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子有方张献忠 的回答可以说是把岱清“举国动员”的本质说透了,所谓“动员”的无非是些士绅、富民、团练。
我顺着他的思路,再从侧面展开回答一下这个问题。众人皆知晚清五次对外战争,却不一定知道1849年发生在澳门的中葡武装冲突,这是晚清与欧洲的“蕞尔小国”(“而蕞尔小国如葡萄牙也占领了我们的澳门。”——中国革命与中国共产党(未删节)——毛泽东1939.12.15)葡萄牙打过的小小一仗,论规模可能还不如明葡屯门、西草湾之战。但这一事件却是自鸦片战争后澳门的地位和中葡关系开始发生变化的标志。在近代以前,葡萄牙在澳门的统治依然要仰仗香山县的鼻息,比如每年都要给中国交地租,属于租居地而非殖民地,对此当地的葡萄牙人也是心知肚明的,1776 年(乾隆四十一年)澳门主教吉马良斯 (D.Alexandre Pedrosa Guimarães)向葡萄牙海外委员会写信报告道:
(中国)皇帝拥有全权,而我们则无能为力,他是澳门的直接主人,收取地租,而我们只有使用权。这块土地不是征服所得,因此我们的居留权利也不能确定。
葡萄牙海事及海外部部长萨·达·班德拉于1836年提呈议会之报告:
该城居民近三万人,其中葡萄牙子民仅四、五千之多。大部分为华人,中国当局以中国法律对其加以管理。鉴于此种情况,考虑到与中华帝国的关系(本殖民地或商战完全依附中国),本澳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管理方式,任何一种改变将是十分微妙的。
(注:关于澳门葡萄牙人数,1809年总督百龄点阅澳门户口,计有夷男1715人,夷妇1618人,夷兵265人,黑奴365人。总3963人。可见近代以前的澳门葡萄牙人口当在五千以内。)
而在1849年以后,澳门成为了事实上的殖民地,清政府也就无法在澳门继续行使国家主权。虽然从法理上规定澳门正式属于清朝的殖民地要到1887年《中葡和好通商条约》的签订(“由中国坚准葡国永驻管理澳门以及属澳之地,与葡国治理他处无异”),但是没有以条约形式确定不等于没有实际控制,比如1874年签订的《甲戌和约》不过是大南对1867年已被法国占据的南圻西三省河仙、安江、永隆的承认而已。事实上,在1849年以后,葡澳当局已经不再向香山县交租了。据民国十二年《香山县志续编》卷六《海防》之光绪二年(1876年)香山知县张璟盘《查复葡萄牙欠缴澳门地租原委禀》:
“自道光二十九年起,各前令屡次照会饬差赉投,随据差禀,洋官不收照会,不肯完纳,询其何故,并不说明”,而且最可笑的是葡萄牙人不肯交钱,但上面的财政收入可不能少啊(这钱本来是附入地丁一项的),于是这该交的五百两只好摊派给老百姓并且“仍作洋人完纳”,少数几年没交上去的就扣官员工资。
在鸦片战争前的禁烟运动时期,林则徐曾亲临澳门争取和澳葡政府合作,以使鸦片贩子无法在澳门立足,故在鸦片战争期间及以后澳门都受到来自英国的压力,英国甚至有鹰派考虑过将澳门吞并:
而且,英国对清朝取得的决定性胜利,已经意味着葡澳并不如1802年和1808年那样能“躲在清朝的羽翼下“对抗英国的野心了。
英国对澳门的野心反过来刺激了葡萄牙人,他们认识到必须扭转澳门主权属于中国的局面。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 印葡总督安塔斯伯爵( Conde das Antas) 允准澳葡当局有关同清政府议立条约的请求,并且指示澳督设法使“天朝帝国依其法律以最佳形式承认澳门为葡萄牙王室所有、终止向中国当局缴纳任何赋税”。1843 年(道光二十三年)7 月,澳督边多( A .A .da Silveira Pinto) 向钦差大臣耆英提出的 9 条要求中, 就包含了诸如“废除澳门地租”、“拨派葡兵驻守三巴门至关闸一带”(即由葡萄牙士兵驻防整个澳门半岛) 、“将澳门辟为自由港”等改变澳门地位的企图 。经过近三年的往来交涉,葡萄牙人的企图终以清政府的拒绝宣告失败。这表明葡萄牙并不如美、法这些大国一样能轻易使清政府屈服,何况三百年的“忠顺”让清廷在心理上依然藐视这个对手,因此葡萄牙必须要主动出击,逼迫清政府承认澳门的主权属于葡萄牙。
1844年,葡萄牙女王玛丽亚二世(D. Maria II)宣布成立自治海外省澳门政府,让澳门脱离果阿总督的管辖,提高澳门在葡萄牙殖民体系中的地位。这一段时期为了加强在澳门的驻军准备以武力对抗中国的主权,增加了炮台指挥官这一军事部门。澳门总督彼亚度(José Gregório Pegado)受命于1846年2月23日撰成的《特别备忘录》,曾主张要用武力为后盾与中国政府谈判,其结论中特別指出:“‘如果我们不全副武装与中国谈判’,找到协议也帮助不大。”1846年,狂热的扩张主义分子、海军上校亚马勒(João Ferreira Amaral)被任命为新的澳门总督,他延续并扩大化了鸦片战争后澳葡政府不断侵犯中国主权的行动,且手段极其残忍。
跟以往历届澳葡政府试图通过谈判对话来谋求优惠的方式不同,亚马勒干脆擅自采取强硬行动,迫使清政府接受或默认既成事实,大肆破坏中国在澳门的主权。其主要行径包括以下方面:
1、将华人纳入葡澳政府治下:
亚马勒在澳门全面推行“殖民地征税法”,迫使澳门华人向澳葡政府缴税。由于此前宣布开放澳门为自由港,撤销葡萄牙海关,使澳葡政府丧失了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为挽救这一严重的财政危机,亚马勒宣布在澳门颁行殖民地征税法,公然向在澳门居住的中国居民征收地租、商税、人头税和不动产税,从而把统治权力扩展到中国居民头上。
1846 年(道光二十六年)9 月,亚马勒发布告示,宣称为杜绝中国民船经常发生的盗窃事件,下令所有停泊于澳门的中国船只都要向澳门理船厅登记,要求这些民船停泊于内港固定的地点,每月须向澳葡政府缴纳一元税款。由于船民们拒绝澳葡的管辖、不肯缴纳税款,10月8日早晨便有一些拒缴税款的民船被澳葡政府擅自扣留,于是有40多艘帆船共1500多名船民携带武器前往澳门葡萄牙市政厅,但在攻击亚马勒的驻地时遭到葡萄牙卫戍部队和武装市民的堵截,在退回帆船后还被他们枪炮袭击,导致近 20 艘帆船起火沉没,大批船民惨遭杀害。(《As Alfândegas Chinesas de Macau》、《Galeria de Macaenses Ilustres do século dezanove》、《Subsidios Para a Historia de Macau》皆有记载)亚马勒对这场血腥屠杀大加赞扬,这更激发中国商民的义愤,他们相率罢市、停止食物供应。由于亚马勒凶悍地宣称各店铺若在 24 小时内不恢复营业,他将命令大炮台用炮火夷平整个市场地区,商民的罢市未能坚持。( [葡]施白蒂:《澳门编年史:19世纪》)入澳查处此事的中国官员与亚马勒谈判时指出应由广东大吏办理,亚马勒却宣称他拥有对在澳所有中国居民的管辖权,其任何行动都不必与中国官员协商。而入澳调查的中国官员在受到澳葡“款待”后竟“满意”而归,这就使澳葡政府向停泊澳门的中国民船征税成为既成事实。
2、扩展在澳门的居留区域:
1847年(道光二十七年),亚马勒继续采取各种强硬手段,以加强所谓城市治理之名,修筑公路、命名街道、编写门牌,着手在澳门扩张居留地。葡萄牙人在澳门的活动区域(当时葡萄牙人只租居了澳门半岛的一部分,没有租居氹仔岛和路环岛)历来限于17世纪20年代修筑起来的城墙以南(道光《香山县志》云:有沙堤名莲花茎,中设关闸,北接北山岭,南峙莲花山(即望厦山),再南为众番住所。《澳门地理》云:“其墙所经,自今东望洋山顶天文台西侧起,下山,经水坑尾细井巷,上大炮台,连接大炮台城,复下山,再接慈幼院,北绕白鸽花园,经大三巴围营地之西,南通天街经窗门街过万里长城,妈阁庙之东北背、绕西望洋山城,足见葡人当时所占只限于三巴门城南之地,至今墙界,尚断续可寻。”),城墙以北完全是中国政府管辖的地方。葡萄牙已从1843年(道光二十三年)开始觊觎澳门半岛北部(也就是今日的望厦山周边区域,包含山南的望厦村等村落,此“望厦”即是《中美望厦条约》的“望厦”),但屡次都被中国政府严词拒絶,直至亚马勒出任澳门总督后才步步得逞。1847年(道光二十七年)2月,亚马勒宣布将修建自澳门城墙的水坑尾门通往关闸的道路,限令中国居民在一个月内迁走征用土地的坟墓,起迁者给银一两四钱,不从者夷平坟墓、抛骸入海。亚马勒还规定,任何中国人准备在澳门兴建砖屋或草棚,均须事先向澳葡政府申请。由于此时广东官府因征税问题与亚马勒交涉均无结果,没有就此向澳葡政府提出抗议,结果,区区几年间就由葡人建房须经香山县丞批准转化为华人建房须经澳葡政府批准了。
