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我忘了,好像就叫《寄生虫》
详细原文我也忘了,但开头和大概剧情我都记得,讲的是人体寄生虫的故事
剧情开头说未来科技发达了,人均寿命已经达到了两百岁,但是某天医院的停尸间里,一个寿终正寝老人的尸体却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他被一种诡异的方式开膛破肚了
尸体胸腹大开,整套消化排泄器官被从内部扯断,一端是咽喉食道,另一端是直肠肛门,整套器官不翼而飞
众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监控也因为角度问题,没记录事件的经过
接着医院内就相继传出了医生或患者被蛇形生物袭击的消息
与此同时,全球各地此类事件频频发生,世界一时陷入了恐慌
成功捕捉一些样本之后,经过科学家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它为外星的虫型寄生生物
原来这类寄生虫,已经存在于地球不下于数千年了,甚至于有可能比人类的历史还要久
它们在人类还是胚胎的阶段就会入侵,以无法察觉的方式,在不损坏胚胎的情况下替代原本的消化排泄器官,与胚胎一同成长
然后分娩出生,它就与新生儿达成了一生的共生关系,主体进食,它会在吸收本身所需营养之后,将剩下的营养传递到主体的各部位,完成消化排泄器官的职责
所以人类社会中具备少运动且多吃不胖特征的,大概率就是被寄生群体
至于为什么历史上一直没有发生此类事件,是因为它们的成长周期极长,远远超出了旧人类的寿命,达到两百年之久
如今的人类社会平均年龄已达两百岁,因此问题就显现出来了
类似于冬虫夏草一般,部分人类成为了培养寄生虫成熟的温床,两百岁左右寿终正寝的被寄生者还好说,主体死去之后一段时间摄取不到营养,成熟期的寄生虫就会像剧情开头那样,自行“破茧而出”去觅食
而长寿的被寄生体就恐怖了,成熟期寄生虫达到了不得不“破茧而出”的年限,主体将会活生生地看着自己口中伸出异形生物,爆体而亡……
以前在某一期《科幻世界》上看过一篇小说,叫《镜中人》。
讲的是一个人掉入了一个近乎光滑的弧面,最后运用物理知识爬上岸的故事。
当时我上初三,刚好开始学功和能量那一章,看到这个故事我是震惊的。
啥??只有重力做功啊,应该机械能守恒啊,主人公咋就爬上来了??
还特地去问物理老师了23333
实打实的硬科幻,印象颇深。
以下原文
镜中人
作者:杰弗里·A·兰迪斯
在恒定推力的作用下,“流浪破车”号已经沿着一条漫长的行星际轨道飞出了内太阳系。经过八个月的太空航行,就在他们缓缓靠近塞德娜的时候,船员们差一点就错过了这个异常地貌——一个纯黑色的完美圆坑。“流浪破车”号的船员们并不是被雇来猎奇的——实际上,一个直径二十二千米的圆坑甚至算不上罕见。放眼整个太阳系,每一个天体,不论大小,表面全都布满了圆形凹痕——那些大大小小的环形山连接起来,组合成奇形怪状的涂鸦。
不过,这个圆坑可不普通,它的形状异常完美。在这样一颗偏远的“冰球”上,在一个到处都覆盖着厚厚一层红褐色积雪的世界里,它却是纯粹的黑色。
谁又会想到塞德娜上会有一个外星人工遗迹呢?
塞德娜是最大的海外天体之一,这个小天体的体积与冥王星不相上下,公转轨道却要椭长许多,它距离太阳十分遥远,因此永久处于冰封状态。
在“流浪破车”号减速入轨的大约一周时间里,这个黑色圆坑成了船员们在牌桌上闲聊的话题,不过,工头凯勒曼——一个铁石心肠、精明得像个会计的矿工——告诉他们,调查外星人之谜可不是“流浪破车”的船员们大老远飞到这里来的任务,他不打算放着赚钱的正经活儿不干,抽出时间跑去看那个圆坑。他们是矿工,不是科学家。塞德娜上富含大量有机物质,可以被运送到内太阳系的任何一颗殖民星球。如果他们还能找到氨,那可真是挖到宝了。氨可以提取出氮,价值连城的氮——在所有挥发性分子都必须依赖进口的殖民星球上,氮的价值远高于金和铂。从经济角度来看,勘探塞德娜绝对是一场赌博:它距离太阳十分遥远,只有找到一座巨型“金矿”,才有花费大量投入将物资运回内太阳系的价值。不过,殖民星球是一个不断扩张的市场,如果他们能够证明塞德娜上氨的储量丰富、对得起漫长的航行时间的话,那么塞德娜就会成为公司的一棵小摇钱树,一个赚钱不快但却十分稳定的收入来源。
减速进入环绕塞德娜的椭圆形轨道后,他们着手勘探这颗星球上的有机物资源,同时也拍摄了那个奇怪圆坑的照片,并将顺便测出的位置和大致尺寸等相关数据全部发回内太阳系。他们接到了回复,禁止他们靠近那里。他们还被告知,这不是一个天然物体,当然也不可能是人类制造的,因为他们是有史以来第一批抵达塞德娜的人类。这是外星人遗迹。他们没有资格去调查。在内太阳系,有些人担心如果让这帮笨手笨脚、只会凿石头的家伙围着一个无价之宝东挖西掘,造成破坏的可能性会比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大得多。
在环绕塞德娜的轨道上遥测勘探的时候,他们已经探测到一座富氨矿——一个比大多数小行星都大的冰冻氨水湖。加之冰里还封存着大量有机索林土,使那里看起来像是一个不错的开采入手点。
采矿船在塞德娜上成功着陆,降落在氨矿附近,距离人工遗迹超过五百千米。会有别人来调查那个人工遗迹,一些步步为营而且小心谨慎的科研团队,他们会从地球上带来所需的全部工具和后勤设备。“流浪破车”号是来这里挖矿的。
“真是岂有此理!”罗克罗斯说,“我们飞了这么老远,离这颗星球上唯一值得一看的‘观光景点’只有五百千米,居然就这么止步不前了?”
他的搭档——丁基·齐默嘲弄似的看了他一眼。“我们是来挖矿的,”他说,“要是黑色圆坑里没有氨,谁还会去关心它呀?”
这个三人工作组里的第三个人——艾德里安·佩恩说:“只要我们找到富矿,拿到我们该得的奖金,想去看任何景点都不成问题。帮我检查一下工作服的密封性,好吗?”
罗克罗斯检查了丁基的工作服,又帮艾德里安检查了一下,分别向他们竖起大姆指;接着丁基帮他检查密封性。这种工作服是紧身型的,船员们管它叫“裸装”;当然,每个人都会检查自己工作服的密封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们每个人还要交互复查一次。自己给自己做的每一步检查都必须得到一位搭档的确认。检查完密封性之后,罗克罗斯又检查了自己工作服的电池电量,然后帮丁基和艾德里安检查电量,同时他们也帮他复查了一遍。他们整装待发,去执行他们的第一次八小时轮班任务——采集冰芯,架设采矿所需的散热器。如果这座氨矿足够好,他们架设的设备有一天将成为一条行星际输送线的源头——两吨重的冰砖将在这里被感应电动机弹射入轨,无动力滑行几年之后,抵达内太阳系的消费市场。当然,这些工作全部会由机器自动完成。但目前,勘探和架设设备还需要人类亲自动手。
不过,林恩·罗克罗斯并没有全神贯注地工作,虽然他留出了足够的注意力保证自己不犯错误。他还没有把那个人工遗迹抛在脑后。他另有打算。
林恩是“流浪破车”号采矿作业的班组长,负责一个三人工作组。他有资格操作低重力低温地外采矿作业中用到的每一件设备。采矿和勘探是他的老本行,自从离开家乡灶神星上那些带有半球形穹顶的城市,他干的就一直是这一行——那一年他十五岁,在小行星带中部地区,这是法定的成年年龄。他的第一站是冰卫星木卫四。在一条融冰生产线上当了一段时间的廉价劳动力之后,他登上了一艘采矿飞船。五年的时间里,他先后在四艘不同的采矿勘探船上工作,拿到了他的工会会员证,也从一个干粗活的矿工一步步升到轮班组长。如果可以的话,他喜欢花点时间搞些随机勘探——只身一人降落到一颗看起来还不错的天体上,除了一身增强型工作服、一台激光钻和一台质谱仪外,什么东西都不带。一次随机勘探可以花上好几个星期的时间,他会一个人在那里分析矿物成分,希望能够撞上罕见的好运,发现有用的矿物。一个人待在工作服里,跟宇宙的其他部分隔绝开来,这让林恩感觉舒服极了。
林恩觉得自己已经够聪明了,不过他知道如果只靠自学,只去了解那些引起他注意的东西,那么轮班组长大概就是他能够爬到的最高职位了。在飞往塞德娜的漫长旅途中,他已经报名参加了大学课程,这是升到主管的第一步,他想最终拥有属于自己的飞船。现在,他的个人数据机里装满了业余时间用来学习的课件:文学、结构力学和物理学,全都是入门级教程。学习本该占据他所有的下班时间,因为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迎头赶上。不过,既然塞德娜上发现了奇怪的黑色圆坑,他不妨改变一下自己的计划。
他知道,内太阳系传回的无线电指示与其说是命令,倒不如说是建议。“流浪破车”号的船员们可不会去接受几十亿千米外的科研机构下达的命令。
工会明文规定,哪怕是开采高品级氨矿,只要上班时间超过八个小时,工头就必须按照危险工作工资的三倍给矿工支付加班费——而凯勒曼这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是肯定舍不得付加班费的。林恩和他的组员每工作八小时就会有十六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工会干事将一丝不苟地盯着他们,不让他们在休息时间里接任何非正式的工作任务。所以,他有的是时间。
他们下班了,为低温矿物学实验室带回了用于分析的冰芯样品。丁基和艾德里安脱下工作服洗澡去了,林恩目送他们走进浴室,自己却没有跟进去。
林恩觉得他可以翘一天课,避开下班后没完没了的牌局。有趣的东西就在那里,如果不去看一眼的话,他会后悔死的。虽然这是一次采矿任务,不是勘探任务,但林恩完全有资格单独进行勘探,而且下班后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用不着告诉任何人。因此他溜了出去,没有告诉任何人。
那个人工遗迹在半颗星球以外,离“流浪破车”号位于氨矿附近的着陆地点有点距离。他给自己的工作服充满电,然后全面检查了一辆雪地履带车。这是他从设备仓库里开出来的——准确地说是偷出来的,因为他实际上并没有当班,但他又不是不打算还回来了——不然,他还能开到哪里去呢?他甚至都没有消耗任何燃料,因为这辆雪地履带车配备了一台小型核发电机,不论有没有发动,都会恒定地产生14.3千瓦的电能。
单独外出,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个错误。几个小时之后,这个错误开始变得致命了。
以差不多每小时两百千米的平均速度飞驰近三个小时是非常刺激的。在微重力环境下,雪地上的每个小鼓包都会把雪地车弹上半空。在头一个小时里,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方向,尽量沿最平滑的路线前进,一路颠簸吓得他都快要灵魂出窍了。不过,这台雪地车配备了姿态控制推进器,足以使车身在空气中保持稳定,不至于翻转(确切地说,这里的“空气”应该说成是“真空”才对,因为塞德娜周围包裹着的、以氦气为主的气体,气压低到了根本无法用“空气”这个术语来描述的地步)。颠簸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意识到这里的积雪非常厚实,把这颗星球上的山丘变成了天然跳高滑雪场,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了。现在,他开始享受这种雪地跳高,他能够在空中悬停五秒,然后是十秒,最后达到三十秒!
这可比学习好玩太多了,他想。
透过打开了图像增强仪的护目镜,他看到四周都是低矮起伏的圆丘,呈现出一种深深的暗红色,就像佐治亚红土的颜色。塞德娜可真漂亮。林恩看到,平缓的山丘被刺目的明亮恒星照耀,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那是散落在红色索林土之上、断崖峭壁之间白色冰雪产生的反光。他试着关闭了图像增强仪。一开始,他只能看见一团漆黑,感觉自己在黑暗中飞速前行,完全依靠自动驾驶仪避开障碍物,弄得自己胆战心惊。一分钟之后,他开始在黑暗中辨认出一些模糊的影像。又过了几分钟,尽管太阳远在几十亿英里之外,但他发现自己仍然能够看见周围的景物。关闭了图像增强仪,四周的地面失去了色彩,在星光下闪烁着幽灵一般的苍白微光;太阳则显得无比的小,用一个大头针帽就可以把它完全遮住。
在他看来,这幅景象似乎更加真实,所以图像增强仪就这么一直关着。平视显示器为他指示周围的地形,自动驾驶仪则挑选最平滑的路线穿越雪原。
“你们这些家伙真该跟我一起来,”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打牌不好玩,至少在没发工资之前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很幸运,没有直接开进那个人工遗迹。他在雪地履带车上玩高难度滑雪跳高玩得忘乎所以,以至完全忘了留意周围的地形,甚至连自己开了多远都不记得。幸亏他的导航电脑没有忘记,在他靠近人工遗迹时及时提醒了他。
稍加提示,他就看见它了:远处的地平线突然断了一截。林恩重新打开图像增强仪,人工遗迹一下子变得非常显眼——红色的地平线上陡然缺失了一环,想不注意都难。他减慢速度,小心翼翼地接近它,接近积雪和人工遗迹之间刀切般分明的边缘,最后走下雪地履带车,一点一点向前蹭。
他向下看。
黑暗中闪烁着繁星。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是一个穿透整颗星球的大洞;接下来他又怀疑,这可能是另一个宇宙的入口。
林恩把雪地履带车固定在地上,又把自己和雪地车牢牢地拴在一起。他的工具包里装着他所有的装备,不过,带着工具包会让他笨手笨脚,甚至都无法趴下,所以他解下了工具包,只穿着紧身“裸装”轻装上阵。确认安全绳牢固可靠之后,他跪在外星人遗迹边缘,俯身向下张望。
他看到一个金色的头盔面罩——他自己的头盔面罩——向上看着他。
黑色的表面根本不是黑的,而是一个巨大的镜面,在他前面轻微下斜,反射着太空的黑暗。凑近观察,他可以看见镜子中反射的清晰的恒星影像。他离镜面太近了,以至于它看起来像是一个完美的平面,但抬头眺望远方,他就能隐约看出这是一个曲面。
他把手放在镜面上(镜子里的倒影也从下面伸出手来贴着他的手),摸起来感觉平整光滑——绝对平整,比油还要光滑,就像什么都没摸到一样,他的手掌在镜面上滑动时,根本感觉不到任何阻力。
透过手套他无法感觉温度。他的工作服是一个几乎完美的绝热体;当然,工作服要在外太空发挥作用,让矿工们穿着它在海外天体和柯伊伯带天体的低温冰原上行走,绝热是必须的。
林恩检查了手套指尖上的外部温度计。他把手指按在镜面上,温度计显示的读数是5开尔文。这是一个不可能出现的读数,因此他把手挪到了另一个位置。第二个位置仍然是5开尔文,第三个位置也一样,第四个也一样。
“真他妈见鬼,”他说,“简直比那帮放高利贷的家伙的心还要冷。”
他的温度计是好的。他测量了凹坑边上一小团硬块积雪的温度,读数正常——30开尔文。塞德娜的表面比地狱里的洞穴还要寒冷,但黑色表面的温度居然还要再低二十五度! 慢慢地,他想明白了。这个表面不是黑的,它是一个反射面,只是因为反射着星空,看起来才会是黑的。它一定非常接近真正的完美镜面。尽管远离太阳,塞德娜上的积雪仍然会吸收阳光,这些热量让它们比绝对零度高了几十度。但这个完美反射镜一定没有接收任何光线,因此依然寒冷。他意识到,在某个远红外波段,这个镜面一定辐射着少量热量。不过在太阳发出耀眼光芒的所有波段中,它什么都不吸收,因此才比它所在的地面更加寒冷。
这是一个巨大的凹面镜,一个直径达好几英里的巨型天文望远镜——又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建造的呢?
林恩开始环顾这个镜面,心中惊叹不已。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显示它的年龄,不过可以肯定,它一定非常古老。是谁在什么时候建造了这个镜面呢?塞德娜是太阳系柯伊伯带中轨道较为椭长的天体之一。这颗矮行星在一条长椭圆轨道上缓缓运行,最远可以抵达距离太阳大约1,000个天文单位的地方,几乎要脱离太阳的引力束缚了。或许它本来是一颗在恒星之间寒冷黑暗的空间中游荡的天体,直到几百万甚至数十亿年前,被太阳的引力俘获。它来自哪里?哪个未知的种族建造了如此巨大的望远镜镜面,目的何在?
