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的“红色处女军”,一个劣质翻译加上劣质辟谣,导致国内把捷克斯洛伐克的民间传说当成历史,甚至知乎上某些带v还拿这个批判“伪女权”,简直是滑稽。
先看看网上流传的所谓的“红色处女军”的“辟谣”版本:
9世纪,女王丽布施及其夫普热美斯公爵创建了古老而美丽的布拉格城堡,城堡后经多次扩建。直到一千多年后的1918年,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的总统府仍设立于此。
丽布施女王以始建举世闻名的布拉格城堡而流芳千古,她手下的一名女卫队长普拉斯妲却以创建“红色处女军”,又埋藏了一批巨额宝藏,也在捷克历史上留下千古之谜。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9世纪初的丽布施女王不但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巾帼英雄,还创建了一支包括妇女在内的骁勇善战的军队,曾打败过不少敌人。后来她虽然嫁给了普热美斯公国的公爵普热美斯,但始终保持着桀骜不驯的独立性格。后来,这位女王建立了一支威风凛凛的皇家卫队,其队长就是后来在捷克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普拉斯妲。这支卫队完全由清一色的年轻女子组成,它负责保卫女王和皇宫的安全。普拉斯妲兢兢业业为女王服务,与女王结下了很深的感情。丽布施女王去世后,普拉斯妲深感悲痛,她不愿意再为国王普热美斯公爵效劳,便率领自己手下的女兵来到捷克北部的维多夫莱山,从此占山为王。
普拉斯妲纠结了一支由少女组成的军队,反抗丽布施的丈夫普热美斯王子(Prince Přemysl)的统治,这支军队即The Maidens(原意是少女们,并不直接有红色处女之类的含义)。这批少女军以德维纳(Děvín)要塞为据点进行活动,视男人为敌人,甚至与她们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为敌。
德维纳城堡就建在著名的高堡(Vyšehrad)对岸。在德维纳城内,普拉斯妲等人骑着马维持治安,像杀狗一样杀死男人。同时,普拉斯妲专门挑选漂亮的少女军成员去诱惑和摧毁男性。
普拉斯妲的“红色处女军”规模越来越大,最多时达到上千人。为了保证部队的给养,她率领军队离开了贫瘠的维多夫莱山,在德维纳城堡建立起了自己的武装大本营。
随后,“红色处女军”四处打家劫舍,征收捐税,推行自己的法律。这些法律大部分是针对男人的。据说,为了蔑视男人,她有时会带着几名女兵,手持利剑和盾牌,赤身裸体地去市镇游逛,如果哪个男人胆敢朝她们看一眼,她们就会毫不迟疑地把那个男人处死。
普拉斯妲在她自己的地盘上行使着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她规定:
一、男人不许佩带武器,不许习武,否则处以死刑。
二、男人必须种地、做买卖经商、做饭、缝补衣服、干所有女人不愿干的家务活;女人的职责则是打仗。
三、男人骑马,双腿必须悬垂在坐骑左侧,违者处以死刑。
四、女人有权选择丈夫,任何拒绝女人选择的男人都将处以死刑。
初期一些当地男性不以为然,不顾普热美斯王子的警告前往德维纳城。他们严重低估了少女军的战斗意志,以为只要向少女们展示一下刀剑就足以吓倒她们。结果在普拉斯妲的带领下,这些男性大多在冲突中被杀。但真正演变成男人和女人的战争,是塞提拉德(Ctirad)被杀事件。
一年夏天,塞提拉德和他的几名男性亲属离开自己的家乡,准备前往布拉格城堡(Prague Castle),途中路过高堡。在树林中他们发现一个女孩被绑在树上。这个女孩叫纱尔卡(Šárka),其实是普拉斯妲手下的一名队长。纱尔卡布置了一个陷阱,她谎称自己是奥克林(Okořín)一个村长家的女儿,遭到少女军袭击被绑在这里。被纱尔卡的美貌所迷惑,塞提拉德和他们亲戚放松了警惕。于是纱尔卡以答谢为由,诱骗他们喝下了含有催眠药物的蜂蜜酒。在塞提拉德等人丧失行动力之后,沙尔卡使用狩猎号角召唤来其它少女军同伴。她们将没有抵抗能力的塞提拉德等人杀死,这些人缺损的尸体后来被绑在德维纳要塞的一个轮子上示众。
少女军的这个举动传到了高堡,这导致当地人的容忍终于达到临界点,们要求普热美斯王子下令予以报复和制裁。居住在高堡附近的许多男性甚至在没有得到指示的情况下自发前往保卫高堡,并沿途杀死他们所遇见的女孩。男人们的这些报复举动也使普拉斯妲非常愤怒,她召集少女军决定进攻高堡进行复仇。
实际进攻高堡的战斗不像普拉斯妲所预想的那样,少女军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战争训练。她以为其它少女军同伴会像战友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但结果其他人没跟上她。于是一马当先的普拉斯妲被男人们包围起来,许多男人压着她使其连挥刀都很困难,最后男人们把她从马上拉了下来,乱刀砍死。
其它少女军战士见普拉斯妲被杀,很快就丧失了战斗意志,向德维纳城撤退,撤退过程中许多人被杀。残余的少女军战士撤回城内,高堡的男人们随后就攻入了德维纳城。见取胜无望,幸存的少女军战士放下武器,下跪请求自己的兄弟和亲属宽恕。但男人们认为少女军狡诈恶毒,拒绝给予宽恕,将投降的少女军战士从窗户和城墙上扔出去摔死(或杀死后将尸体从城墙上扔出去)。少女军战士的尸体和德维纳要塞最后都付之一炬。
于是少女战争以高堡男人们的胜利告终,当地再也没有妇女敢反对普热美斯王子的统治。
对于诱杀塞提拉德的女孩纱尔卡,资料称其在随后的战斗中(但具体是否是进攻高堡之战暂未找到资料)战败被俘。根据《安妮的波希米亚:捷克文学与社会,1310-1420(Anne's Bohemia: Czech Literature and Society, 1310-1420)》一书,塞提拉德被杀事件后,男人们曾在停战期诱骗一些少女军成员到高堡,并实施性侵,出于羞愧这些女孩后来没有敢返回德维纳。而跟随普拉斯妲参与攻打高堡的少女军成员基本上不是战斗中被杀,就是投降后被处死,有相当一部分死前可能遭受过性侵。少女战争在这本书中被定位为性别的战争。
事实上呢,这个所谓辟谣的版本本质上还是不对的。
因为开头的丽布施女王(Libuše)和普热美斯王子(Prince Přemysl)都是捷克传说中的人物,而不是历史人物,在所谓的“处女军”和“少女战争”的故事之外,他们一般被翻译为莉布丝和培密索尔。
最早记录这一对夫妻的书籍是被认为994年成书,但是更可能在之后的几个世纪中不断添油加醋的《基督徒传奇》(Kristiánova legenda),一本描述波西米亚公爵瓦茨拉夫一世与其祖母圣卢德米拉的捷克史书。在这本书中,培密索尔作为瓦茨拉夫一世的祖先而登场:
