都依赖制海权。因此,谁能掌控制海权,谁就能战胜对方,将对手赶出印度。至于印度方面,莫卧儿帝国极盛时都不是海上强国,帝国解体之后,地方诸侯更无力也无意组建海军了。而且随着内讧加剧,以及在技术层面上难以逾越的落后,他们的陆军也变得不堪用了。
18世纪40年代的南印度,局势十分混乱。在德干高原,莫卧儿帝国设有一位节度使,称苏巴达尔(Subahdar),节度使掌若干行省,各省长官叫纳瓦卜(Nawab),也就是省督。卡纳提克省便是德干节度使管辖下的一个行省,其省会为阿尔科特(Arcot),纳瓦卜是多斯特·阿里·汗(Dost Ali Khan)。当时的德干节度使是尼采木·木勒克(Nizam al-Mulk),首府设在海德拉巴(Hyderabad)。尼采木·木勒克不是名字而是徽号,意为“国家的纲纪”,11世纪的塞尔柱帝国就出过一位叫尼采木·木勒克的大宰相。尼采木·木勒克与多斯特·阿里·汗两人都是穆斯林,名义上虽是上下级关系,但尼采木·木勒克早已是一方诸侯,而多斯特·阿里·汗在自己省里也是土皇帝,卡纳提克俨然独立王国中的独立公国。 除了众穆斯林诸侯割据一方外,印度西部还有个由信仰印度教的马拉塔人(Marathas)建立的马拉塔帝国。17世纪晚期,奥朗则布皇帝在位时,马拉塔人在伟大领袖希瓦吉(Shivaji)的领导下建国,之后逐渐发展壮大,甚至到了能与莫卧儿帝国争夺天下的程度。
1740年,马拉塔人攻入卡纳提克省,杀死纳瓦卜多斯特·阿里·汗,还抓走了他的女婿昌达·沙希布(Chanda Sahib)。多斯特·阿里·汗的儿子承诺向马拉塔人缴纳1000万卢比的保护费,才挽救了自己的小命和独立王国。两年后,这位新纳瓦卜被堂兄弟杀死,其幼子萨达图拉·汗被拥立为纳瓦卜。卡纳提克省的内乱,让德干节度使尼采木·木勒克看到了消灭这个“小王国”的机会。1744年,尼采木·木勒克派遣亲信安瓦鲁丁(Muhammad Anwaruddin)出任卡纳提克纳瓦卜。萨达图拉·汗的族人自然将安瓦鲁丁视为入侵者,积极利用手中的领地和要塞对抗这位新纳瓦卜。
本来英法两方对卡纳提克省的变故并没有兴趣,因为无论哪个印度人当政,都得跟他们做生意;但是在1740年,即多斯特·阿里·汗被马拉塔人杀死的同年,欧洲也发生了变故。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Charles Ⅵ)驾崩,死前将属于哈布斯堡王朝的奥地利、匈牙利、波西米亚传位于女儿玛丽娅·特蕾莎(Maria Theresa)。特蕾莎是奥地利历史上首位女王,因着女性身份,她虽为查理六世直系后裔,继承权却遭到质疑,旁系男性继承人无不想从中插手,分一杯羹。普鲁士、法国拒绝承认玛丽娅·特蕾莎为奥地利女王,英国出于反对法国的缘故,则站在女王一边,战争由此爆发,史称“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此时已经是大航海时代,战争的中心战场固然在欧洲,但远在北美、印度的英国人也受战争影响而与法国人大打出手,所以第一次卡纳提克战争(First Carnatic War,1746—1748年)可视为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的海外延伸部分。
虽然法国总督杜布雷不愿卷入对英战争,但显然不是他想不打就能不打的。1746年,英国海军利用海上优势,拦截、追捕印度洋上的法国商船,迫使法国不得不做出应对,第一次卡纳提克战争爆发。鉴于法国人在印度一带海域没有舰队,杜布雷向毛里求斯总督拉·波尔多内(Bertrand-François Mahé de La Bourdonnais)求助,后者率领一支拥有8艘战舰的分舰队来到卡纳提克。
法国舰队的到来顿时改变了英法的力量对比。1746年7月6日至7日,英、法舰队首次交锋,英方失利,只得先退出卡纳提克海域,于是整个海域成了法国人的天下。杜布雷大受鼓舞,海路并进围攻马德拉斯。9月21日,围攻还不到一星期,马德拉斯的英国守军就签署文书投降了,法军只阵亡6人。到此为止,英国人在海洋、陆地上都表现得惊人的无能,法国人则一帆风顺。其实,英、法两国的东印度公司在印度都面临着一个共同的难题——人员短缺。指望政府从本土运送人来,不仅路途遥远、缓不济急,人数也很少,通常只以百为单位。所以1740年,杜布雷把法国东印度公司有限的财力用在刀刃上,在当地招募农民创建了印度第一支殖民部队。印度人多地少,百姓贫苦,步兵军饷虽然微薄,但所得也高于劳作。而且印度人已广泛装备火枪,几乎家家有枪,人人会射,贫苦的印度农民还常用简陋的火枪对抗敲骨吸髓的包税人。杜布雷的创举,在于将散漫成性、一盘散沙的印度农民,锻造为勇敢坚韧、吃苦耐劳、军纪严明的军队,用几百法军指挥成千上万的印度土兵,大大缓解了人手不足的困难。这样一来,英国东印度公司自然不是对手。 至于卡纳提克纳瓦卜是怎么掺和进英、法之间的斗争,还得从战争爆发之初说起。
作为印度的一方诸侯,卡纳提克纳瓦卜安瓦鲁丁理应是英、法东印度公司的保护人,两方也都承认他的东道主和保护人地位。因此开战之初法国人倒霉之时,曾请求安瓦鲁丁出面保护法国船只免受英国人的袭击和掠夺。安瓦鲁丁答应了法国人的请求,但英国人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我行我素。等局势转变,法国人占据上风并围攻马德拉斯的时候,就轮到英国人请求安瓦鲁丁帮忙了。安瓦鲁丁要求杜布雷解除对马德拉斯的围攻,正在交好运的杜布雷自然不肯,只是与他虚与委蛇,声称夺下马德拉斯之后就将此地转送给他。 英、法爆发海上冲突的时候,安瓦鲁丁由于没有海军无法进行干预,只能干瞪眼,但法国人包围马德拉斯时,动用的却是陆军,安瓦鲁丁自信他的陆军实力不弱,于是打算以此干预两伙欧洲蛮夷的争端。如果马德拉斯的英国守军能多坚持几天,或许还能与印度军队里应外合击破法军,但显然没有成功。当马德拉斯城头的圣乔治十字旗已经换成了法国人的蓝色鸢尾花旗时,迟来的安瓦鲁丁要求法国人履行承诺,却被杜布雷断然拒绝。
既然法国人背信弃义,安瓦鲁丁决心惩罚一下桀骜不驯的外国蛮夷,他派长子马福兹·汗(Maphuz Khan)指挥1万大军围困马德拉斯。法国守军只有400余人,水源断绝后,他们决心孤注一掷,推着2门火炮出城应战。火炮在印度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但法国火炮口径小、机动性强、射速高,印度人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导致全线崩溃。马福兹·汗收拾残兵后,又纠集1万人企图夺取法国的另一个殖民点——马德拉斯南边几公里处的圣·托梅(San Thomé),杜布雷连忙派出援军增援。
1746年10月24日,法军来到阿迪瓦尔河(Adyar River)南岸,其战斗序列中包括230名法国兵和700名印度土兵。为了快速行军,这支法军没有携带火炮。印军在河北列阵,用火炮轰击对岸的法军,但是他们的火炮射速很慢,几乎没给法军造成什么损失。法军却主动渡过阿迪瓦尔河,靠步伐整齐的队列和错落有致的排枪齐射,打垮了以骑兵为主的对手。
在印度,战象和骑兵一直是军队的骄傲和核心,步兵则历来不受重视,战斗力不堪一击。莫卧儿帝国建立以来,各路印度军队里虽有大量徒步火枪手,但他们对行进队列和排枪齐射没有任何研究。印度将领都是骑兵出身,历来只关注敌人的骑兵和战象,对步兵不屑一顾。因此,他们对欧洲流行的“排队枪毙”战术一无所知,这种傲慢与偏见让他们在欧洲火枪组成的“南墙”上撞得头破血流。
在马德拉斯和阿迪瓦尔河畔,法国步兵两战两胜。这是印度军队与欧洲军队首轮大规模正面交战,而印军每回皆以巨大的人数优势而来,大败亏输而去。这两战影响极为深远,大发神威的法军使印度封建主和军阀对他们充满了畏惧。 连败英国人、印度人之后,法国人威望与士气暴涨,形势可谓一片大好。但恰在此时,地头蛇杜布雷和远来客拉·波尔多内发生了内讧。拉·波尔多内想带领舰队返回毛里求斯,于是建议收取英国人一大笔赎金之后,将马德拉斯还给英国人。杜布雷却不甘心放弃到手的胜利果实,表示坚决反对。两人争执不休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印度洋飓风令法国舰队损失惨重。拉·波尔多内见舰队实力已经弱于英军,便主动撤离了印度海域。 随着法国舰队的撤离,英国人又重新取得了制海权。杜布雷只得掉头南下,进攻本地治里以南的英国据点——圣大卫堡,但由于英国人可以从海上源源不断地获得人员和物资补充,法军耗时一年半也没能拿下圣大卫堡。1748年6月,英国发起反攻,派出一支庞大的舰队来到印度海域,海路并进围攻本地治里。不过英国人对设防坚固的要塞没什么有效办法,僵持到10月,眼看雨季即将到来,也只能被迫撤围。
就在各方准备采取下一步行动的时候,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结束了:10月18日,交战各方签署《亚琛条约》。根据条约规定,法国人把马德拉斯还给英国,英国则交还加拿大的路易斯堡(Louisbourg)。英国舰队返回欧洲,第一次卡纳提克战争就此结束,英、法都没获得一寸土地,算是打成平手。最大的输家是印度卡纳提克纳瓦卜安瓦鲁丁,事实证明即使印度军队人数众多,依然不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欧洲军队的对手。 战前,纳瓦卜是卡纳提克的主人,英、法殖民者不过是访客或商人,其活动必须服从纳瓦卜的意志和莫卧儿帝国的法律,但战后形势却彻底发生了改变。法国把马德拉斯交还英国后,英国人因见识到印度军队的无能,不再向纳瓦卜缴纳每年1200个金币的贡金。