随后,亚马勒以制造既成事实的方式逐步侵占氹仔岛。1847年(道光二十七年)5月6日,他突然通知两广总督耆英,称为防御海盗而准备在氹仔修建一座碉堡。尽管耆英如1844年(道光二十四年)复函澳门总督彼亚度的态度,指出氹仔不属葡人租居范围,中国官员将会参与对海盗的镇压,葡人必须停止修建,但由于他没有阻止亚马勒修建炮台的办法,也没有予以拆毁的决心,只能坐视亚马勒对氹仔岛的侵占。于是在三年前建立起来的简陋据点的基础上,出现了一座牢固的葡萄牙炮台,升起了葡萄牙的国旗。
1848年(道光二十八年)5月1日,亚马勒又发布《布告》,强令耕种澳门半岛北部土地的中国居民在十五日内向澳葡政府领取确认土地所有权的契据,凡未在限期内办理则被视为“放弃”所“霸占”的“荒地”,将由澳葡政府“没收”,试图以此确立澳葡政府对半岛北部地区的管辖权。当广东政府与之交涉时,亚马勒竟谎称中国早已将澳门半岛北部租借给葡萄牙人,同时派兵控制当地军事要地,扬言关闸以内一切都属葡人,除非放弃澳门才放弃这一地区,但在此之前将打完军火库的所有火药和子弹。当亚马勒以武力威胁而使广东官府不得不默认这一行径后,他进而在关闸处安放一块刻有葡文“界门”的石碑,以显示关闸是葡人居留区域的边界,关闸以南整个澳门半岛都是葡人占据的区域。这一年关闸以南通往澳门城的道路都被修建起来了。
3、封闭中国海关
为使澳门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港”,亚马勒在1849年借中英由于广州入城问题起冲突之机,于3月5日发布告示,宣称“澳门已成为自由港,葡萄牙海关业已关闭,当然不能容许一个外国海关继续在澳门办公”,勒令中国海关即日起不得向葡萄牙等国的商船征收关税;八天之后撤出澳门并撤出拱北和氹仔,不得向中国商船征收关税,以恢复这些港口的“繁荣”。
3月13日,亚马勒率领数十名士兵和黑奴,钉锁粤海关澳门关部行台的大门,推倒门前悬挂中国旗帜的旗杆,驱逐行台官吏、丁役,封存行台大量财物,行台官员基溥被迫迁至广州黄埔办公,从而封闭了这有着160余年的中国正税总口,结束了中国对澳门实施有效管辖的最后一点权力。又于该年3月18日《政府公报》 第74期发布命令,并通知广东官府,宣称既然澳门由葡萄牙政府管辖,中国官员就 不得以进入中国所辖城市的方式进入澳门,中国官员的轿前不许由衙役鸣锣开道, 进入关闸时也不得鸣放三声号炮。( [葡]施白蒂:《澳门编年史:19世纪》)至1849年8月,在徐广缙因亚马勒悍然封闭中国海关而拒绝承认其擅自任命的葡萄牙驻广州领事时,亚马勒还决意要禁止香山县丞在澳门行使职权。
同治十二年的《香山县志》卷十五《列传·国朝》叙其事言:
不过这篇《沈志亮传》错谬太多,比如把亚马勒说成“英酋”(文中还提到“西洋酋”这一专门对葡萄牙人的称呼),又把刺杀发生的地方说成是关闸北(在当时,葡萄牙人只有在前往广州等处贸易时才能出关),而亚马勒于1849年8月22日傍晚遇刺,时值道光二十九年七月,该传则称此案发生于道光二十八年。这篇传文属于二十多年后县志编写者对民间的采访所得,所记不能确切,但透露了一点信息,“谋之其乡荐绅鲍俊、赵勋、梁玉祺。鲍俊谋之总督徐广缙,徐曰:“此诚可恶。”鲍还以告志亮。”似乎说明背后有两广总督徐广缙支持的影子。此外《赵氏家谱约抄》云:“公(赵勋)挺身投递禀督抚徐公广缙,驻轿面谈约一时之久,后约谈义士沈志亮、郭泰安枭亚马留之首。”这就是说,在当时的香山县地主阶级的叙事中,这一行动是得到了徐广缙默许的。
沈志亮本人也与亚马勒有不共戴天之仇:
沈志亮供状全文:
另外,这次刺杀的背后可能还有一些澳门的土生葡萄牙人在推动,比如沈志亮是从葡萄牙人处得知亚马勒行动的,徐广缙和葡澳交涉时也以此为理由反唇相讥,但总的来说,这种可能性很小。葡萄牙人的反驳更加有力:
谈判没有长时间拖延下去,跃跃欲试的葡萄牙人在三天后就采取了行动。早在案发当日晚间,葡萄牙士兵就袭击了关闸,抓住了留在关闸没来得及跑掉的三名汛兵湛逢亮、薛连标、邓得胜并将其带回澳门。香山县丞(驻望厦村)汪政害怕葡萄牙人报复,在24日连夜乘轿逃离澳门,途中催促轿夫:"跑得快,有顶戴。"后来成为澳门的一句俚语,“跑得快,好世界。”
8月25日,上午10时,一支由25名士兵构成的小分队,携带一门野战炮,占领清朝军队刚刚放弃的关闸。11时,位于北山岭村对面的清军拱北拉塔石炮台轰击关闸。当时,葡萄牙在关闸一带集结的部队有100名正规军、20名志愿兵共120人,三门火炮。内港还有艘快艇和一艘帆船保卫北山岭的进路。而清军分部在北山岭( Passaleao)一线有2000人,其中约有500人驻守拱北拉塔石炮台。因此,澳门政务委员会下令派遣50名士兵,携带一门炮前去增授。双方炮战僵持至下午4时,葡军的炮火无法打击清军拉塔石炮台,关闸被轰毁。
拉塔石炮台守军有500人,20门18磅长炮(18-pounder long gun)。葡军美士基打(Vicente Nicolau de mesquita)少尉向澳门政务委员会自告奋勇,招募了36名士兵,携1门迫击炮攻击拉塔石炮台,开始了拉塔石炮台之战。25日下午4点30分,美士基打亲手发炮,但是迫击炮仅发一炮就因后座力而损坏炮架轮子,无法再用,但是这枚炮弹落在清军之中,使得清军惊惶失措。美士基打再率众冒着枪林弹雨冲锋仰攻炮台,葡军冲到炮台近处时,进入清军大炮与九头鸟铳的射击死角,清军溃散,葡军夺取了炮台,钉塞清军20门大炮的炮眼,引爆摧毁了弹药。一名葡军士兵在炮台升起葡萄牙国旗,匆忙中国旗上下颠倒。澳门官员及各国公使在大炮台目睹了攻占拉塔石炮台的全过程,看到炮台升起颠倒的葡国国旗误以为葡军大败,直到信使骑马回报,才知道葡军攻占了炮台。此役清军阵亡百余人(吹嘘性质,毕竟清军不可能承受这么大的损失再溃退),伤者不计;葡军仅1人受伤。葡军为了报复亚马留的头和手被砍下,将战死的1名清兵的手臂和1名军官首级砍下,作为战利品,挂在竹竿上,带返澳门游街示众。
——J.F.Marques.Pereira, Ta-Ssi-Yang-Kuo , Vol.2 , pp.177-179
当晚澳门寻求列强的帮助,英、法、美、西四国都出动军舰来澳表明支持态度,但其“支援”实质是虚张声势的:
总之,决定事物走向的本质依然还是这场规模并不大的战斗,或许正是因为这次战斗的失败,徐广缙态度转向软化,实际上,由于海关被封和香山县丞逃亡两件事,清朝政府的行政权力在澳门半岛完全丧失,徐广缙甚至都没有对这一事作出回应。
不论如何,最终的结果是,在刺案发生二十一日后的9月12日,清廷就将沈志亮逮捕归案,9月15日即将沈志亮枭首并于案发现场示众。而且,与《香山县志》中对徐广缙的吹嘘内容“制府(总督,指徐广缙)不得已,趣鲍劝之出志亮。……鲍见制府,制府语鲍曰:“吾挥泪斩之,今犹呜咽不已也。”恤其母千金。”不同,逮捕沈志亮及其同伴的过程充满暴力:
亚马勒被刺案就这样草草结束,令人啼笑皆非的是,1850年1月1日(道光二十九年11月19日),在亚马留遇刺四个多月后,广东当局才第一次向朝廷奏报该事件。在两广总督徐广缙、广东巡抚叶名琛联名呈送道光皇帝的奏折中,对双方军事冲突、澳葡占领关闸和北山岭、列强干涉等事一字不提,而说:“各国均知哑吗勒凶横过甚,孽由自取。中国已办凶犯,尚复何说?数月以来,相安如故,竟无一相助者。...而案情未定,有稽时日,未敢张皇渎陈,致劳宸廑。今汛兵交出,头手领回。一切安静如常。”道光批示:“所办万分允当,可嘉之至。朕幸得贤能柱石之臣也。”徐广缙甚至在自传中对此事进行了隐讳:
当然了,即便徐广缙敢把事情报上去,估计旻宁大帝问的第一句会是“又西洋国至英吉利各部,有无旱路可通?平素有无往来?俄罗斯是否接壤?有无贸易相通?”