“捷克的斯拉夫人最初致力于偶像崇拜、没有法律、没有统治者、也没有城市,像是无主之马一样的在旷野中游荡。最终,在一场可怕的瘟疫之后,人们把希望转向于预言,他们根据预言建立了一座名为布拉格的城堡。随后,人们又根据预言找到了一位有远见而审慎的农夫培密索尔来作为他们的统治者,并且将处女嫁给他作为妻子。”
在这里根本没有出现莉布丝的名字,培密索尔从来不是什么公国的公爵,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乃至于在后来所有的捷克传说中,他都是一个农夫——这种传说或许与农夫开拓土地与定居的属性有关,因为捷克的斯拉夫人最初是半农耕半游牧的民族,选择农夫作为第一任国王,象征着正式开始定居。而且这个故事其实是用来美化当时波西米亚王室的正统性的,因为当时的波西米亚国王都声称自己是这位培密索尔王子的后人。
而在1119年,布拉格的牧师科斯马斯在他的文学著作《波西米亚纪事》(Chronica Boemorum)中,才详细记述了莉布丝和培密索尔的故事:
在科斯马斯的笔下,莉布丝是传说中的捷克第一任统治者克洛克(Krok)与仙女妻子最小的女儿,也是三姐妹中最聪慧的。她的二个姐姐分别是巫医卡泽(Kazi)和魔法师泰塔(Teta),而莉布丝具有预言未来的天赋,因此被她的父亲选为继承人。
传说她在莉布新(Libusin)城堡说了许多预言。尽管她证明了自己是一位智慧的首领,但部落里的男人还是对被一个女人统治感到不快,要求她结婚。她看到了一位脚穿破凉鞋,正在耕田,或其他传说中正在铁桌边吃饭的农夫。她指示她的大臣随一匹松缰的马去寻找这位男子,他们跟着马到了斯塔迪斯(Stadice)村,完全如她所说的(无论是耕田,或使用铁犁代表铁桌)找到了培密索尔。两名大臣将培密索尔带到王宫殿,随后莉布丝嫁给了他。
此外,莉布丝还做出预言,派大臣在找到了一个用牙啃门槛的人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城堡,并以“门槛”的名称命名了布拉格城。
在捷克的一些学者看来,莉布丝似乎是作者借鉴了同时代的、和波西米亚同属神圣罗马帝国范围内的女强人——托斯卡纳领主、神罗皇帝代理人、意大利副王卡诺莎的玛蒂尔达的历史形象。后者是教皇的挚友,并且是少有的以擅长军事而闻名的女性君主,并且著名的“卡诺莎之行”,神罗皇帝亨利四世冒着风雪严寒,向教皇格列高利七世“忏悔罪过”的目的地就是她的城堡。
此外,在科斯马斯的笔下,并没有记载“普拉斯妲”(Vlasta,或许翻译成芙拉斯妲更适合一些)。而是记载了另一个类似于处女军的原型的传说:
“那时候我们国家的女孩无拘无束的生活,像亚马逊人那样拿着武器战斗且参与选举统治者。她们常常躲在森林中偷偷看青年打猎。男孩们从来没有抓住过她们,而她们却常常能够抓住心仪的男孩作为自己的配偶。她们想到在斯基泰人部落中男女也没有什么不同,于是她们便变本加厉,生在还在山上修建了一座名为“德文”(上文翻译成德维纳,Děvín)的城堡,男孩们也不甘示弱,他们在附近的山上修建了另一座名为名为高堡(Vyšehrad)的城堡。
女孩们常常欺骗比她们更加勇敢的男孩们,因此双方往往会产生战斗,但是很快又会和解,并且在一起吃喝玩乐。一次,男女双方之间约定举办为期三天的盛宴。他们在一起吃吃喝喝,结束了第一天的盛宴。
当男孩们解决了饥渴的问题后,他们又产生了新的方面的饥渴。他们迫切地几乎不能等到晚上。
晚上到了,明月高悬,照亮了天空。
一个男孩吹响了号角,招呼起同伴:“大家玩够了,吃饱喝醉了,银色的维纳斯正在吹响号角召唤着大家呢!”
于是他们每人绑架了一个女孩。到了早晨,男孩们不战而胜,他们闯入德文城堡,拿走了所有的食物,并且放了一把火将城堡烧毁。
从此之后,也就是莉布丝女王去世后,女人就一直接受着男人的统治。”
科斯马斯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似乎抱着开黄腔玩笑的情绪,甚至直到故事的最后才“见红”。这个故事能够明显看得出作者没少看罗马时代流传下来的“闲书”,亚马逊人传说和罗马人劫夺萨宾妇女,萨宾妇女的由于和罗马人结婚生子反而劝和萨宾人的故事的影子,都能从这个故事中找得出来。
并且这个故事很可能是在影射斯拉夫人的传统节日——伊凡·库帕拉节。
虽然这个节日最早主题是男女裸体(现在则穿衣了)围绕着火堆跳舞、狂欢,然后ppp。属于斯拉夫人的波西米亚捷克人在很久之前便失去了这个风俗,所以在作为一个民族的童年记忆,看来无论古今中外,都会把这类行为称之为“男女打架”(确信)。
此后在1314年的《达利米尔纪事》(Kronika tak řečeného Dalimila)一书中,第一次出现了“普拉斯妲”(Vlasta)的名字。
在这本书中,普拉斯妲被描述为莉布丝女王的侍从官。在女王去世后,男人再度占据优位,于是许多对此不满的少女们便修建了德文城堡,并且邀请普拉斯妲作为自己的领袖。普拉斯妲对少女们进行了整编,并要求少女们不要饮酒,以保持机敏。她还教唆女孩们偷走对她们进行家庭暴力的父亲的马匹,加入到处女军的队伍。
男人们对此十分的生气,他们邀请一部分处女军去高堡做客,可是等到她们到达后,却关门强暴了她们。而普拉斯妲的报复行动也令人瞠目结舌,她除了出兵攻打高堡外,还表示“打下那个高堡城,哎嘿,一人一个男青年”,但是实际上对男性的报复却毫不犹豫,她们杀掉了将近三百人,男人们丢盔卸甲逃进橡树林才幸免于难。然而在后续的战斗中,处女军却被男性反攻,遭到镇压。
在这个故事中,两座城堡都是木头搭成的,因为故事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甚至还有提到培密索尔国王被木栅栏绊倒的事情……
随后14世纪下半叶的拉登宁的普鲁比克·普尔卡瓦(Přibík Pulkava)的《捷克纪事》中,则删减了色情片段,反而增加了战争双方的流血战斗。
因为在这位虔诚天主教徒的史书实际上是为他的君主——神罗皇帝理查四世而作。在他们固执的观念看来,很明显强暴是比残杀更加过分的行为。于是在他的版本中,并没有出现什么黄色情节,而是普拉斯妲专门挑选漂亮的少女军成员去诱惑和摧毁男性,然后将他们绑架杀害;或者表示自己愿意做处女军的叛徒,然后引诱男兵上钩趁机将其杀害……
基本上普尔卡瓦笔下多出来的,就是高呼老司机开车,然后发现上的是灵车的那种阴间剧情。
培密索尔王子在故事中痛心疾首地表示前往不要上钩,但是还是有不少男青年上门去送……
而16世纪的捷克“历史学家”卢贝内茨的瓦茨拉夫·哈杰克(Václav Hájek)版本的编年史则添加了更多的细节。他所创作的编年史因为文笔很好,故事情节有趣,曾经多次被翻译成德语而广为人知。但是自从18世纪起,学界就对于他的作品嗤之以鼻,因为他获得消息的渠道很单一,但是创作出来的故事情节却一个比一个丰富多彩,很明显这位就是有良心的历史发明家,所以真实性很低。