另外,第一次卡纳提克战争期间,英法双方的军事力量都得到了极大的扩充,战后这些军队并没有解散,而是成为英法征服印度和打压对手的工具。这次战争只不过是英法争雄印度的开端,“为杜布雷开始的扩张计划做了一次预演而已”,更激烈的大战还在后面。
第二次卡纳提克战争打响
回顾第一次卡纳提克战争,大体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英法两国之间的争霸战,第二阶段则是欧洲人和印度地方诸侯之间的战斗。英法之间的争斗互有胜负,以打平告终;而法国人与印度人的战争,却是法国取得了一边倒的胜利。法军两次大败人数占压倒性优势的印度军队,战斗力之强令印度诸侯望而生畏,于是他们一边提防,一边盘算着拉拢、雇用欧洲人为己效劳。
1749年6月,卡纳提克内陆地区信奉印度教的小王国坦焦尔(Tanjore)发生王位之争。英法两方借机插手,各支持一派,最终以英国支持的一方成功占领德维科泰(Devikottai)告终。这一举动,开创了欧洲殖民者利用印度王公内讧捞取政治、经济利益的先例。 此前的1748年6月,德干节度使尼采木·木勒克驾崩,终年77岁。尼采木一家,从尼采木·木勒克的祖父起就为奥朗则布皇帝效力,而他本人也曾是莫卧儿帝国的忠臣、能臣,但是莫卧儿帝国气数将尽,朝廷内部倾轧严重,于是他自请外放出镇德干高原。1724年,尼采木以海德拉巴为中心开创了一个地方王朝——尼采木王国,之后历代继承人都自称“尼采木”。这个王朝在英国的保护下一直存活到了二战后,最终被独立的印度共和国消灭,历时200多年。与许多穆斯林王朝一样,尼采木王国继承制度混乱。最初,尼采木·木勒克的次子纳绥尔·江(Nasir Jang Mir Ahmad)继位,可是尼采木·木勒克的外孙穆扎法尔·江(Muhyi ad-Din Muzaffar Jang Hidayat)却跑到德里朝廷,成功从莫卧儿皇帝手中搞到一份委任状,自称合法的德干节度使。
在卡纳提克省,同样出现了继承人之争。前文说过,1740年,卡纳提克纳瓦卜被马拉塔人击毙,马拉塔人还抓走了他的女婿昌达·沙希布,卡纳提克省陷入动荡,尼采木·木勒克趁乱派亲信安瓦鲁丁担任纳瓦卜。1748年,被关了8年的昌达·沙希布被马拉塔人放了回来,以前纳瓦卜家族代表的身份,谋求夺回卡纳提克省。
1749年,英国通过干预坦焦尔内政占了不少便宜,法国东印度总督杜布雷有心效仿,于是与觊觎德干节度使之位的穆扎法尔·江和觊觎卡纳提克纳瓦卜宝座的昌达·沙希布签订了三方同盟密约。8月3日,三方联军与卡纳提克纳瓦卜安瓦鲁丁大打出手,安布尔战役(Battle of Ambur)爆发。此役中,法国派出的主将为德布西侯爵(Marquis de Bussy-Castelnau)。尽管安瓦鲁丁拥有100头战象以及以400名训练有素的法国火枪兵为核心的联军,却依然不敌三方联军,安瓦鲁丁及其长子马福兹·汗当场阵亡,昌达·沙希布心满意足地当上了纳瓦卜。安瓦鲁丁的次子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 Khan Wallajah)逃往特里奇诺波利(Tiruchirappalli)闭门死守,杜布雷派遣一支法军前去围攻,意图斩草除根。
法国的胜利就意味着英国的灾难。英国无法坐视法国扶植代理人,可在英国人采取行动之前,1750年12月,德干节度使纳绥尔·江被奸细暗杀,穆扎法尔·江入主海德拉巴成为下一任节度使。穆扎法尔·江为回报杜布雷,任命其为克里希纳河以南领土的总督,年薪8万卢比(折合1万英镑);法军参战将士则得到了40万卢比的奖金,而法国东印度公司也得到了40万卢比。为表示感谢,穆扎法尔·江还将本地治里附近一大片岁入32万卢比的沿岸领土割让给了法国人。杜布雷则把德布西侯爵及其手下的数百法军借给节度使,帮助他巩固地位。担任节度使军事顾问的德布西侯爵,在海德拉巴极有权势,他跺一脚,宫殿都会颤三颤。
1751年2月,德干节度使穆扎法尔·江在内讧中阵亡,德布西侯爵拥立尼采木·木勒克的第四子萨拉巴特·江(Salabat Jang)做节度使,又出兵帮他打退了马拉塔人的入侵。萨拉巴特·江感激涕零,将沿海的4个县划给德布西侯爵做封地,其300万卢比的岁入被侯爵用于供养自己和军队。 到此为止,杜布雷取得了惊人的胜利,两位亲法人士登上宝座,让法国的威望和势力如日中天,南印度的诸侯们都唯法国马首是瞻。杜布雷达到了事业的顶峰,他以东方式君主自居,身着王公服饰,乘坐大象出警入跸,仆从如云,前呼后拥。他还建了一座纪念碑,用波斯文和梵文颂扬自己的文治武功。
唯一的隐患,是躲在特里奇诺波利死守的前纳瓦卜之子穆罕默德·阿里。杜布雷本想乘胜攻克特里奇诺波利,干掉穆罕默德·阿里,但该城城防坚固,穆罕默德·阿里困兽犹斗,始终拿不下来。假使杜布雷能在短时间内解决他,也许就能赶在英国人缓过劲来之前结束战争。然而随着战局陷入胶着状态,迁延时间一久,英国人也就有了插手和翻盘的机会。 自第一次卡纳提克战争结束以后,到1751年年中之前,英法两国基本处于和平状态。由于法国东印度公司的活动与法国政府无关,战争对象也是印度诸侯,与英国人虽有摩擦,但至少没有公开与英国为敌;因此英国人要想参战,就需要一个借口,而坐困愁城的穆罕默德·阿里正是一个不错的理由。
1750年9月上任的英国新总督托马斯·桑德斯(Thomas Saunders)不甘心被法国人压倒,千方百计地让穆罕默德·阿里坚持了下去。于是穆罕默德·阿里与法国人一边交战,一边展开谈判,只是谈谈打打,打打谈谈,始终没个结果。见法国人再衰三竭,害怕法国势力进一步扩张的印度王公们,如坦焦尔、迈索尔(Mysore)的掌权人,纷纷转向英国一方,鼓动英国人参战。至于怎样扭转被动局面,英国东印度公司内部争论很大,不过大体分为两种方案:要么直接进攻法国要塞,要么出兵解特里奇诺波利之围。这时,一个年轻的公司文员突发奇想,建议围魏救赵,出兵攻打卡纳提克省首府阿尔科特,一举扭转被动局面。桑德斯点头同意,让他带领200名欧洲兵和300名印度兵出征阿尔科特。这个年轻人就是罗伯特·克莱武(Robert Clive)。
“阿尔科特的英雄”
1725年,罗伯特·克莱武出生在英国什罗普郡(Shropshire)的一个乡绅家庭。克莱武自幼胆大包天、桀骜不驯,孩提时代曾爬上本地教堂的房顶,吓唬围观群众;年龄稍大一点,他就组织黑帮向街道小贩收取保护费,因此连续被3所学校开除。克莱武的父亲对混账儿子无可奈何,只得打发他远离英国去东印度公司谋生,希望他能混出个人样来。1744年,19岁的克莱武万里迢迢来到马德拉斯,成为一名书记员。即使摇身一变成为文职人员,克莱武好乱乐祸的性子依然没有改变,他在任上是百无聊赖,经常给上司制造麻烦,自然也就不得赏识。有一次,他的一个朋友来看望他,发现他垂头丧气地倒在床上,桌子上放着一把手枪。克莱武请朋友拿起手枪向窗外放一枪。朋友依言而行,一声枪响之后,克莱武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喊:“上帝留着我一定另有用处!刚才我拿这支枪对着脑袋连扣了两下扳机。”
1746年,第一次卡纳提克战争爆发,杜布雷率领法军攻陷马德拉斯,待在那里的克莱武趁乱逃到了圣大卫堡。法军追踪而至,围攻圣大卫堡。克莱武虽是文员,却积极参加守城,由此受到英军指挥官劳伦斯少校(Major Stringer Lawrence)的关注。克莱武终于发现自己在军中方能一展抱负,于是投笔从戎,做了一名少尉。1748年,英军反过来围攻法国的本地治里,虽久攻不下,但首次参战的克莱武有勇有谋,表现突出,成了众所瞩目的军旅新星。
1751年,昌达·沙希布率领数万大军围攻特里奇诺波利,法国形势一片大好。英国人自然不甘心看到老对手兴旺发达,却又没什么好办法扭转被动局面。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克莱武毛遂自荐,请求率领一支人马直捣昌达·沙希布的老巢——卡纳提克首府阿尔科特。马德拉斯城里只有350名英国兵和千余印度土兵,总督托马斯·桑德斯犹豫再三,终于赞同克莱武的围魏救赵之法,但只给了他8名军官、200名英国兵、300名印度土兵和3门小口径野炮。
8月26日,克莱武领兵出城,一行人顶着似火骄阳行军。29日,英军前进到距离马德拉斯68公里的地方,此时克莱武获得情报——阿尔科特的守军数量是其两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克莱武毫不退缩,继续前进。为了达成战术突然性,他命令部下冒着突如其来的雷电和暴风雨强行军,两天内行进了43公里,于8月31日抵达阿尔科特城下。昌达·沙希布的守军对突然杀出的英军毫无防备,不知英军虚实的他们,因过于震惊而陷入恐慌之中,转瞬就弃城而逃了。9月1日,克莱武兵不血刃地占领了阿尔科特。此行目的虽已达成,克莱武却丝毫不敢松懈,他料定昌达·沙希布一定会撤围回救老巢。由于人手不足,他令手下退守阿尔科特内城,顶着骄阳日夜构筑防御,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围城战。