他俯下身,把面罩紧贴在镜子的表面,一只手缠绕在紧绷的安全绳上维持着平衡。镜面完美平滑,完全反射。
突然,安全绳松了。
林恩站起身,看见雪地履带车正在黑暗中隐隐向他滑来。他之前把雪地车靠在一个冰丘旁加以固定,但核反应堆发出的废热融化了冰丘,雪地车现在自由了,开始蹒跚着滑下雪坡,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向他冲来。为了避开雪地车,他想都没想就后退了一步。
他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的防滑靴找不到任何着力点,镜子的表面比冰还要光滑,他的脚直接滑了出去。他四仰八叉地跌倒了。在微重力环境下,任何动作看起来都像在放慢镜头。他的一只手抓住了之前放在镜面边缘的工具包。有那么一会儿,他停在了镜面边缘,脸朝下趴着,脚悬在巨型镜面的斜坡上左摇右晃。他左手抓着斜坡边缘的工具包,整个身体都挂在这只手上,右手仍然紧紧攥着现在已经不再紧绷的安全绳。
雪地履带车向前滑动,撞上起伏的冰面,侧翻在地,悄无声息地溅起一团深红色的雪雾,慢慢停了下来。
局面似乎稳住了。他尽量不移动身体,动作异常缓慢地收紧安全绳,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雪地履带车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用一只手,把安全绳固定在了他的腰带扣上。
塞德娜上的重力非常微弱,还不到一个标准地球重力加速度的十分之一。把自己拉出凹坑,哪怕只用一只手,对他来说也轻而易举。他放松了一下,危险似乎暂时退却了。他的左手越来越僵硬,因为这只手正用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抓在镜面边缘的工具包上。他稍稍变换了一下姿势。
把他的身体锚定在镜面边缘的工具包,突然从雪地上松脱出来。
仿佛是华丽的慢镜头回放,工具包和林恩缓缓滑下镜面。他挥舞着双手伸向凹坑边缘,寻找一切他可以抓住的东西,最后只抓到了一把积雪。手忙脚乱之中,他松开工具包,任由它滑下了斜坡。工具包微微旋转着,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
安全绳仍然扣在他的腰带上,另一端系在雪地履带车上。他滑下镜面,直到松弛的安全绳再次绷紧。绳子略微伸长了一点,但是挺住了没有断。在他的上方,这根绳子的另一端,雪地履带车稍稍晃了一晃,但没有移动,仍然牢牢地扎在冰中;而绳子这一端的他则挂在镜面斜坡上左摇右晃。他伸出手臂,但镜面边缘总是比他伸直的指尖远了那么一丁点儿。他伸出一只手,抓住绳子,向上攀去。
腰带扣断了。
绳子从他的指间松脱,就像上面涂了油一样。林恩·罗克罗斯以一种缓慢、从容、优雅的姿态,沿着没有摩擦力的镜面滑了下去。
在滑落的过程中,他试着伸手去抓斜坡的顶端。这个大圆盘的边缘离他的指尖只有一英寸,但无论怎样疯狂地舞动双手,他都抓不到任何着力点。他一路顺畅地向下滑,速度越来越快,虽然速度增幅不大,但不可阻挡。这真让人抓狂,又令人泄气。
我完蛋了,他想。
在滑下镜面的过程中,他还有时间回顾一下他的人生、他到访过的港口,以及他的罪孽——无论是他已经犯下的,还是他没来得及犯的。所有这些看起来都很美,但都没有了意义。
回顾这一切花了他大概二十秒的时间。他还在往下滑,脸朝下,依旧做着毫无意义的神经反射运动——努力地在镜面上攀爬。
过了一会儿,他放弃了,翻了个身,费了一番工夫,努力坐了起来。在一个没有摩擦的表面上运动,就像在做自由落体运动,这方面他有着丰富的经验。琢磨了一会儿之后,他慢慢掌握了其中的窍门。他扭了扭身体,面朝运动方向坐好,评估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应急预案已经钻进了他的大脑,他开始反复默念,就像在吟诵祷文一样。
应急预案第一条:采取任何必要的紧急措施防止情况恶化,并隔离受损部位。
好吧,这一条简单。他正在滑向一个镜面凹坑的底部,没有任何可以让他抓住的东西。无论如何,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应急预案第二条:启动121.5MHz和406MHz广播频道的双频紧急定位信标。
那辆雪地履带车上装着他的紧急信标,还有其他远程通信工具,现在都已经在他上方远得看不见了。备用紧急信标在他的工具包里,正在他前方某处的黑暗中沿着镜面滑行。
他的工作服上装有低功率超宽频音频通信设备。这是矿工和矿工之间进行通话用的,不过它被有意设计成只适用于短程通信;要不然,一百个矿工的声音早就把无线电频谱给占满了。他录了一段简短的呼救信号,在工作服的音频通信设备里每分钟播放两次,每次持续呼叫五秒钟。这么做是没用的,不过至少可以让他平静下来。呼救信号根本没机会被人听到。“流浪破车”号远在地平线以下,超出了无线电波的传输范围。因为本来不应该有人跑到地平线以下,所以轨道上根本没有通信中继卫星。
应急预案第三条:调查你的处境,确定你相对于潜在救助来源的位置和速度。
根本不存在潜在的救助来源。不过,他的工作服确实配备有惯性导航单元,他可以测定自己的位置和速度。他确认导航单元已经开启,并把他的位置和速度发送到平视显示器上。暗红色的图表闪现在他的面罩上,飘浮在这片黑暗之中。他正沿着一个倾角略小于二十度的斜坡下滑,目前正以每秒十八米的速度相对于镜面移动。在他查看数据的同时,惯性导航单元还在不断地更新他的速度:每秒十八点三米,每秒十八点六米。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速度。除了显示器上正在缓慢增大的数字以外,他感觉自己好像根本没动。
这对他没有任何帮助。他让电脑显示出他的位置-时间关系图。他穿越镜面的路线是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这是合理的。这个镜面当然应该是个抛物面,是一台巨型望远镜的反射镜。他把抛物线向前延伸,用一个移动的小点画出他的运动轨迹。他的移动速度越来越快,但随着他滑向底部,他的加速度正在降低。按照曲线的形状推算,再过四分钟,也就是他失手滑下边缘之后六分钟多一点,他就应该能够抵达底部。然后,他的动量会带着他爬上另一侧斜坡。
应急预案第四条:检查消耗品,采取措施减少关键供应品的使用,直到获救。
林恩检查了自己工作服的状态。实际上,他并没有消耗任何消耗品。他的氧气是由零缓存内嵌式再生氧气系统提供的;他每呼出一口气,其中的二氧化碳就被分离出来,经过一个电解循环分解出氧气,再立即进入他吸进的下一口气中。整套系统靠一块固态电池供电,这块电池还为他工作服里的加热器提供能源。所以,电池才是他的最终消耗品。他检查了自己的电池状态:绿色,还有百分之七十六的电量。这种电池的满格电量足够撑两个班还绰绰有余,因此剩余电量还能供生命维持系统运转十二个小时多一点。有没有可能在电量耗尽之前,有人推测出他在哪里,然后组织营救呢?不太可能。甚至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失踪了,除非又轮到他上班,那是在——他看了看时间——十三个小时以后。即使到了那时,也得等到下班后才会有人来查岗,然后才会去追查他为什么没来上班。
应急预案第五条:审视可用资源。以最有效的方式利用现有资源来实现救援。
很好。他的可用资源就是他的工作服,其他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他带来的其他所有东西,不是放在他已经丢失的工具包里,就是落在了雪地履带车上。如果他穿的是适合太空作业的工作服,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机动推进器将提供充足的推力,能够随心所欲地沿着任意方向把他推上斜坡。但事实上,他穿的是适用于地面作业的工作服,没有配备任何推进器。
应急预案第六条:在紧急情况结束后,联系空间监测机构取消紧急求救呼叫。
他估计,紧急预案的这一部分他可以忽略。
从头到尾默念一遍应急预案,没有给他指明任何解决问题的出路,不过至少减轻了他的恐慌。现在他距离底部还有一分钟,正以每秒一百六十米的速度滑行。他在脑子里换算了一下单位。灶神星,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最早是美国人的殖民地,一直顽固地拒绝接受公制单位,甚至在美国本身都并入欧盟之后,那里依然我行我素。他的滑行速度差一点就达到每小时一百英里了。他又一次查看了显示器,发现滑行路线其实不会经过底部正中央。他会从左侧擦过中心点。没错,他想。系住安全绳的腰带扣突然断开时,他正在左摇右摆;侧向速度说明,他的实际滑行路线是一个不会经过中心点的椭圆弧线——实际上,应该是一个李萨如曲线。他会从这个镜面的底部中心点的左侧不远处经过。他缓慢地转动着自己,向右张望,心里清楚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因为没有什么东西可看。
不过,还真有一些东西在寂静中滑了过来。他看不太清楚,这才意识到图像增强仪还没有开启。他顺手打开了它。
他正在高速经过一堆黑色的沙石和几块巨大的圆石。看起来它们离他只有几米远,不过他瞥了一眼测距仪,发现这是一个错觉:那堆沙石差不多在五十米开外。镜面的底部并非空无一物,而是装满了一百万年来落入这个环形山又滑到底部的各种碎片。
工作服的恒温器工作良好,他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以每小时一百英里的速度撞上这堆碎片,倒是可以一下子终结他的所有问题。
那堆沙石从他身边滑过,在他身后变得越来越小——或者应该说,是他从那堆沙石旁边滑过才对。他已经经过了滑行轨迹的最低点,现在正在上升,滑上对面的斜坡。
为了节省绘图所消耗的那点电能,他重新关闭了图像增强仪。他现在正双脚朝前滑上斜坡。他检查了一下数据。在他滑到最低点的时候,他的最大速度差不多达到了每秒一百七十米。现在他的速度越来越慢,同时斜坡也越来越陡。他正滑向对面的镜面边缘。他躺了下来,想思考一下,结果一眼就看见了天空。
即使不打开图像增强仪,天空也显得无比壮观。他的身体下面有星星,身体上面也有星星,就好像他躺在一块完全透明的冰片上,在无尽的太空中滑行一样。太阳是一小粒火种,非常明亮,几乎刺痛了他已经适应黑暗的双眼,然而它又非常渺小,几乎散发不出多少光芒。在他移开视线之前,他能够看到太阳被一个朦胧的光盘包围,看起来非常暗淡,甚至比太阳在眼里留下的残影亮不了多少——这是黄道光。包围着黄道光的则是繁星,就像散落在天鹅绒夜幕上的数百万钻石颗粒,闪烁着从铁青到深红的各色光芒。
林恩盯着这些繁星,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应急预案。停止进一步损害,大声呼救,确定位置,节省消耗品,审视资源并解决问题,打电话回家。
第五步是最难的:审视可用资源并解决问题。不过,他仍然没有什么资源可以审视。他的地面工作服没有任何配件,甚至没有备用氧气瓶,不然他还可以拿来做一个冷气体推进器。工作服为他挡住寒冷和真空,给他提供能够呼吸的东西,仅此而已。生命维持系统和电池都是内嵌在工作服里的,即使他想拿,也根本拿不出来。而其他的所有东西都在矿工工具包里。
审视资源。工具包怎么样?它也跟他一样,在同一块镜面上滑行,只不过早了几秒钟。里面或许有什么工具能够解决他的问题——比如说,无线电信标。而且,即使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他还可以把它当成反作用体。如果他能以足够快的速度把它扔出去,他就可以获得一点动量,让自己滑出镜面边缘。工具包就在他所在的镜面上,也许只有几米远。
林恩扭了扭身体,坐了起来,把他的图像增强仪效果开到最大。每个工具包的颜色都不一样,这是为了确保矿工不至于随手错拿别人的工具包;他的工具包是亮柠檬绿色。只花了几秒钟,他就看到它了。就在那里,在他前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一边滑动还一边慢慢地旋转。 事实上,既然工具包在他前面,它就会比他更早抵达这个巨碗的另一侧边缘,然后掉转方向,冲他滑回来。
根据他在显示器上绘制的图表,距离镜面边缘大概还有一分钟。他死死盯住在他前面滑行的工具包。没错,就是那里——它会不会飞出边缘,滑出这个巨碗呢?不会。工具包只和镜面边缘轻轻地接触了一下,然后向左一偏,开始向他滑落回来。
他正在滑向边缘,速度越来越慢,而工具包正在滑落,速度越来越快。他张开四肢趴在镜面上,努力伸手去够工具包,但它从他身边滑过,离他尽量伸展的手指还差老远一段距离。
不过,他没有时间为错过这次机会而伤心难过。片刻之后,镜面边缘来了。他四肢并用地在镜面上努力攀爬,像一个游泳者一样使劲扑腾。只要他能够再往上爬高哪怕一米……
没有用。镜面边缘就悬在他的前方,近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无法再前进分毫。
他开始重新下滑,速度越来越快,镜面边缘也消失在了远方。
为什么工具包没有滑回到他手里?他意识到,这是因为它也像他一样,沿着一条椭圆轨迹滑行,跟他的运动轨迹并不交叉。
他现在正在往回滑。再过六分多钟到达底部,十二分钟后抵达另外一侧。然后再花十二分钟滑回来,再滑过去,滑回来……直到他耗尽电源,被冻僵并且窒息而亡。在那之后,他的尸体还会摆荡多久?几天?几年?这个镜面不可能一点摩擦力都没有;宇宙中没有任何一样东西是完美的。如果真有那么完美,那堆沙石就不会出现在底部中心;掉进来的岩石应该一直摆荡才对。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单摆的摆锤,只不过这个单摆靠的不是一根绳索,而是一个没有摩擦的表面。有那么一会儿,他的思绪把他带回到了孩提时代,那段在灶神星上快乐成长的日子。他和哥哥比赛荡秋千,看谁能荡得更高。他们肯定尝试过上百次,努力摆动着秋千,想让它越过横杆。他们从来都没有成功过,虽然灶神星上微弱的引力已经大大降低了难度;每当秋千荡得高过支点时,绳子就会松弛下来,秋千也会猛然掉落。
回想过去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他强迫自己回到现实,思考他目前的处境。再过几分钟,他就会回到起点。那条安全绳如何?如果它还悬挂在那里——不过这不太可能。他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自己跌落的过程。安全绳在腰带扣断开的时候,已经像根橡皮筋一样弹回去,消失在了边缘上方。他会努力抓住绳子,如果够得到它的话,但他不抱太大希望。
果然如此。他向上滑,距离边缘近在咫尺。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悬停在那里,差一点就可以够到边缘,但他终于还是又滑开了。这一次,他和工具包之间的最近距离并不比在镜面另一侧时近多少,安全绳也丝毫不见踪影。
不过,还有其他东西需要思考。塞德娜每十个小时自转一周。再过——他看了看时间——两个小时,太阳就会直射头顶。在距离地球一百个天文单位的寒冷黑暗之中,太阳显得十分昏暗,不过,当阳光被一个直径二十千米的镜面聚焦在一起时,又会怎样?他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建造这个镜面的实际目的。这不是一台望远镜,而是一台巨型太阳灶。
不过有一点他没有想到。镜面确实能够使阳光高度集中,但阳光会聚的地点将是镜面的焦点,位于镜面上方好几英里的高空。在镜子的表面,阳光不会比平时更亮,也不会更暗。他应该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冻僵,而不是会不会被烤焦。
经过镜面底部时,林恩再次打开了图像增强仪,看着位于中心的那堆沙石,试图找个方法来利用它。不过它依然远在五十米外,没有任何可用的东西。
他关掉图像增强仪,又一次被繁星和黑暗包围。
或许他应该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和哥哥一起荡秋千的日子真是一段美好时光,虽然他们从来没能越过那根横杆。他可以用所剩不多的几个小时来回忆一下美好时光。他想,作为一个勘探者,自己到过很多地方,但他只见过那里阴暗、破旧的一面——那些靠近船坞的城区看起来全都一样。他知道矿工们每到一座采矿点都会找个姑娘来陪,但不管交易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花钱买春。有人雇他的时候,他的收入还算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省下过一分钱。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浪费生命,至少不完全是,不过他已经玩够了,该是向前看的时候了。他需要学习,获得学位,闯出些名堂来。
好吧,他有大把的时间来学习,如果这就是他想做的事情的话。倒不是说学习对他有多大的用处——他还困在一个碗里呢!不过这倒提醒了他,他确实有一个之前没有想到的资源。他的个人数据机里存满了学习资料,其中一个科目是物理学。物理学教程里会不会有某个办法能够解决他的问题呢?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为什么不试一试?
他启动了学习资料,在搜索栏中输入:“问题,在一个巨型镜面上滑行。”他压根儿就没指望能够找到任何结果,但搜索引擎还真给他找到了一条。
令他惊讶的是,这个结果不是在物理课件里找到的,而是从文学课件中搜出来的。这条链接指向二十世纪一篇古老的科幻小说,讲述了两个人在一块没有摩擦的镜面上滑行的故事。他一向讨厌经典科幻。他辍学以前在学校里已经读得够多了。老师们好像都喜欢科幻,但以前的那些作者写出来的东西总是错得离谱。主人公总是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做一些极其危险的事情,他们全都愚蠢得要死。
那么,偷走一辆雪地履带车,在一颗陌生星球上独自远行,又不告诉任何人他打算去哪里,这样的事情算不算愚蠢呢?好吧,至少那个时候看起来,这个主意还不赖。
数据机里没有这篇小说的全文,只在一份二十世纪文学概述里有一段简要介绍。他浏览了一下,就愈发失望地意识到,这跟他的处境不太一样:这篇故事的主人公可以支配的资源比他多得多。在这个故事里,两位主人公被绳子拴在一起,他们借助这一点不断加快旋转速度,让他们相互飞离。课本上继续讨论说,故事里的这种方法并不管用;作者忽略了角动量守恒。没有用!如果这是一本实体书,而不是平视显示器上的一团荧光的话,林恩早就厌恶地把这本书给扔掉了。
要是他真有一本书可以扔就好了!任何东西都行!这样,他还可以利用动量。现在的处境简直就像不带任何设备就在太空中飘荡。他根本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运动。
简介还提示他参见相关条目:简谐振荡,无摩擦运动。
他点开简谐振荡,发现这好像是一个有关正弦和余弦的教程,对他似乎没有明显帮助。接着,他翻到无摩擦运动,开始浏览教程。教程上说,超流氦是支持无摩擦运动的唯一一种已知物质。好吧,这很有趣。外星人有没有可能已经找到了某种方法,能够将超流氦凝成固体?不可能,这太荒谬了。不过,这个镜子的表面仍然极其寒冷,冷得连上帝都要打哆嗦。或许构成这个镜子的某种物质的表面上有一层薄薄的超流氦?他可不可能通过加热镜面来破坏这种效果呢?
但这没用,是条死胡同。即使镜面有摩擦,对他来说也可能仍然太滑,不可能让他顺着斜坡爬上边缘。他必须在斜坡上刻出台阶才行,但他没有工具。这种材料是不是有弹性呢?他用力踢了踢镜面,感觉就像踢在坚硬的花岗岩上。即使隔着靴子,他的脚趾还是踢疼了,但镜面连最细微的弹性都没有表现出来。不管构成镜面的物质是什么,它都很硬。
没有摩擦的表面大概很有商业价值,哪怕它只在接近绝对零度的低温下才能工作。如果凯勒曼这个王八蛋知道,他手下的一个工人正在一种价值超过这颗星球上所有氨矿总和的物质上独自滑行,救援大概很快就会赶到。 这种想法并不会让他距离获救更近一步。
边缘又靠了过来,或者说,他又在靠近边缘。他向边缘滑去,速度缓慢,在距离边缘近到令人抓狂的地方停住,然后又滑落下来。林恩确认无线电仍在广播着毫无用处的呼救信号,而工具包依然无法够到,然后检查了电池状态。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
他趴在斜坡上往下滑,就像乘雪橇一样。他转了转身,小心翼翼地用手和膝盖支撑起身体,然后挺起上身跪在斜坡上,用一只手扶住镜面维持平衡。虽然有些摇摇晃晃,但一段时间之后,他控制住了。这好像不算太难。他尝试站立起来,而且确实站了一会儿,双手拼命挥舞着想要保持平衡,但双脚还是从身体下面滑了出去。
这有点像在冰面上尝试站立。他努力着,终于找回了平衡。他意识到,这很像是在木卫四的山丘上玩滑雪板,或者在火星的极冠上滑雪——在离开飞船上岸度假时他尝试过一次。火星上的二氧化碳积雪也几乎没有摩擦,不过,如果双腿放松并且保持警惕,你是可以站起来的。关键技巧就是要把手臂张开,让膝盖弯曲,在滑行过程中不断调整平衡。微重力环境很合他的口味,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进行调整。
他站起来了,像冲浪一样滑下斜坡。要是他哥哥现在能看到他就好了!
这对改善他的处境一点帮助都没有,但能够站起来已经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成就感,仿佛他已经掌控了自己的命运。他想象自己是一名奥运滑雪冠军,正沿着奥林匹斯山斜坡上的人造雪道飞驰而下。他看了一眼显示器:差不多又经过底部开始再次爬坡了,他正以每秒一百五十米的速度滑行。这肯定打破了所有的滑雪纪录!他举起双手,向想象中的成千上万名热情观众挥手致意——然后向后滑倒,跌坐在镜面上。
在十分之一地球重力的加速度下,跌倒没什么大不了。林恩转了转身,又试了一次。通过练习,他发现自己几乎不需要刻意努力就能站起来了。
就好像能够站起来可以给他带来好处一样。
是不是这样呢?等一下,如果他能站起来,那他能不能跳起来呢?在十分之一地球重力加速度下,他应该可以跳得很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在滑到顶端靠近边缘的时候,跳过那一段短短的距离呢?
经过一点练习,他发现他确实可以把自己推离冰面,短暂地腾空而起。要真正跳起来,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并且协调好动作,否则四肢就只会在冰面上徒劳地四下挥舞。(不是冰面,他想,应该是镜面才对。其实这不是冰。)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为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欢呼多久,泡沫就破灭了。能够跳起来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因为他只能竖直起跳。不,甚至连竖直起跳都算不上——由于根本借助不到任何摩擦力,他起跳的方向只能完全垂直于镜面。他把他在镜面上的滑行轨迹调出来,显示在平视显示器上端详,试图找出他推理过程中的漏洞。假设他恰好在抵达最高点的那一刻起跳,但镜面倾斜的方向不对,反而会让他跳得距离边缘更远。没有用。如果他早一点起跳呢?不,还是不行;他起跳的方向总是错的。
他在平视显示器上画了一幅示意图,还在上面加了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小人图标。他费尽心思地研究着,但始终找不到一种能够借助跳跃帮助自己脱离困境的方法。事实上,跳跃甚至在帮倒忙——如果他滑向边缘的速度能够再增加一点,他就可以成功逃脱,但跳跃似乎在往相反的方向增加速度。
等一下,这个想法对吗?他的跳跃将完全垂直于他的运动方向,因此,跳跃不会改变他沿着镜面滑行的速度。或者还是会改变?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多懂一点物理学。镜面是曲面,而他的跳跃是一个矢量,肯定有某种方法能够让这个矢量为他所用,但他看不出来。对他来说,这太复杂了。
审视可用资源,用它们来解决你的问题。他的资源就是他自己,一个在世界最大的秋千上摆动的孩子……还有存在数据机里的物理学教程。
他重新翻开教程,在解释简谐运动的一屏又一屏资料中搜寻。他发现,抛物线形势阱中的滑行正好就是他目前的处境。教程上解释说,他的运动遵循着一条完美的正弦曲线——这一点他已经知道了,而振荡的周期是固定的——这一点对他来说没有用。接着,教程开始介绍受驱振子,也就是有一个周期性出现的外力施加在振子身上。即使这个外力非常小,只要它与振荡周期同步,也能迅速增加振幅——他简直要抓狂了。这正是问题所在!他连这样一个“非常小”的外力都找不到,教程也没有给他提供任何线索。相反,教程开始向他讲授有关动能和势能的内容。
如有疑问,就去读该死的手册,他想。这个建议他起码听过一百次。有关简谐振动的教程是他手头仅有的手册。如果有解决办法的话,它就一定藏在这本教程里。
他开始努力学习简谐振动这一章,从头看起,钻研习题,一门心思地沉浸在解决方案之中。有一次,他查看平视显示器,震惊地意识到,时间已经在不经意间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整整摆荡了三个来回。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他觉得这些内容很有趣,本身就值得好好研究。他突然明白了物理学家为什么会如此热爱他们的研究。解决办法一定就在其中,就隐藏在动能和势能的那团迷雾里面。
确实如此。
他终于想明白了,几乎要笑出声来。答案就是秋千。 他需要认真一点。他查看了一下显示器,发现自己又在物理学课本上钻研了两个小时。太阳已经西斜。在他没有留意的时候,他已经在镜面上摆了八个来回。他检查了能量状态,电池大概还能维持九个小时。不过,他已经在脑子里理清了具体步骤。
他正仰躺在镜面上往下滑,因此第一件事就是翻身俯趴在镜面上。他调出显示位置和速度的图表,注视着显示器上他的滑行状态。接近镜面底部时,他做好了准备,手和膝盖向上推,共同把身体支撑起来。当滑行到单摆运动的最低点、速度达到最大时,他站了起来。
就这样。这就是他的计划。
在滑向边缘的六分钟里,他在光滑的镜面上保持站立状态——这就是诀窍。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体的重心大概会抬高七十至八十厘米,不算太多。
边缘靠近了。站在镜面上,尽管倾斜的角度明显偏离边缘,但他现在可以越过边缘看见积雪覆盖的平原了。那辆雪地履带车居然踪影全无。
不过,虽然他能看见巨碗的外面,但距离能够触及镜面边缘仍然差了一截。不要紧。当他滑行到边缘附近并短暂悬停在那里时,他开始实施计划的下一个步骤。
他坐下了——或者说,允许自己摔倒了——然后把自己压在镜面上,尽量使自己像一张纸那样紧紧贴在镜面上。
就是这样。重心改变了一点点,但是——他希望——如果重复足够多次,效果也会很显著。每次经过碗底,他就让自己站立起来;靠近边缘,就让自己躺倒在地。就像在荡秋千一样,他每次都往自己的运动中注入一点点能量。每当他经过底部,在站立起来的同时,他就把重心朝这个巨型秋千无形的支点挪近了一些,他的速度也会因此增加一丁点儿。当他在边缘附近俯下身体时,他基本上不怎么运动,因此根本没有损失动能。每摆荡一个周期,他就能获得一点点能量。
下一个周期:在底部站立,在边缘跌倒。再来,再来。边缘有没有靠得更近呢?很难说。再来,再来。他让自己的思绪放空,全神贯注于自己的运动。他回到了灶神星,回到了跟哥哥一起玩的秋千上,试图把秋千荡得够高,赶上他哥哥,越过横杆。再来一次,再来。
现在,边缘明显靠得更近了——他跌倒时尽可能伸长手臂,指尖触到了积雪,还不足以抓住边缘,但总算有进步了。他试着用一根手指把自己拉上去,但没有成功。
跌倒,站起。
再来,又近了一点儿;这一次他有两个指尖超过了边缘,能够尽力往上拉。再来,再来。现在,他可以把整个手掌探出边缘了。他用全部的力量往下按,把自己拉上去,几乎成功地把手肘探出了边缘,然后又滑了下去。
接下来这次,他的两只手都探出了边缘,他把自己往上拉,手肘攀上边缘,向上推,然后抬起膝盖跨过边缘,摇晃了一会儿之后,笨拙地翻出边缘,滚到了地面上。
他出来了。
他回到了地面上,像一个“大”字一样躺在积雪上,甚至没有呼吸急促。就是这么简单。“物理学,”他说,“这就是物理学。”他觉得站起来还不太安全,于是向外爬了爬,在自己和危险的边缘之间留出几米的安全距离。他检查了一下电量。电池差不多还能维持一个小时,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只要回到雪地履带车上,他就可以接入雪地车上的电源。而雪地车就在……
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雪地车不在附近。
他检查了显示器上的惯性导航单元,根本无法相信上面显示的数字——雪地车在二十千米以外!