不过在他的笔下,“处女军”的故事已经基本定型,甚至言之确确的表示发生在785年,时间跨度大概在8年左右。而且他的故事情节最为猎奇和血腥。在他的笔下,故事中增加了普拉斯妲派遣莎尔卡色诱塞提拉德(Přemysl Ctirada)的故事:
塞提拉德和他的几男仆准备前往布拉格城堡(Prague Castle),途中路过高堡。在树林中他们发现一个女孩全裸着身体被绑在树上,只是在脖子上挂了一只号角。这个女孩叫莎尔卡(Šárka),其实是普拉斯妲手下的一名队长。莎尔卡布置了一个陷阱,她谎称自己是奥克林(Okořín)一个村长家的女儿,遭到少女军袭击被绑在这里。由于被莎尔卡的美貌所迷惑,塞提拉德和他的仆人们放松了警惕。
于是莎尔卡以答谢为由,诱骗他们喝下了含有催眠药物的蜂蜜酒。在塞提拉德等人丧失行动力之后,莎尔卡使用狩猎号角召唤来其它处女军同伴。她们将没有抵抗能力的塞提拉德的仆人们砍去双手杀死,又将塞提拉德杀害后,绑在德文城堡的一个轮子上示众。
然而这个故事很可能是哈杰克根据《达利米尔纪事》中提到的一个名叫“Šárka”的山谷的名字而改编来的,在他笔下,这个山谷反而是由莎尔卡本人的名字来命名——但实际上这个词大概是从拉丁语来的,至少在西班牙语中仍旧将锯齿状的山脉称之为“sierra”。
处女军的这个举动传到了高堡,这导致当地人的容忍终于达到临界点,男人们要求培密索尔王子下令予以报复和制裁。居住在高堡附近的许多男性甚至在没有得到指示的情况下自发前往保卫高堡,并沿途杀死他们所遇见的女孩。
男人们的这些报复举动也使普拉斯妲非常愤怒,她召集处女军决定进攻高堡进行复仇。 实际进攻高堡的战斗不像普拉斯妲所预想的那样,她以为其它处女军同伴会像战友一样跟在自己身后,但结果其他人没跟上她。于是一马当先的普拉斯妲被七个男人包围起来,最后男人们把她从马上拉了下来,乱刀砍死,切碎喂狗。
其他处女军射光了箭,又见到见普拉斯妲被杀,很快就丧失了战斗意志,向德文城堡撤退,撤退过程中200多人被杀。
残余的处女军战士撤回城内,高堡的男人们随后就攻入了德文城堡。见取胜无望,幸存的少女军战士放下武器,下跪请求自己的兄弟和亲属宽恕。但男人们认为处女军狡诈恶毒,拒绝给予宽恕,将投降的少女军战士从窗户和城墙上扔出去摔死(或杀死后将尸体从城墙上扔出去)。处女军战士的尸体和高文城堡最后都付之一炬。 而莎尔卡和她的情人也被塞提拉德的亲人捉住,并且处以活埋。
于是少女战争以高堡男人们的胜利告终,当地再也没有女人敢反抗男人的统治。
在这位历史发明家看来,女性主导的统治显然不可能没有流血就会转到男性的统治下来。当然,许多热心的捷克学者考古和史料指出,捷克的母系社会应该在斯拉夫人离开喀尔巴阡山脉,定居前几千年前可能便已经结束了,所以这个故事反而大可能是男性为了合法化对于女性的统治而编造的。
现在流传最广的故事都是哈杰克所编写的版本,许多女性只是看到了这个故事中女性对于男权的反抗,却没有注意到这个故事中的女性是确确实实的在打拳,而真的战斗起来却只是单方面被男人虐杀。哈杰克笔下的处女军战士没有报复她们本应报复的对象,而是去杀害无辜的男性,甚至捏造了一个惨遭女拳杀害高尚的骑士塞提拉德的形象(这个人物很明显有着骑士小说的遗风),来反衬托所谓的男性的光辉。
而这个扭曲了故事原意的低级趣味的故事,却被捷克音乐家贝多伊齐·斯美塔那误解为是一个讲述反抗的故事,他在1875年写下了《我的祖国》交响诗的第三章——《萨尔卡》(即莎尔卡),以赞美女性对男权的反抗,弱者对强者的反抗,来表达捷克人对独立的民族国家的盼望……尴尬……
这个猎奇的颇具赞同男权色彩的故事堂而皇之成为“捷克四大民间传说”之一,甚至在我国被当做历史,还搞出什么“红色处女军的宝藏之谜”,着实是让人感到悲哀。
最后,顺便一提,大西巷一创作了一部日漫名叫《乙女战争》,其实就是借用了捷克的这个传说的外壳,只不过将故事的背景改成了有更多史料的胡斯战争时期,从男女性的对抗变成了新旧天主教之间的对抗。
在故事中女主角的名字叫“シャールカ”,就是借用了杀害塞提拉德的莎尔卡的名字;
而胡斯派反抗军中有一个名叫“ヴラスタ”的女骑士,其实也是使用了普拉斯妲的名字。
另外还有一部2009年拍摄的非常烂的捷克电影叫《异教徒皇后》,就是讲的莉布丝夫妇以及少女战争的故事,不过这个电影水平差得要死,也没有按照故事剧情来拍,推荐不看。
另外,需要辟谣的是,网上总有人拿这张图作为普拉斯妲或者女王的画像。我一直觉得画风有些不对,所以查了一下……
实际上这幅画是英国画家查尔斯.斯莱姆.利德代尔(CharlesSillemLidderdale,1830-1895)的作品《林中少女像》(Portrait of a young girl in a forest)。这个模特是谁我不太清楚,但是她不止一次出现在利德代尔的作品里。
到底是哪个说这个是普拉斯妲的,我真想打他一顿,害得我白相思一场(划掉)。
穆罕默德二世从来没有把君士坦丁堡改为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是希腊语“进城”,东罗马帝国把这个城市正式名称叫新罗马。
伊斯坦布尔或者说新罗马等于“紫禁城”,君士坦丁堡等于“皇帝都城”,也就是指说现在伊斯坦布尔最早指的是现在的法提赫区。
奥斯曼禁卫军也从来不是一只单纯的军队,他们是苏丹之奴,是一个社会阶级,也不能自行废立苏丹。
苏丹也不是一个专属君主的头衔,奥斯曼统治者的主头衔是帕迪沙,马穆鲁克君主主头衔是马利克,只是为了方便称之为苏丹。
苏丹在不加族群或者地区时,没有什么特别的,比如你可以随时自称为自家房间的苏丹,但不能说自己是全体红瞳白发控的冲国人的苏丹。
科学史是一个重灾区吧。
这书我再次推荐:Galileo goes to jail and other myth about science and religion,看了这个书基本上就跟一些安德鲁·怀特以及其遗留的思想说拜拜了。
日心说和地心说之间的科学史解读,好多人连托马斯·库恩都不知道,中世纪没什么人相信地平说,双方的斗争也不是科学和宗教两站队那么简单。
《城市广场》(Agora)这个电影不可信。古希腊女数学家希帕提亚(Hypatia)的死因可以看看Hypatia, the life and legend of an ancient philosopher。她因为卷入到政治斗争而被杀死,而不是因为她持有科学知识。
以上这些书都可以在libgen上找到。
估计首相同志的抗日经历可以算。
目前只要是正规的历史学术著作,都没有质疑首相的抗日经历的,中韩美俄日概莫能外。大概是互联网兴起的那段时间,从外网输入了一批韩国“学者”的“大作”,从此以后,只要有人在网络上说金日成曾经抗日,下面就有人煞有其事地回复道:“那个人不是历史上抗日的金日成”,可见此说传播之广泛。