阿尔科特当时有10万居民,克莱武占领该城后下令禁止劫掠市民,还把昌达·沙希布从市民手里没收的财物还给原主,此举赢得了该城居民的支持。与此同时,克莱武着手搜集给养,虽然只弄到了6天用的物资,但好在水源充沛而洁净,足够英军使用。 逃到城外的印军获悉英军兵力薄弱之后,陆续回城占领了阿尔科特内城周围的民房,并堵住了英军从城外获得给养和增援的通道。天性好动的克莱武不甘心坐以待毙,于9月14日发动夜袭。印军在惊恐中四散奔逃,而英军毫无损失,还打通了与马德拉斯大本营之间的交通线。两天后,马德拉斯总督托马斯·桑德斯送来2门18磅重炮,给克莱武和英军打了一针强心剂。之后印军重新包围阿尔科特,克莱武则接连发动两次夜袭,不仅巩固了城防,也振奋了士气。 正在率部围攻特里奇诺波利的昌达·沙希布,听说老巢被英国人给端了,大为震恐,赶紧派儿子礼萨·沙希布(Raza Sahib)率领手下最精锐的4000名士兵和150名法国兵回救阿尔科特。9月23日,礼萨·沙希布的部队抵达阿尔科特,加上当地部队和临时招募的非正规部队,总兵力达到7000多人,其中骑兵有300人。数天后,又有2000名法国兵赶来,礼萨·沙希布的兵力遂增至近万人。
克莱武要坚守的内城战线超过了1英里(1609米),然而城墙又矮又薄,护城河又浅又窄,多处可以徒涉,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完全干涸,情况大为不妙。加上沿路蒙受的损失与疾病困扰,克莱武可调用的力量只剩下120名欧洲兵和200名印度土兵。300∶10000,守住阿尔科特这一艰巨任务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完成。 法、印联军占领阿尔科特外城后,每日都从较高的房屋向内城鸣枪放炮,给英军制造麻烦,并不断摧毁本就羸弱不堪的城墙。鉴于法国人操作的火炮对工事威胁极大,克莱武率部发起了反击。虽然在法、印联军的火力打击下,英军付出了15名英国兵阵亡的代价,却也消灭了大多数法国炮兵。 幸运的是,英军的食物、饮水还算充足,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受到饥渴之苦,甚至还能用水浸泡大米酿酒,以此来振奋士气和提升胆量。克莱武一面督军奋战,一面不断修补被敌人轰塌的城墙,并另行修建了一座高台,在上面架设刚到手的18磅大炮,居高临下地轰击礼萨·沙希布所在的纳瓦卜府。固守的同时,克莱武不断派人向马德拉斯和其他印度诸侯求援。马德拉斯本就没多少人马,派克莱武出征之后兵力更加空虚,直到10月得到来自英国本土的增援后,总督托马斯·桑德斯才勉强拼凑出一队援兵来。这支援军包括130名英国兵和100名印度兵,但不幸的是,他们在路上遭遇截击,被迫折回。
10月末,法国人从本地治里派出一队炮兵携火炮前来。法国人将这门大炮架设在内城的西北方,它一来就敲掉了克莱武的一门火炮。在连续不断的轰击中,法军将内城城墙炸出了一个缺口。英国守军则在缺口后面挖掘战壕,并用木栅栏和瓦砾堆填补缺口。 阿尔科特围城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城内的想出去,城外的想进来,双方都很苦恼。只是形势到底对英军更加不利,时间一久,他们的粮弹便无法支撑了,如果没有外援必将全军覆没。既然马德拉斯无法来援,克莱武便转而拉拢周围的印度势力,和他们结盟。 马拉塔帝国首相莫拉尔·拉奥(Morari Rao)对法国的强势感到十分不安,唯恐本国成为下一个目标,因此决定站在英国一边,答应出兵帮助克莱武。 礼萨·沙希布见阿尔科特久攻不下,又听说马拉塔人秣马厉兵准备出击,忧心夜长梦多、日久生变,于是主动向克莱武提议,以优厚的条件换取罢兵议和。见对手有认怂的迹象,克莱武反而信心倍增,拒绝议和。礼萨·沙希布大怒,声称将立即荡平英军及其堡垒。克莱武冷冷地答道:“你的父亲是个篡位者,你的军队亦只是乌合之众,在派遣怯懦如鸡的部队进攻我军固守的城池之前,当三思而后行。”
顿兵坚城、进退两难的礼萨·沙希布决心在马拉塔人出兵之前消灭克莱武,遂将总攻日期定在11月24日。那天是伊斯兰教的阿舒拉节,纪念先知穆罕默德的外孙侯赛因(Hussin)在伊拉克卡尔巴拉(Karbala)殉难。但在发起总攻的前一天,克莱武获悉了礼萨·沙希布的计划,提前做好了决战准备。 11月24日天色刚亮,以十几头头戴钢盔的战象为先导,数千印军架着云梯蜂拥而来。充当攻城槌的战象,在手持长矛的印军城槌的战象,在手持长矛的印军的驱赶下冲到内城城门前,用脑袋猛撞城门。城头的英军集中火力攒射战象,打得战象负痛发狂,掉头狂奔,反而践踏了身后的印军,造成己方伤亡惨重。见城门攻不下,印军又集中人手和火力从护城河可以徒涉的地段潮涌而来,英军列队持枪,直到敌人抵近时才镇静地举枪齐射。他们分成两排轮流开火,从近距离打击印军,每轮齐射都能给对方造成巨大伤亡。猛烈的火光、呛人的烟雾和轰隆的巨响,对印军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震慑,就算没被击中也被骇得心惊胆裂、拔腿狂奔,即使长官的怒吼和利剑也无法阻止他们溃逃。
印军多是穆斯林,坚信与异教徒作战死后能直升天堂,因此溃兵稳住心神之后又重新奋不顾身地发起冲锋。冲而溃,溃再冲,如此循环往复。见徒涉攻不进去,一只满载印军的筏子试图渡过护城河,克莱武见状亲自燃放火炮,将筏子炸成碎片。
激战约一小时后,英军阵亡5—6人,印军阵亡400多人。印军士气明显变得低落,他们开始转攻为守,退到护城河后面,从内城周围的民房和制高点向英军开火。当夜,攻守双方都在焦急中度过。当11月25日的第一缕阳光撒向大地时,正准备迎接新一轮进攻的英军,惊讶地发现印军已经连夜撤走了,还丢下火炮和大量物资、弹药。 这之后,克莱武主动出击,与前来增援的1000名马拉塔骑兵追杀法、印联军。两个星期后,克莱武在野战中大破礼萨·沙希布的印军,600名法军雇用的印度土兵投降。南印度的一众诸侯见风使舵,纷纷承认由穆罕默德·阿里继承卡纳提克纳瓦卜之职,昌达·沙希布则于次年兵败身死。
阿尔科特围城战,从9月23日持续到11月24日,历时60多天。克莱武用500人创造了战胜1万敌军的奇迹,这让印度人认定英军实力恐怖,如天神下凡,往往未战先怯,心理上先输一筹,大大加快了英国征服印度的脚步。为克莱武写传记的马可·本斯-琼斯评价道:“或许缘于运气,或许缘于敌人表现出来的拙劣低能,阿尔科特战役创造了关于英国人勇气和不可战争的神话,这让印度的英国军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克莱武勇猛无畏,敢想敢干,活力四射,正如英国首相威廉·皮特(William Pitt the Elder)评价的那样,是“天生的战将”。克莱武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名将,其作战计划往往简单粗暴,“猛打猛冲”“不顾一切地进攻进攻再进攻”是他的不二法则,所以他的成功在于勇悍果断的天性和身先士卒的猛劲,而非计划周密和用兵如神。 为了表彰他的贡献,英国东印度公司奖给他一柄镶嵌钻石的指挥刀。1753年2月,克莱武携新婚妻子衣锦还乡,以“阿尔科特的英雄”身份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克莱武用带回的财富,还清了家族的巨额债务,成了光宗耀祖的社会名流,昔日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也到处吹嘘自己有个杰出的儿子。克莱武得意忘形,打算从政竞选,但是钩心斗角的政坛显然不适合他。折腾了一番后,他还是回到了印度,签约担任5年圣大卫堡副总督,期间如果马德拉斯总督之位出现空缺,他将递补担任总督。
再说法国方面,杜布雷和德布西侯爵通过拥立节度使和纳瓦卜,一度控制了印度中南部三分之二的土地,即使昌达·沙希布阵亡后亲英的穆罕默德·阿里上台,法国依然占据一定优势。可是法国政府和公司董事会却不这么看。1754年下半年,公司召回杜布雷,新任总督夏尔·戈代厄(Charles Godeheu)与英国人展开谈判,双方最终缔结《本地治理条约》,规定:双方不干涉当地王公之间的争斗;放弃印度统治者所给予的一切职位和官衔;双方保持缔结条约时各自实际占有的领土。就这样,法国人主动放弃了杜布雷为他们赢得的大部分优势,只留下了在德布西侯爵的坚持下才保住的小部分遗产。随着和约的缔结,1749—1754年的第二次卡纳提克战争正式结束。
法国的做法看似荒唐离谱,实则合情合理。第一次卡纳提克战争是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的一部分,英法宣战对打,双方的东印度公司自然难以独善其身,打起来很是正常。第二次卡纳提克战争,则是杜布雷一手挑起来的地方战争,与法国政府无关。战争期间,法国东印度公司贸易中断,入不敷出,全靠政府拨款才能维持下去。先前法国掺和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非但没有获得好处,反而让政府欠了一屁股债,国王路易十五只好要求全国上下开源节流。杜布雷的野心不仅没能给国家带来好处,还惹来一身腥,法国当局自然是忍无可忍,必须杀鸡给猴看。战争贩子波尔多内和杜布雷,前者身陷囹圄,后者身败名裂,在穷困潦倒中死去。德布西侯爵靠贵族出身逃过一劫,继续留在印度供职,但被迫放弃了海边的4块县区,解散了大批印度土兵以压缩开支。