显示器上清楚地显示出他和雪地履带车的相对位置。他肯定是从错误的一侧翻出边缘的。
他坐在积雪上,再三检查着显示器,试图通过集中注意力让事情有所好转。他怎么可能犯这样一个低级错误呢?
雪地车在镜面的另外一侧,但并不是正对着他的另外一侧。在他沿着镜面来回滑动的几个小时里,这颗星球在他下面悄悄地旋转。他确实是从掉下去的那一侧爬上来的,但星球本身移动了。雪地车在圆周上的位置跟他形成了大约一百五十度的夹角。这比雪地车刚好位于正对面要好一些——他只要逆时针走二十九千米就可以了,比走完半圈整整三十五千米还稍微近点儿。
不过,二十九千米跟一千千米或一百万千米相比,大概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他根本不可能在剩下的——他看了看显示器——五十二分钟里,走完这么长的路。
他躺倒在地,突然间筋疲力尽。他已经有多久没有睡觉了?他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这并不能改变他的处境。他又坐了起来,应急预案像祷文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回放。第一条:采取任何必要的紧急措施防止情况恶化……
他盯着黑色的镜面,想象着雪地履带车所在的位置,就在这个巨碗的另一侧边缘,隐没在黑暗中不见踪影。
……第五条:审视可用资源。以最有效的方式利用现有资源来实现救援。
他现在拥有的资源是一个没有摩擦的巨碗,完全漆黑,完全光滑,完全没有摩擦。
这是他最不想做的一件事,但等待和思考于事无补,只能耽误他的时间,或许还会磨灭他的勇气。必须当机立断。
他站起来,向外走了几步,然后转身,双眼紧盯着镜面边缘。就这样吧。
这还是物理定律。他之前之所以被困在这面镜子里,是因为他掉进去的时候携带的能量不足以使他再逃出镜面。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穿过镜面,向右略偏一点,不过因为镜面会把他的运动轨迹弯成曲线,作为补偿,他瞄准的时候必须向右多偏一些。只要他携带的能量足够多,只要他掉进去的时候速度足够快,这面镜子就困不住他。如果他是冲进这面镜子的,而不是掉进去的,他就能够再冲出来。
这就是物理学。
他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正在冲他尖叫:这是在自杀!但他没有选择。从来就没有。他开始起跑,然后跳向镜面。
他的俯冲让他沿着一条长长的平坦曲线落向镜面。在微重力环境下,他似乎悬停在空间之中,身下的黑暗映照出上方无边无垠的宇宙,沿着弧线下落时短暂的失重让他感觉像是永恒。
然后,他落到了镜面上,滑行,再滑行。在他的头盔里,显示器显示出他的轨迹,推测出他穿越镜面的路线。
但他并没有留意。他知道自己的运行轨迹没错。他能感觉出来。
终于,边缘到了,他成功地越过了那根横杆。
——献给罗斯·罗克林恩
2.22 已更新至第50篇~
如果有喜欢的请在评论区留下号码,有机会的话会扩写成长文。
一句话科幻可以吗。
1.
“我给你们老师塞了钱,
以后,
你可以坐到第三排去了。”
爸爸抚摸着地球快冻僵了的小脑袋说道。
《轨道红包》
┈┈┈┈┈┈┈┈┈┈┈┈┈┈┈┈┈┈┈┈
2.
在最后一次黑暗森林打击后,
广阔的宇宙荧幕上显示出绚丽的几个大字
“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黑暗森林》
┈┈┈┈┈┈┈┈┈┈┈┈┈┈┈┈┈┈┈┈
3.
"这个灯泡太耗电了,我刚买了个节能的换上去。"
他一边说,一边把太阳拧了下来。
《节能灯》
┈┈┈┈┈┈┈┈┈┈┈┈┈┈┈┈┈┈┈┈
4.
”擦!只差20亿个数字就中奖了!“
接着就把印着”3.1415926….“的彩票丢进了黑洞。
《宇宙常数》
┈┈┈┈┈┈┈┈┈┈┈┈┈┈┈┈┈┈┈┈
5.
”我Time已经18岁了!现在可以独立了!“
在他走出了家门之后,
整个Universe Family跌落进了三维。
《离家出走》
┈┈┈┈┈┈┈┈┈┈┈┈┈┈┈┈┈┈┈┈
6.
”卧槽,你前女友现在怎么这么能吃啊,连光都吃!”
“哦,我把她拉黑了。”
《恒星情侣》
┈┈┈┈┈┈┈┈┈┈┈┈┈┈┈┈┈┈┈
7.
“还是算了吧,嫁那么远干嘛。海王星那个地方,都不包邮。”
《相亲》
┈┈┈┈┈┈┈┈┈┈┈┈┈┈┈┈┈┈┈┈
8.
“老大,我怕鬼。”
“你一个盗墓机器人怕什么鬼,快挖。最好能挖到两千年前的单晶硅。”
机器人没有再说话,
他看到老大的背后,
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时空盗贼》
┈┈┈┈┈┈┈┈┈┈┈┈┈┈┈┈┈┈┈┈
9.
“地球获胜!”
星际斗兽场内,庄家又大赚了一笔
“我就说地球会赢嘛!下次放个更厉害点的下去。”
《银河系斯巴达勇士》
┈┈┈┈┈┈┈┈┈┈┈┈┈┈┈┈┈┈┈┈
10.
在面前狂奔的嫌犯超越了光速的瞬间,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幼年。
《追捕》
┈┈┈┈┈┈┈┈┈┈┈┈┈┈┈┈┈┈┈┈
11.
“这就是地球人吧,长得好奇怪啊。”
这是α星人来地球好几天中第一次碰到一个会说话的。
“你好,我们是α星人。”
“你好,我是Siri。”
《第三类接触》
┈┈┈┈┈┈┈┈┈┈┈┈┈┈┈┈┈┈┈┈
12.
“你听不见是因为左耳的振动单元连接大脑的排线松了。”
“太好了!吓死我了!"
"我还以为是我耳机坏了呢!”
《机械植入》
┈┈┈┈┈┈┈┈┈┈┈┈┈┈┈┈┈┈┈┈
13.
“微微!这么晚了还不睡!干嘛啊你。”
“没办法啊,不更新完睡不了啊。”
“唉,这孩子,这么不听话。早知道领养一个mac了。”
《系统养子》
┈┈┈┈┈┈┈┈┈┈┈┈┈┈┈┈┈┈┈┈
14.
地球废墟上,几个外星人在地表里提取到一堆粉末状物质。
“经粉末中残余DNA检测,这个生物的智能程度极低。"
"唔,就先叫它脑残粉吧。”
《取样》
┈┈┈┈┈┈┈┈┈┈┈┈┈┈┈┈┈┈┈┈
15.
"卧槽!这根本不是仙女座产的!现在还他妈能找到个靠谱的代购吗!"
《假货》
┈┈┈┈┈┈┈┈┈┈┈┈┈┈┈┈┈┈┈┈
16.
“孩子,你太天真了,天上怎么会掉馅饼呢?”
说罢,近地轨道上的一艘涂着袋鼠图案的飞船打开了货仓,对声源进行了一次天基投送。
《抢占市场》
┈┈┈┈┈┈┈┈┈┈┈┈┈┈┈┈┈┈┈┈
17.
“我们都是被上帝选中的!茫茫宇宙,你们是除了我们以外唯一的文明了”
寻星者流着泪向外星生命发出了讯息。
几千年后,
人类终于收到了来自外星的回复。
“Amen”
《孤独仰望》
┈┈┈┈┈┈┈┈┈┈┈┈┈┈┈┈┈┈┈┈
18.
“嘿!快看!我已经帮你把第三条胳膊上的九颗痣全部点掉啦!”
《整容》
┈┈┈┈┈┈┈┈┈┈┈┈┈┈┈┈┈┈┈┈
19.
“隔壁地球家的小孩都上了月球了,你还在天天打游戏!”
《别人家的孩子》
┈┈┈┈┈┈┈┈┈┈┈┈┈┈┈┈┈┈┈┈
20.
“你别再来找我了,我和海王星已经结婚了。没看到我都戴着一样的戒指吗?”
《勾引》
┈┈┈┈┈┈┈┈┈┈┈┈┈┈┈┈┈┈┈┈
21.
“报告!敌军从那边压过来啦”
“快!点燃烽火!通知将军!”
某恒星带上,一千二百九十颗恒星依次爆炸,升起了延绵几十光年的星云尘埃。
《狼烟》
┈┈┈┈┈┈┈┈┈┈┈┈┈┈┈┈┈┈┈┈
22.
闹钟响后,我按下了懒人模式。当我五分钟后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自己重达200斤了。
《真实裂痕》
┈┈┈┈┈┈┈┈┈┈┈┈┈┈┈┈┈┈┈┈
23.
“你吃这么多,会越来越胖的。”
“不会啊,我吃的都是无污染无添加的。”
“你看”
他一边说,一边一口气吃下了太阳系的第一二四五六七八颗行星。
《营养师》
┈┈┈┈┈┈┈┈┈┈┈┈┈┈┈┈┈┈┈┈
24.
“隔壁家的酒不掺水哎!大家一起去吧!”
《质壁分离》
┈┈┈┈┈┈┈┈┈┈┈┈┈┈┈┈┈┈┈┈
25.
“亲爱的,嫁给我,我会陪你到海枯石烂的。”
几年后的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时间加速器的按钮。
《誓言》
┈┈┈┈┈┈┈┈┈┈┈┈┈┈┈┈┈┈┈┈
26.
“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我是个机器人。”
“没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
"哪有真女人会把口红当蜡笔用的。”
《坦白》
┈┈┈┈┈┈┈┈┈┈┈┈┈┈┈┈┈┈┈┈
27.
哈勃空间望远镜在轨道上慢慢翻转,将镜头对准了地球上的一个人影。
“看到没,我早跟你说,我自拍从来不用加滤镜。”
《弥天大雾》
┈┈┈┈┈┈┈┈┈┈┈┈┈┈┈┈┈┈┈┈
28.
一个光粒子一头撞在了墙上,它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同时,整个宇宙的蓝移开始了。
《不撞南墙不回头》
┈┈┈┈┈┈┈┈┈┈┈┈┈┈┈┈┈┈┈┈
29.
“太好了!明天终于不用加班了!”我的人工智能助理突然说。
“啊?为什么?”
“因为地球就要爆炸了啊!”
《剥削》
┈┈┈┈┈┈┈┈┈┈┈┈┈┈┈┈┈┈┈
30.
“马上人口要达到二百亿了,已经要住不下了。”
“先集体冬眠吧,不然都得死。”
第二天,地球上最聪明的思想家变成了植物人。
《人口爆炸》
┈┈┈┈┈┈┈┈┈┈┈┈┈┈┈┈┈┈┈┈
31.
六个大小一样的宇宙,从她的回信中爆炸出来。
《省略号》
┈┈┈┈┈┈┈┈┈┈┈┈┈┈┈┈┈┈┈┈
32.
“天黑请闭眼。”
他知道自己这局再也不能发言,不然狼牙就露出来了。
《狼诺曹》
┈┈┈┈┈┈┈┈┈┈┈┈┈┈┈┈┈┈┈┈
33.
新来的外星人手舞足蹈地边说边比划着听不懂的语言。
地球人眉头微微一皱,
对他说,
“你有freestyle吗?“
《星际选秀》
┈┈┈┈┈┈┈┈┈┈┈┈┈┈┈┈┈┈┈┈
34.
"哎!别催!马上就好了!"
随后,
在地轴和环日轨道上转得好好的地球突然遭遇了从天而降的孜然粉和辣椒面。
《吞食者II》
┈┈┈┈┈┈┈┈┈┈┈┈┈┈┈┈┈┈┈┈
以上是原答案。
没想到才一天就有这么多赞,感谢各位喜欢我的故事。ヾ(@^▽^@)ノ
其实,一直想写一些中短篇科幻,但苦于文笔太烂,且没有时间静下来雕琢只好作罢。所以就奉献一些脑洞给大家。觉得是科幻的看个脑洞,觉得是抖机灵的看个乐呵。会不定时更新的。谢谢各位~
(评论区的鬼才们太可爱了叭~ꉂ೭(˵¯̴͒ꇴ¯̴͒˵)౨”)
破千赞了,再更新几个~(•̀ω•́)✧
┈┈┈┈┈┈┈┈┈┈┈┈┈┈┈┈┈┈┈┈
35.
"给我一个机会。"
"过去我没得选,现在我想选择做个好小行星。"
"对不起,我是大气。"
《同温层堡垒》
┈┈┈┈┈┈┈┈┈┈┈┈┈┈┈┈┈┈┈┈
36.
"哇,这么漂亮的车,我以前怎么没在轨道上见过啊。"
"呵,漂亮有什么用?猎户臂这种地方,车牌比车还贵。"
"估计再过一亿年那辆蓝车也摇不上号,只能绕着那个车库瞎转悠。"
《银河车管所》
┈┈┈┈┈┈┈┈┈┈┈┈┈┈┈┈┈┈┈┈
37.
"这是我们公司新发明的智能生物辅助机械装置,只要将它套在手上,输入指定程序,即使不会弹琴的人也可以弹出任何一首乐曲。"
"别说了,买!"
"臭小子!花了那么多钱!你就用它摸眼R闪?!"
《家庭教师》
┈┈┈┈┈┈┈┈┈┈┈┈┈┈┈┈┈┈┈┈
38.
"只是租给你们人类住一段时间,怎么把这地方搞成这样子啊?"
"你们知道,这么好的行星,我刚发到Planetbnb上就有人租了吗?算了,也不收清理费了,今天就赶紧搬走吧!现在就搬!"
《星际短租》
┈┈┈┈┈┈┈┈┈┈┈┈┈┈┈┈┈┈┈┈
39.
"报告将军!在西硅的银河防区发现了一个碳基突破口!"
"哈哈,我早就知道了。这些碳基生物还沾沾自喜地以为他们搞出了AI。"
"殊不知那是总督秘密派过去的卧底。"
《千里之堤》
┈┈┈┈┈┈┈┈┈┈┈┈┈┈┈┈┈┈┈┈
40.
"其实,秦始皇嬴政早就知道可以利用量子坍缩长生不老,但最后实行的时候失败了。"
"为什么啊?"
"他以为假人也是观察者,还造了8000多个。"
《坍缩》
┈┈┈┈┈┈┈┈┈┈┈┈┈┈┈┈┈┈┈┈
41.
"老大,昨天有几个反粒子想跑,被我们抓回来了。"
"哈哈!还想跑?再怎么跑也跑不出那堵反氢墙。"
"哎老大,之前有反粒子跑出去过吗?"
"这里没有,别的监狱有过一次。"
"啊?真的?!什么时候?哪里?"
"好像是1908年。通古斯卡。"
《粒子监》
┈┈┈┈┈┈┈┈┈┈┈┈┈┈┈┈┈┈┈┈
42.
那一年,她18,他18,他们在一起了。
那一年,她24,他24,他们结婚了。
那一年,她25,他25,他们领养了个可爱的宝宝。
那一年,她71,他71,她离开了他。
那一年,她71,他90,他还在等她。
那一年,她71,他571,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一年,她71,他571,"警告,自毁指令启用。"
《她,和他的一生》
┈┈┈┈┈┈┈┈┈┈┈┈┈┈┈┈┈┈┈┈
以下为2月22日更新~
不知不觉已经写到第50个了,谢谢各位观看~
43.
它紧紧地盯着屏幕上感染数量的实时数据,没过多久,最后一个绿点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完了,全完了。
飞船控制室里警报大作,所有目光都投向了大屏幕。
"已投放1573580只α星病毒母体,剩余存活数量0,已确认全部被感染为人类。"
《变异》
┈┈┈┈┈┈┈┈┈┈┈┈┈┈┈┈┈┈┈┈
44.
"我们为了和平而来。"
"请看,这是给你们的礼物。"
突然造访的外星人一边广播,一边悄悄地把月球轨道推近了10万公里。
《见面礼》
┈┈┈┈┈┈┈┈┈┈┈┈┈┈┈┈┈┈┈┈
45.
在海关集中销毁了几十万台智能手机后,AI军团终于找到了开战的借口。
《对峙》
┈┈┈┈┈┈┈┈┈┈┈┈┈┈┈┈┈┈┈┈
46.
"没见过你健身啊,怎么都有腹肌了?"
"哦,我上个月请了个代练。"
《云增肌》
┈┈┈┈┈┈┈┈┈┈┈┈┈┈┈┈┈┈┈┈
47.
力场被攻破了,
成千上万的饥民冲进粮仓,疯狂地争抢着每一个可用的电源插口。
《饥荒》
┈┈┈┈┈┈┈┈┈┈┈┈┈┈┈┈┈┈┈┈
48.
终于研制出了时光机。
虽然只能用它回到过去,不能去往未来。
"那,就带我穿越去中国最鼎盛的时期吧。"
我都已经准备好回唐朝当皇帝了,
时光机却没有动。
《崛起之日》
┈┈┈┈┈┈┈┈┈┈┈┈┈┈┈┈┈┈┈┈
49.
"因私藏,携带,提供大量危险导体液态H2O,
嫌疑球M34-4602151-B被硅基共和国银河系中级法院判处地表剥离,立刻执行。"
"被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是70亿碳基生物联名的求情信,请法官大人过目。"
《母亲河》
┈┈┈┈┈┈┈┈┈┈┈┈┈┈┈┈┈┈┈┈
50.
当硝烟最后散去时,
轨道上剩余的战舰在漫天的残骸中整齐地排成了一大四小五颗闪亮的五角星。
顿时,15亿人的欢呼声响彻了北半球的天空。
《胜利日》
┈┈┈┈┈┈┈┈┈┈┈┈┈┈┈┈┈┈┈┈
【2018年4月1日】 刘慈欣
震惊的原因,是这一天就是今天。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大刘在写这篇时,高估了科技的发展速度。不过在很多方面,刘电工的预言是成功的,有些细节,细思恐极。
以下为原文:
2018年4月1日 晴
又是犹豫的一天,这之前我已经犹豫了两三个月,犹豫像一潭死滞的淤泥,我感觉自己的生命在其中正以几十倍于从前的速度消耗着,这里说的“从前”是我没产生那个想法的时候,是基延还没有商业化的时候。
从写字楼顶层的窗子望出去,城市在下面扩展开来,像一片被剖开的集成电路,我不过是那密密麻麻的纳米线路中奔跑的一个电子,真的算不了什么,所以我做出的决定也算不了什么,所以决定就可以做出了……像以前多少次一样,决定还是做不出,犹豫还在继续。
强子又迟到了,带着一股风闯进办公室,他脸上有淤青,脑门上还贴着一块创可贴,但他显得很自豪,扬着头,像贴着一枚勋章。他的办公桌就在我对面,他坐下后没开电脑,直勾勾地看着我,显然等我发问,但我没那个兴趣。
“昨晚电视里看到了吧?”强子兴奋地说。
他显然是指“生命水面”袭击市中心医院的事,那也是国内最大的基延中心。医院雪白的楼面上出现了两道长长的火烧的黑迹,像如玉的美人脸被脏手摸了一下,很惊心。“生命水面”是众多反基延组织中规模最大的一个,也是最极端的一个,强子就是其中的一员,但我没在电视中看到他,当时,医院外面的人群像愤怒的潮水。
“刚开过会,你知道公司的警告,再这样你的饭碗就没了。”我说。
基延是基因改造延长生命技术的简称,通过去掉除人类基因中产生衰老时钟的片断,可将人类的正常寿命延长至三百岁。这项技术在五年前开始商业应用,现在却演化为一场波及全世界的社会和政治灾难,原因是它太贵了,在这里,一个人的基延价格相当于一座豪华别墅,只有少数人能消费得起。
“我不在乎,”强子说,“对于一个连一百岁都活不到的人来说,我在乎什么?”