那么为什么正规学术著作基本上都找不到坊间传闻这种说法呢?当然是因为太离奇了,而主流说法则有很强大的证据链做支撑,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还有就是坊间传闻主要是从当时的新闻报道和部分口述资料上找到与主流说法“矛盾”的说法,这种方法本来就落了下乘(这两者作假作伪的可能性远高于一手资料,更何况抗联当时普遍对负责人的真实姓名和经历保密,杨靖宇的真名就保密到了抗战后),所以不被接受其实很正常。
那么先来说说首相的身份有哪些证据可以作证:
一、抗联的内部材料
坊间传闻喜欢根据一些口述来描述金日成在普天堡的时候年龄就有四十多岁了,这在正规史学家眼里只堪一笑,因为金日成的详细情况在抗联内部材料里写的很清楚:
金日成,高丽人,1932年入党,学生,23岁,勇敢积极,会说中国话,游击队员提升的,有民生团的口供很多次,爱在队员中说话,在队员中有信仰,在救国军中亦有信仰,政治问题知道的不多。(《魏拯民报告》)
魏拯民的这篇报告张正隆的《雪冷血热》引用过,写于1935年,日本史学家和田春树也引用过。金日成从在抗联文献中出名开始,其年龄就只有23岁,何来40多岁一说?而且1935年减去其年龄23岁是1912年,这也是金日成的真实出生年份,根本找不到任何问题。这份第一手材料的可信度很显然比坊间传闻引用的传闻可靠了无数倍。
二、当时的详细调查材料
前面说过坊间传闻的依据主要是当时新闻报道上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可靠性很低,但当时确实还是有一些报纸做过详细调查:
这是1940年《满鲜日报》的报道,题目上面就有,与前几年道听途说的传闻相比,这篇报道是进行过调研后写就的,可信度较高。
这篇报道明确写了金日成的原名是诚(成)柱,并且在毓文中学读过书,这与金日成的经历又完全吻合。这篇报道发出来的时间是1940年,金日成当时还深一脚浅一脚地摆脱日军追击,怕是根本没有闲心跑到东满雇枪手写水文。
三、日军内部的情报
坊间传闻喜欢引用一些报道说金日成早已战死,后来的金日成当然就是替身了。但抗联内部文件从来都没有刊登过金日成的死讯,也未上报给第三国际,显然是无稽之谈。当时日军情报也指出金日成根本没死,而是转移到了苏联
当时的金日成是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南满抗联的一条大鱼,如果金日成死了的话,请问日军战报有无可能把这么大一个战果隐瞒不报?
四、苏联的审查结论
苏联自从卢沟桥事变之后,就对国境内的朝鲜人严密监视,怀疑他们可能充当日本的间谍,后来还进行过强制迁移。而当时苏联对入境的外国党员都要进行严苛的审查,如果审查不过关,轻则软禁,重则丢命。当年抗联主要负责人赵尚志入境时即被怀疑,被软禁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还是当时远东苏军的科涅夫少将(后晋升元帅)亲自去把赵尚志放了出来。金日成如果之前真有冒名顶替的行为,那去苏联简直就相当于找死。反之,既然他能顺利通过苏联的审查,就说明他一点问题也没有。
列举了这么多证据之后,相信大家自然就会明白事实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大致就相当于何新质疑希腊历史这么一回事。韩国作为利益相关方,在历史问题上耍耍小伎俩也不奇怪,至于这么拙劣的传闻为什么能在中国“喋喋不休”,反倒是更有意思的一个问题。
最后贴两张韩国独立纪念馆的《韩国独立运动的历史》,可见即便是韩国的历史著作也不会纠缠这种低层次的问题。不过我引用这本书仅仅是说明韩国方面的态度,其实这本书的问题也不少,比如里面提及了“密苏里号航空母舰”。
即便今天,网上一搜1942年河南大灾,控诉河南省主席李培基隐匿灾情导致 蒋公被蒙蔽的文章一大把。例如:
关于1942年的河南大饥荒,有一种说法认为蒋介石不愿听灾,不愿救灾,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事实上,蒋介石事先并不清楚河南灾情的严重程度。而他不清楚的原因,在于河南政府并未报告过灾情状况。
当时各省灾情,原则上均以地方政府呈报为准,其他渠道送往重庆的灾情报告,有参考价值,但须得地方政府的证实,虚报灾情者有政策严惩。驻防河南的第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李家珏赴重庆面见蒋介石时,曾报告过河南的灾情,蒋氏闻知后要李速去找何应钦,何应钦的回答是:“灾情是不能随便报的,鄂西有灾,因为地方政府有报告,河南方面未见地方政府报告,何来的灾情?”当时驻洛阳司令长官蒋鼎文也曾将灾情实况上报,但因与省府所报不同,遭到中央申斥,蒋鼎文于是怀恨在心。事后因军粮问题蒋鼎文扣押了河南的财政厅长彭若刚和粮政局长卢郁文,其理由是:“我是只管军事,征粮则是河南省政府的事,明知道河南缺粮,省主席却报告河南的收获还好,使我不能向他处求粮,为了军粮,现在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辞职,二是拿出粮来。”国难当头,大灾当前,军政双方不携手同心,一致抗灾,反而因互相内斗,国民党内的官员的腐朽可见一斑。
当时的河南省主席是河北人李培基,李培基为了讨蒋介石欢心,瞒报灾情,向中央所呈送的报告中,说河南的粮食收获还好。省粮食局长卢郁文很清楚本省粮食困境,但仍以“全省麦秋二季收到六成”上报。直到大灾已成,河南省政府才不得不承认河南有灾的事实。当蒋介石派张溥泉和张厉生两位大员到河南勘察灾情时,李培基命人告知参加会议的代表:“不要把灾情说得太严重,主席自有办法。”而当张厉生先生当面质问李培基为何不报灾?李培基说:“起初看到二麦麦苗丰秀,不会不下雨,谁知皇天这王八蛋刮来一阵黄风,一夜之间把麦苗刮干了。”张厉生先生又问:“有了这样情形,为何还不报灾?”李培基说:“我见早秋长得还好,谁知皇天这王八蛋又来个搦脖旱(搦脖乃双手扣紧脖子,求生不得之意。)!”张厉气的当面怒斥:“灾情如此严重,李主席(李培基)你难辞其咎!”。
那么李培基究竟是否报过灾呢?其实在早年间本不是问题。因为指李培基报灾被 蒋公怒斥的材料不少。例如冯玉祥的回忆录这样写到:
河南大旱,是人人都知道的。这次旱灾是以叶县为中心,周围七八百里,草根树皮都被饥民吃光了。饿死的人不知有多少,遍地皆是,无法算计。就在这样惨痛之下,蒋介石还叫河南征粮。那位河南主席实在没有办法,大胆地向蒋介石说: “旱灾太厉害。”蒋介石把桌子一拍,就大骂起来说: “一点儿廉耻都没有,一点儿人格都没有,就是胡造谣言。我知道河南全省都是很好的收成,而你偏说有旱灾!”无人格长、无人格短地骂了一个钟头。这是拿着民命当人命吗?