英、法东印度公司的不同体制,最终决定了战争的走向。法国东印度公司虽然拥有强大的陆海军,但囊中羞涩的法国金库却无法让杜布雷继续走下去;英国东印度公司则靠自身获取的利润供养军队,越战越勇,越打越大。因此巴黎的公司决策层才基于理智和冷静,在形势还说得过去的时候见好就收,召回杜布雷改弦更张。 杜布雷固然通过开疆拓土赚了些钱,但常言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战争是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对金钱的需求根本没有尽头。当时的英国北美殖民地一个500人的民兵团,一年就要花费军饷2万英镑。杜布雷几千人的部队,开销再节省,一年也得十几万英镑,也就是上百万卢比,根本入不敷出。法国政府再慷慨大度,也不能让他由着性子打下去,于是第二次卡纳提克战争就这样结束了,英法双方都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印度的归属权还得靠下一场大战决定分晓。
1756年5月,普鲁士王国首先挑起战端,腓特烈大帝率军攻入萨克森,英国则对法国宣战,“七年战争”全面爆发。英、法作为世界性强国,在海外都有大块殖民地,各自的东印度公司自然也相继进入战争状态。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印度设有3个总督和理事会,分别设在马德拉斯、加尔各答和孟买,英国人早就秣马厉兵,集结陆海军准备灭掉法国对手。就在准备就绪将要出击的时候,8月传来了加尔各答陷落、总督出逃的消息。罗伯特·克莱武建议出兵惩戒西拉赤,马德拉斯的诸公则犹豫不决,一来西拉赤财雄势大,兵多将广;二来马德拉斯与本地治里近在咫尺,法国人就在一旁虎视眈眈。英国人最后决定做两手准备,他们一面与西拉赤谈判,要求把加尔各答还给他们;一面内部讨论要不要北伐孟加拉。 10月,马德拉斯理事会终于同意北伐。最初,当地英军总司令约翰·阿德勒克隆(John Adlercron)被看好作为指挥出征,但是阿德勒克隆是正牌的英军上校,他不愿听命于一帮见利忘义的商人,也不愿意承担为东印度公司索要赔偿的责任,干脆拒绝了这一使命。而积极进取、好勇斗狠的克莱武,则写信给伦敦公司总部,声称自己“不但要夺回加尔各答,还要让公司的基业更加稳固长久”。最后在当年栽培提拔自己的伯乐劳伦斯的支持下,克莱武成了孟加拉远征军司令。
10月16日,英国远征军启碇出航。此次远征军的指挥官有两位——从英国载誉而归的东印度公司职员罗伯特·克莱武以及海军中将查尔斯·华生(Charles Watson),整支军队由900名英国兵和1200名印度土兵组成。 12月14日,远征军抵达孟加拉。当时还没有电报,无论是西拉赤,还是孟加拉的英国人,都对马德拉斯的动向一无所知。当地英国人劝克莱武别动武,因为西拉赤已经准备做出让步,但华生和克莱武都不甘心就此息兵。12月17日,华生致函西拉赤,要求他恢复东印度公司早先的“权利及免税待遇”,而且还要对他们所受的损失和伤害给予合理的赔偿。西拉赤很可能写了一封措辞温和的回信,但华生表示没有收到。克莱武弃舟登陆,率军向加尔各答挺进,被收买的守将曼尼克金德假惺惺地做出抵抗姿态,旋即就撤往了穆尔希达巴德。1757年1月2日,克莱武几乎没费一枪一弹就收复了加尔各答,将其交给加尔各答总督。
克莱武虽然顺利夺回加尔各答并大大出了一把风头,但由于他是东印度公司马德拉斯总督区的人,这使加尔各答方面感到一肚子恼火,称克莱武为“马德拉斯来的外人”。华生将军是英王陛下的正规军,也不屑与克莱武合作,加尔各答方面见状便不断在华生面前告克莱武的状。
1757年2月初,西拉赤率领4万大军兵临加尔各答,迫使英国人停止内讧,枪口一致对外。胆大如斗的克莱武决定夜袭孟军大营,华生则捐弃前嫌,调拨500名水兵助阵。2月4日凌晨3点,克莱武率领1350名英国兵、800名印度兵,携带6门6磅炮,在夜幕的掩护下向孟军摸去。早上6点,天降大雾,克莱武趁机率部杀入孟军营盘,孟军全无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在英军进展顺利之时,突然右侧的浓雾之中杀出数百个孟加拉骑兵。英军急忙重组战线回身布防,直到孟加拉骑兵逼近到离己方仅有27米时才打出一排齐射,顿时打得孟加拉骑兵人仰马翻。随着天色渐明,雾气逐渐消散,再待下去就有被围歼的危险,克莱武只得且战且退。他的秘书和副官纷纷阵亡,在付出97人死亡、137人受伤的代价后,克莱武一行才退回加尔各答。 有人说,此役英军大获全胜,吓得西拉赤噤若寒蝉;也有人说,此役英军大败亏输,克莱武甚至受到士兵的指责。无论英军这边如何争吵,西拉赤都服软了。1757年2月9日,双方缔结《阿里纳加条约》(Treaty of Alinagar),西拉赤接受了英国人的全部要求,包括免税权和铸币权,交换条件是英、孟双方结成攻守同盟。签约之举与西拉赤之前的果决迅猛和强硬彪悍形成了鲜明对比,或许他已经发现了内部的阴谋和颠覆活动,被迫不计代价地求和。《阿里纳加条约》签署之后,西拉赤与从前判若两人,所有行动都显得有气无力、优柔寡断。
既然英、孟议和,双方的战争就打不下去了。此时,“七年战争”在欧洲打得如火如荼,印度的英国人也不能闲着,克莱武转而进攻位于加尔各答以北35公里、胡格利河(Hooghly River)上游的法国殖民点——昌德纳戈尔(Chandannagar),打算彻底把法国人从孟加拉赶出去。西拉赤认为,英、法东印度公司都是在自己地盘上做生意的外商,在海上厮杀也就罢了,现在居然将战火转移到了陆地,简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另一方面,也许他还有利用法国牵制英国的打算,所以他指责英国人主动撕毁了《阿里纳加条约》。不过,西拉赤并没有命令昌德纳戈尔附近的孟加拉军队采取任何行动,大概是想坐山观虎斗。
1757年3月14日,克莱武率军兵临昌德纳戈尔。昌德纳戈尔是法国苦心经营了80多年的要塞,城高池深,拥有80门火炮和1200名守军。西拉赤不认为英军能攻克它,因此按兵不动,等着看英国人的笑话。克莱武抵达当天就夺取了几座城外炮台,华生则率领3艘战舰开到距离城墙几十米的河面上,与法国火炮近距离对轰,战舰上的火枪手站在桅杆上居高临下地射击城墙上的法军。攻城仅仅持续了一星期,3月23日,法军投降,英军顺利夺取昌德纳戈尔。此役是法国东印度成立以来遭遇的最大失败,消息传到伦敦,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股价顿时暴涨12%。
逃脱的法国人纷纷前往孟加拉宫廷寻求庇护,西拉赤很乐意收留法国人,他不仅慷慨地给予对方帮助,还致函本地治里的法军司令德布西侯爵,请他发兵北上孟加拉,与自己南北夹攻加尔各答。德布西侯爵依然是尼采木王国的军事顾问,他在海德拉巴可谓呼风唤雨,威名远播。但法国人缺乏制海权,即使想跟英国人开战,也不可能冒着出海进而导致全军覆没的危险去孟加拉,加上第二次卡纳提克战争中杜布雷、波尔多内擅启战端的前车之鉴,德布西侯爵最终没有接过这一橄榄枝,而是选择按兵不动。
既然西拉赤决心站在法国一边与自己为敌,英国人就势要把西拉赤赶下台。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英国人把手脚动到了孟加拉宫廷内部,意图收买高官显贵,从内部打垮孟加拉堡垒,最后他们选中了西拉赤的将军米尔·哲耳法尔(Mir Jafar Ali Khan Bahadur)。4月30日,克莱武致函马德拉斯总督,写道:“一天,西拉赤撕毁了我的来信,赶走我的使节,命令大军启程南下;不一会儿又取消了这个命令,召回我的使节,请他原谅。一个星期内,他两次威胁要将瓦茨先生(William Watts,克莱武的使节)处死。总之,这个人聚集了所有的缺点,身边只有奴仆陪伴,几乎被所有权臣鄙视和憎恨,其中几位正策划将他推翻,并谋求我们的支持……我确信,只要这个混蛋统治孟加拉,我们就永无宁日……您将很快得到孟加拉爆发一场革命的好消息,而法国染指孟加拉的任何企图都将成为泡影。”
克莱武笔下的权臣就是米尔·哲耳法尔。早在前任纳瓦卜阿里·瓦尔迪·汗统治时,哲耳法尔就因密谋造反而被驱逐,西拉赤继位后由于需要军事强人震慑各路反贼,又将他请回来官复原职。哲耳法尔见有机可乘,便故态复萌,打算依靠外国人的支持自立为王。
6月10日,英国人与以哲耳法尔为首的几位孟加拉人签订密约。密约共14条,主要内容是:哲耳法尔当上纳瓦卜后,批准西拉赤曾给予英国人的一切补助金和特权;赔偿西拉赤进攻加尔各答时英方所受的损失和军费,总数为1770万卢比;向英国东印度公司割让一些领土;在胡格利城下游的胡格利河上不设防御工事;与英国人订立攻守同盟,约定把孟加拉、比哈尔(Bihar)和奥里萨(Orissa)的法国人及其财产一律交给英国人,并且永远不许法国人在这些地区重新定居。这无疑是一个推翻西拉赤、另立亲英政权的行动计划。 签约之后,各方开始分头行动。孟加拉内奸们鼓动西拉赤送走法国流亡人员,与英国缔和。没想到西拉赤居然同意了,法国人离开时,向他提出防备内奸的善意忠告,事实上这是除了西拉赤之外众所皆知的事。西拉赤很快也知道了密约内容,但是他似乎完全没了主心骨,不但没有逮捕或撤换哲耳法尔,反而在6月15日亲自屈尊纡贵拜访哲耳法尔,哲耳法尔则赌咒发誓,对他宣誓效忠。西拉赤认为自己的开诚布公和怀柔政策起了作用,于是着手备战的同时,任命哲耳法尔为总司令。
西拉赤之所以对哲耳法尔采取怀柔手段,并不是毫无缘由,在此前的6月13日,克莱武给西拉赤送去了宣战书,并率领英军从加尔各答出发,向穆尔希达巴德挺进。在即将打响的战斗面前,临阵换将乃是兵家大忌,为了稳住军队,西拉赤不得不稳住哲耳法尔,于是就有了恳谈一事;再则,这样做或许还能打动哲耳法尔,使其迷途知返,为自己拼死效力。 无论克莱武是否知道孟加拉高层的动向,他都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远征军中有1020名欧洲兵、2200名印度兵和8门火炮,一行人沿着胡格利河北上。内部矛盾重重的孟加拉军队几乎一枪不放就放弃了一系列城镇。6月22日清晨,克莱武军抵达胡格利河岸边、普拉西村(Plussey)附近的一片芒果林,占领了建在那里的猎舍,这里距离孟加拉首府不到50公里。