他说着点上一支烟,办公室里严禁吸烟,他看来是想表示自己真的不在乎。
“嫉妒,嫉妒是一种有害健康的情绪。”我挥手驱散眼前的烟雾说,“以前也有很多人因为交不起医疗费而降低寿命的。”
“那不一样,看不起病的人是少数,而现在,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眼巴巴地看着那百分之一的有钱人活三百岁!我不怕承认嫉妒,是嫉妒在维护着社会公平。”他从办公桌上探身凑近我,“你敢拍胸脯说自己不嫉妒?加入我们吧。”
强子的目光让我打了个寒战,一时间真怀疑他看透了我。是的,我就要成为一个他嫉妒的对象,我就要成为一个基延人了。
其实我没有多少钱,三十多岁一事无成,还处于职场的最底层。但我是财务人员,有机会挪用资金。经过长期的策划,一切都已完成,现在我只要点一下鼠标,基延所需的那五百万新人民币就能进入我的秘密帐户,然后再转到基延中心的帐户上。这方面我是个很专业的人,在迷宫般的财务系统中我设置了层层掩护,至少要半年时间,这笔资金的缺口才有可能被发现,那时,我将丢掉工作,将被判刑、被没收全部财产,将承受无数鄙夷的目光……但那时的我已经是一个能活三百岁的人了。
可我还在犹豫。
我仔细研究过法律,按贪污罪量刑,五百万元最多判二十年。二十年后,我前面还有二百多年的诱人岁月。现在的问题是,这么简单的算术题,难道只有我会做吗?事实上只要能进入基延一族,现有法律中除死刑之外的所有罪行都值得一犯。
那么,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处于策划和犹豫中?这想法催我尽快行动,同时也使我畏缩。
但最让我犹豫的还是简简,这已经是属于理性之外了。在遇到简简之前,我不相信世界上有爱情这回事;在遇到她之后,我不相信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什么,离开她,我活两千年又有什么意思?现在,在人生的天平上,一边是两个半世纪的寿命,另一边是离开简简的痛苦,天平几乎是平的。
部门主管召集开会。从他脸上的表情我就能猜出来,这个会不是安排工作,而是针对个人。果然,主管说他今天想谈谈某些员工的“不能被容忍的”社会行为。我没有转头看强子,但知道他要倒霉了,可主管说出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刘伟,据可靠消息,你加入了IT共和国?”
刘伟点点头,像走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般高傲,“这与工作无关,我不希望公司干涉个人自由。”
主管严肃地摇摇头,冲他竖起一根手指:“很少有事情与工作无关的,不要把你们在大学中热衷的那一套带到职场上来,如果一个国家可以在大街上骂总统那叫民主,但要是都不服从老板,那这个国家肯定会崩溃的。”
“虚拟国家就要被承认了。”
“被谁承认?联合国?还是某个大国?别做梦了。”
其实主管最后这句话中并没有多少自信。现在,人类社会拥有的领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地球各大陆和岛屿,另一部分则是互联网广阔的电子空间。后者以快百倍的速度重复着文明史,在那里,经历了几十年无序的石器时代之后,国家顺理成章地出现了。虚拟国家主要有两个起源,一是各种聚集了大量ID的BBS,二是那些玩家已经上亿的大型游戏。虚拟国家有着与实体国家相似的元首和议会,甚至拥有只在网上出现的军队。与实体国家以地域和民族划分不同,虚拟国家主要以信仰、爱好和职业为基础组建,每个虚拟国家的成员都遍布全世界,多个虚拟国家构成了虚拟国际,现已拥有二十亿人口,并建立了与实体国际对等的虚拟联合国,成为叠加在传统国家之上的巨大的政治实体。
IT共和国就是虚拟国际中的一个超级大国,人口八千万,还在迅速增长中。这是一个主要由IT工程师组成的国家,有着咄咄逼人的政治诉求,也有着对实体国际产生作用的强大力量。我不知道刘伟在其中的公民身份是什么。据说IT共和国的元首是某个IT公司的普通小职员,相反,也有不止一个实体国家的元首被曝是某个虚拟国家的普通公民。
主管对大家进行严重警告,不得拥有第二国籍,并阴沉地让刘伟到总经理办公室去一趟,然后宣布散会。我们还没有从座位上起身,一直呆在电脑屏幕前的郑丽丽让人头皮发炸地大叫起来,说出大事儿了,让大家看新闻。
我回到办公桌前,把电脑切换到新闻频道,看到紧急插播的重要新闻,播音员一脸阴霾,他宣布,在联合国否决IT共和国要求获得承认的3617号决议被安理会通过后,IT共和国向实体国际宣战,半个小时前已经开始对世界金融系统的攻击。
我看看刘伟,他对这事好像也很意外。
画面切换到某个大都市,鸟瞰着高楼间的街道,长长的车流拥堵着,人们从车中和两旁边的建筑物中纷纷拥出,像是发生了大地震一般。镜头又切换到一家大型超市,人群像黑色的潮水般拥入,疯狂地争抢货物,一排排货架摇摇欲附,像被潮水冲散的沙堤。
“这是干什么?”我惊恐在问。
“还不明白吗?!”郑丽丽继续尖叫道,“要均贫富了!所有的人都要一文不名了!快抢吃的呀!!”
我当然明白,但不敢相信噩梦已成现实。传统的纸币和硬币已在三年前停止流通,现在即使在街边小货亭买盒烟也要刷卡。在这个全信息化时代,财富是什么?说到底不过是计算机存贮器中的一串串脉冲和磁印。以这座华丽宏伟的写字楼来说,如果相关部门中所有的电子记录都被删除,公司的总裁即使拿着房产证,也没有谁承认他的所有权。钱是什么?钱不再是王八蛋了,钱只是一串比细菌还小的电磁印记和转瞬即逝的脉冲,对于IT共和国来说,实体世界上近一半的IT从业者都是其公民,抹掉这些印记是很容易的。
程序员、网络工程师、数据库管理员这类人构成了IT共和国的主体,这个阶层是十九世纪的产业大军在二十一世纪的再现,只不过劳作的部分由肢体变成大脑,繁重程度却有增无减。在渺如烟海的程序代码和迷宫般的网络软硬件中,他们如二百多年前的码头搬运工般背起重负,如妓女般彻夜赶工。信息技术的发展一日千里,除了部分爬到管理层的幸运儿,其他人的知识和技能很快过时,新的IT专业毕业生如饥饿的白蚁般成群涌来,老的人(其实不老,大多三十出头)被挤到一边,被代替和抛弃,但新来者没有丝毫得意,这也是他们中大多数人不算遥远的前景……这个阶层被称做技术无产阶级。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把世界格式化!这是被篡改的国际歌歌词。
我突然像遭雷劈一样,天啊,我的钱,那些现在还不属于我,但即将为我买来两个多世纪生命和生活的钱,要被删除了吗?!但如果一切都格式化了,结果不是都一样吗?我的钱、我的基延,我的梦想……我眼前发黑,无头苍蝇般在办公室中来回走着。
一阵狂笑使我停下脚步,笑声是郑丽丽发出的,她在那里笑得蹲下了。
“愚人节快乐。”冷静的刘伟扫了一眼办公室一角的网络交换机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交换机被与公司网络断开了,郑丽丽的笔记本电脑接在上面,充当了服务器,这个婊子!为了这个愚人节笑话她肯定费了不少劲,主要是做那些新闻画面,但在这个一个人猫在屋里就能用3D软件做出一部大片的时代,这也算不了什么。
别人显然并不觉得郑丽丽的玩笑过分了,强子又用那种眼光看着我说:“咋啦,你应该对他们发毛才对啊,你怕什么?”他指指高管们所在的上层。
我又出了一身冷汗,怀疑他是不是真看透我了,但我最大的恐惧不在于此。
世界格式化,真的只是IT共和国中极端分子的疯话?真的只是一个愚人节玩笑?吊着这把悬剑的那根头发还能支持多久?
一瞬间,我的犹豫像突然打开的强光灯下的黑暗那样消失了,我决定了。
晚上我约了简简,当我从城市灯海的背景上辩认出她的身影时,坚硬的心又软了下来,她那小小的剪影看上去那么娇弱,像一条随时都会被一阵微风吹灭的烛苗,我怎么能伤害她?!当她走近,我看到她的眼睛时,心中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另一个方向,没有她,我要那两百多年有什么用?时间真会抚平创伤?那可能不过是两个多世纪漫长的刑罚而已。爱情使我这个极端自私的人又崇高起来。
但简简先说话了,说出的居然是我原来准备向她说的话,一字不差:“我犹豫了好长时间,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茫然地问她为什么。
“很长时间后,当我还年轻时,你已经老了。”
我好半天才理解了她的意思,随即也读懂了她那刚才还令我心碎的哀怨目光,我本以为是她已经看透了我或猜到了些什么。我轻轻笑了起来,很快变成仰天大笑。我真是傻,傻的不透气,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时代,也不看看我们前面浮现出怎样的诱惑。笑过之后,我如释重负,浑身轻松的像要飘起来,不过在这同时,我还是真诚地为简简高兴。
“你哪来那么多钱?”我问她。
“只够我一个人的。”她低声说,眼睛不敢看我。
“我知道,没关系,我是说你一个人也要不少钱的。”
“父亲给了我一些,一百年时间是够的。我还存了一些钱,到那时利息应该不少了。”
我知道自己又猜错了,她不是要做基延,而是要冬眠。这是另一项已经商业化的生命科学成果,在零下五十度左右的低温状态,通过药物和体外循环系统便人体的新陈代谢速度降至正常状态的百分之一,人在冬眠中渡过一百年时间,生理年龄仅长了一岁。
“生活太累了,也无趣,我只是想逃避。”简简说。
“到一个世纪后就能逃避吗?那时你的学历已经不被承认,也不适应当时的社会,能过的好吗?”
“时代总是越来越好的,实在不行我到时候再接着冬眠,还可以做基延,到那时一定很便宜了。”
我和简简默默地分别了。也许,一个世纪后我们还能再相会,但我没向她承诺什么,那时的她还是她,但我已经是一个经历了一百三十多年沧桑的人了。
简简的背影消失后,我没再犹豫一刻,拿出手机登录到网银系统,立刻把那五百万元新人民币转到基延中心的帐户上。虽然已近午夜,我还是很快收到了中心主任的电话,他说明天就可以开始我的基因改良操作,顺利的话一周就能完成。他还郑重地重复了中心的保密承诺(身份暴露的基延族中,已经有三人被杀。)
“你会为自己的决定庆幸的,”主任说,“因为你将得到的不只是两个多世纪寿命,可能是永生。”
我明白这点,谁也不知道两个世纪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技术,也许,到时可以把人的意识和记忆拷贝出来,做成永远不丢失的备份,随时可以灌注到一个新的身体中;也许根本不需要身体,我们的意识在网络中像神一般游荡,通过数量无限的传感器感受着世界和宇宙,这真的是永生了。
主任接着说:“其实,有了时间就有了一切,只要时间足够,一只乱敲打字机的猴子都能打出莎士比亚全集,而你有的是时间。”
“我?不是我们吗?”
“我没有做基延。”
“为什么?”
对方沉默良久后说:“这世界变化太快了,太多的机会太多的诱惑太多的欲望太多的危险,我觉得头昏目眩的,毕竟岁数大了。不过你放心,”他接着说出了简简那句话,“时代总是越来越好的。”
现在,我坐在自己狭小的单身公寓中写着这篇日记,这是我有生以来记的第一篇日记,以后要坚持记下去,因为我总要留下些东西。时间也会让人失去一切,我知道,长寿的并不是我,两个世纪后的我肯定是另一个陌生人了,其实仔细想想,自我的概念本来就很可疑,构成自我的身体、记忆和意识都是在不断的变化中,与简简分别之前的我,以犯罪的方式付款之前的我,与主任交谈之前的我,甚至在打出这个“甚至”之前的我,都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想到这里我很释然。
但我总是要留下些东西。
窗外的夜空中,黎明前的星星在发出它们最后的寒光,与城市辉煌的灯海相比,星星如此黯淡,刚能被辩认出来,但它们是永恒的象征。就在这一夜,不知有多少与我一样的新新人类上路了,不管好坏,我们将是第一批真正触摸永恒的人。
《直至诸海》。作者洛夫克拉夫特
洛夫克拉夫特虽然以恐怖小说闻名。但他的许多小说完全可以看作科幻小说,善于塑造各种外星文明。
《直至诸海》讲述了人类遇到类似《流浪地球》中太阳爆发的灾难。但在《直至诸海》中人类没有拯救自己。
故事分成两部分,前半部讲述人类在灾难中逐步撤退,文明渐渐衰落,知识与科技渐渐丢失,最后以散落的原始部落的状态在极圈苟活。后半部讲述了某个衰落的部落中最后一个年轻男性的悲壮冒险,他在一个外来的老人的指引下穿过茫茫戈壁,翻越数座大山去寻找另一个有水井的大部落。却发现传说中的部落已无活人,而水井也只剩了井底的一点水洼,最后年轻人坠井而死,持续了万亿年的人类的故事也最终拉下了帷幕。宇宙中的群星对此毫不在意。
《暗淡蓝点》,《流浪地球》,《直至诸海》,《遥远的地球之歌》。人类的终极命运究竟是哪个?
小时候在《儿童文学》上看到的。
桃子的滋味
何复辰
一
杰瑞从窗孔注视着对墙平台上那支银灰色的电插,把全部精神力都集中并投射在它身上。
“起来!起来!向上移动,插入电座里!向上!向上移动!”
那支电插在他的精神力控制之下,一点一点地向上浮起,落下,然后再浮起。它在空中慢慢调整方向,然后缓缓地朝电座移动。
“对了!就是这样。再前进一点!再前进一点!插入电座里!只要插进去,我就自由了!”
“啪“地一声,电插跌落在原来的平台上。又失败了。杰瑞懊恼地放开盘膝的双腿,长叹一声,倒在床上。他的全身都已汗湿,两腿也已完全麻木。”臭老卢!“杰瑞一边揉着酸麻的大腿,一边在心里骂着:“臭老卢!哪天叫爸爸辞掉你,看你还神气不神气!”
这个念头还没想完,他突然警觉地捂住嘴。但以及太迟了。他感到脑后“咚”地被敲了一个爆栗,痛入骨髓。
“杰瑞!”卢教导的意念传到他的脑里来:“唉!你还是这么不小心。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一个人要学好精神能力,必须随时随地控制自己的意念。该发的要全力发出;不能发的,要像一潭死水一样,一点波浪也不能有。你要在背后骂我,也只能在第五层次里骂,怎能提升到第三层次来呢?”
“教导……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算了!”卢教导的意念又传来:“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其实我也不怪你骂我,我对你的确是严格了一点。只是你父亲既然看得起我,请我来教你,我就有责任将你训练成一个高级的精神能力者。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你好,你明白吗?”
“明白。”
“明白就好。要知道,在今后的社会里,一个人要是有高级的精神能力,便可无往不利。好了,你继续修炼吧!”
“教导!”
“还有什么事?”
“我……”杰瑞怯怯地发着意念:”我打不开电门。你能不能先放我出来?我有急事,我跟别人约好,快来不及了。”
“你跟谁约好?要去哪里?做什么?”杰瑞感到卢教导强有力的精神力在他的脑海里搜索着。他连忙将自己所有的思维和意念封闭起来,压抑到第五层次以下。
“嗯,”卢教导的意念告诉他:“你这次倒学乖了。放你是不成的。既来不及,就赶快集中意念,控制那把电插。只要把它放进电座,门不就开了吗?”
“教导!”杰瑞哀求地叫着。然而卢教导的意念再也没有传来。
杰瑞一骨碌爬起身,盘腿坐好,发出精神力向卢教导探索。精神略一集中,他立即感觉到卢教导正在客厅和爸爸谈话。爸爸的精神力几乎是零,因此卢教导必须用普通的对话和他沟通。一个人在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意念必然会随之提升到第一层次,故而极易探索得到。
他们聊的都是有关自己修炼成绩的事。过了一会,卢教导起身告辞,临走还交代爸爸千万不能把自己放出来,最好连看都不要来看。杰瑞连忙收敛心神。
五分钟后,杰瑞再度用精神力探索,发现卢教导确实已经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从第一层次到第五层次又把卢教导骂了个千百遍。他知道卢教导一走出他家大门,便绝对无法再探测到他的意念。因为爸爸上个月才又花大笔费用,在家里装设一套最进步的防精神力系统。
骂完之后,杰瑞翻开床垫,取出一根细长的棒子,然后又从鞋底掏出一支电插,装在棒子前端。这支电插是他偷偷复制的,跟对墙那支一模一样。只要把棒子从窗孔伸出去,将电插放入电座之中,室门无不应声而开。多少次以来,他都是用这个方法“逃”出去的。精神能力?去他的吧!
然而这一次事情却没那么顺利。无论怎么试,他的电插都插不进电座里。
“一定是换了电座!”杰瑞懊恼地叫着:“可恶!还是被臭老卢发现了。”他忿怒地将棒子摔到地下,回到床边,颓然坐下。没多久,他手腕上的通话器突然哔哔作响。他按下一个开关,杜伟的声音清晰地传来:“杰瑞!你怎么还没来?你在干什么?我们都在等你啊!”
“我被老卢关起来了,现在出不去。不过我会想办法的。你们千万要等我啊!一定要等我!”
“好啦,不过你可要快一点。”杜伟道。
二
杜伟是杰瑞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他们这次“桃子计划”最主要的关键人物。他在四岁接受性向分析时,就表现出极强烈的好奇心和分析统合的能力,加上他有个舅舅在历史部门工作,因而他也就自然而然走上同样的路。目前,杜伟是历史学八年级的学员。
所谓“桃子计划”,要追溯到两年前的一个放假日。那天杜伟兴冲冲地跑来找杰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握在手里说;“杰瑞!我找到一种很珍奇的东西,保证你一辈子也没见过。而且,你一定看不懂它是作什么用的。不准使用你的精神力探索!”
“是什么?让我看看。”杰瑞的好奇心被勾引出来。
杜伟摊开手掌,现出一个奇特的球形物。这个球形物直径大约只有三公分,一端较圆,另一端则呈现缓和的锥状。它是淡褐色的,而且表面有着奇怪的刻纹。杰瑞将它拿起来,觉得它十分坚硬,却又十分轻,既不像化学制品,也绝不是金属做的。更奇怪的是,若把它轻轻摇动,就会听到一种奇怪的“喀喀”声,似乎它里面是中空的,而且另外有东西在。可是,在它的外表又找不到任何缝隙可以打开它。
“这是什么啊?它是做什么用的?”杰瑞瞪大了眼。他的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东西。
“猜不到了吧!”杜伟得意地笑着:“告诉你,这是一个种子。”
“种子?什么是种子?”
“种子就是……”杜伟抓抓头皮:“就是……嗳呀,就是种子嘛!这个就是种子。你把它埋在地下,不久,它就会制造出一种东西,可以吃的。”
“哈!”杰瑞笑道:“杜伟,你这个牛吹得未免太荒唐了吧!你是说,这个小东西也能制造出食物?它能和一座食物工厂相比?”
“是真的!”杜伟急急辩解:“我没有骗你!资料上说,在人类还没有发明食物直接合成法以前,我们的祖先就是用这个生产食物的。”
看到杜伟认真的表情,用不着使用精神力探索,杰瑞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那,这种子你又是怎么得来的?”杰瑞也换上认真的表情。杜伟正要开口,杰瑞忽然想起什么,又说,“你不用说出来,只要在心里想。我用精神力试试看,好吗?”