此外,为贯彻落实葡萄牙对华外交政策的基本精神,葡萄牙国王任命官也(Pedro Alexandrino da Cunha)为新任澳门总督,指示他向中国采取侵略行动。依据1849年11月5日葡萄牙海事及海外部给官也下达的指令,一是要求“确保澳门的生存及独立”,“继续及确定其前任要求葡萄牙王室对这一居留地完全主权权利而采取的措施”,并“免去向中华帝国缴纳的年金或地租,确立葡萄牙在这一居留地的统治”;二是迫使中国当局“赔礼道歉” 和满足葡萄牙提出的“赔偿要求”;三是“应不失时机地与华人签订一与英国获得 的条约相同的条约”。(《葡萄牙在华政策:1841-1854》)1849年12月21日,由5名军官、100名士兵组成的葡萄牙远征军从葡属印度的果阿经英属香港抵达澳门。1850年5月2日,新任澳门总督官也海军上校乘坐携带22门大炮的葡萄牙战舰“若奥一世号”(Dom João I)抵达澳门,携带32门大炮的战舰“玛丽亚二世号”(Dona Maria II)于次日带著陆军抵达澳门,“彩虹号”(Iris)也在前往澳门的途中。葡萄牙计划以这三艘军舰加上本地的老闸船进行讨伐。但是远征的指挥官官也在7月6日患霍乱病死。而在10月29日,为了庆祝葡萄牙国王费尔南多二世的生日,澳门举行了十分隆重的庆典活动,装饰华丽的“玛丽亚二世”号意外发生爆炸,227名水手中死亡191人,包括船长本人。据事后调查,爆炸系一失去理智的人为报复所为。葡萄牙因此取消了远征。(徐萨斯:《历史上的澳门》)这也就说明,清朝之所以免于遭受葡萄牙的远征,除了官也死亡、财政困难(当年1月10日,70名从果阿调来的印度兵因为军饷被拖欠而发动哗变,甚至攻占了大炮台,议事公局只好贷款付清军饷)外,中国百姓的反抗也是清朝免于遭受葡萄牙侵略的原因。
“举国动员”四个字说出来容易,但要做到这一点,最起码你得让自己是个现代民族国家。
中国历史上遭受异族入侵的事情不胜枚举,但却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举国动员”,基本上就是首都被攻破,然后皇帝带着一群人或投降或迁都——如果更惨一点,那就是皇帝直接被俘或者被杀,然后改朝换代。
但这也不怪中国,清朝以前,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都一样,甚至大多数国家做得都远比中国差。这一方面是因为古代的社会基本上都是君主制、领主制等前现代生产关系,所谓“国家”很多时候都被视为个人的私有财产,另一方面没有普及的教育和更高效的国家治理模式,想动员起来也是很难的。
当然,话说回来,就算是拿古代社会做对比,清末的治理能力也并不算高。前两天我在回答一个关于“石壕吏为什么不抓杜甫做壮丁”的问题的时候,引用过杜甫的《新安吏》这首诗。在这首诗里,杜甫说:
客行新安道,喧呼闻点兵。
借问新安吏:“县小更无丁?”
“府帖昨夜下,次选中男行。”
这短短的三句诗,却把天宝年间唐代社会的治理模式描绘的非常具体。
首先,这里说“次选中男行”,表明当时唐代社会的征兵还是有着严格的顺序的,什么时间该征什么人不会搞乱。
其次,“府帖昨夜下”,说明唐代征兵是按照预先定好的名册来进行征兵的,不会随便抓个人就送上前线。
第三,在“府帖昨夜下”的情况下,杜甫在第二天白天就看到了新安县的官吏“喧呼闻点兵”,说明他们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完成了新安县“中男”的征兵工作,在封建时代这个效率已经是相当之高了。
很显然,在雍正前后清朝勉强还可以做到这一点,但到乾隆末年这就完全是个奢望,而到鸦片战争时期,清朝就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甚至于直到民国年间,各地拉壮丁的事情还层出不穷。但从社会治理能力上说,民国真的是比不上玄宗一朝的。
大体上说,虽然科技实力和工业实力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国力,但那只是一部分。一个社会的组织能力,也是国家国力的重要体现,这跟国家的力量并无直接关系。古代社会可以治理的井井有条,现代工业社会也可以治理的一团糟。而一个国家高效的组织能力,完全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抵消科技和工业实力带来的不足。
这其中最典型的代表就是民国时期共产党的兴起。站在1927年这个节点看,共产党的实力不及国民党的百分之一,但仅仅过了20多年,国民党却一溃千里最终落败。这就是组织能力带来的差距。
回到清朝来说,清朝倒是也想举国动员,但能怎么举国?
我之前在豆瓣上就看到过某个满族人发过一篇文章,里面详细列举了八旗兵在鸦片战争期间的伤亡和战绩。最后,他得出结论,在整个鸦片战争中,八旗兵付出了重大的伤亡,给予了敌人最大的杀伤,那些汉军八旗和绿营兵一触即溃,都是战五渣。
汉人真的不能打仗吗?你要说汉人不能打仗,麦克阿瑟肯定谁说我TM是见了鬼才被人从鸭绿江打回三八线。
那为什么在鸦片战争期间,汉人的战绩那么差——假如这个人所说的是真的。
道理也很简单,清朝自始至终都在说这天下是满人的天下,那你们八旗兵不打仗谁去打仗。对于当时的汉人来说,就算红毛鬼子真的把满人都杀了,那又有什么所谓呢?不过是换一拨人当皇帝而已。
八旗兵的巨大战损,恰恰是清朝无法打赢鸦片战争的原因。
这时候,要是满人皇帝说“为了大清,你们都给我上”。
那些底层的老百姓,肯定会说“我可去你的吧”。
另外,虽然英军在战争中的确也有烧杀抢略的情况,但在部分地区,英军雇当地百姓干活倒还是给钱的,这在当地百姓里面也留下了比较好的印象。以至于英军到来,老百姓纷纷抱着自己家的粮食、鸡鸭等等去跟英军交易,一些穷苦人也等着给英军干活赚点工钱。英军之所以有这么一个“王师”的形象,其实也是因为当时的大清太拉胯,干活不给钱甚至靠加征苛捐杂税强拿百姓财产的操作层出不穷。跟清朝相比,英军有时候反而还显得“文明”一些。
更有意思的一点是,在鸦片战争后,虽然西方国家对中国的侵略不断加剧,并设立了很多所谓”租界“。但是客观来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租界的治理能力是远高于清朝地方政府的,租界内房地产的价格也高于同等条件下的其他房地产。此外,在鸦片战争之后,随着中西方贸易大门的打开,买办阶级在中国也有了很大的话语权。在情感上,买办阶级是不愿打倒列强的,那样自己就没生意做了;在心理上,买办阶级认为列强永远不可战胜,也畏惧同列强开战。以至于很多时候,就算中央政府想同国外开战,但他们却在后面不断传播投降思想,这样一来就算是想进行全国动员也不可能。
因为英国并不想灭掉大清,大清也不用跟他拼命。
这跟很多人受的教育不一样,英国老侵略中国,怎么会不想灭中国?
但英国确实是不想。
英国老早就确立了资本主义,商业和贸易是立国之本。
军事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是利益的划分。
英国两次鸦片战争都打赢了中国,所开的条件是中国开放口岸,方便进行贸易,他们对中国的地盘并不太感兴趣。所占的香港,其面积也就是一个镇,原本隶属于宝安县,宝安现在是深圳的一个区,可想而知有多大。葡萄牙占的澳门只是一个屯子,还没浦东机场大。
他们跟中国进行贸易,一个稳定的中国比混乱的中国对英国更有利。这就是为什么英国会帮助大清剿匪,灭义和团,维护大清的稳定。
同时,这也是为什么美国会攻击和伊拉克和阿富汗。很多人说是为了石油,确实是为了石油,但没那么直接,美国占领后并没有去开采石油。美国需要的是石油国的稳定,美国跟他们进行贸易就行了,并不需要自己去挖油。
同样独裁的沙特,国内还是稳定的,有个可以出来说话算数的老大在,这就够了。这个老大是谁,对美国来说无所谓。
我们下游的供应商工厂,老板是谁对我们无所谓,只要他能搞定工厂,按时保质保量交货就行了。我也没想兼并他们工厂。他们交货出了问题我们才会介入。
清朝谁当老大对英国也是无所谓的,重新扶植一个新的话事人的代价更大,不如就用原来的。
大清也知道这些,所以犯不着举全国之跟英国人死磕,英国还得用他们呢。
东印度公司殖民时,莫卧儿帝国为什么不举国动员,与东印度公司决一死战?
这跟我们现在质疑,欧美国家为什么不举国动员起来消灭病毒,是一个道理。他们根本就动员不起来。
目前我们已经在多个城市发现病例后,进行了大规模全员检测、隔离,然后阻止了病毒的扩散。
在我们看来,虽然损失也不可避免,但做起来好像也没多大的难道。
不就是平时储备物资,分片设置采样点,街道楼道大妈戴个袖章、拿个喇叭号召都去检测,民众都想着检测一下更放心。一个地区医护人员不够,周边地区补上。
现在就是欧美作茧自缚,检测效率低,基层组织没有,小倔强不愿去检测,各地区互相不帮扶,检测出来了也不隔离,流浪汉等bug的存在。所以这件事对于他们,就是比登天还难。
清朝就有如现在的欧美,一盘散沙,一摊烂肉,八旗兵组织涣散,平时缺乏训练,兵器缺乏管理、短缺,朝庭大员彼此挖墙角、拉后腿。不是想组织就能组织起来的。
如果清朝是一个躺着吸食鸦片的地主,现在的欧美就是一些瘫痪在床的老财。
你以为的鸦片战争:中国 VS 英国
道光大帝眼里的鸦片战争:大清 VS 汉奸+逆夷
来猜猜看,在鸦片战争期间,清宣宗爱新觉罗·绵宁,下了多少道圣旨,要求严密查拿汉奸呢?
以下资料,全部来源于《鸦片战争档案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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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里有些人是不是没搞清楚,清朝统治者口中的“汉奸”,是从满洲统治者的角度看来的,对他满清政权不利的汉族人士,而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汉奸。所谓的“旗人当汉奸,罪加一等”,是指身为八旗,却参与了反清,自然是罪加一等的。
你看看他们对“汉奸”的定义:
汉民学了外语,那就是汉奸;
汉民在外国人开的洋行工作,那也是汉奸;
汉民开了小洋货店,自然也是汉奸。
基本上,在清朝统治者眼里,一个汉民与外国人有交集,那就是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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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防之要首在严办汉奸,汉奸一日不除,则夷船一日不绝,务须一力严拿,不除不已”。
这战争还没开打,绵宁就直接先把锅扣在汉奸头上了。一般来说,正常人的思维下,海防最关键的应该是造舰或是造炮之类的,结果绵宁这个昏君,居然得出了“抓汉奸”才是海防首要的脑血栓结论。
鸦片战争才刚开始不久,绵宁又再次下旨严密查拿汉奸。在他脑子里,逆夷语言不通,又是远道而来,人生地不熟,肯定全是汉奸接引的。
鸦片战争期间,绵宁也下旨招募过乡勇,然而在他脑子里,乡勇和汉奸是一体两面。
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1
去广东访拿汉奸
衙门里全是汉奸,必须严密查拿
清军原本大胜逆夷了,都击沉好几艘夷船了,但全怪汉奸参战,对着清军扔火罐、火球,导致清军很困扰。必须立即抓起来砍头示众。
广东沿海全是汉奸,抓起来后必须立即全部砍头
观音大士神像显灵了,降大水淹死了好多汉奸,赶紧亲自写个匾额送过去挂起来
(观音:mdzz)
大家来讨论下怎么解散汉奸?