西拉赤·道莱、米尔·哲耳法尔的军队早在普拉西村掘壕恭候多时了。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官方史料记载:“克莱武为敌人庞大的数量、华丽的服饰和勇猛的仪容感到震惊。”
决定印度命运的普拉西战役
克莱武面对的敌人,无疑是一切将军的噩梦。西拉赤·道莱亲自统率的孟加拉大军多达5万多人,其中包括1.8万名骑兵、10头战象。孟加拉军的阵线前方是53门架在四轮炮车上的重炮,由40头牛在前方拉动、身披猩红战袍的大象在后方推动。此外,孟加拉阵营中还有由法国军官圣弗莱(St.Frais)指挥的50名法国炮兵和6门火炮
孟加拉军在普拉西村东北方的平原上呈扇形展开,面西列阵,距离英军战线约1600米。孟加拉人把火炮布设在前,步骑兵安置在后,显然是打算先用大炮猛轰英军,给英军造成重大伤亡使其士气动摇之后,再由骑兵发动猛烈冲击,最后由步兵巩固战果。孟加拉阵营中,数百面旌旗迎风招展,战鼓激昂响彻云霄,由法国教官训练过的孟加拉步兵持枪荷弹,斗志昂扬。
再看远道而来的英军,只有3000多人,无论如何布阵,战线也不如孟军的长,于是克莱武占领了河堤上的猎舍和附近的芒果林。芒果林背靠胡格利河,长730米,宽270米,周围是壕沟和矮墙,是个不错的防御阵地。克莱武缩短战线,沿着芒果林面对孟加拉军队两翼布阵,将英军安排为尖端突前的L形战线。为了让仅有的8门火炮获得宽阔的射界,克莱武将炮兵阵地放在步兵战线的北侧。英军共有6门6磅炮和2门榴弹炮,克莱武把2门6磅炮和全部榴弹炮突前部署,放在芒果林北侧战线以北约180米的砖窑里面。砖窑前方有两个一大一小的人工湖,它们的存在不利于孟军骑兵发起冲击,但对本方炮兵阵地却能起到一定程度的保护作用。
猎舍位于芒果林稍北一点的河岸上,周围有石墙,英军的指挥部就设在这里。克莱武本人则爬上猎舍房顶,一边用单筒望远镜观察敌人的动向,一边居高临下地指挥英军行动。 英军一方人数虽少且地形不熟,但上下一心,可谓背水作战。他们很清楚,一旦失败,自己要么被赶进河里喂鱼,要么被孟军骑兵踩成肉泥,是以有进无退,全军上下都抱有必死之心。另一方面,英军还拥有组织纪律上的巨大优势。而孟加拉军,他们人多势众,又有主场优势,但缺点也很明显——成员复杂、组织混乱,士气因拖欠军饷而格外低落。此外,以哲耳法尔为首的将领们各怀鬼胎,无不希望西拉赤战败并趁乱取而代之,唯一忠于西拉赤的只有骑兵将领马丹·汗(Mir Madan Khan)。
1757年6月23日清晨,孟加拉军列阵已毕,圣弗莱指挥的4门法国火炮架设在较大的人工湖旁,此处距离英军阵线最近,只有半公里多。在胡格利河与大人工湖之间,法国人又布设了2门重炮。两个炮兵阵地后面是西拉赤最强的部队——马丹·汗指挥的5000骑兵和莫汉拉尔(Mohan Lal)指挥的7000步兵。
马丹·汗所部东边是一个修筑了工事的高地。高地以东,孟军各部列阵成新月形,依次是拉伊·杜尔拉布(Rai Durlabh)、亚尔·拉蒂夫·汗(Yar Lutuf Khan)、米尔·哲耳法尔的人马,而这3位孟加拉将军早已暗中投靠了英国人。 在法国人打出的火炮声中,普拉西战役拉开了序幕。法国人的第一发炮弹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战果——击毙、击伤英军各1人,之后孟加拉军队的牛拉象推重炮也相继开火。克莱武手中只有8门炮,无法进行对等反击,大约在早上8点30分的时候,英军就已经损失了10名欧洲兵和20名印度兵。在猛烈而又持续的炮火打击下,英军被迫退入外有矮墙的芒果林,用树林和胸墙削弱敌人的火力。11点钟的时候,炮击已经持续了3个多小时。克莱武同他的军官们开会商讨战局,最后决定白天继续用炮反击,坚持到半夜再偷袭孟加拉营寨。 然而中午时分,一场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打破了局势。英军虽是远道而来却准备充分,迅速用油毡盖上火炮和火药,基本上没受暴雨影响;孟加拉军则正好相反,大部分火药被淋湿,而大雨打湿的地面亦不利于其火炮发挥威力,自然而然也就抵消了他们的火炮优势。孟加拉军认为,英军的火药也被暴雨打湿,双方的炮兵已然无用,如果此时发动骑兵冲锋,一定能一往无前,一举荡平英夷。见雨势减弱,孟加拉骑兵将领马丹·汗拔出马刀,率领数千骑兵发起了冲锋。
不想英军火力十分凶猛,大炮与火枪齐齐逞威,杀得孟加拉军毫无抵抗之力。最终,马丹·汗身负重伤,旋即阵亡,他的骑兵全部溃退下来。马丹·汗的死讯传来后,中军大帐一片混乱,他的死亡是西拉赤无可弥补的损失:唯一忠于自己的将军早早战死,不仅让全军士气低落,还让阴谋者们再无顾忌,可以放心大胆地搞内部破坏。 马丹·汗的骑兵出击之前,西拉赤以为胜券在握,不料马丹·汗居然阵亡,大吃一惊的西拉赤连忙召见全军司令哲耳法尔。他用穆斯林君主请求臣下效力最谦卑的方式,将缠头巾解下扔在地上,并恳请哲耳法尔:“你保卫这条缠头巾。”哲耳法尔心中窃喜,他表面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赌咒发誓要为君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一定将异教徒送下地狱;可一出帐篷他就送信给克莱武,请求后者立即发动进攻,与自己里应外合。另一位孟加拉将军拉伊·杜尔拉布则留在大帐内继续忽悠西拉赤,说什么战场凶险,请国君立即返回首府,战事自有哲耳法尔和自己应付,不必挂怀云云。心胆俱裂的西拉赤不知是计,在2000名亲兵的护送下临阵脱逃,给了内奸们成事的机会。 马丹·汗阵亡后,战场维持了两个多小时的风平浪静,双方形成对峙僵局。下午3点钟左右,士气低落的孟加拉军开始逐步后退,大人工湖两侧的两个法国炮兵阵地就此失去了孟加拉人的保护。克莱武手下的詹姆斯·基尔帕特里克(James Kilpatrick)少校机敏地发现了战机,他连忙率领2个连和2门火炮杀向法国人,同时派人向克莱武解释自己擅自行动的缘由。此时克莱武正在猎舍休息,收到消息后,他一边痛骂基尔帕特里克自作主张,一边率领其余部下和火炮主动出击。克莱武这样安排,是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基尔帕特里克出击失利,克莱武正好可以接应他;而如果基尔帕特里克进展顺利,英军便可乘胜扩大战果。
这时法国人也发现自己身处险境,急忙后退到小人工湖后面的高地上。英军顺利占领了法国人扔下的炮兵阵地,并向孟加拉军的战线开火。孟加拉军企图将所有重炮转向,对准英国人的阵地进行对轰,但他们的移动炮台转向不灵,拖曳炮台的牛也不断中弹倒地,这让炮台变得更难转向和移动。既然炮兵不给力,孟加拉骑兵只得不停出击争取夺回阵地,结果回回都被镇静的英军用排枪齐射和火炮打退。孟军十分勇猛,退而复返、前仆后继,不断发起冲锋,战况十分惨烈,双方的大部分伤亡都是在这个阶段发生的。几次凶猛冲击失败之后,孟军士气逐渐低落,颓势已现。
克莱武意识到,英军北面那个由法国炮兵占据的高地是整个战场的制高点,法国人可以从那里居高临下地对自己展开射击,威胁很大;反过来说,只要拿下它,就能取得战役的胜利。克莱武遂下令兵分三路,进攻法军高地及其东侧的小山丘。 下午4点30分,艾尔·库特(Eyre Coote)少校率领2个掷弹兵连拿下了小山丘,圣弗莱见情况不妙,带着法国炮兵撤离了高地。下午5点,孟加拉军兵无斗志、将无战心,面对气势汹汹的英军全线崩溃。英军以极小的伤亡占领了西拉赤扔下的大营,缴获的战利品堆积如山。 一天打下来,英军阵亡22人、伤50人,孟军总伤亡约为500人。伤亡比例都很轻微,尤其是孟军,阵亡比只有1%。
战后,英军马不停蹄地向孟加拉首府穆尔希达巴德进军。西拉赤成了惊弓之鸟,于当天午夜回到首府。在御前会议上,有人建议向英国人投降,有人建议顽抗到底,还有人建议投奔法国人。西拉赤自知内部矛盾重重,即将变生肘腋,这让他根本无法组织有效抵抗,最终决定出逃。6月24日夜间,西拉赤与其妻携带细软乔装后乘船出逃。与此同时,哲耳法尔率军进入穆尔希达巴德,他一面着手准备自立为王,一面连夜派人追杀故主。7月2日,西拉赤逃到一个花园里,偏偏当地守将是哲耳法尔的兄弟,更要命的是这人曾受过他的惩办。于是新仇旧恨一块清算,守将抓住了西拉赤,并把他送给哲耳法尔的儿子,后者连夜将其秘密处决。西拉赤及其外祖父两代人的小王朝就此灭亡。
6月29日,克莱武率领200名欧洲兵和300名印度土兵抵达穆尔希达巴德,拥戴哲耳法尔为新任孟加拉纳瓦卜。 作为报答,哲耳法尔打开孟加拉国库,任由克莱武和英军劫掠。克莱武本人获得20万英镑,从事特务和颠覆活动的使节威廉·瓦茨获得8万英镑,参战的海陆军将士分得50万英镑,加尔各答理事会获得200万英镑作为补偿,东印度公司的每个董事则获得2.4万英镑。7月3日,就在西拉赤的尸体在穆尔希达巴德游街示众时,200条装载金银珠宝的船只顺胡格利河而下,运往加尔各答。
搜刮孟加拉国库,成了克莱武后来遭到下议院政敌诋毁的把柄,对手指责他在孟加拉大肆劫掠、中饱私囊。对此,克莱武反唇相讥道:“富庶的城市在我脚下,强大的国家在我手中,在我面前敞开的宝库充斥着金条银锭、珍珠宝石,但我总共只取了20万英镑。诸位先生,直到现在,我还奇怪自己为什么那么客气呢!”
