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美国桂冠诗人露易丝·格丽克。
第一感觉,间隔几年颁发又给美国诗人,委员会视野有点狭隘。
不过倒也不必放大诺贝尔奖文学奖的重要意义,它的颁发机构决定了它的视野。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各语种、各文种都有自己的重量级奖项,它们同样值得关注。
这是她的诗作《十月》:
世界上没有足够的美,这是真的。
我没有能力将它修复,这也是真的。
到处都没有坦诚,而我在这里也许有些作用。
我
正在工作,虽然我沉默。
这乏味的
世界的痛苦
把我们各自束缚在一边,一条小径
树木成行;我们
在这儿是同伴,但不说话,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思想;
树林后面,
是私人住宅的铁门,
紧闭的房间
莫名地被废弃,荒凉,
仿佛,艺术家的职责
是创造希望,
但拿什么创造?拿什么?
词语自身
虚假,一种反驳感知的
装置——在十字路口,
季节的装饰灯。
那时我还年轻。乘地铁,
带着我的小书
似乎能护卫自己,防御
这同一个世界:
你并不孤独,
诗歌说,
在黑暗的隧道里。
露易丝·格丽克是美国当代女诗人,2003-2004年美国桂冠诗人。她是匈牙利裔犹太人,1975年起开始在多所大学讲授诗歌创作。1968年出版处女诗集《头生子》,至今著有十余本诗集和一本诗随笔集。曾获普利策奖、全国书评界奖、美国诗人学院华莱士·斯蒂文斯奖、波林根奖等各种诗歌奖项。
我第一次读到她的诗是2016年,上海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她的诗歌合集《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
她不是我的研究领域,不过因为喜欢诗歌,而亮眼的女诗人又格外引人关注,所以认真拜读了她的作品。
她的诗作很明显的一个特点是善于构建微妙的情境。一首短诗可以营造一个隐约的场景,叙事大于抒情。
后来了解到青年期的她饱受厌食症的困扰,甚至因此中断学业接受治疗。这种心理疾病虽然一度摧毁她的健康,却也给予她一种认知视角。她自己曾说:“心理分析教会我思考。教会我用我的思想倾向去反对我的想法中清晰表达出来的部分,教我使用怀疑去检查我自己的话,发现躲避和删除。它给我一项智力任务,能够将瘫痪——这是自我怀疑的极端形式——转化为洞察力。”
正是因为经历了极端的自我怀疑,她才宛如重生一般拥抱生活,与自己和解。品一品这个诗句:
如果我坦率地说,
主要的不是渴望被记住
而是渴望活下去——
我相信,这才是人类最深的渴望。
读她的诗句需要缓慢,她化繁为简的抽象场景指向的是生活中琐碎瞬间的叠加,女性敏锐的洞察力与些微的神经质成就了她。阅读她的诗歌,更像是在检视一场人生,你可以观测到平凡乃至平淡的日常,困境中的挣扎,顺境中的喜悦,以及对生死的终极思考。人生路上偶尔的浮光跃金,凝聚成诗行。
我为一种使命而生, 去见证
那些伟大的秘密。
如今我已看过 生与死,
我知道
对于黑暗的本性
这些是证据, 不是秘密
稍微科普一下美国桂冠诗人,这是由美国国会图书馆自1985年开始设立的一项荣誉头衔,每届任期一年,也可连任。基本上是一种荣誉头衔,主要工作是任职开始与结束时各作一次诗歌朗诵,并凭兴趣做些促进诗歌文学发展的工作。
首位女性桂冠诗人是1992-1993年的莫娜·范·杜恩(Mona Van Duyn),而约瑟夫·布罗茨基(Joseph Brodsky)是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诗人。
这是她的一本诗歌合集,英文版,可以读出一点无法翻译的韵味。
又翻出一篇论文,专门研究她的抒情诗和“厌食症美学”。
2011年-2020年,诺奖十年,诗人出现了三次(算上鲍勃迪伦),一头一尾,一个轮回。
从体裁特点而言,不用西方语言创作的诗人大概率很难获奖。诗歌太简洁了,翻译的过程必定会损害其意义,无论译者如何忠于原著,他都在自觉不自觉地重新构建语言。(为啥我觉得阿多尼斯还有戏,因为虽然他主要用阿拉伯语创作,但他常年蹲法国。)
从这张表里能清晰地看到,欧美文学仍然是诺奖的主流。从另一个角度看,当代世界通行的文学评判标准似乎都是西式的,而评判标准其实也是建立在文化霸权之上的。
反观我的专业,亚非文学,似乎从一开始就站上了不属于自己的赛道。我指的不是单单的诺贝尔奖,而是整个西倾的世界文学。
一个国家(地区)的文学影响力,约等于该国(地区)的实力加上该国的文学水平。欧洲中心主义是诺贝尔文学奖的基点,这一点愈发明显,也无药可救。
归根结底,诺贝尔文学奖只是一个奖,它不是斩钉截铁,不是盖棺论定,也不应成为任何一种文学的发展方向。
中途岛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