神仙显灵,降下风暴淹死了一大群夷匪汉奸,必须派一堆亲王去烧香报谢啊
(神仙:mdzz)
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2
浙江汉奸要攻入江苏了,好可怕。必须严防。
商船里全是汉奸,必须严防,不可稍存大意
汉奸要攻入钱塘江了,好可怕。必须严防。
逆夷猖獗,都是汉奸的错+3
逆夷猖獗,都是汉奸的错+4
逆夷都设立汉巡查了(大概绵宁的脑子里,以为英国人和他祖宗一样,会搞汉八旗吧)
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5
浙江全省遍地都是汉奸,南方省也都是汉奸,北方汉奸可能少那么一丢丢,但肯定有;
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6
汉奸要攻入天津了,好可怕。必须让他们无隙可乘。
江苏、安徽、山东、河南的乡勇,肯定是汉奸
汉奸要攻入山东了,好可怕。必须严防。
山东的乡勇,肯定是汉奸
浙江打败仗,全是因为到处是汉奸;福建、广东、浙江全是汉奸
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7,气得绵宁辫子都朝天翘了,必须全部砍头示众
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8,气得绵宁辫子都朝天翘了,但是砍头了这么多,大快人心
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9,尤其是汉奸郭士立,只要把汉奸全惩治了,拿下逆夷就不在话下
(郭士立:你说我一个纯种普鲁士人,怎么就被大皇帝钦定成汉奸了?)
严防汉奸
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10。气得绵宁辫子又朝天翘了,必须严拿。不除汉奸,无以克敌(战术后仰
江苏汉奸要攻入上海了,好可怕。必须严拿。
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11
到处都是汉奸,必须严查
汉奸要攻入我的满洲老家了,好可怕,必须严防
镇江失守,全是因为汉奸到处放火。
离《南京条约》签订,只剩17天了,你猜绵宁的脑子里,战争的第一要务是什么呢?
那还用问么,当然是查拿汉奸
离《南京条约》签订,只剩9天了,现在应该干什么呢?
那还用问么,当然还是查拿汉奸
《南京条约》签完了,鸦片战争都结束了,那么应该干吗呢?
那还用问么,当然是继续查拿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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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再附上个对照组
裕谦在定海发现外国传教士居住的房间里,有大量满文书籍,感到非常吃惊,认为八旗里面可能有叛徒通夷,请求调查。
好了,这回涉及到八旗了。你们猜,绵宁是怎么回复的?
绵宁:狗都不信,这肯定不是我八旗干的,只能是内地汉人学了满语后通夷了
(说绵宁是昏君,好像也不太客观哦,毕竟谁才是大清的基本盘,他是看得非常清的)
总之,逆夷猖獗,全是汉奸的错+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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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再回头看看这个提问:鸦片战争时,清朝为什么不举国动员与英军决一死战?
可笑不可笑?
顺便附上道光大帝在鸦片战争期间的治国方针:
好好看,好好学。
因为终清一朝的满漢大防,因为防漢甚于防外。
比如镇江之战,满族将军海龄在英军到来前屠杀城内漢族。
镇江人所做《竹枝词》载
都统差人捉漢奸,小校场中血未干。
《出围城记》:
人疑副都统欲尽漢人而后止。
《夷氛闻记》:
散布旗兵,满城捉路人作漢奸,付邑宰监拷掠,不容置辩。
《道光朝筹办夷务始末》:
在城上开炮开枪,击杀贫民,指为漢奸。
《草间日记》:
都统令旗兵满城捉漢奸,旗兵遇他县人在城者,及居人只行,或夜出者,见即追而杀之。至是捕城内居民百七十余人,于小校场行刑,并及妇人孺子,呼冤之声不绝,郡守惟流泪而已。
《剑桥晚清史》:
由于很多官员已上奏清帝,把许多失败(象宁波的失陷)完全归咎于“奸细”,满洲的将军们就倾向于相信英军主要依靠的是第五纵队。这种把外国人与汉奸联系起来的做法可以追溯到中西贸易的最初日子里,而流传下来的军事传说只是加强了这种 信念:欧洲人有笼络中国同伙的特殊有效办法,其中包括使人吸食鸦片上瘾。确实有足够的证据使满洲官员们相信,漢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潜在的反抗者。贱民,即清代社会的下层人民,一般都要依附于清政权以外的任何有政治权威或军事权威的人或组织。另外,通过沿海贸易和鸦片交易,港口城市的种种罪犯、小商人和秘密会社成员都成了与西方人士有密切关系的人。这种情况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中叶广州附近的红巾起义中表现得相当明显。①所以当璞鼎查派波美拉尼亚的传教士郭施拉作被占领的舟山的地方官时,这个城内的每个不法之徒都抓住这个机会来利用与这个地区的任何权势集团(如绅士社团、衙门吏役和现有的各种股匪)②毫无联系的这位新保护者。举例来说,郭施拉的捕快头目便是一个劣迹昭彰的操淫业的人,他利用他的新职务向富户勒索保护费。这类消息被夸张成为不胫而走的谣言。在整个长江流域,各方面都有奸细,如船夫、私盐贩子、土匪、市场恶棍等三教九流中的人物。由于带兵官们开始分了一半力量来清查潜在的背叛者,这就对清朝的防务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最糟糕的是镇江的一位鞑靼族将军,他确信,在英国人从前面进攻时,该城的漢奸一定会从后面袭击满洲人。于是他命令一看见行迹可疑的人就抓起来,此后它的居民一看到满洲士兵走近时就惊恐地逃走。显然,有些士兵一见有逃跑者就把他们杀死,用他们的尸体去领赏。这样的恐怖统治笼罩各地。如在上海,英国人的炮声就被一些居民误认为是中国当局在下令屠城。
《华北战役纪要》:
我在写大清翻车的文章,主要来蹭一下题目。
从头开始看要从这里开始
既然说起大清的作死表演,显然少不了洋人的助阵。
大家比较熟悉的说法自然是洋人倾销鸦片、中国白银外流、林则徐虎门销烟,1840年,英国人出现在了广州城外、官僚贪生怕死,大清一败涂地,中国从此进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这么讲当然没错,只不过剧本单薄,总有点不清不楚。
比较典型的问题包括:为什么是英国人,不是法国、西班牙、俄国什么的?为什么清政府打的这么烂,不是有80万军队吗,怎么被万把号人打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是1840年,之前呢?如果清朝不腐败,将士用命,是不是就打的过英国了?打完以后呢,到底啥好处,为啥不直接统治,把大清变成印度第二?
这些都是非常好的问题,显然,不能理解洋人在中国的情况,就不能理解清末的格局。
10.1
首先,大家一定要有个基本概念,洋人的势力不是1840年突然出现在大门口的,洋人早就来了。
从汉代丝绸之路开始,我们和世界的联系始终没有断过。欧亚大陆跨国贸易中的瓷器、丝绸和茶叶,一直都是中国制造,全球消费。
具体谁在消费呢?不一定,一般谁有钱谁消费。
比如罗马当初一阵雄起,把地中海给打成了帝国内海,宫廷里就各种汉代丝绸,显然,比起当时的毛织物和亚麻(当时棉织物还不流行)来说,丝绸实在爽太多了。流行到啥程度呢?罗马元老院一度发布命令,说“丝绸太过贴身,穿着有伤风化,公开场合必须禁止”。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有理由怀疑凯撒当年就是穿着绸缎到处泡妞的。
再比如,千把年后,奥斯曼土耳其崛起,帝国横跨欧亚大陆,把基督徒打的哭爹喊娘。苏丹穆罕穆德二世轰开了千年帝国拜占庭的首都,君士坦丁堡,牛逼哄哄的宣布“寡人注定要成为两洲(欧洲也亚洲)和两海(地中海和黑海)的主人”,说完端起青花瓷器,喝一口绿茶。
正宗大明进口货,养生健胃,比喝马奶洋气多了。
伊斯坦布尔的托普卡帕皇宫,明瓷器
反过来,我们对世界各地的商品也有很大的需求。中亚的骏马,印度的香料象牙、阿富汗的青金石、希腊的珠宝、非洲的黑奴、波斯的美女,基本都可以在中国找到市场。比如唐代有钱人就喜欢买个昆仑奴(黑人奴隶)作为随身侍从,人高马大脾气温和,可以说是居家旅行、吹牛装逼的必备。
中唐的壁画
总体来说,这些交易的体量都不算大,大部分时间里对国民经济影响有限,双方可以说是有来有往,其乐融融。
不过到了明朝,事情起了变化。1492年,明弘治五年,虔诚的西班牙人花了800年时间,终于把穆斯林赶出了伊比利亚半岛,同年,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卡洛斯们发现,南美这片处女地上,除了土著和丛林以外,有着上帝对他们的奖励(西班牙人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 人类历史上最大的银矿。
秘鲁银矿,大家随意感受一下人类对白银的挚爱
南美洲天量的白银,打造了人类历史上最有钱的国家 —— 西班牙。在16和17世纪,美洲白银产量分别占据了世界白银总额的75%,84.4%。