孟加拉改朝换代后,加尔各答理事会选举克莱武为孟加拉总督。同年年底,英国东印度公司正式任命克莱武为加尔各答总督,总览孟加拉事务,并负责与他拥立的哲耳法尔打交道。 从军事角度来看,普拉西战役远远谈不上多么激烈和曲折,但此役却是印度历史上至关重要的转折点。普拉西战役之前,英国在印度的主要对手是法国,虽然也曾干预印度本土事务,但深度和广度都不大,即使据有些土地和商业便利,也仅限于控制港口搞商贸;普拉西战役之后,英国开始真正着手征服和管理印度诸侯割让的领土,东印度公司从商人变成了征服者,拉开了全面征服南亚次大陆的大幕。
江河日下的莫卧儿帝国朝廷,早就对自立门户的孟加拉看不顺眼,英国削弱孟加拉的实力对德里朝廷而言是相当有利的,所以皇帝阿拉姆吉尔二世(AlamgirⅡ)乐见西拉赤垮台,他甚至建议英国人接管孟加拉的政权和财税,仅让纳瓦卜哲耳法尔掌握军权。克莱武请示了伦敦方面,并建议英王接受皇帝的好意,派皇家官员治理孟加拉。
此时,英王乔治二世(George Ⅱ of Great Britain)年过七旬,行将就木,即将成为乔治三世的威尔士亲王雄心勃勃,企图成为掌握实权的国王。首相老威廉·皮特却不愿让王室掌握太多的政治和经济资源,尤其不愿让王室拥有财源从而摆脱议会的控制,所以老皮特建议英国东印度公司作为一家英国企业管理孟加拉。从这时起到1858年印度反英大起义结束的近一百年里,英国都是通过东印度公司间接统治印度的。
第三次卡纳提克战争
英国人在孟加拉开疆拓土的同时,“七年战争”的影响也扩大到了印度,所以随后爆发的第三次卡纳提克战争实际上是“七年战争”的印度组成部分。 1756年上半年,“七年战争”已经在欧洲大陆打响,但消息直到11月才传到印度,这才有了克莱武和华生出兵进攻法国在孟加拉的殖民点——昌德纳戈尔的故事。但是在马德拉斯,英法都没有足够的力量开战。英国方面,马德拉斯的陆海军主力,被克莱武和华生带到北方的孟加拉去收复加尔各答。甚至在克复加尔各答之后,克莱武也拒绝收手,他继续北上进攻孟加拉纳瓦卜西拉赤·道莱,促成了普拉西战役的爆发。而法国方面,他们的兵力同样不多,因为本地治里的总督必须派兵去海德拉巴,增援在那里颐指气使的德布西侯爵。 直到1758年克莱武完成对孟加拉的征服,北方战事告一段落之后,英法才在印度全面开战,第三次卡纳提克战争就此爆发。从孟加拉驶回的英国舰队,由波科克接替去年去世的华生将军负责指挥。
法国方面,法王路易十五(Louis ⅩⅤ of France)委任拉利伯爵(Thomas Arthur,comte de Lally)负责印度战场。拉利伯爵在民政管理和陆军指挥上被赋予绝对的权力,但他没有海军指挥权,法国海军由达歇将军统领。拉利伯爵是一位功勋彪炳、经验丰富的名将,但初来印度的他却是一无所知的远来和尚,所表现出的趾高气扬招致了多数中下级军官的反感。而陆海军互不统属的缺陷,也分散了法国人的力量,进而导致门户之争,加速了法国人的失败。 拉利伯爵的开局其实是很不错的。5月1日,他率军包围圣大卫堡;6月2日,英国守军投降。但与法国海军的合作上,拉利伯爵却是头疼万分,达歇躲在港内拒绝出航,而没有海军的协助,法国人不可能进攻马德拉斯。
为了解决财政困难,拉利伯爵强迫坦焦尔国王偿还欠法国人的700万卢比的债务。7月18日,拉利包围了坦焦尔城,但因为军火短缺,无法发起猛攻。另外,他的傲慢和急躁都令部下难以忍受,以致对他的吩咐敷衍了事。拉利伯爵除了在坦焦尔白白浪费宝贵的时间和兵力外,毫无进展,而英国海军却在大展神威——于8月3日的海战中令达歇的海军损失惨重,随时有从海上进攻本地治里的可能。8月10日,拉利伯爵终于放弃了对坦焦尔的围攻。坦焦尔围攻的失败,不仅让拉利伯爵声望暴跌,还让印度诸侯轻视法军,认为法国人不过如此。 拉利伯爵将德布西侯爵从海德拉巴召回,克莱武见有机可乘,派兵连续击败法国陆军,迫使原本亲法的德干节度使萨拉巴特·江倒向英国,与英国人签订了条约。尽管英国陆军一度受挫,但法国的麻烦显然更大:一是达歇的海军又被英国人打得大败,被迫离开印度海面,让英国人彻底成了海洋上的主宰;二是法国在印度的财政趋于崩溃,入不敷出,还因欠饷导致了一场兵变,这使仅剩下的那点陆军士气更加低落,毫无斗志。
1759年10月底,艾尔·库特率部来到马德拉斯,担任马德拉斯守军司令,英军转入全面进攻阶段。两年前,库特参加普拉西战役时还是少校,这时因功勋卓著已经升为了中校。 经过一些小规模接触战之后,拉利伯爵率军进攻本地治里西北约90公里的梵达瓦希(Wandiwash)要塞,库特闻讯后率军赶来解围。
1760年1月22日,库特指挥的英军与拉利伯爵指挥的法军,在梵达瓦希城下交战,史称“梵达瓦希战役”(Battle of Wandiwash)。结果,法军全线崩溃,英军赢得了决定性胜利,并一举扫荡了法国的各个殖民点。3个月后,法国在印度只剩下本地治里和另一个城市。1760年5月,英军开始围攻本地治里。为了挽回败局,拉利伯爵企图与迈索尔国王海德尔·阿里·汗(Hyder Ali Khan)结盟,后者也确实派了一支军队去支援法国人,但双方未能采取任何有效行动,因此海德尔的军队收兵回国,任由拉利伯爵自生自灭。
英军从海、陆两方面把本地治里围得如同铁桶一般,而拉利伯爵坐困愁城之余,依然不能团结他的官兵。1761年1月16日,拉利伯爵宣布本地治里无条件投降,战胜者闯入了这座洋溢着法国文化的名城,不仅拆除了炮台、城防工事,还破坏了城市本身,一位史学家评论道:“这个一度美观而繁荣的城市,几个月之内连一所房子都不剩了。”
本地治里投降之后,法国的其他殖民点也投降了,法国失去了在印度的一切。直到1763年“七年战争”结束、《巴黎条约》签订后,英国才把本地治里和马埃等城还给法国,条件是法国人不得在这里设防,只能从事商贸等和平活动。
法国输掉第三次卡纳提克战争,直接原因是海军失利,而孤悬海外的法国海军失败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要知道,英国人不仅牢牢掌握着制海权,还通过征服孟加拉获得了稳定财源,可以不断给马德拉斯提供支持。再看法国,领地日削,资金链断裂,即使能获得一个体面的战败,最终也会被英国人排挤出印度。可以说,普拉西战役决定了法国人在印度的命运。
法军统帅拉利伯爵被英国人关押了两年,直到“七年战争”结束才获释回国。然而不幸的是,他成了法国在印度失败的替罪羊,又被法国国王关进巴士底狱2年,最后在凌辱中被处死。尽管拉利伯爵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我们应该看到,以他面临的海军劣势和法国东印度公司的体制与财政状况,即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取胜,正如一位历史学家评论的那样:“不论亚历山大大帝还是拿破仑,若要他们以本地治里为基地,向掌握着孟加拉与制海权的力量做斗争,都不可能赢得印度帝国。”
1759年3月,莫卧儿皇太子——未来的沙·阿拉姆二世(Shah AlamⅡ)进军巴特纳(Patna),打算占领孟加拉。依靠克莱武的帮助,哲耳法尔总算击退了皇太子,最终化险为夷,为此克莱武又勒索到了岁入达3万英镑的封地。这一事件证明,即使哲耳法尔不喜欢英国人,他也无法推开英国人。 1760年2月,克莱武因病离开印度,返回英国。此时的英国东印度公司,大小官员贪渎成风,不断利用条约规定的免税权贩卖私货,减少孟加拉政府的收入。哲耳法尔对英国这尊太上皇忍无可忍,玩起了“以夷制夷”,他试图联合荷兰人对抗英国,而英国人的对策却是勾结他的女婿米尔·卡西木(Mir Kasim Ali Khan)。
1760年9月,英国人与卡西木缔结密约,英国人承诺拥立卡西木做副纳瓦卜,并保证由卡西木继承王位;卡西木则承诺还清孟加拉拖欠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款项,并再割让3个县,这之中就有今孟加拉国最大的港口——吉大港(Chittagong)。 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军队司令前往穆尔希达巴德,要求哲耳法尔任命卡西木为副纳瓦卜,遭到对方拒绝。毫无结果地磋商了5天之后,英国人发兵占领了王宫。哲耳法尔宁愿退位也不屈从英国人的要求,于是英国人干脆扶持卡西木做了新纳瓦卜。
卡西木同样不愿做儿皇帝,他想要成为孟加拉真正的主人。卡西木一边提高税率,积极开源节流,终于还清了欠英国的所有款项;一边削弱地方势力,剪除军中异己,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为摆脱英国人的监视和干涉,卡西木把首府从穆尔希达巴德迁到了离加尔各答较远的蒙吉尔(Munger),并在蒙吉尔修建兵工厂,制造枪炮和弹药,还按照欧洲的方式训练军队。随着卡西木的力量逐渐增强,他独立的倾向也愈发明显了,于是与英国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紧张。等到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时,就决定与英国人重谈贸易协议。