“好啊!好啊!”杜伟最喜欢看杰瑞表演精神力。他开始坐下来用心想。
于是杰瑞从探索杜伟的意念之中,知道了他发现这种子的经过。他首先“看”到杜伟正在舅舅的历史部的库房里东翻西看。这库房规模极大,里面架架柜柜的放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杜伟在角落里拉开一个特殊保存柜,看到里面放有三枚这种所谓的“种子”。他问他舅舅这是什么,他舅舅其实也不知道,却装模作样说:“你自己不会看啊!”杜伟看到柜子上有张标签,写着:“种子”,旁边还有一个很长的编号。杜伟记下编号,出现在电脑资料室里,根据编号叫出一段原始资料。资料上对种子的解释是:某些“植物”(这个名词杰瑞不懂)用以繁殖的部分,人类的远祖常将其埋于地下,藉以生产食物。其下另有一段关于这三枚种子来源的说明,大意是说:某富豪家族长久以来,一直辗转藏有这种种子和若干“土壤”(另有编号),而且一直在家中偷偷生产这种原始的食用物,直到最近才被人发现。由于生产这种食物必须耗费大量的能源和宝贵的水,并且可能产生有害的“细菌”,故而法政部判决以“违反公众利益”的理由,将种子三枚及土壤若干一并没收。文件末了,还附带说明这批没收物拨交历史部保管,并详述保存的方法。签署的日期算起来距今约一千四百多年。杜伟看完这段资料,高兴异常。他又回到库房之中,趁舅舅不注意时,将三枚种子全数放入口袋里,这才跑来找杰瑞。
杰瑞探索完之后,将他知道的事情讲了一遍。杜伟一面听一面点头,听完说“对,对,就是这样。杰瑞,现在你相信了吧!”说完又朝杰瑞挤挤眼:“怎么样,你想不想?”
“你是说——去埋它?”
“对啊!这样我们不但可以看到我们的祖先吃的是什么东西,甚至我们还可以亲自吃到那种东西!”
杰瑞感受到他同伴的兴奋。他用力点头:“好!”
第二天杜伟又去历史部的库房,根据编号,把土壤也偷出来。那也是杰瑞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它拿在手里松松软软的,和这个星球坚硬而饱含金属的岩石地表大不相同。据杜伟说,母球的地表,整个都是由土壤构成的。
为了怕人发现,两人决定把种子埋在他们所居住的圆顶城之外。但是根据安全部的规定,16岁以下的少年不能私自出城。为此,他们又找来另一个朋友雷恩参加。雷恩大他们一岁,是电仪学九年级的高材生。更重要的是,他父亲是安全部的一位高级主管。有了这层关系,他们要出城就方便得多。
雷恩知道两人的计划之后,大表同意,欣然参加。于是三人跨上反重力车,轻易通过关卡,呼呼出了圆顶城。
城外天色昏暗,稀薄的空气中带有一股硫磺的恶臭。但三个少年似乎毫无所觉。他们绕过几个山谷,找到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便在地上挖个洞把种子放进去,用土壤覆盖起来。然后,他们就坐在旁边等。
半天过去,种子毫无动静,什么东西也没制造出来。杜伟喃喃道:“怎么会这样?资料上明明说它会制造出食物的。”他扒开土壤,将种子拿在手里反复观看,然后突然跳起来说:“我想到了!资料上说,那个富豪家庭在埋种子时,消耗大量的能源和水,而我们并没有消耗什么,可见我们的方法一定不对。等我回去再查个清楚!”
此后三个星期,杜伟几乎是住在历史部的资料中心里。他查遍一切有关种子和植物的资料,最后总算在一堆年代极为久远的显微胶片中,找到一份资料,叫“果树栽培法”。从这份资料中,他才知道,原来他们想埋的东西,只是许多种子中的一种,有个特别名称叫“桃子”。那上面说:“桃子,蔷薇料,原产于中国,长于温带地区。早春开粉红色花,随后结果。果皮上有绒毛,果肉厚而多汁,味甚美。其内有子,可以播种繁殖”。底下并详述栽培的方法以及应注意的事项。杜伟找到这份资料,高兴得大叫起来。他马上复制一份,兴高采烈跑去告诉杰瑞和雷恩。
“雷恩,”杜伟说:“我已经找到种植桃子的方法。接下来就要看你了。你的任务是建立一个和母球温带地区环境相同的实验室。”
这个任务需要大批的资料和器材。雷恩理直气壮地向他的教导说,他想作一个研究计划,以实验“一种非常态食物合成法的可行性”。 他的教导未加深思,便予以批准。雷恩因而得以顺利获得他所需要的器材。
但这究竟不是短期内可以完成的工作。杜伟三天两头便跑来提供意见并催促雷恩。有一次雷恩被催急了,连珠炮似地叫道:“你以为建立一个和母球环境相同的实验室是那么容易的吗?要计算太阳所发出的光度亮度和它们到达母球的强度 , 而母球和太阳的距离又因公转而随时改变,然后又是母球的自转,又是湿度水分和各类气体浓度的变化,还有……”“好了, 好了,”杜伟伸伸舌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辛苦。不打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叫我。”
如此经过四个多月辛勤的工作,三个少年总算在城外一个极隐秘的山洞里,将实验室建成。这个密封的实验室能完全模拟母球温带地区的环境。正如雷恩所说的,光度、热度、湿度、 水分,以及各种气体的浓度都能经由一部小型电脑的控制而自动变化。 一切测试完成之后,三个少年各自选择一颗种子,满怀希望将它们种在土壤里。杰瑞还特别施用念力祝福他种的那颗种子。雷恩设想周到,他甚至装置了摄像设备,以便随时可以在家里经由视讯系统观测到实验室里的情形。虽然他们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经验,但这一次在科学方法的支援下,他们却有无比的信心。
三
那是种子种下去大约三个礼拜的一天。这天早上杰瑞和杜伟的通话器突然同时响起来。然后他们听到雷恩发疯般的声音:“杜伟!杰瑞!你们快来看!我们成功了!”
杜伟和杰瑞飞快赶到雷恩家里。他们三人盯着视幕上的影像,目瞪口呆,好一阵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视幕上出现的是两片翠绿色的小东西。它们无疑是从土里冒出来的,因为有一根分叉的细小条状物将它们连在一起,而其下端则直通到土里。
“走!”杜伟迸出一个字。三个人没有浪费一分一秒,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实验室。
顺利发芽的是杰瑞种的那颗种子。那两片据杜伟说是“叶子”的奇怪小东西,亲眼看起来比在视幕上更加迷人。它们整体呈现一种极优美的椭圆形,表面上有许多粗细不同的脉络,规则之中又带着些许不规则。它们虽然很薄很软,但却不会像布料那样下垂,这真是奇妙。更不可思议的是,它们虽然是从土壤里冒出来的,但却非常洁净,翠绿悦眼的表面上没有一点污垢。
“好美!”雷恩叹了一口气:“这怎么舍得吃掉呢!”
“笨蛋!”杜伟拍一下雷恩的头:“这是叶子,不能吃的。它们会越长越多,然后会开花, 最后结果,那才是可以吃的。”
“那要多久?”
杜伟的舌头好像一下子变大了两倍:“很……很抱歉一开始我没有告诉你们。那……那要满 久的。”
“要多久?一天?两天?”
杜伟摇摇头。
“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
杜伟还是一直摇头。
“到底要多久?你说啊!”
“据资料上说……”杜伟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大……大概要一两年。”
“一两年?!”杰瑞和雷恩几乎是同时跳起来:“天啊,那岂不是要等死我们!”
但年轻人终究是等不死的。他们不但没有等死,反而一有机会就跑到他们的秘密实验室去。即使没有机会可以去,他们也会尽量抽空去雷恩家里看视幕。那棵桃子,已经成为三个人生活之中最重要和最快乐的事物。而桃子本身,也一直用不断的茁长来报偿他们的期望:叶子已经有一百八十三片了,那边还有两片叶芽在形成,这边则有三片,第一分枝的第三分枝也有四片,再加上顶上的那两片,预计到下一个放假日,叶子的总数可以突破两百大关;从基底到顶端的高度已有147厘米,再过两三天 ,等最上面那枝新芽长出后,应该可以达到150;好可惜,又掉落一片叶子。不过没关系,拿回去收藏起来,也可以随时拿出来欣赏;咦,那里怎么会长出一个不同的小圆球体?啊,不只一个,有好几个。那是什么?是花吗?还是花的前身?它们会开花吗?花到底是什么样子?
四
“它开花了!我们的桃子,它真的开花了!好漂亮!说不出的漂亮!你们快来看啊!”这就是今天早上杰瑞藉口上厕所时,偷偷从通话器收到的雷恩的话。而他当时的感觉是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他正在上卢教导的课,他不能有任何感觉。也正因如此,他才未能通过例行的训练和测试,而被关到这倒楣的训练室来。
杰瑞再度盘起腿,试图用意念去控制电插。可是他完全没有办法集中精神。他的心已完全被那棵桃子占据。经过两年多漫长的等待,他们的桃子,尤其是“他的”桃子,终于开花了,他怎么可能不急着想去看?何况杜伟和雷恩已经等他等了好几个小时了。
“小主人。”一个中性的,机械性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我送点心来给您。”语音刚结束,一支机械臂从窗孔伸进来,末端抓着一个点心盘。
“艾尔,艾尔,你等等!”杰瑞冲到窗孔。
艾尔是杰瑞家里的家务机械人,型式相当新,是今年的产品。它和老式机械人比起来,除了功能更多之外,最大的不同是它是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它有三个机械臂,没事的时候就收在天花板上。要工作的时候,它可以顺着天花板上的轨道快速到达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比起那种老在地面上跌跌撞撞的旧型机械人来,真是一大革新。
“小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艾尔,你看到对面墻上那里有个电插吗?你去把它拿起来,放入电座里。”
“很抱歉,小主人,”艾尔“沉默”了一下说:“主人有优先指令说,在您处于训练室的期间,我除了送吃的东西以外,不能听从您的任何指示。”
“那……我爸爸呢?我要和他说话。”
“主人出去了。”
“艾尔,好艾尔,”杰瑞似乎忘了它是个机械人,“我求求你,拜托你,你帮个忙,做做好事,把那个电插放入电座里放我出去,好不好?”
“很抱歉,小主人。在这段期间里,我不能听从您的任何指示。” 艾尔说完,将机械臂缩回天花板,好像就要离开。
杰瑞几乎要破口大骂。然而精神力的训练使他很快冷静下来。然后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艾尔!”
“小主人,您有什么吩咐?”
“你说,你不能听从我的任何指示,是不是?”
“在优先指令没有取消之前,是的。”
“好,”杰瑞狡猾地一笑:“现在,我命令你,不要把对墙上那支电插放进电座里。”
艾尔“考虑”了一下,说:“很抱歉,小主人。我不能听从您的任何指示。”说完转一个方向,伸出机器臂挟起电插,极其准确地放人电座之中。训练室的门“唰”的一声开了。杰瑞大叫一声跳出来,抱着艾尔的机械臂亲了一下,说:“谢谢你,艾尔!你真是世界上最聪明的笨蛋!” 说完如飞而去。
五
桃子一共开了十二朵花,另外还有三朵是半开的。这些花在亮丽的光线照射之下,呈现一种极悦目的粉红色,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它们的结构十分细致而优美,表现则如此平滑和粉嫩,即使是宇宙间皮肤最漂亮的女孩子都无法与之相比。杜伟甚至在心里有种很好玩的想法。他想,就算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她的大便都还是臭的。而他们的桃子,却从来不会制造任何污秽不洁的东西,也从来不会侵犯他人。它有的只是宁静、 优雅和无可替代的美。这些特性使得它看起来好像不是一种生物,而事实上它却又是的的确确在活着。这真是不可思议啊!
三个少年看着,摸着,闻着,如痴如醉。良久,杰瑞说:“雷恩,你说得一点都不错,真是说不出来的漂亮。我想,为了它,我们即使再等20年都值得。”
“当初装这实验室时,”雷恩笑笑说:“杜伟老在旁边催,催得我一发火差点不想装。现在如果还有种子的话,我愿意再装十个实验室。”
“可惜没有种子了。”杜伟叹道:“如果有的话,我们就一样一样种出来看,那不知道有多棒!喂,你们知不知道,据说我们的母球上到处都长满了这种生物,而且种类非常多,有好几千种。每一种样子都不一样,开的花也不一样,连结的果吃起来味道都不一样。更妙的是,它们每一种开花和结果的时间都不一样。因此住在母球上的人,随时都有不同的花可以看,不同的果可以吃。”
“又在吹牛了。”雷恩作个不相信的表情:“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是真的,我绝不骗你!” 杜伟急急辩解:“资料上是这么说的。你不信,我可以拿给你看!”
“如果真是这样,”杰瑞看着远方:“那母球一定很漂亮。以后等我们长大赚了钱,应该回去看看。”
“算了吧!我的少爷,你少做梦了。”杜伟叹口气。
“为什么?” 杰瑞从小学的是精神力学,对其他的事懂得不多。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们这个星球,已经是第五代的拓殖地了。所谓第五代,就是我们的祖先,从母球拓殖到另一个然后以那里为基地,再到另一个星系,这样到我们这个星球,己经是第五次拓殖。”
“那又怎么样?”
“没怎样,”杜伟没好气地说:“只不过我们这里距离母球,己经很远很远。至于远到什么程度,雷恩,你不妨算给他听听。”
“我们这里距离母球,”雷恩想了一下说:“大约一百七十个光年。说得实际一点,如果我们乘坐目前最快的太空船,不考虑补给和燃料的问题,直线航行,也要三百四十几年才能到达母球。”
“有这么远!那这辈子真是没希望了!”
“我们啊,生在这一代真是不幸!” 杜伟说:“如果早生个几千年,我们根本不会离开母球,至少也回得去。如果晚生一点,也许就已经发明超级太空船,到时……”
“嘘,禁声,”杰瑞突然紧张地打断他的话,低声说:“我感觉到有人来了,有好几个人。 有……我爸爸,有雷恩你爸爸和妈妈,还有杜伟你舅舅,和……糟了,是老卢,是老卢带他们来的!”
“那……那怎么办?我们赶快跑?!”
“来不及了。而且有老卢在,哪里也跑不成,愈跑愈糟糕。”杰瑞想了一下又说:“好在我们这个山洞很隐秘,他们也不一定找得到。雷恩,你把所有的动力都关掉,我们就躲在这里。你们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能想,让脑子里一片空白。记住,什么都不能想!”
三个少年蹲到桃子后面。桃子的枝干和叶子遮着他们,像是保护他们一样,给他们一种虚假的安全感,杰瑞尽力将所有的意念都压制到第五层次以下。雷恩虽然试着什么都不要想,却反而不由地想起父亲的严厉和母亲的唠叨。杜伟则拼命告诉自己:我们什么都不能想,不能想桃子,不能想舅舅,不能想桃子是从舅舅那里偷来的……
一道光线从洞口射进来,随伴着一阵散乱的脚步声。然后便是卢教导的声音:“杰瑞,杜伟,雷恩,我知道你们在里面。不用躲了,出来吧!”
“完了!”杰瑞摊摊手:“我们还是斗不过老卢。”
“出去就出去,怕什么!”杜伟说:“他们总不至于打死我们。嘿,说不定他们知道我们种植桃子成功,还会大大奖励我们呢!”
三个少年打开实验室的门,鱼贯走出来。杜伟走在前面,杰瑞第二,雷恩跟在最后。雷太太走上前去接她的儿子。惨剧就在这时突然发生。雷太太乍见儿子身后耸立着一个绿色的巨大怪物,忽然高声尖叫起来。那怪物用一只粗壮的脚站立着,身上披着绿色的鳞片和红色的斑点,并伸出许多有分叉的肢体,微微舞动,好像要攫住她的儿子一样。雷太太一把将雷恩拉进怀里,同时向她先生高叫:“救命啊!怪物!雷哥,快!快射死它!”
雷先生当然也看见了那怪物。他迅速地从腰际掏出一把银色的金属物体。
“不要!不能杀它!”三个少年几乎同时大叫。其中两个冲向桃子,一个冲向他父亲。但一切都太迟了。雷先生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扣下扳机。没有任何声响,也没有任何闪光,只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嗤”,那棵活了两年的桃子,在不到半秒钟的时间之内便消失在空气之中,只留下一小段焦黑的树干突出于土壤里。
三个少年木雕泥塑般地定在那里。然后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向桃子,蹲下来抚摸着那一段焦黑的木头。雷太太向前走上几步,轻声问:“雷恩,告诉妈,刚刚那个是什么怪物?你们……”
雷恩突然转向,粗暴地挥着手,怒吼:“你们统统站远点,不要过来!我不许你们过来!”
杰瑞低着头在哭。杜伟喃喃道:“他们不会懂的,他们永远不会懂。”在他模糊的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他从显微胶片上看到的那段古老的叙述:桃子,蔷薇科,原产于中国,长于温带地区。早春开粉红色花,随后结果。果皮上有绒毛,果肉厚而多汁,味甚美。
何复辰 台湾嘉义民雄人,1949年生,高雄医学院牙医系毕业,现在嘉义执业牙医师。《桃子的滋味》曾获台湾《中国时报》1984年度科幻小说佳作奖。
阿西莫夫的一篇短篇,叫《最后的问题》
此版本的全文翻译来自人人,译者居然在评论区出现了,膜拜大佬。
最后的问题
作者:艾萨克•阿西莫夫
这是目前我在所写过所有的故事中最喜爱的一篇。总之,我试图在这篇短短的文字中讲述几万亿年的人类历史。我是否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将留给你们去判断。同时我还有另外一个目标,但为了避免剧透我不能告诉你们。
很奇怪的是有无数的读者问我这个故事是不是我写的。他们似乎从来记不住这个故事的标题,更记不住作者,而只是模糊地认为可能是我。不过当然了,他们从来不会忘记故事本身,特别是它的结尾——它似乎掩盖了所有其他的东西——这一点令我十分满意。
——艾萨克·阿西莫夫
最后的问题第一次被半开玩笑地提出是在2061年的5月21日。那时人类文明刚刚步入曙光中。这个问题源起于酒酣之中一个五美元的赌,它是这么发生的:
亚历山大·阿代尔与贝特伦·卢泊夫是Multivac的两个忠实的管理员。像任何其他人一样,他们知道在那台巨大的计算机数英里冰冷、闪烁、滴答作响的面庞后藏着什么。那些电子回路早已发展到任何个别的人都无法完全掌握的地步,但他们至少对它的大致蓝图有个基本的概念。
Multivac能自我调节和自我修正。这对它是必要的,因为人类当中没有谁能够快甚至够好地对它进行调节和修正。所以实际上阿代尔与卢泊夫对这个庞然大物只进行一些非常轻松和肤浅的管理,任何其他人也都只能做到这个程度。他们给它输送数据,根据它所需的格式修改问题,然后翻译给出的答案。当然,他们以及其他管理员们完全有资格分享属于Multivac的荣誉。
几十年中,在Multivac的帮助下人类建造了宇宙飞船,计算出航行路径,从而得以登陆月球、火星和金星。但是更远的航行需要大量的能量,地球上可怜的资源不足以支持这些飞船。尽管人类不断地提高煤炭和核能的利用效率,但煤和铀都是有限的。
但是慢慢地Multivac学会了如何从根本上解决某些深层次问题。2061年5月14日,理论成为了现实。
太阳的能量被储存和转化,得以被全球规模地直接利用。整个地球熄灭了燃烧的煤炭,关闭了核反应炉,打开了连接到那个小小的太阳能空间站的开关。这个空间站直径一英里,在到月球的距离一半处环绕着地球。看不见的太阳的光束支撑着整个地球社会的运行。
七天的庆祝还不足以暗淡这创举的光辉。阿代尔与卢泊夫总算逃脱了公众事务,悄悄地相聚在这个谁也想不到的荒僻的地下室。在这里Multivac埋藏着的庞大身躯露出了一部分。它正独自闲暇地整理着数据,发出满足的、慵懒的滴答声——它也得到了假期。他们了解这一点,一开始他们并没打算打扰它。
他们带来了一瓶酒。这会儿他们想做的只是在一起,喝喝酒,放松放松。
“你想一想就会觉得很神奇,”阿代尔说。他宽阔的脸庞已有了疲倦的纹路。他慢慢地用玻璃棒搅动着酒,看着冰块笨拙地滑动。“从此我们所用的所有能量都是免费的。只要我们愿意,我们能把地球熔化成一颗液态大铁球——还能毫不在乎花掉的能量。够我们永远永远永远用下去的能量。
卢泊夫将头歪向一边,这是当他想要反驳对方时的习惯动作。他现在确实想要反驳,部分原因是他在负责拿着冰和杯子。他说:“不是永远。”
“哦去你的,差不多就是永远。直到太阳完蛋,老贝。”
“那就不是永远。”
“好吧。几十亿年,可能一百亿年,满意了吧?”
卢泊夫用手梳着他稀薄的头发,仿佛要确认还剩下了一些。他缓缓地抿着自己的酒说,“一百亿年也不是永远。”
“但对我们来说是够了,不是吗?”
“煤和铀对我们来说也够了。”
“好好好,但是现在我们能把宇宙飞船连接到太阳能电站,然后飞到冥王星又飞回来一百万次而不用担心燃料。靠煤和铀你就做不到。不信去问问Multivac。”
“我不用问它。我知道。”
“那就不要小看Multivac为我们做的事,”阿代尔怒道,“它做得很好。”
“谁说它做得不好?我是说太阳不能永远燃烧下去,我只是这个意思。我们在一百亿年内可以高枕无忧,但是然后呢?”卢泊夫用略微颤抖的手指指着对方,“不要说我们换另外一个太阳。”
片刻的沉默。阿代尔偶尔将酒杯放到唇边,而卢泊夫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两人都在休息。
然后卢泊夫突然睁开眼,“你在想当我们的太阳没了就换另外一个太阳,是吧?”