只不过在新世纪前后,不少人将这些材料斥为恶意污蔑、别有用心,或者是“特殊时期的黑材料”,将其全盘否定。
那么,李培基是否报过灾, 蒋公究竟是什么反应呢?其实在2005年随着档案解密,真相已经大白。
1942年6月18日,李培基第一次报灾。李在电报中写道:
本省今年入春少雨,二麦枯萎,兼以风电,麦毁尤多。灾情之重,为历年所罕见。迭据各县纷请赈济及减免一切负担,情词迫切。除会同省振济会派员实地查勘受灾区域及实情再行详报外,谨电请钧令电核,迅赐振济并酌予减免负担,俾得兼顾民生为祷。
6月22日, 蒋公复电已交办行政院。
1942年7月25日,第一战区司令长官蒋鼎文、河南省党部主委刘真如、河南省主席李培基再度联名致电 蒋公报灾。全电如下:
洛阳。
急。重庆。军委会委员长蒋钧鉴。雪密。
豫省本年二麦歉收,各县收获平均不足三成。满望秋禾丰茂,藉补未足。讵数月亢旱,禾稼全枯,春麦既啬,秋收绝望。
豫省为一、五战区关键所系,遇兹大旱,军粮、民食在在堪虞。职等责任所在,不敢缄默,未雨绸缪,敢先请命。所有军粮如何接济、民食如何救荒,乞钧座早赐核筹,免稍遗误。
且本年各省收成均皆佳胜,邻封互助亦分之宜。所有前陈振济运粮各缘由是否有当,理合电请,鉴核示遵。
职蒋鼎文、刘真如、李培基叩。
午有午印。
7月30日, 蒋公致电蒋鼎文、刘真如、李培基,称已让行政院核查灾实,与河南军政当局合拟办法。
到了9月5日,感到赈灾方案拖延不决的李培基面交 蒋公的三份报灾摺呈,如图:
当天李培基与 蒋公面谈的如何呢?李培基于1942年9月7日上亲笔函,感谢 蒋公当面允诺豁免田赋征实征购并允先发赈灾款千万元。同时,李又请求河南驻军军粮由临省协济。
12日 蒋公接函,大发雷霆,批示:
并无面允豁免征购与先发赈款千万元之事。即应去电严责其对上官不及有如此之形态。中正。
在2011年出版的《困勉记》中,记录了 蒋公接函后愤愤不平的自述:
彼前以河南旱灾,请求减征军粮,余以其厚实之人,允代设法;今彼来函,竟称余已面允完全免粮,以为胁制,强余默认,何其愚蠢荒妄之不可及也!
这一段自述出自 蒋公日记,略有改动。1942年9月12日, 蒋公在日记“上星期反省录”中写到:
河南旱灾,该省主席李培基对余请求赈灾与减征军粮,余以其厚实之人,善意慰抚,代其设法解困。而彼反致函称,余已面允其完全免粮相胁制,强余默认其谎妄之辞,此诚愚蠢之不可及者也,又使余多得一教训,不禁愤慨系之。
9月23日,在接到“委座面谕”仍在发酵的消息后, 蒋公批示:
中在陕并无允许豫省全数豁免征实征购之语,……豫省报纸发表此项消息后,李主席曾否正式声明更正,应速饬卢局长再行查明具报。
同时, 蒋公再给李培基去电严斥,称:
省府处置殊多失态。……不仅幸灾自便,实沦为政治道德丧失之尤者。
9月24日,李培基复电称
排除万难努力以赴。
请注意,我觉得我这篇回答并不算是对问题旁征博引的正面回答,更多的是我根据自己读过的资料的思考。
如果说,在此之前谈论“梅特涅体制”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意义,那么现在——自1836年12月开始——再去说什么“梅特涅体制”就恰恰会成为一幅讽刺画了。——《梅特涅:帝国与世界》
当谈到三月革命前时代(Vormärz)时,许多爱好者基本上就是默认以梅特涅代表奥地利来思考问题,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如果说有这么一个东西的话,那也是仅限于梅特涅能够掌控的外交领域(就这点来说,持有欧陆外交领域是梅特涅政权/体系的说法的人是比较多的,且有相当道理,虽说并非毫无争议就是了)。
在奥地利帝国的内政上是没有这么一个东西的。
1815年至1835年间,帝国内政的最终裁决者毫无疑问是弗朗茨皇帝,而且他不是盲目听命于他人的傀儡,他有能力从大臣的进言中挑选出符合自己意思的来实施,两个我用过的例子:
另一个刻板印象是奥地利的审查系统。其实奥地利审查系统也没人们想象的那么厉害,因为这个时期的奥地利正处于财政紧缩时期(出于平衡预算的目的),除了公务员薪资降低之外,编制也要有严格审查缩减,所以真没那么多老大哥盯人/媒体,财政上做不到。此外,自1826年以来,下文将要提及的科劳瓦特伯爵上位之后,梅特涅就丧失审查制度的控制权了,被审查过的弗朗茨·格里尔帕策[1]在1848年如此评价梅特涅:
“梅特涅侯爵从家道家风上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精神丰富的人,在其人生第一阶段又是漫不经心的人,而其整个人生却由他的渴望与追求(从这两个词最积极的意义上去理解)所决定。在弗朗茨皇帝执政时期,梅氏最为坚定地谴责其君主的收紧措施;在他所信任熟悉的人面前,则讽刺奥地利国家心胸狭窄的小家子气本质;而对拜伦勋爵以及类似精神领袖的崇拜则清楚地表明,他那天生的人性,与使人失去人的天性尊严的做法,是如此的格格不入。”——《梅特涅:帝国与世界》
另外奥地利的警察(或者说镇压力量)也比英国和法国要少,就数量而言,英国可以动员20万人、法国可以动员约12万人、奥地利只能动员约3万人。
当然,我不是说奥地利的审查力度比英国的要轻,这是绝无可能的。奥地利的审查机构也是有在干事的,而且职业素养其实是不错的。
1835年至1848年间,要说梅特涅在奥地利帝国只手遮天的话那就是搞笑了。斐迪南皇帝是不能理政,但是不只是梅特涅想利用这个时期掌握大权,科劳瓦特伯爵[2]也想,还做得比他更成功。
科劳瓦特是波希米亚贵族的一员,1810年就当上了波希米亚堡伯[3](波希米亚政坛的顶层【1】),凭借着对当地共济会的详细报告,得到了弗朗茨皇帝的赏识,于1826年被提升至中央决策层,主管国务委员会[4]的政治部门,1827年1月开始负责财政部门。科劳瓦特在1830年成功地实现了预算平衡,这让弗朗茨皇帝非常高兴,他还管理着皇室的私人财务,在弗朗茨皇帝最后那几年里势力越来越大。
【1】也许类似于匈牙利副王[5],或者克罗地亚的班/总督[6]?我没查过匈牙利和克罗地亚行政系统。。。
但是,1835年弗朗茨皇帝的托孤大臣遗嘱里面有梅特涅,没有他。梅特涅此时想设立一个枢密国务会议[7],让自己当主席,掌握大权。不过,科劳瓦特凭借波希米亚势力和皇族盟友(约翰大公、卡尔大公、索菲大公妃等)杀回了中央,在枢密国务会议占据了永久席位,把没什么主见的路德维希大公推为主席,自己再度掌握了内务和财政。
在这段时间里,梅特涅也有过不少提案,但是基本上就是在官僚主义中泥牛入海。
无论在哪个领域里,只要是梅特涅提出改革建议,如1840年代在匈牙利问题上(1844年匈牙利备忘录【A】)、在自由贸易问题上(对抗普鲁士关税同盟【B】)、在发展基础设施方面,科氏均会以其在内政和财政上的权力相阻挠或者相封杀,然后再指责这位国务首相再推行一种保守的政策。——《梅特涅:帝国与世界》
(括号内为本人注)
【A-1】允许土地自由流动、设立抵押贷款银行、增强基建等。在梅特涅流亡时期,他曾阅读过弗雷德里希·李斯特[8]的匈牙利经济改革计划(如强调基建),他完全赞同。