这是啥概念呢,我们对比一下,二战以后美国人牛逼的不行,黄金储备多到敢搞出个布雷顿森林体系,把美元和黄金直接挂钩。请问那时候他的黄金储备占世界多少呢?百分之七十五。
大家自行感受一下西班牙这种”我交朋友不在乎有钱没钱,反正都没我有钱“的霸气。
既然如此霸气,怎么能不享受一下世界之巅的威风。卡洛斯们毫不犹豫的把天量的财富投入了三个无底洞:打仗、宗教狂和奢侈品。
巅峰时期,西班牙维系了欧洲最强的陆军 —— 西班牙方阵,最大的海军 —— 西班牙无敌舰队;
西班牙统治者以天主教守护者自居,全国密布宗教裁判所,四面出击死磕穆斯林和欧洲新教徒,人称”救世主帝国主义“;
而皇室如流水花钱,在欧洲产生了”价格革命“,输入型通胀让欧洲物价平均涨了三倍,所有人都在为西班牙打工,荷兰、英格兰、法国的工商业,尤其造船业,得到了巨大发展。
烧钱的西班牙方阵
不理解啥叫“输入型通胀”的话,麻烦自行搜索关键词“疫情”、“美元流动性泛滥”、“大宗商品”。
如果还有兴趣的,可以查查中国在疫情期间的出口增长。
而对明朝最重要的一点是,暴富的西班牙极其热爱远东的奢侈品。
10.2
发现新大陆25年后,1520,为西班牙国王效力的葡萄牙人麦哲伦,绕过美洲最南端的麦哲伦海峡,来到了东南亚。他登陆了一个小岛,那个地方现在叫做:宿雾,为了纪念国王菲利普二世,这个地方被叫做“菲律宾”,之后为了贸易所建立的城市,叫做“马尼拉”。
菲律宾本地没有金银(运气好运气好),特产肉桂的贸易无法支撑昂贵的跨洋商业。但很快,西班牙人发现了明朝和菲律宾群岛的贸易路线。1575年,中国和西班牙亲密接触,地球上最大的暴发户和最大的制造国亲密接触了。
之后的故事,大家应该非常耳熟,中国疯狂上产能,西班牙、葡萄牙疯狂挖矿,一船船银子进来,一船船丝绸出去。皮鞭下,上千万土著死在墨西哥、秘鲁的矿山中,他们用命换来的三亿两白银注入中国经济。促使大明巩固了银本位的金融制度。
那是一个探险的年代、变革的年代、疯狂的年代、残忍的年代和伟大的年代。
每年3月,在墨西哥阿尔普尔科港口,因为严重水银中毒(汞齐化炼银法极容易造成重金属中毒)而浑身红斑的印第安人,嘴里咀嚼着古柯叶(古柯叶含兴奋性毒品可卡因,西班牙人刻意让他们古柯上瘾,好没日没夜工作),缓缓将一箱箱白银送上大帆船“车夫号”。
“车夫号“借着东北风,先向西南,然后向西。三个月后来到菲律宾马尼拉,航行期间船员4名落海、3名得血痢病故,货物完整无缺,可以说是非常顺利。此时,中国福州商人的福字号已经等候多时。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菲律宾人、华人劳工,一起卸下白银,换上丝绸、毛毯、瓷器、雨伞、茶叶、工业品(比如屏风)。
之后福建人检查好货仓,搬入本地的肉桂,顺着东南季风一路回到广东、福建。这些白银的一部分,流向北京,继而转到山海关,成为边防军的军饷;这中间又有一部分,按惯例孝敬魏公公,藏在九千岁的银仓;再过几年,又有一小部分,转给了张震。
而车夫号载满货物,做好维修,等到6月份西南季风吹起,启航北上,之后沿着北太平洋暖流一路向西,到北美洲的西海岸。之后靠着西北风和洋流南下,5个月后,回到墨西哥西海岸的阿尔普尔科港。路上,3名船员落水,11名船员病死,1位船员没有遵守饮水配额制,把自己活活渴死,货物完好无缺,可以说非常顺利。
在这里,翘首以盼的西班牙分销商、放贷者、保险公司热泪盈眶,赞美上帝。骨瘦如柴,牙齿松动的水手,拿到35磅年薪,12磅奖励,超过当时普通女仆5年的工资。他们对天发誓,永远不再当水手,然后进入最近的一家妓院,开始吃喝嫖赌。三个月后,这些人将一贫如洗,又重回到大帆船上。
而分销商则蜂拥而上,把这些货物继续运往秘鲁、阿根廷、甚至北美。其中一部分,沿着崎岖的山路,从西海岸来到东海岸维拉克鲁斯港。在这里,固定往返的商船将把这些货物送到西班牙的塞维利亚港。
日月星辰,周而往复,这样的大帆船,有上千艘。
从这一刻开始,中国已经无可抗拒的卷入了全球经济圈,利益的去驱使下,地缘政治的博弈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啥意思呢?
打
1521,明、葡萄牙屯门之战,明朝胜;
1523,明、葡萄牙西草湾之战,明朝胜;
1548,明、葡萄牙双屿之战,明朝胜;
1549,明、葡萄牙走马溪之战,明朝胜;
1604,明、荷兰澎湖对峙,荷兰不战而退;
1624,明、荷兰澎湖海战,明朝胜;
……
顺便说一句,之所以搞了半天都是跟葡萄牙人在打,主要是当时西班牙和葡萄牙都在抢殖民地,教皇觉得他们老是闹腾也不合适,就打圆场,让他们划了地盘,这就是著名的“教皇子午线”。
中国算是分在了葡萄牙的势力范围。到底是不是我们不知道,但葡萄牙觉得是,可以说非常有勇气。
另外,1576年,驻菲律宾总督桑德建议国王菲利普二世派遣4-6,000名士兵,征服中国。大家也不要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侮辱,毕竟6年前,西班牙船长阿蒂达的计划是80人征服明朝,而再之前的计划是60个。
桑德离任后,新总督维拉可能觉得原计划太拉胯了。1580年,他再次抛出新的融(作)资(战)计划,这次是12,000名西班牙士兵,外加6000名日本人,以及同等数量的印度人。可以说经过了非常严肃的思考。这让我严重怀疑贾跃亭其实是西班牙人。
当然,我也可以理解这种亢奋,毕竟169人征服印加帝国、600人征服阿兹台克帝国的光辉往事也刚过去不到百年,这种日天日地的大无畏精神还是值得赞许的。菲利普二世表示非常理解,然后就没然后了,毕竟堂弟葡萄牙刚刚被揍得的满地找牙……
同时,对于这些武装冲突,大家也不要往心里去,要有一个健康向上的心态。那么请问具体是什么样的心态呢?是像两广总督叶名琛一样,“不战不和不守,不降不死不走”,表示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呢;还是像著名老虔婆一样,表示“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呢?
让我们回到1521,嘉靖元年八月,广东按察使汪鋐率部驱逐葡萄牙人,屯门大战开打。葡国人火铳齐发,汪鋐大败。之后迅速开展谍报工作,找到善于制造火器的汉人杨三,开始仿制火器,史称“佛郎机火铳”。
40天后,汪鋐反攻,以仿制所得的佛郎机火铳为主力,配合水路战船,大败之。葡萄牙人大部被歼,营垒被焚毁,剩余逃亡海外。次年,葡萄牙人卷土重来,再次大败。
7年后,汪鋐上疏《奏陈愚见以弭边患事》,推荐在国防领域推广佛郎机火铳。再过两年,嘉靖任命汪鋐为兵部尚书,杨三为铸炮专家,以南京为生产基地,开始全面推广。
之后,赵士桢、戚继光陆续对佛郎机火铳升级换代,成功研发了从1000斤的大将军佛郎机,到7斤的子母铳等一整套“佛郎机系列”火器。
你以为我要开始表扬大明了吗?当然不是,1607,万历三十五年,明朝官员发现荷兰人红夷大炮威力惊人,一炮能打十华里,建议引进。我泱泱大国刚刚把蒙古打的七零八落,牛逼哄哄,当然一口拒绝。
12年后,1619,万历四十七年,明朝萨尔浒大败,5万精兵被努尔哈赤团灭,朝野大震;3年后,天启元年,徐光启引进红衣大炮,并主持了改良。6年后,袁崇焕在宁远城头,指挥11门红夷大炮猛轰努尔哈赤,满清大败。
之后徐光启努力改进大炮,满清疯狂挖火炮技术员。11年后,1636年,满蒙联军攻打朝鲜,红夷大炮在南汉山城把李氏朝鲜轰到没脾气,国王出门三跪九叩皇太极。
大家感受一下郁闷的朝鲜爱国勇士
再过几年,徐光启他们研究出来铜铁复合红夷大炮,比原来从葡萄牙的铸铜大炮更为优良,于是葡萄牙人在澳门招募中国工匠去了果阿(在印度),帮助他们学会了铸铁红夷大炮。
明亡后,清初,朝廷继续大力发展火器,康熙平定准噶尔时,拿着俄国火器的葛尔丹和拿着仿制明朝火器的满清对轰,准噶尔败。大家可以在这张图判断一下这还算不算是冷兵器时代。
再之后,再之后断档了。
一直到340年后的1861,咸丰十一年,俄国公使向总理衙门提出架设北京到天津的电报。朝廷断然拒绝。洋人觉得很奇怪,这玩意儿明摆着功效无穷,尤其是备兵打战的利器,为毛这么抗拒。
显然他们不懂,我大清自有国情在,泱泱大国,4千年都没电报,可见其有害无益。
大哥,这不是1761年,八旗天下无敌的时候。1840年、1856年,两次鸦片战争时你刚刚被打的满地找牙好不好?能不能长点脑子。
那么啥时候开始有电报呢?10年后,1871年5月,沙俄侵占伊犁,急报八百里加急到北京,三个月已经过去了;再过三年,1874年8月,日本入侵台湾,快马加鞭传到北京,又是已经一个月。这次大家终于坐不住了,同意修建电报。
第一期计划从台湾到厦门,预算白银15万两,然后这项目就黄了,上头说是没钱。当然,前一年慈禧开修陵墓,预算500万两,这倒是从来没差过钱。
要到1877年,第一次听说电报的16年后,中国才铺设了第一条电报线路。再过两年,北洋大臣李鸿章内部各种推动,在天津设立电报学堂,中国这才终于有了电报事业。此时已经过了18年,对的,18年。怎么说来着:
傲慢使人退步,危机使人进步,
而愚昧则会要了你的命。
不好意思,提前剧透了,赶紧拉回来。
所以你看,洋人早就来了,只不过在门外兜了一圈,挨了几个嘴巴,选择”诚实劳动合法经营了“。合法经营的结果就是大明南方商品经济蓬勃发展,资本主义萌芽出现,张居正一条鞭法卓有成效,大明颇有中兴之气。
然而,
这些残暴的欢愉,
终将以残暴结局。
所有这些繁荣,代价是新大陆的累累尸骨。在西班牙人到达美洲的一个世纪内,钢铁、枪炮、病菌,叠加上原有政治体系的瓦解,玛雅文明区人口从2500万减少到150万,印加文明区人口从900万减少到60万,秘鲁的一个银矿,就夺去了800万条人命。
整个美洲的死亡人口接近一个亿。