根据1717年莫卧儿皇帝法鲁克席亚尔授予的贸易特权,只要有英国商栈负责人签发的通行证,英国公司的货物就可以免交过境税。这种特权不仅使英国公司大发横财,还被随意滥用:公司职员不但用这种通行证从事非法的私人贸易,还将其倒卖给印度商人。这种行为严重损害了纳瓦卜的收益。 1762年末,一位英国使节前往蒙吉尔与卡西木会谈,双方达成协议:英国东印度公司的货物缴纳9%的过境税,印度商人则缴纳25%—30%的过境税。但是加尔各答理事会贪得无厌,坚持英国货物免税,只肯为硝石贸易交纳2.5%的税,为此推翻了先前的协议。卡西木大怒,干脆一律取消过境税,打击英国人的特殊地位,迫使其与印度商人公平竞争。这自然引起了英国人的极大愤慨。
1763年6月,英国人企图占领巴特纳,结果被卡西木击退,有200个英国人被俘。加尔各答理事会闻讯如获至宝,立即对卡西木宣战。6月10日,亚当斯(Adams)率领约1100名欧洲兵和4000名印度兵,讨伐卡西木。卡西木调集了1.5万人迎战,其中就包括按欧洲模式训练的部队。尽管兵力对比是1∶3,但孟加拉军依然屡战屡败。卡西木恼羞成怒,杀掉许多有勾结英国人嫌疑的官员和全部英国战俘之后,逃到今印度北方的奥德(Awadh),与奥德纳瓦卜舒贾·道莱(Shuja ud Daula)和莫卧儿皇帝沙·阿拉姆二世结成反英同盟,打算从英国人手中夺回孟加拉。
1764年10月23日,在今印度东北部比哈尔邦的布克萨尔(Buxar)附近,印度联军与英军展开会战。英军由7072人组成,其中有857名英国人、5297名印度土兵、918名印度骑兵,外加30门大炮,司令官是第8代诺瓦尔(Novar)领主赫克托耳·芒罗(Hector Munro)。印度联军方面,莫卧儿皇帝沙·阿拉姆二世御驾亲征,由莫卧儿中央军、奥德纳瓦卜舒贾·道莱和孟加拉纳瓦卜卡西木三方组成的联军,共有4万人和140门大炮。
当日黎明,坐镇右翼的米尔扎·纳杰夫·汗(Mirza Najaf Khan)不等盟友做好准备就率先带队出击。英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在20分钟内组成战线并打退了对方的进攻。战至中午,在英军的排枪打击下,印度联军终于全线崩溃。 舒贾·道莱利用点燃火药制造的混乱趁机逃窜,他从浮桥过河,之后为阻止英国人追杀放火烧桥。卡西木也携带最值钱的细软珠宝逃跑了。米尔扎·纳杰夫·汗还算冷静,他把残兵组织起来,围绕在皇帝身边,一面撤退,一面与英军展开谈判。英军阵亡、受伤和失踪的总人数在800人上下,印度联军则死亡2000多人,伤者无数。此役,英军缴获了133门火炮和超过100万卢比的现金。
战后,莫卧儿皇帝从现实和利益出发,最终转向了英国人,双方缔结和约。舒贾·道莱则在1765年4月抵抗英国的战斗中,遭遇彻底失败。卡西木虽逃过一死,却作为一个流浪的乞丐贫困潦倒地生活,最终于1777年悄无声息地死在德里附近。 赶走卡西木之后,英国人拥戴米尔·哲耳法尔复辟,使其再次成为孟加拉纳瓦卜。哲耳法尔第二次上台只在任上待了一年多,就于1765年2月去世,其子奈只木丁(Najmuddin Ali Khan)在承认全部对英条约的前提下得以继位。条约规定,孟加拉的全部行政权由副纳瓦卜掌管,而这个副纳瓦卜必须由英国人提名,并且没有英国人的同意不得将其免职。于是孟加拉的行政权落入了英国东印度公司手中,纳瓦卜彻底成了富贵闲人,他每年可以从公司领取500万卢比的年金,但这些钱只能用于维持他的个人尊威和收税所需的军队。
不过,在布克萨尔战役中取胜的英国人虽然在孟加拉呼风唤雨,但印度的整体局势却越来越混乱。莫卧儿皇帝与奥德纳瓦卜被挫败后,显然并不甘心,如何解决印度问题成了重中之重,于是东印度公司请求克莱武重出江湖。
1765年5月,克莱武第三次来到印度,出任孟加拉总督。到任后,克莱武便着手调节与莫卧儿皇帝和奥德纳瓦卜的关系。8月12日,克莱武以胜利者的身份,与奥德纳瓦卜舒贾·道莱、莫卧儿皇帝沙·阿拉姆二世签订了《阿拉哈巴德和约》(Treaty of Allahabad)。根据条约,舒贾·道莱以500万卢比的代价从英国手中赎回奥德的大部分领土,克莱武则在奥德派驻一支英军承担当地防务,其费用由舒贾·道莱支付,这样奥德就成了孟加拉与马拉塔帝国之间的友好缓冲国;克莱武把奥德的两个县献给莫卧儿皇帝沙·阿拉姆二世作为皇家领地,每年还向皇帝提供260万卢比的贡奉;皇帝知趣地发布敕令(Firman),把孟加拉、比哈尔(Bihar)和奥里萨(Orissa)的收税权赐给英国东印度公司。 敕令的交接仪式是在克莱武的帐篷里举行的,一张铺着华美桌布的餐桌上摆着的一把椅子,充当了孟加拉纳瓦卜的宝座。负责描绘这历史性一幕的画师感慨道:“如此重要的仪式所花费的时间还不如买卖一头驴子的市场交易时间。”这一纸敕令确立了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孟加拉的统治权,公司摇身一变从外商转变成了印度皇帝之下的一方诸侯或罗阇(Raj),每年有400万英镑的税赋流入东印度公司的金库。此后,人们也把英国统治下的印度称为“罗阇”,意为“王公”。
英国东印度公司虽然获得了税收权,但克莱武并不直接动手收税,而是委派两人担任公司的代理人负责征收税赋,只给纳瓦卜530万卢比(后来减少到520万)做行政开支。孟加拉的行政机器还是印度的,但最高控制权却掌握在英国东印度公司手中,这就是著名的“双重管理制度”:公司拥有军队、财税以及最终裁决权,却不承担行政责任;纳瓦卜和副纳瓦卜负责行政,却没有军队和金钱。
《阿拉哈巴德和约》签订后不久,1767年2月,克莱武再次离开印度返回祖国,此后他将不再回来。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克莱武仍旧想着从政,但在波诡云谲的政坛上他还嫩得很,被老油条们搞得焦头烂额。也正是在这期间,他在一次听证会上,为自己在印度的行为辩护时说出了上文提到的那段话。克莱武的健康状况一贯不佳,军旅生涯又让他满身伤病,而在印度期间他又养成了吸食鸦片止痛的恶习。1774年11月22日,无法忍受病痛折磨的克莱武选择自杀,终年不到50岁。
初次统治广大土地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短时间内还没能完成从商贸企业到地方政府的转型,从管理层到职员普遍存在贪腐行为,他们横征暴敛,似要涸泽而渔。在其治理下,孟加拉的土地税暴涨了5倍。为了牟取暴利,英国东印度公司大规模推广罂粟种植,再制成鸦片卖给中国,这使粮食作物的耕种面积不断被占用,进而导致粮食逐年减产。1769—1773年间,一贯富庶的孟加拉爆发了前所未见的大饥荒,超过1000万人饿死,占了当地总人口的四分之一。1769年5月,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一个职员在写给董事会的信函中说:“有理由认为,自从公司接受收税权以来,这个国家的人民境况比以前更坏了,这个事实是无可置疑的。这对一个英国人说来,诚为痛心。美好的国家,在最暴虐和专横的政府下,尚欣欣向荣,现在却濒于破产了。”
孟加拉的窘境证明,英国东印度公司涉足行政管理和军事扩张之后,“老革命遇到新问题”,它的体制已经跟不上发展节奏了。后来,英国颁布的《1773年管理法案》,改革了东印度公司的管理体制,实施现代术语中被称作“顶层设计”的管理方式,从此印度总督不再是东印度公司的职员,而由英王陛下挑选的大臣出任。法案颁布后的第一任印度总督由康华利伯爵(Earl of Cornwallis)担任,他不仅建立了印度的公务员体制,还改革了公司的管理制度,大幅度提高职员薪水,实行高薪养廉。廉洁、高效的公务员体制的诞生,从制度上保证了英国在印度的事业可以持续发展。 有了体制的支持,英国在印度的扩张进行得有条不紊,逐个粉碎了马拉塔帝国、迈索尔苏丹国、旁遮普的锡克教王国等地方强国。1803年,莫卧儿皇帝正式接受东印度公司的庇护,领取英国人发放的年金,从此印度皇帝沦为英国的附庸。1800年,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总收入为1.1亿英镑,是英国政府财政收入的6倍之多,印度终于成了大英帝国王冠上最夺目的那颗宝石,奠定了其之后成为世界第一强国的根基,而这一切,都是从三次卡纳提克战争开始的。
引自
《英国武装入侵印度之始—— 卡纳提克战争》
作者/无形大象
都是射点什么,但是玩弓和玩燧发枪的难度和培训时间真的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野外环境90米能稳中人靶的,有这水平的无箭台无瞄准器——或者更通俗一些的叫法,真·传统弓弓手(把美传这种带箭台的踢出去.pdf)是可以去竞争“活着的最牛逼的弓箭手”的水平的。
——我这还只是“打中”,你弄个50磅的弓,打中毫无意义,想有效射中点啥,请百磅起跳。。。
按照油管的说法,百米距离上打个50X50的靶子对于熟练的燧发枪手来说并不是那么困难的。
按照历史上发生的情况,路人甲,体格正常脑子正常,去箭馆玩几天,每天撸个10组箭,即使按照一组箭折一发铅丸的比例,也就是每天折算10发的射击量——也就是总共打个30发左右的数——这设计训练量就差不多可以拉去填战列线吃皇粮了……
反过来呢,就打过几十箭就拉去当弓手?我寻思你是疯了……
首先走到三十米才开枪的主要目的是打崩对方的士气,就有效杀伤来说,一百米甚至两百米就可以开火,至于准头,线列步兵本就是因为准头不够采取的高密度阵型,而弓箭在一百米外的同样毫无准头可言
其次,经济适用性上,训练一万名火枪兵的钱都够呛训练一千弓手的,你弓兵再牛逼一打十有赢得希望吗?