【A-2】那么匈牙利内部的经济改革提案会怎么样呢?亲哈布斯堡的匈牙利贵族塞切尼·伊斯特万[9]提供了一个例子,他虽然在匈牙利贵族中激起了关于自由主义经济改革的讨论(如封建生产关系对经济发展的妨碍),但就匈牙利的总体大势来说,他的影响相对有限。此外,因为他的民族主义倾向,梅特涅与他的关系比较复杂。
【B】奥地利制造业真的有那么不堪,必须要关税保护,不能与德意志相争吗?这部分起码是有争议的。
后来官至宫廷财务府主席的卡尔·弗里德里希·冯·屈贝克男爵[10]曾如此评价科劳瓦特:
“从影响上看,他是枢密国务会议的最高首脑,是金钱权力的主人,是所有国家公职人员的招聘以及他们命运(通过警察)的主人,是整个奸党的主人,并且由于这种地位,从而在会议中也是决定性的发言人。”——《梅特涅:帝国与世界》
梅特涅也与科劳瓦特的帮派有过政治斗争,绊倒过其中一员【2】,但就我所知也就止于此了。此外,科劳瓦特将自己的公共形象经营的相当不错,在奥地利大众眼里,他这个相当保守、任人唯亲【3】、重视血统【4】的官僚成了自由主义者【5】,梅特涅却成了保守官僚的象征。
【2】即屈贝克之前的财务府主席约瑟夫·冯·艾希霍夫男爵[11],但这个说法并不精确,当时的人评价艾希霍夫甚至比科劳瓦特还要阴险的多,有着利用甚至操控科劳瓦特的成分,不过双方的关系确实是互惠的。
【3】两个例子:在1830年,
宫廷总理府[12]主席弗朗茨·冯·索劳[13]被科劳瓦特的人安东·弗里德里希·米特罗斯基·冯·米特罗维茨和内米施尔[14]取代;
宫廷财务府[15]主席迈克尔·纳达迪伯爵[16]被科劳瓦特的人弗朗茨·冯·克莱贝尔斯贝格男爵[17]替代,由于克莱贝尔斯贝格过于无能,他又被艾希霍夫替代了。
同时代的Peter Evans曾评论道:奥地利政府里到处都是波希米亚人!
【4】科劳瓦特是个相当两面派的人,他对下表示贵族血统的重要性,对上(大公们)则强调贵族的无耻与无能。不过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更喜欢贵族血统,一个例子是在公务员团队中引入超额编外制度[18],让贵族可以快速晋升,进一步地打击了资产阶级公务员的士气。
【5】科劳瓦特还支持捷克民族主义,虽然民族主义在当时知识分子眼中是个加分项,大部分也不是冲着分裂帝国闹独立去的(米兰和威尼斯除外),但不论如何,身为帝国官僚却支持民族主义总让我觉得有点。。。
在1835年-1836年,弗朗茨皇帝驾崩的时候,梅特涅,这位经常保持着启蒙时代风度,不愿意沉溺于新时代权力斗争的大臣,确实有想利用托孤遗嘱来削除科劳瓦特的影响力,
为时已晚
欢迎来到斐迪南时代,这是个国家瘫痪、中央权斗的时代,奥地利走向了停滞,改革?
为时已晚
一切试图阻止奥地利走上1848年之后的道路的努力(自由/民族主义崛起,中央集权化政策面临的统治成本倍增)?
为时已晚
...在梅特涅的最后时光陪伴在侧的外交官亚历山大·冯·叙普纳[19],从他与梅特涅的交谈中讲述了梅特涅在回顾1835年弗朗茨皇帝过世后,是怎样评价自己在政治体系中的情势的。“他的努力全部毁于一个强势的“阴谋小圈子”的反抗,说其强势,是因为它将所有的行政机构都操纵在自己的手中。其首脑被看作自由派思想的先锋,而实际上他除了是一个被其他人所领导的僵化的官僚机构的头目之外,什么都不是。仍处于被权力包围的假象之中的梅特涅侯爵,感到自己已经瘫痪了,实际上也确实瘫痪了。”梅特涅的评价甚至走得更远,他说,如果没有内部的瘫痪,1848年的颠覆本来是可以避免的,或者换句话说:这种瘫痪为革命提供了事先的推动力,原因是这种推动力没能实施他所计划的改革。梅特涅在关税同盟问题上的失败,是这种观点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证明。——《梅特涅:帝国与世界》
当然,我说的这点并不算是学界的定论,我相信很多人读的专业学者的著作写这段时期的时候,普遍都会用梅特涅政权之类的称呼。但是我觉得,如果这本书没有涉及奥地利官场与梅-科双方的权力斗争的话,我会对其下的“梅特涅政权”这一论断(特别是在奥地利内政方面)抱有一定怀疑的。
...尤其是当布拉格城堡军事总管弗朗茨·安东·冯·科罗福拉特-里普施泰因茨基于1826年就任财政大臣【6】之后。他成了梅特涅的一个对手,知道如何针对这位貌似强大的国务首相建立一条内部阵线,从而使得皇朝陷入了一场系统性的危机,为在其中爆发革命创造了条件。这是梅特涅生平中的重要一节,却很少有人会翻开阅读。然而,要是不知道这一环,那对梅特涅在政治中的作用,只能算是一知半解。——《梅特涅:帝国与世界》
【6】科劳瓦特从未担任过宫廷财务府主席,他担任的是国务委员会/枢密国务会议中的财务和内务(警察)部分的主管,而梅特涅担任的则是外务部分的主管,此外,梅特涅还是枢密皇室、宫廷和国家总理府(主管外交)的主席。
奥地利中央政府有一种混乱的“美感”,正如它所管辖的诸多领地拼凑而成的帝国一样。
反对 @何楚之 的观点
“资产阶级革命“叙事被推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当然有人鼓吹所谓“修正派”学说,但是同样有人反驳。
比如法国革命,可以看Henry Heller: The Bourgeois Revolution in France 1789-1815
具体地说是以下几点:
首先,在法国大革命之前,资本主义性质的地产比例就已经出现了大幅度上升,法国北部农村的资本主义化也在加速。与此同时,法国农村的资本主义制造业也在发展,虽然这个时候的法国劳动者更多地还是工农兼业,但是越来越多地法国农村居民此时已经依赖工资劳动了。换言之,这个时期法国农村资本主义已经取得了极大的发展。在法国革命前的18世纪,整个法国国内的劳动力市场化也取得了长足发展,这也是当时法国资本主义大发展的一个标志。
其次,在整个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已经取得了大发展,并且开始进入法国绝对主义的国家机器。资产阶级也开始在文化领域取得更大地位,特别是:18世纪,法国资产阶级子弟大量进入法学领域。共济会也是法国资产阶级的重要组织途径。
“修正派”所谓的“自我批评”事实上也是法国绝对主义危机的表现。
再次,“修正派”用来否定法国革命资产阶级性质的那部分人,正是法国资产阶级的文化部分,这些人把法国资产阶级的“特殊”诉求“翻译”成普遍的法律语言
第四,法国革命领袖中最鲜明体现资产阶级性质的,是Etienne Claviere
第五,法国革命之后,雅各宾派推行的是有利于法国资本主义发展的措施,并实际促进了法国资本主义的大发展。
督政府时期,资本主义继续高歌猛进
事实上,无论英法革命,缩减这些革命的“社会”或者说阶级涵义而强调其“政治”方面,本来就是后革命时期的资产阶级企图用掩盖自己的特殊性而已。
特别把Henry Heller这本书第一章驳斥包括William Doyle在内的修正派的内容全文发上来。 @何楚之 你的报菜名是没用的