这些亡灵,在明晃晃的白银黄金上,给西班牙带去了深深的诅咒 —— 家里有矿的这位,彻底染上白银依赖症。
国内疯狂通胀,制造业成本剧增,手工业者破产?没关系,我有白银;
和英国、法国、荷兰同时开战,无敌舰队被英国团灭?没关系,我有白银;
物价高涨,民不聊生?不关我的事儿,我们王室有白银;
资本外流,周围国家制造业、银行业高速增长?还是没关系,我有白银。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黄金;
来啊造作啊,反正有,大把白银。
1618年,全欧洲大战“三十年战争”开始,西班牙以天主教守护者的名义,向新教开战。第二年,美洲白银突然减产,从一年200万杜卡特瞬间跌到80万。这场战整整打了三十年,国王哈布斯堡王朝破产,欧洲损失500万人口,德意志区被打成废墟。
1648年,三十年战争结束,西班牙帝国大败,初代日不落帝国走向没落。12年后,近亲通婚产物,大舌头、癫痫、半残废、阳痿的卡洛斯二世去世,哈布斯王朝西班牙分支绝嗣。
这些残暴的欢愉,终将以残暴结局。
战争结束后,在落日帝国的地基上,荷兰,继承了西班牙的海洋霸权,成为新一代全球商业和金融领袖,号称”海上马车夫“;法国,继承西班牙的陆地霸权,红衣主教黎塞留(就是《三个火枪手》里老是跟主角过不去的那个)纵横捭阖,成就了她欧洲大陆的霸业,为太阳王路易十四的出场铺平了道路了。
你以为他们很赚吗?错,真正赚到的藏在暗处。
在大陆专心互斗时,岛国英格兰,在没干扰的情况下专心革命。1642年到1651年,英国内战,保皇党和议会大打出手。
最终,克伦威尔干翻查理一世,英国资产阶级走向前台,新的社会制度看起乱七八糟,但在未来的300年,它将帮助英国成为巨人。
而在遥远的东方,明朝躺枪。
白银减产、欧洲打仗、不健康的贸易逆差三者合一,导致中西大帆船贸易戛然而止。大明一下子从输入通胀变成输入通缩,货币市场完全紊乱,货币危机成了压倒病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崇祯回天乏术,1644年吊了歪脖子树。
他并不孤单,5年后,查理一世将会抱着被砍的脑袋来陪他。
到了1661年,刚刚在南京大败一场的郑成功决心拿下台湾作为根据地,南明遗孤对荷兰的台湾棱堡要塞(就是热兰遮城)开战。国姓爷25000士兵在台湾登陆,不过马上吃瘪了。打荷兰人倒是问题不大,但是台湾太穷,养不活他的军队。于是只好3000人围城,剩下的屯田、借(抢)粮去了。
棱堡要塞,开花弹发明前,是进攻方的噩梦
就这么耗了几个月,荷兰援军从巴达维亚(就是现在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赶来,双方台江海战,大炮对轰,郑成功再次大胜。1662年1月,在一个荷奸的帮助下,郑军修起了欧式工事,25日发动总攻,50门炮对着热兰遮城的附属堡垒开轰,一天打出了2500发炮弹,附堡陷落。
所以你看,靠这金老先生说的藤牌兵是打不下台湾的,科技才是第一生产力。
守军终于受不了,以“携带武器,自由离开”为条件,投降了事。经营近四十年的要塞就这样没了,荷兰人损失超过120万荷兰盾,气的跳脚。
总督揆一回去就被流放,在印度尼西亚吃了十几年牢饭才被允许回国,之后写了本书《被遗误的台湾》,大骂荷兰东印度公司官僚主义害死人。
台湾收复,是鸦片战争之前,中国王朝和欧洲国家之间的最后一场大型武装冲突,热兰遮城的硝烟,是大明帝国最后的荣光。在那之后,中国迎来了新的统治者:大清。
1644年,满清入关。
从1644到1800这150年时间里,如果有人跟你说,欧洲西边的那个人口千把万的英国,将在1840年轻轻松松,把人口几个亿的大清打的满地找牙,你一定会觉得丫是个神经病。
怎么可能呢?入关150年间,清朝给世界外人的形象就是:武德充沛,契而不舍。
1662年,南明永历皇帝被杀,中国基本统一,即便如此,满清面临的挑战并不小。台湾盘踞海外;三藩占据云南、广东、福建,搞的南方基本就是半独立王国;蒙古族准噶尔汗国在西北崛起,巅峰时期地盘超过400万平方公里,已经有了点满清自己当年起家的影子了。
所以清朝初年,朝廷的主要工作就是个“打”字。
1673到1681,平定三藩,完成对中原基本盘的直接统治;
1683,统一台湾,明朝势力从此彻底消灭;
1688开始,和准噶尔部开打,从康熙、雍正,一直打到乾隆,从蒙古,新疆,一路打到西藏,终于在1757年彻底干翻准噶尔部,解除了蒙古族势力的威胁;
1747,平定大小金川,把原来四川南部的半独立土司制度,彻底打成中央直属统治;
1757,平定大小和卓,取消回部的世袭制度,完成天山南北的统治;
这么几场下来,基本上把各个民族打成了能歌善舞的一家人。
即便到了1795年,满清还有实力打进尼泊尔,保护西藏。怎么都想象不出来40年后那副窝囊废的样子。
这就要回答两个问题:
第一,是满清是如何堕落的如此垃圾的?标准答案大家非常熟悉,不过也很容易引起微信群口水仗。
官僚体系腐败,这玩意儿在王朝晚期几乎不可避免;文字狱对思想的严酷镇压,明朝也有,但罗织之严、思想禁锢之深,的确比不上他爱新觉罗家;乾隆之后的武备废弛,鸦片战争时期的红夷大炮,射程精度还比不上明末,真是150年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然而明末满大街八旗汉奸,似乎也没啥好自夸的;
……
大家吵来吵去,无非是吵1840年的清朝,比起历朝政权晚期,尤其是明末,是不是更垃圾一点。有的坚持认为是垃圾中的战斗机,有的说只不过是垃圾中的白羽鸡,各种吵翻天。
也许更值得问的,是第二个问题,欧洲怎么突然间就牛逼到能吊打中国,啊不对,吊打世界了?毕竟那个年头被打的一脸懵逼的不仅仅是中国一个。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当年把基督徒打的喊爸爸 —— 解体;
北非,就是阿尔及利亚、突尼斯那些地方,当年是跟罗马叫板的迦太基,后来是地中海的武装海盗,一度是收欧洲和美国过桥过路费的 —— 灭国;
缅甸,当初乾隆四次清缅战争都搞不定,人称南方小强 —— 灭国;
阿富汗,一度北打伊朗,南踢印度 —— 打出翔;
……
也就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老实说,到底是超级垃圾,还是普通垃圾,这种话题其实没啥意思;毕竟我们的目标是自强,是怎么变牛逼,那谁最牛逼呢?
面对1840年的羞辱,大家的确难以保持一个平和的情绪。但如果用上帝视角,抛弃所有爱国情感,你得承认,大英帝国在那个年头,的确是开挂般的存在。
大部分人今年起码听了几十次“第一次鸦片战争”,脑子里已产生定势,似乎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站在当年的视角,这件事简直太不正常了,清朝,怎么可能被英国打翻?
首先,大清和英国,几乎是已知世界里最远的距离,稍微懂一点军事的就知道,这种距离完全是后勤的噩梦。之前提到,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申请用1.5万人征服大明,菲利普二世只能表示“呵呵”。
1.5万人,先问问一路上要死多少。
整个大帆船贸易的时代,水手死亡率30%朝上。欧洲当年是雇佣兵制度,千里参军只为钱,士兵会不会哗变自己心里算。如果没概念的话,可以去看看《加勒比海盗》,当年水手的生活质量和电影里的海盗差不多,算是一个工种的。
严重晒伤、烂牙、身上都是红斑,是那时候水手标配
那个年代,军队的远程投放能力就那么一点。比如台湾,作为荷兰的东亚贸易网络中心,巅峰时期也就1800士兵,后来郑成功围城,雅加达来支援的也就1000不到。但这在远洋殖民体系看来,已经是很大的一支人马了。
其次,打仗就是打钱,远征清朝,军费有没有着落?2.4万人,起码准备一年半的军费。有钱如西班牙王室,也曾经破产七次,每次违约都意味着下一次利率大涨,荷兰银行团报价已经到了14%,涨了几乎三倍,你猜猜他们肯不肯借钱给你打清朝。
再次,即便打下来,谁也不知道该怎么管。几亿人口,1000万平凡公里,殖民者根本没有统治的经验。当初之所以能打下美洲巨大的土地,是因为新大陆实在太过纯净,没有被病菌暴击过。
天花、麻疹、伤寒,随便哪一个就能把整个部落灭族。人死了自然也就不用管理了,留下肥沃而空旷的土地,配合上从非洲批量来黑奴,直接进行大庄园生产。
感受一下天花对美洲土著的屠戮
我大明子民刚刚挺过1633年明末大鼠疫;从小听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时候既不肯做奴隶,又不肯去死,岂不是让人很为难?毕竟打仗是为了利益,总不能真的是为了“拯救中国一万万迷失的灵魂”吧(西班牙传教士说的)。
好,你牛逼,啥都能解决,最后一个问题,大队人马去打仗了,家里咋办?欧洲内斗几百年,稍不注意就有人上门乘火打劫。西班牙和法国争霸,英国人打劫;荷兰人和英国人争霸,法国人打劫;法国人和英国人打仗,俄国人打劫。
你想想大量部队在中国打仗,突然接到消息,母国在欧洲被捅了一刀的那种酸爽。
所有这些加在一起,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英国人,是如何在40年时间里,取得如何巨大优势的?
答案不仅仅在军事中,坚船利炮的背后,是商业、金融、地缘政治、和国家性质的巨大变迁。
12
创造西方(1)
要回答上一篇结尾的那个问题:英国凭什么干翻大清,故事要从1648年开始。
先讲个段子,如果你从7世纪到17世纪这1000年间,抓一个英国人来到现代,他会被吓得尿裤子。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无法理解的:国王呢?领主呢?雇佣兵呢?宗教法庭呢?怎么居然有人敢周末不做礼拜?