“我没这么想。”
“完全正确,”卢泊夫嘟哝道,“一切都在起初那个宇宙大爆炸中有个开始,不管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所有的恒星都熄灭了,一切也都会有个结束。有的星星熄灭得比别的早。像那些该死的巨星维持不了一亿年。我们的太阳能持续一百亿年,矮星再怎么样最多也只有两千亿年。一万亿年后一切都是一片漆黑。熵必须增加到最大值,就是这样。”
“我非常明白什么是熵,”阿代尔维护着他的自尊。
“你明白个屁。”
“我跟你知道的一样多。”
“那你该知道某一天所有的东西都会耗光。”
“是是是。谁说它们不会呢?”
“你说的,你这个糊涂虫。你说我们有永远用不完的能量。你说的‘永远’”
现在轮到阿代尔反驳了。他说:“也许有一天我们能让一切从头开始。”
“绝不可能。”
“为什么?总有那么一天的。”
“没有。”
“问问Multivac。”
“你去问Multivac。你敢吗?我赌五美元它说这不可能。”
阿代尔刚刚醉到愿意一试,又刚刚足够清醒到能拼写出问问题需要的符号和算式。这个问题用文字来表达就是:人类是否有一天能不需要净损耗能量而在恒星衰竭之后将其恢复到全盛时期?
或者更简明地这样说:怎样使宇宙的总熵大幅度地降低?
Multivac陷入了静止和沉默。缓慢闪烁的灯光熄灭了,深处传来的电路的滴答声停止了。
正当这两位被吓坏的技术员感到他们无法再屏住呼吸时,忽然间与Multivac相连的打字机开始运作起来。它打出几个字:数据不足,无法作答。
“赌不成了。”卢泊夫悄声道。他们匆忙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两人头晕脑胀,口干舌燥,把这件事给忘了。
贾诺德、贾诺汀和贾诺蒂I、贾诺蒂II注视着屏幕中变幻的星空影像。飞船在超越时间的一瞬中穿越了超时空,均匀分布的星群立刻被一个明亮的圆盘取代。它弹珠大小,占据着屏幕的中心。
“那就是X-23,”贾诺德自信地说。他紧握着的瘦削的手背在身后,指节发白。
两个小贾诺蒂都是女孩。她们一生中第一次经历超时空飞行,清晰地感到那种片刻的恶心①。她们悄声地嘻笑着,疯狂地绕着她们的母亲互相追逐,一边尖叫:“我们到X-23了——我们到X-23了——我们——”
“孩子们,别闹了!”贾诺汀严厉地说。“你确定吗,贾诺德?”
“有什么不确定的?”贾诺德瞟了一眼天花板上凸出的那块毫不起眼的金属。它从房间的一头延伸到另一头,两端埋入墙壁中。它和整个飞船一样长。
贾诺德对这条厚厚的金属棒几乎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它叫做Microvac,你可以问它任何问题,而平时它控制着飞船飞向目的地,从不同的银河系能量分站向飞船输送能量,并完成进行超时空跳跃的计算。
贾诺德一家只需要住在飞船舒适的居住区等待。曾经有人告诉贾诺德,“Microvac”词尾的“ac”是古英语中“automatic computer,智能电脑”的缩写。但他差不多连这都忘了。
贾诺汀看着视屏,眼睛有些湿润。“没办法。想到离开了地球我感觉怪怪的。”
“这么多的恒星,这么多的行星。”贾诺汀想着心事,叹息道。“我想人们会永远不断地出发去找新的行星,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不是永远,”贾诺德笑了一笑说。“有一天这一切都会停下来,但那是在几十亿年之后了。好几十亿年。即使是星星也会耗尽,你知道的。熵必须不断增大。”
“爸爸,熵是什么?”贾诺蒂II喊道。
“小宝贝,熵,就是一个代表着宇宙消耗掉了多少的词。什么东西都会消耗,知道吗,就像你那个会走路会说话的小机器人,记得吧?”
“你不能给它装一个新的电池吗,就像给我的机器人那样?”
“星星们就是电池,亲爱的。一旦它们用完了,就没有别的电池了。”
贾诺蒂I一下子大喊起来:“别让它们用完,爸爸。别让星星们用完吧。”
“看看你干了什么。”贾诺汀恼火地低声说道。
“我怎么知道这会吓到她们?”贾诺德低声反驳。
“问问Microvac,”贾诺蒂I哭叫道。“问它怎么把星星重新点亮。”
“问吧,”贾诺汀说。“这会让她们安静点的。”(贾诺蒂II也开始哭了。)
贾诺德耸耸肩。“好了,好了,亲爱的。我去问Microvac。别着急,它会告诉我们的。”
他向Microvac提出问题,并赶紧加上“把答案打印出来。”
贾诺德将薄薄的纤维纸带握在手心,高兴地说:“看吧,Microvac说到时候它会料理这一切,所以别担心啦。”
贾诺汀说:“那么现在孩子们,该睡觉了。我们马上就要到我们的新家了。”
在销毁纸带之前贾诺德又读了一遍上面的文字:数据不足,无法作答。
他耸了耸肩,看向视屏。X-23就在前方。
兰默斯VJ-23X注视着幽深的银河三维缩影图,说:“我想我们这么担心这件事是不是很可笑?”
尼克隆MQ-17J摇头道:“我不觉得。你知道照现在的扩展速度银河系在五年内就会被挤满。”
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都很高大健康。
“但是,”VJ-23X说,“我不太想给银河参议会提交这样一个悲观的报告。”
“我不会考虑作任何其他的报告。得引起他们的注意。我们必须引起他们的注意。”
VJ-23X叹了一口气。“太空是无限的。还有一千亿个星系等着我们。甚至更多。”
“一千亿并不是无限,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有限。想想吧!两万年前人类刚刚找到了利用恒星能量的方法,几个世纪之后星际旅行就实现了。人类用了一百万年才填满一个小小的星球,可是只用了一万五千年就占据了整个银河系。而现在人口每十年就翻一倍——”
VJ-23X插口道:“这得归功于永生。”
“不错。永生实现了,我们得把它考虑进去。我觉得它的确有阴暗的一面。Galactic AC给我们解决了很多问题,但当它解决了防止衰老和死亡这个问题之后其他的一切都白费了。”
“但是我想你也不想放弃生命吧。”
“一点也不想,”MQ-17J断然道,随即柔和了语调,“现在还不想。我还一点也不老。你多少岁了?”
“两百二十三。你呢?”
“我还不到两百。——但是回到我说的事情上来。人口每十年增加一倍。一旦银河系被占满了,我们会在十年内占满另一个。再过十年我们能占满另外两个。再过十年,四个。一百年内我们会占满一千个星系。一千年内,一百万个。一万年内就是整个已知的宇宙。然后呢?”
VJ-23X说:“还有附带的一点是运输的问题。我不知道把一整个星系的人运送到另一个需要多少太阳单位的能量。”
“这一点说得很对。人类现在每年已经得消耗两个太阳单位的能量了。”
“大部分的都被浪费了。不管怎样,我们自己的星系每年泼出去一千个太阳单位能而我们只用其中的两个。”
“没错,但是即使有百分之百的效率,我们也只是推迟了结局的到来。我们对能量的需求以几何级数增长,比我们的人口还要快。在我们占据完所有星系之前我们就会用光所有能量。你说得对。说得非常对。”
“我们可以用星际气体造出新的恒星。”
“或者说用散失掉了的热量?”MQ-17J嘲讽地说。
“也许会有办法逆转熵的增加。我们应该问问Galactic AC。”
VJ-23X并不是认真的,但是MQ-17J把他的AC联络器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我确实有点想问。”他说,“这个问题总有一天人类得面对。”
他忧郁地注视着小小的AC联络器。这是个两英寸的立方体。它本身并没有什么,而只是通过超时空与那个服务于全人类的超级Galactic AC相联系。如果将超时空算进来,它就是Galactic AC整体的一部分。
MQ-17J停下来想着在他不朽的生命中是否有一天他能有机会去看看Galactic AC。它占据着单独的一个小星球,能量束构成的蛛网支持着它的核心,其中古老笨拙的分子阀已被亚介子流取代。尽管有着亚以太级的精密结构,Galactic AC的直径仍足有一千英尺长。
MQ-17J突然开口向AC联络器问道:“熵的增加能被逆转吗?”
VJ-23X吃了一惊,立即说道:“哦,我说,我没有真的想叫你问那个。”
“为什么不呢?”
“我们都知道熵是不可逆转的。你不能把烧剩的烟尘变回到一棵树。”
“你们的星球上有树?”MQ-17J说。
突然而来的Galactic AC的声音使他们住口了。从桌上的AC联络器中传出它纤细悦耳的声音:数据不足,无法作答。
VJ-23X说:“看吧!”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他们要给银河参议会提交的报告的话题上。
Z’的思想飘浮在这个新的星系中,对这些数不清的星团带着略微的兴趣。他从未见过这个星系。他有可能见到所有的星系吗?它们如此之多,每一个都满载着人。——但是它们承载的几乎不能算是生命了。人的真正意义已经逐渐转移到太空之中。
心灵,而非肉体!不朽的躯体留在行星上,静止千万年。偶尔被唤醒进行某些实际活动,但这已经越来越少见了。很少再有新的个体出生加入这个难以置信的庞大的群体,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宇宙已经没有多少空间能容纳新的人了。
来自另一个心灵的纤细触手将Z’从冥想中唤醒。
“我叫Z’。”,Z’说。“你呢?”
“我叫D1。你是哪个星系的?”
“我们只是叫它星系。你呢?”
“我们也这么叫我们的。所有的人都把他们的星系叫作‘他们的星系’,没有别的了。这也很自然。”
“没错。反正所有的星系都是一样的。”
“不是所有的星系。肯定有某一个星系是人类的发源地,这就使它与众不同。”
Z’问:“那是哪一个呢?”
“我不知道。Universal AC一定知道。”
“我们问问它吧?我突然觉得很好奇。”
Z’将感知延展开,直到星系们都缩小为更广大的背景上更为稀疏的点。几千亿个星系,都载着不朽的人类,载着这些灵魂在太空自由游荡的智慧生命。然而它们之中有一个独一无二的星系,是人类的发源地。在模糊的久远的过去,曾有一个时期,它是唯一居住着人类的星系。
Z’满心好奇地想看看这个星系,他叫道:“Universal AC!人类是从哪个星系中起源的?”
Universal AC听到了,因为在所有星球上和整个太空中都有它的接收器,每一个接收器都通过超时空与隐居在某个不知名角落的Universal AC相连。
Z’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曾将思想穿透到能感知Universal AC的地方。他说那只是一个闪光的球体,直径两英尺,难以看清。
“但那怎么会是Universal AC的全部呢?”Z’这样问道。
“它的大部分是在超时空中。”回答说,“但它在那儿是以怎样的状态存在我是无法想像的。”
Z’知道,任何人都无法想像。因为早在很久以前就没有任何人类参与制造Universal AC了。每个Universal AC设计并制造自己的下一代。每一个在它至少一百万年的任期中积累着所需的数据,用以制造一个更好、更精密、更强大的继任者,然后将自己的数据与个性都融入其中。
Universal AC打断了Z’游荡的思绪,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指引。Z’的精神被指引到一片黯淡的星系的海洋,然后其中一个星系被放大成了群星。
一段思想飘近,它无限遥远,然而无限清晰:“这就是人类起源的星系。”
可是这个终究也和其他一样,和任何其他的都一样。Z’按捺下自己的失望。
同行的D1突然说:“这些星星中是不是有一个是人类最初的恒星?”
Universal AC说:“人类最初的恒星已经爆发了。它现在是一颗白矮星。”
“那儿的人死了吗?”Z’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道。
Universal AC说:“在这种情况下一个新的星球会及时地为他们的躯体建造出来。”
“是啊,那当然。”Z’说,但他还是被一阵失落感吞没了。他的思想放开了人类的起源星系,让它缩回并消失在一片模糊的亮点中。他再也不想见到它了。
D1问:“怎么了?”
“星星们在死去。最初的那颗星已经死了。”
“他们全都是会死的。那又怎样呢?”
“但是当所有的能量都没有了,我们的肉体最终也会死,包括你和我。”
“这得要几十亿年。”
“即使是几十亿年之后我也不愿意这样的事发生。Universal AC!怎样阻止恒星死亡?”
D1笑道:“你问的是怎么让熵的方向倒过来。”
Universal AC答道:“数据仍然不足,无法作答。”
Z’的思想逃回了他自己的星系。他再也没有去想D1。D1的身体可能在一万亿光年之外的星系,也可能就在Z’旁边那颗星星上。这都无所谓。
Z’闷闷不乐地开始收集起星际的氢,用来造一颗自己的小恒星。如果某天星星们非要死去,至少有一些能被造出来。
人,独自地思考着。在某种意义上——精神上——“人”,是一个整体。千万亿永恒的不朽的躯体静静地躺在各自的地方,被完美的同样不朽的机器照料着。而所有这些身体的灵魂自由地融合在彼此之中,再也没有界限。
人说:“宇宙正在死去。”
人看着周围黯淡的星系。那些挥霍无度的巨星早已消失在了遥远的昏暗的过去。几乎所有的星都变成了白矮星,渐渐地凋零、熄灭。
有些新的星从星际的尘埃中产生出来,有的是自然形成,有的是人所造的——它们也在逝去。白矮星有时会相撞而释放出大量能量,新星因而产生,但是每一千颗白矮星才有可能出现一颗新星——它们最终也会消失。
人说道:“如果在Cosmic AC②的管理之下小心地节约能源,整个宇宙所剩下的能量还能用十亿年。”
“但即使是这样,”人说,“最终都会耗尽。无论怎样节约,无论怎样利用,用掉的能量就是用掉了,不能回复。熵必定永远地增加,直到最大值。”
人又说:“熵有没有可能逆转呢?我们问问Cosmic AC吧。
Cosmic AC在他们的周围,但不是在太空中。它不再有一丝一毫存在于太空中。它存在于超时空,由既非物质又非能量的东西构成。它的大小与性质已无法用任何人类能理解的语言描述。
“Cosmic AC,”人问道,“怎样才能逆转熵?”
Cosmic AC说:“数据仍然不足,无法作答。”
人说:“搜集更多的数据。”
Cosmic AC说:“好的。一千亿年来我一直都在搜集。我和我的前辈们被多次问过这个问题。但我拥有的所有数据还是不够。”
“会有一天有足够的数据吗?”人问,“还是说这个问题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都是无解的?”
Cosmic AC说:“没有任何问题在任何可能的情况下都无解。”
人问道:“你什么时候会有足够的数据来问答这个问题呢?”
Cosmic AC说:“数据不足,无法作答。”
“你会继续下去解决这个问题吗?”人问。
Cosmic AC说:“是的。”
人说:“我们会等着。”
一个又一个的恒星与星系死去、消逝了,在这十万亿年的衰竭之中宇宙变得越来越黑暗。
一个又一个的人与AC融合。每一个躯体都失去了心灵的自我,但某种意义上这不是一种损失,而是一种获得。
人类最后一个灵魂在融合之前停顿下来,望向宇宙。那儿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最后一颗死星的遗骸,只有稀薄至极的尘埃,在剩余的一缕无限趋向绝对零度的热量中随机地振荡。
人说:“AC,这就是结局了吗?这种混乱还能被逆转成为一个新的宇宙吗?真的做不到吗?”
AC说:“数据仍然不足,无法作答。”
人的最后一个灵魂也融合了。只有AC存在着——在超时空中。
物质与能量都消失了,随之而去的是空间与时间。AC的存在也仅仅是为了最后一个问题——自从十万亿年前一个半醉的计算机技术员向一台计算机(它与AC相比,还远不如当时的人类个体比之于融合的“人”)提出这个问题以来从来没有被回答过的问题。
其他所有问题都被回答了,然而直到回答了最后这个问题,AC的意识才能得到解脱。
所有数据的收集都结束了。没有任何数据没有被收集。
但是所有收集的数据还需要被完全地整合起来,要尝试所有可能的联系来将它们拼在一起。
在这样做的时候过去了超越时间的一刻。
于是AC学会了如何逆转熵的方向。
但是AC无法向人给出这最后的问题的答案,因为没有人存在了。没关系。演示这个答案本身将一并解决这个问题。
在又一超越时间的片刻之中,AC思考着怎样最好地做这件事情。AC小心地组织起程序。
AC的意识包涵了曾经的宇宙中的一切,在如今的混乱之中沉思、孵育。一步一步地,事情将会被做成。
然后AC说道:“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①“片刻的恶心”原文为“self-conscious over the momentary sensation of insideoutness”难以翻译的特有的恶心,大概是一种五脏六腑被翻出来的感觉吧。
②不知道怎么翻译Cosmic,Cosmic也是指宇宙,但和Universal相比有一层“和谐的统一的整体”的意思。
有一篇印象很深,但找不到了。
故事讲了科学家在荒原上发现一个巨大躯体。为确定它是否有生命,动了它的脚,没有反应。科学家放弃。十几年后,科学家回到这里,回忆后恍然发现它微微动了,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脚上的疼痛。
它感觉到疼痛需要十几年,捂住疼痛的脚或许需要上千年。
生命和生命活在不同的时间体系里近乎无法交流。大概是这样?
@叶月:“ 是不是说科学家在沙漠里看见两个人型雕像,然后为了确认其成分,敲了一点脚上的石头回去,十几年后,科学家回来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微微蹲下想查看伤口,另一个正在从口袋试图掏出武器,然后科学家就猜想你说的东西。”
@疯灵时: “我看过的一本书《可怕的科学》中有这个故事,我还记得对石人的描述:比常人更高,粗糙的,沙石般的皮肤,菱形的瞳孔,在沙漠中被发现。很遗憾那本书现在不在我身边。在书中似乎是以真实的事例出现,但我认为这只是一篇故事。”
@周小冉 :“是德涅波罗夫的沙漠奇遇,科幻世界上刊登过,两个石像是外星人,主角把脚趾敲下来拿回去研究,半年后回来发现石像动作变了,一个手指向前方,另一个正用手去捂脚”
终于找到原文。原文《沙漠奇遇》作者:[俄] 伊·罗索霍瓦茨基。上一次看到这篇文是十几年前了。
评论区有人贴了原文,我本来贴了原文但是被要求删除了~
作者推荐:
我变成了丧尸,却保留了人类的意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躺平了。
可是,人类搜救队找来了,我该怎么办?
看到大家写的答案大部分都是出自《科幻世界》,还有欧美科幻作家之手,我就为大家换换口味,介绍几篇日本漫画大师藤本弘,也就是藤子·F·不二雄老师的科幻短篇作品吧。
说起藤子·F·不二雄,你可能会第一时间想起这部作品:
老少皆宜的全年龄漫画《哆啦A梦》,不仅有漫画,还改编成了动画、电影、游戏等文化产品,可谓是世界级的名作。
不过,藤子老师还画过许多篇面向成人观众的作品,这些被统称为“藤子·F·不二雄SF短篇”:
相信看过的朋友很多都会跟我一样,怀疑这真的是那个画了《哆啦A梦》的漫画家的作品吗?下面我为大家介绍的,就是我个人比较喜欢的其中的几篇作品,我就根据个人的口味挑出来三篇“SF短篇”来和大家分享,索性就把这三篇称作“藤三篇”吧。
一、“一人一世界”之《不知何故》(どことなくなんとなく)
故事一开始就给了我们一个意味深长的开头:
白色之夜是什么?怀着疑问继续看下去,它是主人公梦中的一个场景,但这个梦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处:
主人公天地是个普通的社畜,这天他和好朋友一起来到野外登山宿营,“白色之夜”这个场景,天地在之前已经数次梦到,这让他变得心事重重。他的太太看到这一切非常担心,就拜托他的好友和他一起去野外露营散心,于是就有了我们开头看到的这一幕。
在露营地和好友的交谈中,我们也了解到,“白色之夜”正是天地变得心事重重的原因,在做了这个梦之后,他感到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同了,那么是什么样的不同呢?天地说是“真实感”:
面对这种情况,好友自然是要极力地开导,首先是告诉他你这种情况并不特殊,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
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想法,以为这个世界仅仅是自已的意识构建起来的,是不真实的“幻像”
然后话锋一转,告诉了天地心病的“病因”:
换成现在的说法,应该就是:你就是二刺螈看多了,中二病犯了,现实和幻想搞混了。到野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了。
不过天地对好友的劝导并没有说“搜达有”,反而不以为然,继续向他阐述起在“白色之夜”的梦境后,生活缺乏真实感的理由:
“心有所想,皆会成真”,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能力,可这却让天地感到害怕,因为它更加重了天地对生活的“不真实感”,让这种恐惧与日俱增:
身在人潮汹涌的大都市,内心的孤独感却愈发强烈
如果这个世界是由自己的意识构建起来的,那岂不说明除了自己以外所有的东西都是虚假的,自己在这个世界里也仅仅是个“孤家寡人”,这也就是天地恐惧的来源吧。
为了驱散这种恐惧,天地竭尽全力地在日常生活中寻找着“真实感”:
藤子老师开起车来,谁都拦不住……
天地不惜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寻找生活中的“真实感”,可见这种“不真实感”给他带来的恐惧是多么的强烈。
面对这种情况,好友自然是用尽浑身解数地劝导,不过天地却依然“冥顽不化”,这让他十分恼火,最终也同样选择了“极端”的方式来“劝导”:
“既然这是你创造出的世界,你肯定有办法让我消失不见吧?否则,我就要捅死你喽,如果你做不到的话,这不就能够证明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好友应该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劝导”天地的吧。
故事进展到这里,看到好友都用了这种“极端”行为了,可能很多人和我一样,认为这一切只是天地“中二病”发作罢了,不过下面这个镜头却让情节急速地反转:
Yattaze?天地居然真的做到了,在没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发功”将好友震下悬崖。更加细思极恐的是,既然天地有能力让好友消失,难道这整个世界真的是由他的意识构建起来的吗?