@勃艮第的猫战车 Henry Heller在哪些问题上反驳的修正派,他在上面贴出的这章内容说的一清二楚。
Henry Heller编辑的论文集The French Revolution and Historical Materialism对这些问题有更详细的讨论。如果感兴趣可以读。
这种民间争论最泛滥就是“唯物主义史学”的问题,经常有人把五朵金花,生产力决定论之类第二国际和苏联粗制滥造炮制的历史神学帽子扣在马克思和马克思史学家上,马克思史学家就不谈了,对史学史有把握的人都知道上世纪马克思史学就是一个不断试错,修正的过程,历史学家在实践过程中不可能把马克思当圣经念。这里引随便几段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马克思史学研究材料:
赫尔穆特·弗莱舍(Helmut Fleischer)曾区分过马克思的思想发展中关于历史的三种不同的方法,或三种不同的历史理论的出发点,即“人类学的”(1844年的《手稿》中)、“强调人的具体需要的”(pragmatological,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和“法理学的”(nomological,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和《资本论》中)。但实际上,马克思在1857年为《大纲》所写的导言中,还可找出他关于历史的第四种观点。第四种历史的特点是:其关注点不是描述或构建一种历史过程本身的模式,而是如何清晰连贯地表达历史编纂的基础材料(articulating historiographicalunderpinnings)。马克思在其前和其后的文章都未曾这样热心关注过作为各种事件本身的历史与人们编撰的作为艺术或科学的历史的关系。“他表达的关于历史编纂的观点显然以一种有趣的方式与历史唯物主义有关,但又远远超过这一点。”这种方法包括对原初的实践通过沉思来进行重建,历史学家的立场在其中起调停作用。“历史发展的逻辑并不类似于抽象的思想的逻辑,我们不可能用一种直截了当的、进化的方式来掌握它。倒不如说,我们必须从我们在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各个范畴中建立起来的种种关系着手,回溯到它们在各早期生产方式中那些不同的关系。这是一种有节制的、编史时自觉采用的方法(historiographically self-conscious approach)。”作者称这为“历史编纂的”(historiographic)或“描述性的”(presentist)方法,比其他几种方法更集中在历史编纂上,与马克思在其他地方说的不一样。亚当森由此指出:这四种观点的序列和重叠的情况,使认为马克思的思想是平稳地不断发展的解释和他的思想发展是有一个“早期”和“晚期”的决裂的解释都成问题。
——沃尔特·L.亚当森的《马克思的四种历史:看待他的智力发展的一种方法》
在20世纪50年代、70年代和80年代初那场关于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过渡的辩论中,提出了封建主义向资本主义发展的动力问题,特别是重大历史转折时期的动力问题。在“布伦纳辩论”中,布伦纳反对的不仅是以波斯坦为代表的“新人口论”,他也反对以柯亨为代表的分析的马克思主义者所主张的生产力决定论或技术决定论。国内已有学者指出,布伦纳是用财产关系的变化来解释历史发展的动因。他认为财产关系的变化必定先于经济发展或生产力的发展,因为“一个社会的生产力发展与否,是由该社会的财产关系决定的”。财产关系与经济发展的因果关系是:“财产关系的形式→个体经济行为者再生产的规律→经济发展或不发展的长期模式。”他在描述英国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的过渡时证明不是贸易的出现而是一系列农民和地主的斗争构成了过渡的“原动力”。在他的思想中,阶级斗争是“在初始条件中唯一不同的因素”,所以“任何发展形式的不同必然归因于此”。由此他还推断,外围地区的阶级结构说明了它们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对落后地区的剥削并非为发达资本主义所必需,“因为资本主义有其自身的内在的动力”。可见,他同时对依附论也持批判态度。
——程恩福《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史》
如果再简单的把马克思本人归结为一个技术决定论者,无疑是对他以及马克思主义史学家的污蔑。
这种事民族史一直是重灾区啊,而且还牵连着北朝史、元史、清史的大量魔幻主义段子。
而且不说西北史地、边疆的搞不清楚,就是汉地、中原也是扯不清楚。比如元史比较经典的儒户地位问题,“九儒十丐”的流传范围依旧很广。当然九儒十丐这个段子也不是现代网络发达之后才出现的,在宋末遗民中就已经出现并且流传开来,不过其真实性也是值得讨论的。元代儒户地位到底如何,史学界是有比较经典的论述的。萧启庆先生的《元代的儒户:儒士地位演进史上的一章》一文,回望了从大蒙古国建国到至元中后期儒户最终确立的过程,就其中蒙古统治者如何看待儒学(儒教)、儒籍的选定与考核、对于江南地区儒籍的政策等问题依次进行了展开讨论。随后讨论对元代儒户的数目问题,对江南地区儒户的数额进行了一次推算,认为大致在十万户左右;指出了元代南北儒户数量差异巨大,并且就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在政策和财政上做出了推测。
在此基础上继续讨论元代儒户的义务和权利,首先指出元代儒户与宗教户计一样承担精神义务;儒户子弟有就学的义务并且享有免除差役的权利;说明了元代儒户在学校中的地位和义务,指出这与个人年龄和学历有关;其次说明了元代儒户的权利,该部分主要讨论的是经济特权,主要在于生员支取廪给和儒户免除部分赋役。此后继续就元代儒人的出路问题进行了说明,主要就元代儒户出仕问题进行了分析。 该文指出元代儒户主要的出路有两条,第一是补吏、经岁贡儒士的方式进入仕途,第二是经由充任教官。该部分指出了元代儒户仕途不顺不仅仅表现为岗位数量不足,而主要在于职位的“质”以及升迁缓慢,因此士人永沉下僚。该部分最后提出了元代儒户在科举中存在优势,这一优势与元代儒户的家学渊源以及赋役优待有关。同时该部分也指出了因为元代儒户仕途不顺,存在有荒废本业的情况,儒户养育人才的功能实际上大打折扣。
在这些讨论的基础上,首先该文与元代诸色户计进行了横向的比较,指出元代儒户的待遇、地位都较高,甚至还有冒认儒户的情况。因此前人对于元代儒户地位低下的判断有些属于夸张,回应了关于儒户在元代地位的问题;其次指出了元代儒士失去了独尊的地位,成为了几个优崇的身份团体之一,指出了元代儒士地位在演进过程中的特殊性。