最头疼的是,他会发现的词汇量严重匮乏,无法和人正常沟通。什么是“宪法”?什么叫“革命”?什么叫“传媒”?你们在说英语吗?
他需要极长的时间来理解这个世界,也许是3年,也许是5年,也许是一辈子。
中世纪穿越过来只能做个傻子
但如果你从19世纪抓一个英国人来现代,他也会震惊、恐惧,但没过多久,他就会发现,21世纪和他所处的世界,相同点远远超过不同。
不出三个月,他就会问:本地博物馆在哪里?大英博物馆于1759年对公众开放;法国卢浮宫博物馆是1793年;而美国博物馆系统“史密森尼学会”则创建于1846年;在100年间之内,西方国家几乎都开始建立自己的国家博物馆,成为“协助市民提高见识”的有效手段。
他会打开微博,震惊于形式的新颖,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这不就是《世界新闻报》换一个方式吗?1800年左右,印刷技术的革新让报纸成本大幅下降,之前针对有钱人的报纸,逐渐成为了大众消费品。
1843年创刊的《世界新闻报》,两年后销量就达到了3万份。不过你现在已经看不到了;160年后,2011年,它因为电话窃听丑闻而被默多克停刊。
“谢谢,再见“160年的世界新闻停刊
当然,如果你抓的是位品味高尚的英国绅士,他会把iPad扔到一边,嘲笑说:“要让大众媒体品味提高,170年恐怕还远远不够。”是的,当年的小报和微博一样,也在打色情、暴力的擦边球,也同样热爱耸人听闻的标题,170年来毫无长进。
作为一个绅士,他会更喜欢维基百科,毕竟《大英百科全书》初版于1771年,是高尚家庭必要的点缀,以至于《百科全书》销售员成了一项专门的职业。
通过维基百科,他会很容易理解什么是“联合国”。显然这就是1815年“维也纳体系”的现代版,俄、英、普、奥、法是欧洲五强,只要把普鲁士和奥地利换成中国和美国就行了。
至于为什么美国能够取代英国而成为第一强国,他大概率能猜到,是“工业化(industrilzation)”的结果,毕竟英国自己也是这么起来的。这个词的词源是拉丁语industria(勤奋),我们现在所理解的意义,出现于19世纪。
他会认为自己应该是“中产阶级 middle-class”,他可能觉得中国是一个优秀的“民族 nation”,他会感叹于高铁是“铁路 railway”的升级版……没错,这些词都是开始于那个时代。
19世纪穿越过来就能泡妞了
这意味着,7到17世纪这1000年,中西方都可以算作“古代世界”;而短短100年后,19世纪的西方,却已经一只脚踏入了现代社会。
“西方文明”在一个世纪里给人类带来的政治、经济、文化变革,比过去1000年的还要大,对了,“西方文明”这个概念也是那个时候被重新定义的。
毫无疑问,我们所生活的世界成型于19世纪。
历史在过去1000年的轨迹,在100年内被强行变更,人类跌跌撞撞的走上快车道。
车道所指,是当代世界的雏形。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
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
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
——《双城记》,狄更斯,1859
1648年到1848年这200年,是埋葬旧世界的200年;孕育新世界的200年;也是中国不知不觉落后的200年。
这种差距在1648如涓涓细流,在1688年似滂沱大雨,在1789年像山洪暴发,在1812年成山崩海啸,终于在1840年打垮了大清。
1644年,吴三桂引满清入关,大明江山易主;4年后,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初代日不落帝国西班牙走上衰落。老霸主算是没戏了,但在他的带领下,欧洲的触角已伸向全球。
西班牙的衰败,开启了欧洲的三国演义,荷兰、法国、英国轮番上阵,在随后的150年里争斗不休,终于斗出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三强争霸的战火,将从欧洲开始,遍及东南亚的菲律宾(马尼拉)、马来西亚(巴达维亚);次大陆的印度(孟买、加尔各答)、斯里兰卡(锡兰);非洲的南非(好望角)、北非(阿尔及利亚);美洲大陆的美国(纽约)、加拿大、巴西;加勒比海的海地、巴巴多斯……
而斗争的方式,也从简单的武装部队掐架,演化成经济战、信息战、金融战、科技战、文化战、外交战,最终一路升级成了全方位、无死角的民族间全面战争。
三强争霸的历史,就是孕育19世纪的历史。
首先登场的,是“海上马车夫”:荷兰。
荷兰:
国家口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祖传手艺:造船。
他们家一半国土海拔低于1米。修坝和造船属于全民运动。当年的阿姆斯特丹,船厂超过100家,年产量500艘,吼一嗓子就能把上下游供应商叫齐,就跟现在的深圳华强北的电子批发市场似的,充分体现了规模经济的优势。
普京的偶像彼得大帝,就是微服私访跑到荷兰去学造船的。
霸权的倚靠:全球最大的物流商贸体系。
荷兰以帮他干爹哈布斯堡王朝(统治西班牙、葡萄牙)搞航运起家,配合上造船和全民经商的天赋。鼎峰时期,欧洲商船共20,000艘,15,000艘是荷兰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简称VOC)营业额是欧洲贸易额的一半以上。
除了在台湾被郑成功胖揍了一顿外,荷兰在其他地方基本是打的别人满地找牙的风格。
荷兰东印度公司,VOC,比苹果还能赚
到1648年,荷兰的贸易站从东南亚的巴达维亚(印尼的雅加达)、马六甲(新加坡),到锡兰(斯里兰卡);东亚的台湾、日本;南非的好望角;北美的新尼德兰(纽约);南美的部分加勒比海岛屿、部分巴西……俨然是个小型日不落帝国。
荷兰东印度公司东南亚总部巴达维亚(雅加达)地图
自带加速包:彻底的资本主义。
荷兰以商会起家,以资本主义制度为立国之本。区区300万人口,在海南岛那么大的一块地盘,搞出来人类 ——
第一个股票交易所:阿姆斯特丹交易所;
第一个中央银行:阿姆斯特丹银行;
第一个现代意义的有限责任、股份制、公开发行、全民参股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
第一个全球金融中心阿姆斯特丹;
当然还有第一个金融风暴“郁金香泡沫“。
可以说是好坏都走在了世界的前列,非常拉风。
1648年的荷兰,整个国家就是一家超级贸易公司,政府思考问题的方式和现在的上市公司CEO没啥两样,如果那年头也有《致股东信》的话,大概率是这样:
《1648年致股东的信》
1648年,是硕果累累的一年,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收益为26%,投资收益为40%,总股息达到32%。
新的一年里,我们将再接再励,回报股东。
首先,公司将继续深入挖掘各大陆的产品需求,巩固阿姆斯特丹作为世界物流转运中心的地位。
欧洲、中东和日本的有钱人将继续需要福建、广东、台湾、以及加勒比海殖民地的蔗糖;将仍然需要景德镇的瓷器、江苏的丝绸来点缀他们优雅的生活;
非洲的国(酋)王(长)们仍将需要欧洲的军火来进行部落战争、要朗姆酒配合狂欢仪式、要彩色布料来打扮自己的新娘;
美洲殖民地庄(奴)园(隶)主仍将需要非洲健康的黑人、瑞典的斧头、锄头和砍刀;
波兰需要北海的鲱鱼;意大利想要莱顿(荷兰城市)的呢绒。
而本公司将一如既往得满足全世界的需求,我们的口号是:“荷兰商船从不空仓”。
荷兰的全球贸易网络
唯一的问题在明朝,这帮人觉得自己啥都有,啥都不要;只出不进,偏偏又打不过,的确让人非常头疼。
我们只能希望公司在台湾岛的根据地长治久安,逐步成为亚洲贸易的中心。
其次,本公司即将开始下财年的物流规划。
目前,阿姆斯特丹港口日常停泊的商船为3000艘,我们预测转运业务将继续高速发展,船只需求量将持续扩大。
因此,木头的供应至关重要,西欧森林的砍伐成本太高,已经弃用;挪威的木材也出现枯竭迹象,公司需要向波罗的海沿岸推进,但同俄国人做生意需要注意,大量的烈酒和军火必不可少。
具体船只方面,北海鲱鱼的捕捞量仍然很大。轻巧快速、储藏空间够大的捕鱼船“鲱鱼巴士 Herring buss”急需补充。
在战舰保护下的,荷兰著名的捕鱼船
和葡萄牙在东方的竞争已是尾声,不出意料的话,本公司将独占整个东印度香料、茶叶和蔗糖贸易,跨洋大帆船的规划需要排上议程。
有情报显示,我们在西印度(就是美洲)的黑人奴隶、蔗糖、以及烟草贸易仍然不是英国、法国和葡萄牙的对手,鉴于该业务利润丰厚,我们认为有必要加大竞争力度。荷兰西印度公司的大型战船预算需要尽快通过。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和英法交恶,毕竟本公司拥有欧洲最多的炼糖厂,蔗糖生意的扩大,将会进一步增强我们的制造能力。
第三,这些日常业务之外,本公司最重要的工作,无疑是要盯紧阿姆斯特丹银行和证券交易所,做好收益管理,为股东创造超额利润,给出漂亮的财报。
风险提示:
本公司在英国做了大量投资,考虑到和英国的业务竞争关系,有财经媒体指出,这种投资未来可能会削弱我们实体业务的竞争力。
我们不否认存在这个可能性,但财报季马上就要来了,我们需要优先保证本财年股东的回报。
投资英国、法国的殖民地、工业项目,年回报率极高,如果去掉这一项,将对股价产生非常重大的影响。我们认为,在找到更好的投资标的之前,该业务仍然会是我们投资组合中的重要部分。
衷心感谢各位股东对本公司的支持。
1648年,荷兰东印度公司董事会
VOC
显然,从财报的角度,荷兰是一家稳健的公司,为股东着想的公司,成功的公司。它是如此的成功,以至于荷兰盾成为全欧洲的硬通货,阿姆斯特丹银行汇票等同于现金,荷兰信用天下无敌。
该公司的股东,也就是荷兰公民,有钱到令人发指,人称“黄金时代”。
富到啥程度呢?1642年,伦勃朗画了幅画,叫做《夜巡》,现在是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镇馆之宝。
艺术成就多高我不太懂,不过我知道伦勃朗这画是给私人的,收费1600荷兰盾,而当时中产一年的生活费是350荷兰盾。
更牛逼的是,购买者是阿姆斯特丹城射手连队的队长和15名成员,差不多就是荷兰首都一个公安分局局长和手下凑了100万人民币买了副画的意思。
这事儿放现在还算能接受,但考虑到那是350年前,同时代英法叫花子满街走,大明朝正在人相食,印度动不动就大饥荒,而几个荷兰中产居然能花巨款买画,真是有钱到匪夷所思。
一个这么小的国家,居然敢这么有钱,你觉得英法能忍吗,当然不能忍啊。尤其是英国,海洋霸权乃是大英立国之本,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捕鱼、搞贸易、建殖民地,眼里还有我吗?