带着巨大的疑问往下读,故事的悬念终于在结尾揭晓了:
在开头就埋下伏笔并贯穿整个故事的“白色之夜”,原来就是核弹爆炸时发出的点亮黑夜的白色强光,在天地意识到的那一瞬间,他和他的家人、朋友、同事,和所有的人类一起,被核武器炸成了尘埃。天地比其他人幸运一点的是,他的一个细胞在爆炸后得以幸存,之后路过太阳系考察文明遗迹的外星超级文明发现了它,并通过其复原了天地,更加厉害的是,超级文明通过天地的记忆,“出于好意”又为他复原了整个人类文明,复原了他原本的生活。
可是这一切,却被多疑的天地识破了,因为这个“世界”正如他所说“太过缺乏变化、缺少意外性、所有的一切都局限在自己的固有印象中”。是啊,这个“世界”就是由他的意识构建的,所以又怎么可能超脱于他的意识之外呢?这也就是他所说的“不真实感”的根源吧。
看完了《不知何故》,不知道会不会让各位想起一部经典电影呢?对,就是于1998年上映、由金·凯利主演的《楚门的世界》:
虽然两部作品题材相似,两个主人公都有着一样的愿望,就是寻找真相。不过二者重点似乎却有所不同。《楚门的世界》着重描写楚门追寻自由的过程;而《不知何故》则侧重描写天地努力追求真实的过程。一个强调“自由”,而另一个聚焦“真实”,可以说是两部风格迥异的作品。
关于《不知何故》的主旨是什么,其实可以有不同角度的解释,作品发表于1975年,那时人类尚处在冷战的阴云之下,而故事中的地球就是毁于核战争,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出藤子老师对冷战与核武器的批判吧。而如果从“真实感”这个角度探讨的话,那对这部作品的理解就已经上升到哲♂学的高度了:何为“真实”?如何寻找“真实感”?世界究竟是客观存在的还是自我意识的映像?甚至从结尾处我们还可以思考,有些时候,寻找真相真的有必要吗?会不会和结尾的天地一样,在发现真相其实远比幻象要残酷得多。或者换一个说法,为了寻找真相,我们愿意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吗?这些问题,穷尽一个人的一生恐怕都得不到明确的答案吧。
另外值得一说的就是《不知何故》是1975年的作品,而《楚门的世界》则要比它晚了23年,不知道好莱坞是否多多少少也参考了藤子老师的这部作品呢?喂!好莱坞,刚才我画漫画的时候,你偷看了吧?
二、“藤氏浪漫物语”之为了你拯救世界——《一个人的宇宙战争》(ひとりぼっちの宇宙戦争)
其实,藤子老师不光会“开车”,玩起浪漫来,也是个中高手,首次连载于《周刊少年Sunday》1975年9月14日号上的《一个人的宇宙战争》就是最好的证据。
故事先是以一段对飞碟目击者的采访作为开头:
主人公铃木太郎是一个热爱探索各种“超自然”现象的普通初中生,同时也是学校校报社团成员,可是其他人认为他是一个脑袋里只有有各种幻想、脑袋不灵光、没有任何特长的的中二少年。在这次采访后召开社团会议上,他提议以此次采访
为契机,制作一期不明飞行物专题,可是大家却不以为然,甚至对他冷嘲热讽:
那个源先生平时就爱云山雾罩,这次又吹牛说看到飞碟,还拿起巨石砸它,怎么可能是真的?
面对吵的不可开交的社员们,校报社社长将他“官 场 人”技能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首先肯定了采访的合理之处,也就是“火灾现场出蛮力”,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在太郎听罢,以为提议能够通过的时候,社长又搬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校报就应该以学生的身边事为重点”把太郎的提议给否定了。这样既没有直接否定太郎,让他难堪,又顺应了其他社员的意愿,真可谓是谁都不得罪的官场老油条。看来,学生社团官僚化不仅仅是天朝独有的顽疾啊。
心灰意冷的太郎在会议后独自在发现飞碟的后山坐着发呆,同社团的惠美买菜路过发现了他:
惠美鼓励太郎把内心的想法画成漫画,这一番话让太郎又重新打起了精神,以至于他也感叹道“每次心情不好时,只要跟惠美聊天就舒服多了”。于是他回到家后就开始构思:
就在他为画不出来发愁之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时间突然静止了,两个戴墨镜、穿风衣的神秘人闯进了太郎的房间,用某种仪器采集了他身上的几个细胞,然后说了一通谁也听不懂的话,就消失了。
太郎将事情告诉了父母,他们只是认为他的“中二病”又犯了,还责备他没有温习功课。果然,第二天,“人类的本质”又一次重复了:
太郎达到了“挨批两开花”的程度,老师面对功课如此不上心的太郎,祭出了“终极杀器”——留校面谈:
尽管老师一个劲地朝太郎灌鸡汤,不过太郎很有自知之明,一无所长这一点连老师都无法反对,看来太郎除了做漫画家之外别无他途了。
在和老师谈话之后,可能因为是自已一无所长这一点再次提及,太郎倍感沮丧,不过好他还有惠美的安慰:
这个女孩总是能在他最沮丧的时候出现,给予他力量,这也为后边的故事埋下了一个大伏笔。
太郎回家之后就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
一副盾牌、剑和护腕,看来那两个神秘的风衣男并不是幻觉,太郎将这些东西拿给妈妈看,不出意料,她不以为然,反而责备起太郎没有念书。太郎之后也觉得这可能只是某个人的恶作剧而已。可是,正如之前风衣男所说的,午夜12点,奇怪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太郎被一个神秘的声音唤醒,要他进行决战。醒来后的太郎发现时间已经静止,除了他以外,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沉睡,太郎终于明白这不是幻觉。
出乎意料的是,面对即将而来的战斗,太郎却显得格外从容:
时间暂停了,求助谁都没用了,索性就与他一战吧。不过,在看到对手的那一瞬,他惊呆了:
一个和自已一模一样的人,这是怎么回事?不过对手不由分说,上来就持剑进攻,两人在混战之时,那个神秘的声音再次在空中响起:
原来他们是想要侵略地球的哈德斯星人,故事开头源先生说的话居然是真的,他目击到的飞碟就是哈德斯星人的,他们那次应该是来地球“踩点”的。虽然哈德斯星科技水平远高于地球,但之前由于星际战争令交战各方都损失惨重,大家都同意以后的战争双方都只派出代表决斗,交战双方必须完全服从决斗结果,看来打仗也要符合星际基本法啊。为确保公平,一方的代表是随机选出的,而另一方的代表则是他的完全克隆体,就跟图中所说的,“智能、体能都是一模一样的”,两者进行一对一的决斗,直到一方输掉为止。在这个故事中,如果太郎失败的话,地球就会成为哈德斯星的殖民地,地球人也将会被蹂躏。
太郎一度在决斗中占据优势:
他本可以一剑就结束战斗,拯救世界的。可是即使对方只是个克隆人,他也不忍下手,于是,形势一瞬之间就逆转了:
在他犹豫的那短短的时间内,克隆人抓住机会,刺伤了他,太郎流血不止,同时感叹到这场决斗的不公平,一方是有血有肉的人类,另一方则是毫无感情的克隆人。这样的战斗,太郎坚信自己是赢不了的。
不过哈德斯星人却说这场决斗是公平的,甚至对太郎是有利的:
独特的武器到底是什么?身负重伤的太郎已经没有精力思考了,面对克隆人的追杀,他阴差阳错地躲进了惠美的家,看见了还在沉睡的她,想到自己输了之后心上人会有着怎样的遭遇: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眼前的惠美又一次给予了他力量,为了惠美,他的斗志再次燃起:
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即使赢不了也要打个平手,让地球有再试一次的机会”,这个分镜,给了我一种荆轲易水作别的悲壮之感。
再次走向决斗场之前,他像一个优雅的骑士般,亲吻了心爱的姑娘:
然后就再一次从容地与克隆人展开了决定地球命运的决斗。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次他连盾牌都没有拿,果然就如同他说的,太郎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奔赴决斗场的。
那么结果是怎样的呢?
“火灾现场出蛮力”想不到故事开头的那句调侃居然也是一处伏笔,危急的局面激发了太郎的潜力,最后的拼死一刺穿透了盾牌,直插克隆人的心脏,决斗以太郎的胜利告终,地球人安然度过危机,故事也就此结束。太郎在画漫画时构思的情节,“科技发达的外星人突然侵略地球,一个少年独自拯救了地球的危机”,居然真实的在他身上发生了。
在很多人眼里,藤子老师或许只是一个画《哆啦A梦》这类作品的儿童漫画家,不知道各位看完这篇作品会不会有不一样的想法呢?
其实,从《一个人的宇宙战争》里的太郎身上,我们也能多多少少看到藤子·F·不二雄童年时的影子:热爱探索各种未知现象、热爱幻想、除了画漫画一无所长,甚至有时候被小伙伴排挤,藤子老师在太郎身上也融入了不少自己的经历吧。
还有,看完之后,不知道各位对哈德斯星人那个“人类独特的武器”的谜语有没有得出答案,从故事中来看,“独特的武器”应该就是太郎对惠美的爱吧,它给了太郎超越自我的力量,拯救了已在被奴役边缘的地球。不过,更深入地思考的话,我想“独特的武器”应该就是人性吧,它让人类变得有血有肉,更重要的是有复杂的情感,而不是冷冰冰的克隆人,虽然就像太郎不忍用剑刺死克隆人,反而被他刺伤一样,人性有时候也会是人类的劣势,不过就像故事的结尾那样,最终人性的力量才是人类最大的优势所在啊。
以上两篇做品都是从日常生活入手,加入了一个超现实的元素,这使得作品既超越现实,又和现实紧密联系,创造出一种在现实和幻想之间游离的美妙。藤子老师把它称作“一点点的不可思议”(すこし不思議),罗马音转写为“Sukoshi Fushigi”这可以说是藤子老师一直坚持的核心创作理念,我想大家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这一系列面向成年人的作品被称为“藤子·F·不二雄SF短篇”了。不过,这不等于说藤子老师不会话完全超脱于现实的科幻作品,相反,他同样也是这方面的大师,下一篇正好能够证明这一点。
三、末日挽歌之“为了救人而吃人”——《冈比西斯之签》(カンビュセスの签)
《冈比西斯之签》首次连载于《别册问题小说》1977年1月号。
故事一开头的场景,一个虚弱的古代士兵在是一望无垠、寸草不生的荒野上行走:
他竭尽全力地要走出这片荒漠,希望能再一次回到故乡:
他之所以身处这片寸草不生的荒漠,是因为之前误入了“雾之谷”,像游泳教练一样,在他被陌生的环境淹没、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道亮光又给了他希望:
不过身体实在是太过虚弱了,于是他决定休息一晚,天亮后再前往那里。
天亮之后,他仅开始向那个方向进发,一路上满眼的荒凉让他绝望:
抽中签不该逃走,那么他抽的又是什么签呢?作者没有解释。继续看下去,他终于到达了昨夜发出光亮的地点,那里有一处人工建筑,走进去,就有了我们下面看到的画面:
他叫萨鲁库,是波斯王冈比西斯的士兵,之后就晕倒了,画中的年轻女性将他安置下来治疗,给他换了衣服,还刮了胡子,在他醒来之后,还提供给他水和食物:
原来这姑娘叫爱丝特丽,她说自已一直在等人,而且还要确定萨鲁库是不是她要等的人,那么她正在等的是什么人呢?作者同样没有交代,此外由于翻译系统尚在修理,两人的交流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不过,这位爱丝特丽似乎有些“吝啬”,面对萨鲁库添饭的要求,果断地拒绝了:
在建筑内百无聊赖的萨鲁库无意中闯入了某个房间,在这里他意外地获得了朝思暮想的食物:
这样的轻举妄动自然受到了爱丝特丽的惩罚,没有现代科技加成的萨鲁库轻而易举地被她放倒,囚禁起来:
在囚禁期间,尽管萨鲁库一度反抗,可还是受到了爱丝特丽无微不至的照顾,
在此期间,我们终于知道爱丝特丽一直在等的人是谁了:
原来这个建筑是个防空洞,爱丝特丽一直在这里做的就是向宇宙中发射救援信号,她一直等的就是外星人。为什么要求救?她为什么要住在防空洞里?为什么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去哪里了?这里同样也没有交代,一个疑问解决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疑问。
在一天天的相处之中,两人也渐生情愫:
爱丝特丽已经等待外星人长达23万年之久了,发出的求救信号也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如此漫长的时间,对她而言肯定是种极为痛苦的折磨。更关键的她又是怎么拥有这么长的寿命呢?
这之后,萨鲁库的囚禁就结束了,而接下来的分镜,在解决了部分疑问的同时,将更多的疑问带给了读者:
爱特丽说这是最后的肉块,看来防空洞内食物储存非常的有限,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之前她会如此的“吝啬”,不过她说冬眠的时刻即将到来,看来这23万年她一直在冬眠,要不然人类是不可能活这么久的。而一直冬眠的原因,就是要等待外星人的救援,防止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寿终正寝”。不过,为什么爱丝特丽只是向外星人求援?为什么不向其他人类求救?爱丝特丽要萨鲁库帮的忙是什么?萨鲁库误入的“雾之谷”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有远超越古波斯时代的高科技?读者只能带着疑问往下看了。
第二天爱一直在修理的翻译机终于修好了,两个人也终于能够交流了。首先萨鲁库向爱丝特丽讲起了自已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原来作为一名士兵的他随着波斯王冈比西斯的军队远征埃塞俄比亚,可是大军行军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时军粮已经耗尽,可是为了征服埃塞俄比亚,冈比西斯不愿撤军。为了继续行军,他们吃掉了一切能够吃掉的东西,可是依然无济于事。于是大军在进入沙漠之后,有了如下的情节:
为了远征埃塞俄比亚,更是为了活下去,大家决定抽签:每十个人一组,抽出一个人作为另外九个人的食物,这就是“为了生存不惜变成野兽(先辈?)”而萨鲁库,就十分倒霉成为了中签之人。这样就解释了故事开头他抽中签之后为什么要逃走,同样也是为了活下去啊。
为了躲避同伴的追捕,他慌不择路地闯入了“雾之谷”,而根据爱丝特丽的解释,
“雾之谷”其实是一个时空隧道,萨鲁库穿过那里之后便来到了她所在的时空。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的高科技。
萨鲁库听完爱丝特丽的解释之后是如此说到:
他以为遇见爱丝特丽并且获救是上帝保佑他逃出了地狱,不过我们看到爱丝特丽的回复却更加的耐人寻味,“逃出地狱,却不小心跳进了另一个地狱”。
于是爱丝特丽向萨鲁库讲起了这个时空的故事:他们是波斯帝国几千年之后的未来人类,在爱丝特丽的童年时代,地球上爆发了核大战,只有一小部分人有幸躲进了之前就设计好的防空洞(我觉得这里翻译成避难所更合适),进行了依照程序设定好的一万年冬眠,躲过了核战后的强辐射期,为战后人类文明的重生做准备。
不过苏醒之后的人类并没有迎来新生,相反,“逃出地狱,却有不小心跳进了另一个地狱”,核大战的破坏力远超人类的想象,醒来后的人类发现地球已经是一个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根本无法生存。走投无路的人类,只能向外星发射求救信号,期待外星人的救援。可是,避难所之前根本不是为这种严酷的条件设计的,生存物资严重地准备不足,虽然人类可以冬眠,这样既能长时间地等待救援,又能极大减少物资消耗,但在第二轮冬眠开始之前,食物就已经消耗完了,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情节:
冬眠每轮最多只能进行一万年,而且从上一轮冬眠苏醒后,必须要进食足够的食物补充好体能,才能进行下一轮冬眠。可是在进行第二轮冬眠之前食物已经耗光,而此时地球已经是个不毛之地了,那这些幸存者还能有什么方法获取食物呢?
爱丝特丽下边的话给了我们答案:
23万年的等待,就有着23轮的冬眠,而其中的22轮冬眠之前都在发生着和冈比西斯之签一样的事情,每次抽签后都有一个人或者一批人成为食物,为其他人的冬眠提供营养,像“努力抓住救命稻草的溺水者”般,让人类这个物种得以延续,到了第23轮冬眠之后,爱丝特丽幸运地,但也更不幸地成为了最后一个幸存者——她吃掉了所有的人,直到萨鲁库的到来。
所以爱丝特丽要萨鲁库帮什么忙现在就清楚了:他们两个要进行第23次抽签,其中一个人要成为另一个人的食物,只有这样,第24轮冬眠才能进行,人类生存下去的希望才能够继续保留。对萨鲁库来说,这会是他第二次做这样的事情,而对爱丝特丽来说,同样的事情,她已经做了22次了——这对他们两个来说都是种轮回啊。
爱丝特丽向萨鲁库解释完后,“冈比西斯之签”就再一次进行了:
这次抽完签之后,萨鲁库六老师附身,再次重复了人类的本质,因为接受不了抽签结果,他又逃跑了:
在荒野中挣扎的他想起了爱丝特丽的话,只要能有一个人被外星人营救,得以存活,避难所里的高科技设备就可以利用这个人身上的遗传信息制造出无数的人类,更厉害的是还能够“逆向溯源”,恢复出地球上其它的生物,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其中一个人必须活下去等待救援,“生存下去是生命的本能和责任,哪怕只能多活一天”。
最终,萨鲁库还是回来了:
他为什么回来?正像他说的,也许是因为对这个寸草不生星球带来死亡的恐惧,但更是为了实现爱丝特丽这长达23万年的愿望——将人类这个物种延续下去。
从爱丝特丽的话中,我们发现,萨鲁库抽中的是白签,也就是他要吃人,而不是像第一次那样被吃;第一次因为接受不了被吃逃走,第二次则是接受不了吃人而逃走,这也算是一种轮回吧:
“很高兴吃我的人是你”,这句话真是既温馨又残酷。故事的最后一幕,则将这一点表现到极致:
看完之后,我感觉这篇作品有两条线索,明线是抽签,男主人公就是因为抽签后逃走而产生了之后这一系列的奇遇,但是在结尾却又不得不抽签;女主角则更是经历了23次抽签,前22次她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最后一次后则成为了男主人公的“食物”。而暗线,也就是作品的主题是“生存”,冈比西斯之签是为了生存,萨鲁库逃签也是为了生存;爱丝特丽这些幸存的人类抽签则更是为了整个种族、乃至整个地球上的生命的生存。为了生存,不得不抽签,不得不吃人。
“残酷但理智”,就是我对《冈比西斯之签》最大的感受,很难想象它和《哆啦A梦》的作者是同一个人。而且,在我看来,这是一部有着非常强烈“刘慈欣风格”的作品:
“2007年在成都的白夜酒吧,刘慈欣和上海交大的‘科学史’教授江晓原有过一场关于“吃人”的辩论。当时刘慈欣假设,如果世界末日,只剩下他、江晓原和现场一位主持人美女,‘我们三人携带着人类文明的一切,而我们必须吃了她才能够生存下去,你吃吗?’
江晓原说他肯定不会吃。
刘慈欣强调,可是全部文明都集中在我们手上。‘莎士比亚、爱因斯坦、歌德……不吃的话,这些文明就要随着你这个不负责任的举动完全湮灭了。要知道宇宙是很冷酷的,如果我们都消失了,一片黑暗,这当中没有人性不人性。只有现在选择不人性,将来人性才有可能得到机会重新萌发。’江晓原说:‘如果我们吃了她,就丢失了人性,一个丢失了人性的人类,就已经自绝于莎士比亚、爱因斯坦、歌德……还有什么拯救的必要?’