该文于1978年发表,虽然其中也略有一些漏洞,例如对于儒户数据的推论使用部分道、路、府的平均儒户率推论江南地区总体儒户数量比较的草率。或如儒士出路部分提到元代儒户由学官入仕,其中统计了元代学官的额数,统计教授到直学的六种学官。但是元代地方官学、书院还有一些学职,如训导、斋谕、学宾等未能穷尽等。但是基本的解释框架,学界相对而言还都是采纳的。
因此,与其黑大元儒户地位低下,不如换个角度说大元的儒士相比于大宋是如何的地位下滑。不过在现在这个网络环境下,敢于正面评价(“被爆吹”)大宋的,我还是会佩服其勇气的。
再有就是关于元代的基层。贵乎经典叙(bao)事(lun)就是“元代皇权不下省”以及“直接放弃基层管理”。
基层管理这是历代都有的一个问题,每个时期都有自己的教训和不足,哪怕今天。因此以某些事情的无力论述施政的方针是有失妥当的。
而且对于基层社会的研究,在学术界也算是逐次下移正在建设和展示的部分。元代的基层社会绝对不是放任的,对元代基层社会的研究也是有很多成果的。
比较经典的论文是杨讷先生的《元代农村社制研究》(《历史研究》1965),该文就社设置的背景、以及互助生产、教化治安的经济、政治功能做出了讨论,并且讨论了社制下社长地位、产生等的问题,是关于社制比较全面和经典的论述。在该文中,杨先生也提到关于社学的问题尚未梳理清晰。这个问题伴随着学界讨论的继续深入,也已经得到了回答。蔡师在《元代社学与乡村童蒙教育的开展》(《河北学刊》2018)一文中就社会设立的背景、社学运转中关于教学内容设置、生员来源、教师身份、经费来源,社学与民间义塾的关系,社学在元代开办的兴废等问题进行了讨论。施克灿先生在《古代社学沿革与性质考》(《教育学报》2013)中就元代社学的“准官学”性质进行了讨论。熊明安先生在《元明时期设社学开创了我国普及初等教育的先例》(2009年《教育史研究》创刊二十周年论文集)中从教育发展的理论层面也剖析了社学的性质。
关于元代的基层还有其他方面的研究。例如鲁西奇先生在《元代乡里制度及其运行中的南北方差异》(2019《思想战线》)一文中就乡里正、社长之间的关系再进行了讨论,指出北方乡的功能并不明朗,在村社之上出现了镇、堡、市等地域管辖,在乡村主要发挥征发、行政与社会管理功能的还是村社。指出南方的社不仅仅是基层管理组织,也是民间信仰组织。并且说明了元代在南北方分别沿袭金代制度和宋代制度的情况。同样是鲁西奇先生在《买地券所见宋元时期的城乡区划与组织》(2013《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一文中通过对于买地券史料的使用,展示了城中厢、坊的性质、沿革,以及社的广泛存在、宋金元时期华北、江南、川陕等地乡里组织、区划和沿革。陈衍德先生在《元代基层组织与赋役制度》(1995《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一文指出了作为互助经济组织的社、作为赋役征调单位的社的发展与变化,讨论了社长的性质和地位,说明了社制的民间自治互助和基层政府设施的双重性质。马晓林老师的《从国都到村社:元代社稷礼制考》以礼制、祭祀为出发点,对元代基层社会的社稷祭祀提出了讨论,对于元代民间的礼学实践和元代士人的多元化礼学观念提出了一些看法。
以上只是学界关于元代基层社会研究的一部分,此外还有很多从不同视角展开的讨论,如经理田土、水利开发、地方性研究等等,不能一一列举。虽然观点并不会完全一致,但是可以看出元代对于基层的政治控制、治安、经济、教化、文化等领域绝对不是放任不管,而是制定了一系列制度并且尝试进行组织和控制的。考虑到地域差异等原因,各地效果难以穷尽说明,但是不论如何,认为元政府直接放弃基层恐怕过于奔放了。
当然,搞影射史学的再另当别论,这事怕是得归政治学管了。
「第三次布匿战争中,得胜的罗马人犁遍迦太基的土地并撒盐以示诅咒与永绝后患。」
古代文献里没有任何相关记载。李维只字未提,在战争现场的波利比乌斯只字未提,对迦太基历史情有独钟的狄奥多罗斯同样只字未提。阿庇安记载了罗马派来的元老院十人代表团下令禁止任何人在被洗劫抢掠一空的迦太基居留,但专门提到这片土地本身并未「被诅咒」。卡西乌斯狄奥的记载与阿庇安略有冲突,但也只是提到罗马当局下达法令诅咒一切胆敢返回迦太基废墟居住者,完全没有撒盐这回事。西塞罗的讲演中多次提到迦太基的毁灭,但均未提供任何细节;类似只给轮廓不谈细节的还有撒路斯特与地理学家斯特拉波。给老加图与小格拉古(「迦太基必须被毁灭」语出前者,后者则于前122年在迦太基旧址上建立了罗马殖民地Colonia Junonia)做传的普鲁塔克从头到尾只字未提。老普林尼的《博物志》(Naturalis historia)里有相当长的篇幅讨论盐的生产、制造与用途,甚至还专门介绍了北非的制盐业,提到距离迦太基不远的乌提卡附近的山谷十分适合制盐,但都完全没有提到迦太基陷落时曾遭罗马人撒盐。瓦莱里乌斯·马克西姆斯那本满是历史奇闻轶事的《善言懿行录》(Facta et dicta memorabilia)里亦只字未提。维莱伊乌斯·帕特尔库鲁斯只提到罗马人「彻底摧毁了迦太基」,对犁地撒盐同样只字未提。弗罗鲁斯与保卢斯·奥罗修斯都提到了迦太基被毁时焚烧了整整17天的大火,但也都对犁地撒盐的情节只字未提。西利乌斯·伊塔利库斯的长篇史诗《布匿战争纪》(Punica)里提到了一个有关迦太基陷落时情形的预言,但也只提到了大火、抢掠与屠杀,并未提到征服后的犁地撒盐。后来的迦太基土著、早期基督教教父特土良在奇书《论斗篷》(De pallio)里十几次提到迦太基的毁灭,但依旧对犁地撒盐只字未提。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里引经据典论证大地之城(即罗马)衰颓的必然性时也提到了距离他老家不远的迦太基,但同样没提到犁地撒盐。马克罗比乌斯《农神节》(Saturnalia)里专门讲到了罗马人在围城与破城前会进行的召唤敌方神祇以便劝降的仪式(evocatio),还用迦太基的陷落举了例子,但是对犁地撒盐也是只字未提(这句话我重复多少次了?)
除非以上所有古代作者全部选择性失忆,或者他们有关迦太基城破后被罗马人犁地撒盐的记载全部未能留存至今,否则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事儿压根就没发生过,完全是近代文人历史浪漫主义式的异想天开。
关键是早在上世纪70年代初就已有学者撰文指出「犁地撒盐」是后人编造附会,而86年的Ridley一文则基本对其盖棺定论,结束了学术圈围绕罗马人是否有在迦太基撒盐的争议。但直到今天这个故事依然普遍存在于西方大众对古罗马的历史记忆中;比如就在上个月,我一学弟还转给我下面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meme:
关于这个故事本身的来源,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