1648年,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一年后,查理一世人头落地,君主立宪制度在英国显出雏形。革命的儿子,奥利佛·克伦威尔代表资产阶级,以“独裁官“的架势开始清理门户;3年后,独裁政权的“新模范军”征服苏格兰、爱尔兰,终于完成英伦三岛的统一。
1652年,完成“安内”的英国,发动了第一次英荷战争,之后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法国趁着两国拼命的机会,流畅的在荷兰背后捅了一刀。1672年,第三次英荷战争打了一半,法国入侵荷兰,法荷战争爆发,荷兰史称:灾难年。
夹攻之下,荷兰难以支撑,1678年,法荷战争结束,荷兰大败,三强争霸,荷兰第一个出局。
不是制度先进吗?不是富得流油吗?如此强大的国家,为什么会失败?
荷兰的成功,在于贸易和资本主义;荷兰的失败,也正因它是“纯粹”的贸易和资本主义。
100年前,是殖民主义1.0的时代,西班牙为代表,满脑子的烧杀劫掠、黄金白银;而1648年,荷兰所依托的,是殖民主义2.0的时代,它满地球的造物流贸易中心,全世界的低买贵卖。
“海上马车夫”,说白了就是“地球村的头号倒爷”。
这就意味着,荷兰本国市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占有的殖民地更多是物流中心,而无实际控制的市场。经济都指望在“国际贸易“上。
1652年,英国釜底抽薪,搞出了《航海条例》,规定英国及其殖民地的货物,只能用英国船只来运货,相当于不讲武德,玩了把“贸易保护”。
法国一看,这办法不错,有样学样的开始搞“重商主义”。注意,这个词不是重视商业的意思,而是国家采取行政力量,用拉高关税等方式来鼓励出口,同时保护本国商业,以尽可能多的积累黄金白银。
路易十四在CFO科尔伯特的协助下,祭出“惩罚性关税”,把荷兰的工业制品挡在国门之外。
如果大家觉得这玩意儿耳熟的话,那是因为美国人在这件事儿上对全世界人民的反复教育:优势产品必须号召“自由贸易”,劣势产品必须投诉“反倾销”,一个套路的。
于是,“国际贸易”受阻于“国家保护主义”,荷兰的市场规模急剧萎缩。那么请问它这个资本主义国家如何应对呢?
15,000条商船在手,资本家们是奋发进取,投入国防建设,牺牲短期利益,放手一搏,来赢(攻)取(占)更大的殖民市场,保护本国工商业发展呢?
还是直接躺平,反正人家市场大,自己搞工商业多累啊,我们直接海外投资难道不香吗?
作为纯种资本主义传人,上市公司的标准操作,荷兰当局半推半就的选择了后者。3.4亿荷兰盾被投入欧洲国家的海外殖民拓展;英国每年向荷兰支付的公债利息高达2500万荷兰盾;即便曾被法国欺负成那样,荷兰人民照样借了3000万荷兰盾给到法国。
荷兰,用自己的财富,帮助英法做了基础建设。也不难理解,搞芯片的风险那么大,造造房子、放放高利贷难道不香吗?一个套路的。
然而,没有国家的资本,终究只是个数字;而没有实体经济支持的金融中心,终归无法抵挡新的挑战者。1780年,第四次英荷战争爆发,荷兰大败,伦敦终于成为新一代金融中心。
这个结局,早在100年前已经注定。
顺便说一句,荷兰也别伤心,风水轮流转,再等220年,轮到英国作逼的时候,你还有一把翻身的机会。
好了,第一代霸主翻篇了,大家学到了什么呢?
大清肯定啥也没学到,1672年,荷兰被英法合围,同年,三藩作乱割据南方。康熙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空理一个被郑成功干翻的倒爷国家。
认真学习的是英国。
英国,素来就是荷兰最好的学生。17世纪初,西班牙镇压荷兰独立时,大量工匠逃难到英国,伊丽莎白女王慷慨的提供了保护,条件是:每一个荷兰工匠,必需带一个英国学徒。
而整个17世纪,英国的这种学习从未间断。低地国家的农业专家教会新的轮种制度;荷兰水利工程师,帮助抽干英格兰东部的大沼泽;阿姆斯特丹工厂技术员,传授如何进行呢绒印染。
更可谓中头奖的是,1688年,曾经的荷兰执政威廉三世和他妻子玛丽,被英国权贵邀请为英王。2.1万大军度过英吉利海峡,登陆英国,兵不血刃推翻封建派詹姆斯二世的统治,史称:光荣革命。
从此,英国彻底形成了“君主立宪”政体,叠加荷兰的资本主义制度,形成了几百年不动摇的:限制王权基本国策。
十年之内,英国光速引进荷兰先进的商业、金融、贸易制度。天量的荷兰资本投往英国;1694年,英国中央银行英格兰银行成立,开展政府融资、国际商业汇票业务;1698年, John Castaing开始在乔纳森咖啡馆发布股票和大宗商品信息,它就是伦敦证券交易所的前身。
当然,臭毛病也少不了,1720年,伦敦股票市场爆发“南海泡沫”,和“郁金香泡沫”颇为神似。英国中产疯狂追高,终于为梦想窒息,亏了个底朝天,其中包括智慧之光·牛顿老师。
不过,往好处说,这也给了英国一个近距离观察、理解金融泡沫的机会,这将在未来给他巨大的先发优势。
1688年,荷兰大败于英法,军队被打残、市场份额被抢、贸易路线易手,荷兰黄金时代终结;
东方,康熙即将面对清帝国最大的挑战:准噶尔蒙古部落;东亚最大的陆地强权国家将给游牧民族最后一击。
西方,英国光荣革命结束,继承了荷兰资本主义制度和海洋霸权的英国跃跃欲试。
不过他还不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荷兰沦为二线,大赚特赚的还有另一个国家。法荷战争,让路易十四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欧洲大陆霸权。
大英帝国的敌人:三国争霸的二号霸主,高卢雄鸡法兰西,出场了。
我们后天继续...
我们下一章一点点分析。
当时就没有"举国动员"这回事, 英国也一样没有.
举国动员基本上得先在科技树上点出两个关键技能点, 电报, 铁路.
一般说的"举国动员"是从德国统一战争和美国内战开始才有的.
得了吧,还举国动员,我给您讲段真人真事呗。
清朝的扬州是盐业重镇,当时扬州的仪征有许多贩卖私盐的帮派人员,官方叫他们“盐枭”,后来他们还有更个响亮的名号—青帮。当时的盐枭可是有武装的,而且大帮有五六百人,小帮也有三三百人,这些人的战斗力如下所述:
这些盐枭皆“强狠有技能”,配备有炮位、鸟枪、长矛、大刀、鞭锤等武器。其中又以老河影(今仪征市十二圩)地方永州巴杆船的盐枭势力最为强大,其水手精壮不下千人,每人均备有兵械,拥有抬枪达数十门之多,驾划船破浪,其驶如飞。此外,安徽颖、亳、寿及江苏徐州四处盐民也常寄泊于老河影及扬州白塔河,势力也有数百人。这些人均桀傲不驯,“习于战斗、好战轻生”,平时根本不把官府放在眼里。英军为肃清江面,自然也动到了盐船的头上,在清兵水勇不敢出击抵抗的情况下,盐民们见夷船即放抬枪,奋起反抗打击英军。[1]
要是带清真想搞动员,还不用去别的地方找人,这些人就是天然的抗英队伍。然而带清的士绅特别是盐商却很看不惯盐枭,直接给洋大人送了几十万两银子,并且给英军指路,把这些盐枭的据点给炮轰了:
7月18日(六月十一日),颜崇礼上英舰与璞鼎查协商扬州赎城事宜,有一夷目对颜崇礼说:“素闻仪征富饶不减省会,今我公使戒兵勿入,仍得安居乐业,可为仪征人贺。”颜崇礼则面带忧色,“此说诚然,但尔船初入我境,盐枭即乘机骚扰,抢劫纷纷,居民被害已复不浅。”该军官问何为盐枭,颜则遥指老河影一带,“此中数百家,聚亡命之徒数千,皆平日贩运官不能禁者”。该军官于是召一名英军,用英语讲了一通,颜听不懂不知他们讲什么。到了夜半时分,突然江面上响起了猛烈的炮声,该军官拉着颜崇礼走出船舱观看,只见老河影一带火焰腾空,“数千盐枭,几无噍类矣”。——《壬寅闻见纪略》
先是夷约仪征盐匪为汉奸,业有成说矣。讵扬商因此项人不下三万,平日官兵无如之何,乘势用数十万金买夷匪,出其不意,烧其船只,并用炮轰之,得免者二三千人耳。——《平夷录·李湘棻谈片》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带清不是没有号召过“义民”抗击外国人,但要当“义民”,你好歹也应该是个地主或富绅,能和官府说得上话才行。要是你是个泥腿子,还要想去打洋人,那就是非法抗英了,老爷们不但不准你打洋大人,还要借洋大人的兵来剿你。带清历史上唯一一次允许底层百姓打洋人就是义和团运动,那还是洋人非要带兵进北京不可,老佛爷实在没办法才破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