最后送上一首流传很久了的打油诗
又见日月经 火枪战弓兵
火枪装填慢 弓兵有射程
怎奈工艺有长短 训练程度分伯仲
火枪产业流水线 长弓一把三夏冬
火枪兵 坐如钟 动动手指穿金钟
玩弓弩 全靠力 双臂无力箭坠地
火枪暴兵如尿崩 三月一批线列兵
六便士一个不心疼 死完再去把兵征
弓弩训练数余载 新兵很难把人宰
营养不良加疾病 替补队员不好征
小弹丸 圆又圆 高塔熔铅如下蛋
小箭镞 长又尖 一壶长箭做几天
黑火药 自东方 铅丸飞出甲难挡
拉满弓 箭如芒 碰见盾甲叫老娘
枪装刺刀如短矛 方阵面前骑难逃
弓需步骑配合好 被骑近身命难保
枪如孩童日日新 火门火绳变燧芯
如有后装加膛线 人人都是佛格森
弓如老妪箭如翁 千百年来如初生
不管李广罗宾汉 自古名箭难留名
热兵器 变主力 甲胄作古马不厉
火枪火炮火车运 帝国车轮不停息
弓箭岂能争高低?
弓手都是需要从小锻炼的,不然根本没办法作战。火枪手则容易选拔得多。
至于装填速度的问题,可以用三段击啊!拒马+三段击甚至能破骑兵队,你上哪说理去!
火枪的“听声辨位”瞄准大法,如图
这是淘汰弓箭时期火枪标准的瞄准方式——侧脸闭眼。就这种可笑的瞄准方式,再加上次口径球形弹丸和滑膛,这就是某些答主所谓古籍记载的五倍于弓矢的精度?我还没拿古籍上弓箭百步穿杨和辕门射戟的精度出来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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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枪淘汰弓箭主要有两个原因,尤其是第二个原因更重要。
第一,金属护具尤其是盾牌对弓矢有较强防护性,但对热兵器几乎完全无效,因为化学能大大强于生物能。
第二,射箭是个技术活,好的弓手需要从小培养,还要定期操练,没个十几年不花大把的金币是练不出来的,死了也是肝疼。而火枪手只需要你找个大字不识的农民,第一天站军姿,第二天走队列,第三天学习装弹开枪就可以上战场了,死了也不心疼。你培养一个合格的弓箭手我能培养50个火枪手可能还不止。
弓箭的射程射速优势在火枪极低的建设和维持成本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所以睿智的国王陛下们后来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便宜好用的火枪手,淘汰了弓箭手。
至于淘汰近战冷兵器嘛。没有刺刀的时候靠长枪兵来隔离敌人。有了刺刀以后,连长枪兵也不需要了。
我说两个跟绝大部分人认知相反的事实吧。第一是火枪射击精度远高于弓箭。
大部分人以为的火枪射击精度低,打仗全靠白刃战,滑膛枪相比线膛枪精度是低,但也仅仅是比线膛枪低。
普鲁士人在火枪精度测试上分别对着120,80,50,20米距离上标靶进行齐射打击,在120米就取得了30%的命中率,20米贴脸一击更是高达80%以上,实战中一队120人的步兵连队根本没有走进同样人数连队脸上进行白刃战的机会,即便考虑到战场的精度下降,三轮齐射也足以打爆同等兵力的白刃冲锋。
那么为什么白刃战在拿破仑时期很常见,因为拿破仑时期步兵冲击阵型是纵队冲锋。
假如一个步兵营将他的9个营排成一条直线,而敌人将他的兵力只在一个连的前方展开,即便你打爆了当面这个连,后面八个连一样冲到你脸上撕开你的整个防线,拿破仑时期的战争战术就两个关键点,火炮集中使用和步兵纵队冲击,谁先发现这两个战术谁就天下无敌。
第二个就是刺刀的肉搏能力很差。
一寸长一寸强是不假,但是这个原则不适用在火枪上,原因是火枪加刺刀是一个配重很不平衡,握持很不方便的武器,这大大削弱了刺刀在实战中的格斗能力。
根据英法军队的作战经验,刺刀很难打过更短的土耳其弯刀,也就是说所谓的现代军队刺刀仅凭肉搏就能完爆冷兵器军队的说法纯属满嘴放炮。
火炮的散弹射击可以将冷兵器军队整队整队的消灭,如果没有纵深支持,同样数量的冷兵器军队面对展开的线列步兵很可能连冲到脸前都做不到就被射兔子一样射光了。
近代军队吊打冷兵器军队靠的就是无与伦比的火力与杀伤,所谓的近代训练完爆古代军队更是扯淡,近代军事训练体系的核心是用规范化的训练,批量生产能够操纵近代武器的士兵,在古代军队三千五千动员的时候,近代训练可以迅速把能够动员的十几万劳动力训练成合格的炮灰送上战场。
在拿破仑时期的军事操典上,一个合格的步兵只需要能操作武器并进行射击,能听懂军官的指令,能够在队列里完成几个队形转换就大功告成了。
一个所谓的近代士兵,他用三天的时间熟悉枪械,一个月练习队列,一个月熟悉军队生活和军事条例,然后就成了合格的士兵送上战场,拿破仑时期的军队甚至连专门进行格斗训练的意识都没有,你告诉我他们拿把刺刀就打爆古代世袭的武士和战士?
这两个游戏都有自己的问题。但严重程度完全不一样。
赛博朋克最大的问题是人力不够,没有人手把愿景在限期内做出来,导致后期狂砍。但从已有的成品来看,CDPR是完全有人才有能力把东西做出来的,只不过没时间做。光影效果,已有的垂直城市设计,以及主线和很多支线任务的演出都有毫不输巫师3的气质,尤其是日本城浮空平台那关,无论是游戏流程还是画面还是音乐,都把类似银翼杀手2047的那种气氛和感受做到了极致。有人说CDPR的人才都跑了,或者CDPR傲娇了开始放水,这并不客观。2077确实是个半成品,主机优化的问题尤其严重,但你关注已经完成的部分,用高配置PC玩,其质量并未令人失望,依然是巫师3的水准。
2077就像是一个优等生忘了做背后的几题的考卷,开天窗导致不及格,但已经做了的题目还是正确率极高的。
谈到E3的demo,单从画面上讲你很难说它缩水了。只不过CDPR没告诉你想要E3画面,就得上3080+光线追踪。。。
我猜想没有光追的话,游戏在大多数情况下也是可以达到光追的效果的,只不过人工工作量会很大,有些地方需要离线烘培,而有些地方需要人工设置虚拟光源。CDPR可能发现项目后期工作量太大搂不住了,就上了光追这个大杀器。。。
至于无人深空,现在口碑很好,但我要不客气地讲,这个游戏到了今天依然是垃圾,只配卖$19.95,打折的时候卖2.95的那种。
Hello工作室自始自终都没有把初始愿景实现的技术能力。
你可以看无人深空进入大气层的技术实现。先是一段飞船进入大气层摩擦发红的特效,然后可以看见地形通过一种非常粗糙、视距很近的情况下刷新出来,并且刷出来的地貌和太空中看到的地貌完全不同。所以从头到尾,hello工作室都没有类似精英危险和星际公民的无缝行星登陆技术。
无人深空更新了十几次,并没有触动这个游戏除了机械刷就没有任何深度的本质。这是一个极其无聊的游戏。但它刷了两年的DLC,玩家也就给他点面子,没功劳有苦劳。它每次更新我都会进游戏看看,但玩不了半小时就会放弃。一是实在无聊,二是它美术设计和渲染水平有限,色彩及其刺眼。比如在母船机库里,到处都是亮瞎狗眼的点状光源,但这些光源不会照亮周围的任何东西,看的时间长了有种不带护目镜看焊接的流泪效果。你说更新了那么久,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解决,有什么用呢。游戏中随处可见低级设计的痕迹,比如说有很多行星上有一种可以卖钱的球,这种球没有任何贴图,只有亮瞎眼的纯白色材质,在HDR效果下极其刺眼,但它又不是个光源,放在地上不会照亮周围任何东西。这种打开Blender就存盘的建模初手垃圾素材居然也能放在游戏里,真是活久见。
所以无人深空就像是一个学渣冒充学霸,把期望提得无限高,却每题都答错结果接近0分,被骂,然后花了漫长的时间在那里订正,一题一题的改,最后终于接近30分了,然后获得了大家的赞赏,全然忘记了它改了那么久依然是不及格。
无人深空的贴图我就不贴了,首发的时候真是纯垃圾,基本上是2008年魔兽世界首发的那个水准。现在也依然是垃圾,开个HDR看着眼睛都疼。
农民工穿着简陋有什么问题?一个卖衣服的店,还不让穿旧衣服进去?那是不是得带礼帽,穿燕尾服才算得体?建议改成进店需要开收入证明。
当然,耐克嘛,正常操作,耐克现在真当自己在卖奢侈品了,反正有鞋孝子买。接下来的剧情我也看过,战神归来,一声令下,十万鞋孝子把耐克搬空。
目前只是农民工一家之言。不过8月13日的事,到现在7天了,耐克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既然不屑于对中国人解释,那就只能当这就是事实了。耐克就是这样,一边赚你的钱,一边看不起你,心里总觉得这是在赏赐你。
这个牌子已经摆明了看不起中国人和中国市场,买回家里放着晦气,穿在身上出来丢人,让它凉就好了,何必还去给它送钱呢?
中途岛战役……
拜仁和多特是因为德国大部分球队有50+1政策,也就是说资本最多控股49%,所以不敢不顾球迷的意见直接拍板。
而大巴黎的主席是欧冠的支持者,和欧足联关系很好,而且还有欧冠的转播权,他不可能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