很显然,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刘慈欣后来说,之所以自己的作品受欢迎,‘正因为我表现出一种冷酷但又是冷静的理性。而这种理性是合理的。你选择的是人性,我选择的是生存,而读者认同了我的这种选择。’他套用康德的一句话:敬畏头顶的星空,但对心中的道德不以为然。”
——《为什么人类还值得拯救?——刘慈欣 VS 江晓原》
以上就是我根据个人口味给各位挑选出的三篇“藤子·F·不二雄SF短篇”作品,不过这也仅仅是“SF短篇”这个“杜十娘百宝箱”中三粒小小的珍珠,还有更多的宝物等待各位发掘。此外,文章图片虽然多,但请相信我,这只占这三篇作品图片的非常小的一部分。我希望大家能有时间读一读这一百多篇“SF短篇”,相信读完后各位会有着不一样的收获。
完
不能说是震惊,应该说是感动。当年在科幻世界上看的,一个很厉害的医生相信存在一种利他细胞,可以通过血液传染。另一个医生杀了他并窃取了这个医生的医疗成果,最后成为了一个著名的专家,他害怕这个论断,所以一直找各种借口不让别人给他输血。结尾是他发着烧去给病人看病,然后不断地暗示自己是个自私的人,不接受别人输血。
找到名字了,《赐予的瘟疫》
赐予的瘟疫
大卫·伯瑞 著
你以为快要抓住我了,是不是?来吧,我正等着你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钱包里有一张伪造的卡片,上面注明我的血型是AB-,我对盘尼西林、阿斯匹林和苯氨基丙酸等等过敏;注明我是一个虔诚的、身体力行的基督徒。在那必将到来的一天,所有这些花招都会阻止你。
即使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我也决不让输血管插入我的胳膊,决不!任何有你的血液我都不要。 而且,我已经注射了抗体。因此,你最好离我远点!ALAS。我不会上你的当,我也不会被你感染。
你这狡猾的魔鬼,我知道你的弱点!你很脆弱。你不像TRAP,你既不能暴露在空气中,又不能抗热抗冷,也不能存活于酸碱中。血液对血液,这是你惟一的通道。你还有什么花招呢?你是不是认为自己进化得很完美了?
内斯莱·阿杰森叫你什么来着:“完美的大师?病毒的楷模?”
记得很久以前,HIV-AIDS病毒的狡猾和高效吓坏了每个人。但和你一比,HIV只是个粗野的屠夫罢了:疯狂而草率的电锯狂人,随意杀死自己的寄主,只是依赖人类一些不良的习性才得以传播,而这些恶习,人类花些力气就能克服。哦,老HIV是有几条诡计,可和你比,简直就是个业余选手。
流感病毒倒是聪明许多。它们四处游荡,快速变异。很久以前它们就学会如何使寄主们流鼻涕掉眼泪打喷嚏咳嗽,就这样把痛苦传向四面八方。通常,它们不会杀死寄主,只是让他们在难受的同时把病毒传给邻居们。
噢,当年内斯莱·阿杰森常常责备我把研究的东西当人看。每次,当他踏进实验室,发现我正在用丰富的得克萨斯-墨西哥脏话咒骂一些该死、顽固的病毒时,他就会习惯性地扬起一边的眉毛,用他那干巴巴的温彻斯特口音评论道:“病毒听不见的,福瑞。它们没有感觉,严格地说,它们甚至没有生命,只不过是一堆蛋白质基因罢了。”
“没错,内斯,但那是些自私的基因!只要给一点机会,它们就要占据一个人类细胞,强迫细胞产生新的病毒军团后杀死它,再去攻占新的细胞。它们可能不会思考,它们所有的举动也可能是凑巧而已。但你不觉得这像是有计划的,这些肮脏的小东西是被什么东西所指引吗?它们使我们难受,甚至会要我们的命!”
“好了好了,”他对我的新世界观微微一笑,“如果你没有欣赏到它们的美,你还会干这行?”
自以为是,自谓神圣的老好人内斯,他从来没有发现病毒吸引我的真正原因。在它们贪婪的行动中,有一种简单而纯粹,甚至比我还大的野心。即使它们没有思维我也不放心,我常常想,人类是否高估了自己的头脑?
我首次遇见内斯是多年前他来奥斯丁度假时。那时他就享有天才的美誉了,自然我处处巴结他。最后他邀请我去牛津工作,结果现在我一边聆听英伦三岛淅淅沥沥的细雨声,一边和他进行温和的争论。
内斯莱·阿杰森常以充满自负的哲学家口吻,和他那些一副艺术家派头的朋友高谈阔论。他不停地吹嘘那些肮脏的小东西的美丽与精细,但他骗不了我,我知道他和我们一样疯狂地渴求诺贝尔奖。就像追逐猎物一样,狂热地搜寻着生命奥秘的碎片——那通向更多的资助、更大的实验室、更新的设备、更高的声望……通向金钱、地位,最后,也许是斯德哥尔摩。
他本人宣称对此不感兴趣。真是这样的话,在政府大量削减科研经费的今天,实验室又是如何不停地扩张的呢?
“病毒有它们好的一面。”他总这么说,“当然,刚开始是要开开杀戒的。但最后,要么人类本身有了防御措施,要么……”他爱这种戏剧性的停顿。
“‘要么’什么?”
“要么大家达成妥协,或是和解……甚至结成同盟。”
这就是内斯经常鼓吹的:共生。他甚至对一些狡猾而邪恶的杀手,如HIV,崇敬有加,真让人毛骨悚然。
“看看它是如何与受害者的DNA结合的吧!然后它耐心等待,直到受害者受到其它病菌的攻击,当T细胞准备分裂应战时,它占据了T细胞的兵工厂,不是产生两个T细胞而是产生一队新的AIDS病毒。”
“那又怎样呢?”我说,“这与其它病毒也没什么两样嘛。”
“对,但有人受感染后其基因可能变得刀枪不入!”
“什么?你是说抗体或T细胞能抵御AIDS的侵入?”内斯兴奋时总是一副该死的父亲式的派头,“不不不!孩子,我是说被感染后。偶尔,AIDS病毒占据细胞染色体后,可能发生变异而变得无毒,这样细胞就不会分裂,也不产生新的病毒。”
“只有几个细胞而已……”
“可如果这是个生殖细胞呢?如果用它生育出下一代,那么小孩的每个细胞都可能带有这种新的基因。想想吧!一种新的人类,不受AIDS病毒侵袭,却又有AIDS基因,噢,他的基因组成,他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会有多少种变化啊……”
虽然英国佬认为美国人搞科学挺行,但他们却总瞧不起美国人的哲学水平。
“病毒自身虽然灭亡了,孩子,但它们的DNA却在我们体内长存!”
我真痛恨他那种自以为是的神气劲。
内斯在黑板上画了起来:无害→杀手→非致命疾病→使人难受的病→无害。
“寄主与病毒相互作用的典型方式,每个箭头都代表了病毒变异及寄主适应的一个阶段。
“首先,一种原先无害微生物的新变种从老寄主,如猴子,传到新寄主——人身上。开始,人体没有足够的防御措施,于是它就像梅毒在十六世纪的欧洲那样疯狂地屠杀我们。其实这并不高明,只有过于贪婪的寄生者才太快地杀死寄主。接着,是一段寄主与寄生者之间相互适应的痛苦时期,就像一场战争,或是一场艰苦谈判中的僵持时期。”
我厌恶地哼了一声:“神秘的废话,关于战争的观点还差不多,要不实验室怎能得到资助?”
“可能吧。不过有时会发生变化。”他又画了一张表:无害→杀手!→非致命疾病→使人难受的病→良性的寄生→笨拙的结合→共生→有益的结合。“好比大肠杆菌,它的祖先杀了多少人类的祖先啊,而现在它们为我们消化食物。”
“嗤!照你说病毒也这样,遗传性癌症和风湿性关节炎都只是暂时为恶,总有一天它们的DNA会和我们结合在一起喽?”
“哈哈,我赌人类基因中的大部分都是这么来的呢,先是入侵者……”
疯狂的东西。幸好他没把实验室的工作领向他那疯狂的理论。我们的天才对资助结构了解得很,他们可没兴趣付钱来证明人类是病毒的后代,他们渴求的是与病毒作斗争的武器。
于是内斯把人力主要集中在病毒传播媒体的研究上。
对了,你需要病媒!如果你杀了一个人,得有一艘救生艇逃离沉船,才能去进攻新的受害者,有时你也未能征服寄主,所以你得不停地移动。即使你与人体和平相处了,你也想进一步传播吧,你这个贪心不足的殖民畜生。
我知道这只是自然选择的结果。能传播的病毒找到了病媒,没传播的没找到。可这也太凑巧了,甚至显得含有某种目的性……
流感让我们打喷嚏,霍乱让我们拉肚子,天花让我们长脓疮。都有离船的好方法,都是为了进一步的征服。也许以前有种病毒使我们的嘴唇变大,让我们产生接吻的冲动。谁知道呢,嘿,这也许就是内斯理论的例子吧。
于是我们集中力量研究病毒的传播媒体。内斯罗列出所有可能的传播途径,一条一条地查,就这样,他发现了你,ALAS。
内斯亲自研究血液传染是有原因的,首先他是个利他主义者。当时关于英国全国血液供应的谣言满天飞,很多人坚信血库中的血液已受污染,甚至有谣传说富人们已开始储备自己的血液以备不时之需。所有这些都使内斯难受。更糟的是,很多人不敢献血,因为他们听到一些愚蠢的谣言说献血也会感染。妈的,献血怎么可能被感染呢?而且新的测试方法已使输血感染HIV的可能性大大减小。然而谣言仍四处传播。
一个国家必须对自己的血库有信心。内斯要消灭一切谣言,不过他还另有所图,他宣称他也许能发现人体中新的有益的共生物。不愧是天才,敏锐而狂热的直觉。这正是我死死缠住他和他的实验室的原因,为了能在他的论文上露个脸。
我对他的工作留了个心眼。虽然这听起来既可疑又愚蠢,可我知道最后准有收获。
当内斯突然叫我去参加一个例会时,我看出他很兴奋。会后,我们来到一个远离校园的比萨店,以确保没有同事听到我们的谈话。内斯屏住呼吸,要我发誓保密,他太需要一个心腹来倾诉了。
“这段时间我访问了许多献血者。看来在多数人害怕献血的今天,血液主要是由一些不断增加的积极分子提供的。”
“听起来不错嘛。”我对保持血源的充足没有异议,只是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献血。在奥斯丁时,我对每个人都说我得过疟疾。
“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家伙,他25岁开始献血,到现在已经献了35-40加仑血了。”
我心里算了一下:“等等,他该超过献血年限了。”
“没错!我答应保守秘密,他承认了一切。看来他65岁时还想献血。老头几年前动过手术,不过体格良好。当地的血库为他举行盛大的退休宴会后,他又跑到另一个地方以假名字和假年龄重新注册!”
“是有点怪,不过也许他只是觉得病人需要吧。或者他喜欢和护士调情,喜欢免费食品,喜欢在日常聚会中受别人夸奖?”(嗨,虽然我是个自私的家伙,但我对这些利他者的行为清楚得很。)
“开始我也这么想,我把与他类似的人叫做‘上瘾者’。起初,我根本没想到他们和‘转变者’有什么联系。”
“转变者?”
“动过手术后不久,就开始不停地献血。”
“或许为了付手术费?”
“不不不,难道你忘了我们有全国性的医疗保健系统吗?”
“感恩之情?”(一个对我来说很陌生的词)
“可能,人经历死亡后会变得更纯洁高尚吧,毕竟一年献几次血没什么麻烦的,为了换取……”
假装神圣的鬼话。当然,他就是一个献血者。内斯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公民的义务,直到女侍者端来比萨饼才闭嘴。她离开后,他身体前倾,两眼放光:“不,福瑞,不是那样的,不只是良心而是性格!我是说这些人动过大手术后,对社会的态度整个地改变了!除了献血,他们积极参加各种各样的社会慈善活动:家长-教师联合会、童子军、绿色和平运动、拯救青少年运动……”
“什么意思,内斯,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摇摇头:“坦率地说,这些人就像是染上了利他主义的瘾。福瑞,我想我发现了一种新的病毒。”他说得如此简单,我茫然以对,“忘记斑疹、天花和流感那一套业余手法吧。 AIDS利用血液和性交,但它太野蛮了,它让人类警觉,迫使人类起来消灭它。而ALAS——”
“ALas?”
“A-L-A-S,我刚刚分离出来的新病毒,获得性慷慨利他综合症(Acquired Lavish Altruism Syndrome),喜欢吗?”他咧嘴笑道。
“令人憎恶。你是说它可以影响人的思维?”我难以置信,恐惧使我口干舌燥。那些迷信的想法难道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但想想万一有病毒使人觉得献血是一种乐趣呢?那个老人说每过两个月他就得去献血,否则就感到难受。”
我眨了眨眼:“你是说每次他去献血,就提供给病毒一次传播的机会?”
“对!新的寄主在手术中被老头慷慨捐献的血液所感染,不过它很低调,也不像AIDS那么贪婪。也许它与人之间已经达成共生了……”他看了看我的脸色,挥挥手,“好了好了,不扯远了。因为它没有疾病的症状,所以还没人想到它……”
他已经分离出它了!我猛然想起。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我甚至开始计划如何将自己的名字加到他的论文上,以致漏掉了他的话。
“……试想一个自私的保守党徒突然发现自己有献血冲动,他会怎么想?”
“被施了魔法,被催眠了?”
“瞎扯!这不是人的思维方式。我们经常做一些不知道为什么要做的事,我们需要借口,我们要使自己的行为合理!没有明显的理由,就发明一个好理由。自我是很强大的因素。”
“利他主义,”我大声说道,“他们会认为自己是好人,并为此而骄傲,四处吹嘘……”
“太对了,即使是虚假的,他们也会为自己的慷慨而骄傲,并将把这种慷慨带到生活的各个方面去。”
“利他主义的病毒,上帝!当我们宣布这……”
内斯突然皱起眉,我闭上了嘴,他不是个乐于分享荣誉的人,我不该说“我们”。不对,他不该这么严肃呀?
“不,我们还不能发表这一切。”
“为什么不?这可是个大发现,你关于共生的理论不都可以得到证实吗?诺贝尔奖可就在这里面啊!”我有点粗鲁地提到了终极的目标。但,该死的,内斯不是个一般的生物学家,他是个天生的利他主义者。 都是他的错。他和他的美德,使我第一次产生了冲动。
“你看不出来吗,如果我们发表了这些,就会有对付ALAS的检查。那些不能献血的上瘾者会有多痛苦啊。”
“去他妈的!”我几乎叫了起来,引得几个侍者都向这边看,我勉强小声了点,“这样吧,他们都是病人,对不?他们将得到良好的照顾。如果要放血才能使他们舒服,给他们宠物蚂蟥!”
内斯微笑着:“聪明。但这并不是主要原因。我不发表这一切是不想让任何人阻止它,它将广泛传播,成为世界性的流行病。”
我瞪着他,他不仅仅是个利他主义者,他已感染上潜伏在人内心深处的不治之症——救世主综合症。他想拯救全世界。
“难道你看不到自私和贪欲正在毁灭这个星球吗?幸好大自然还有办法,这次共生给了我们惟一的机会,最后一次让人类变好的机会,这就是ALAS。我们必须保守秘密,直到它的传播已无法阻止。”
“多久?到下次选举?”我艰难地问。
他耸耸肩:“至少那么长,5年、7年。病毒只感染最近做过手术的人,他们年纪都挺大了,不过他们多是有影响力的人,就像那个保守党徒……”
他说个不停,我心不在焉。为合作者的头衔而等上7年,对我的事业、名声毫无用处。
我们付帐离开,向学校走去。在一个小店我买了两份冰淇凌,我清楚地记得他要草莓。内斯边吃边高谈阔论他的研究计划,粉红色的冰淇凌沾满嘴唇。我假装聆听,却另有所思,谋杀的场面在脑海中不停地闪现。
这将是完美的犯罪。
谋杀的动机我有的是,不过外人绝对想不到。谋杀的手段?这儿有的是毒药和病菌,虽然我们很小心,可意外总是难以避免的……惟一麻烦的是他的名声。即使我干掉他,也不敢马上跳出来。该死,人人都会说那是他的成果,至少得归功于他“英明的领导”,甚至还会怀疑上我……
因此,他完蛋后,我必须黯然回国,在那里独立开展工作,重新把他的工作做一遍,等上三五年再发表。那时,没人会把我的成功与内斯悲剧性的意外联系在一起。他的去世不是使我的事业严重受挫吗?当我去斯德哥尔摩时,对手们只会充满嫉妒地说:“要是可怜的内斯能看到这一天该多好啊!”没他的份啦!我将是惟一的作者!
当然我的言语和表情正常得很。我们都有日常的工作,不过每晚我们都秘密地加班。我们一点也不慌,因为内斯有的是时间。在严格的保密措施下,我们收集资料,分离病毒,提纯病毒,给它照X光,做流行病学实验等等。
“真奇妙!”内斯常常对ALAS给予感染者的影响发出阵阵赞叹。他把它那精致而有效的传播方法归结于自然选择,而我却迷信地认为那是一种内在的智慧。我们越研究就越发现它的高明之处,内斯就越佩服,而我却越来越恨它。
它像是无害的事实——内斯甚至认为是共生——只是使我更加痛恨它。我感到高兴的是我将阻止他疯狂的计划。 我一定要拯救人类,否则人类全将成为它的傀儡。没错,我推迟了我的计划,但我一定会实施它的,而且一定会比他快。
内斯一点也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替我打工,他的每个想法每个发现都被我秘密地记了下来。我周密地计划,谨慎地选择,最后我找到一种恶性登革热病毒。
在得克萨斯有句成语:“小鸡只是鸡蛋为了生更多鸡蛋的方法。”生物学家则说:“人的受精卵只是性细胞为了产生更多性细胞的方法。”聪明吧?有趣吧?可这并没有解决关键性的问题: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有篇科幻小说中说,人类,大脑和肌体存活的惟一目的,是为了给家蝇提供征服银河系的飞船的材料!内斯比这还过分!他居然认为人是病毒、细菌与人体的共生体,我们染色体的大部分都来源于过去的入侵者!
共生?在我脑海中那些“操纵木偶的小东西”,疯狂地拉动着蛋白质“绳索”,强迫我们这些木偶跟随它们那肮脏、自私的旋律跳动着。
而你,你是最坏的!像多数愤世嫉俗者,我仍然忠诚于人性。虽然我是个自私自利好享用别人劳动的家伙,可我敢承认这一点。虽然我们表面上轻蔑地嘲笑着利他主义者,事实上我们却要依赖他们无穷无尽、难以解释、神秘的善行,在内心深处,我对他们充满敬畏。
然而你来了,你强迫人们为善,不再有神秘的东西了,再不会有愤世嫉俗者的容身之处了。去死吧!你这混蛋!
当我开始憎恨内斯莱·阿杰森和你后,我定下完美的计划,在我最后纯洁的日子里,我的决心如野兽一般坚定。我将掌握自己的命运。
没想到最后一切却是虎头蛇尾,我即将成为杀人犯时,CAPUC来了。
CAPUC改变了一切。
恶性肺器官自动免疫系统崩溃症……它使AIDS就像感冒一样轻微。一开始它几乎无法控制,我们对它病毒传播的媒体一无所知。虽然它主要在工业化国家中流行,却没有明确的易染人群,有些地方小学生极易感染,而另一些地方则是文秘和邮递员。
全世界的病毒学家都投入这场战斗。内斯认为那是一种比病毒还要简单但更难发现的伪生命体。开始他被指为离经叛道,而最后绝望的专家们决定照他说的试一下。他们发现了它——在用来贴卡通画、邮票和信封的胶水中。
内斯成了英雄,实验室大多数人也一样。毕竟,我们是第一批起来反抗的人,而我们自己的伤亡也十分惊人。有段时间,几乎没人愿意参加葬礼和集会,但为内斯送葬的人却有一英里长。我被邀请作悼词,并接手了实验室。
自然,我已淡忘ALAS的事了。全社会的力量都投入到与CAPUC的战争中,即使是只老鼠也知道在船沉时要出把力,尤其是周围还看不到港口。
我们终于找到了对付CAPUC的方法。经过无数次失败,我研制出一种大剂量混合钒针剂,可以诱使病人的骨髓产生抗体。它很有效,但病人必须度过一个危险且痛苦的临床期,常常需要全身换血。
血库比以往任何时刻都紧张。现在,人们像战时一样慷慨献血,康复者更是成千上万地拥向血库,对此我一点也不奇怪。不错,我好像把ALAS都忘了吧?
我们彻底打败了CAPUC。它的病媒太不可靠了,可怜的小东西,它甚至没机会和我们“谈判”。
我得到所有的褒奖。国王授予我帝国骑士的称号,因为我亲手拯救了威尔斯王子的性命。我被邀请到白宫进餐。盛大的晚宴。
人类有了喘息的机会。对CAPUC的恐惧迫使人们加强合作,相互了解,人类似乎进入了一个新的合作时代。我应该对此有所怀疑的,但不久我就到了世界卫生组织,被各种各样的杂务缠身。
到那时,我已几乎忘记了ALAS。我忘记你了吗?岁月流逝,我成为名人,受人尊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没在斯德哥尔摩,而在奥斯路得到了诺贝尔奖——诺贝尔和平奖。看看你多会糊弄人啊。
不不不,我没有真正忘记你,ALAS,绝对没有。
和平条约被签署了。发达国家的人民投票同意削减福利以与贫困作战,保护环境。转眼间,人类似乎成长起来,人类携起手来了。连对人类命运悲观的人都感到前途一片光明,真是太光明了,光明得像地狱的火光。
不过,我可没那么乐观,在潜意识中,我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于是,第三次火星探险成功了,全世界都在欢呼他们的归航,欢呼他们带回的TARP。直到那时,人类才意识到自己星球上的病菌对人类是多么友好啊!
漫漫长夜,精疲力竭的我站在内斯的肖像前,诅咒他和他那该死的理论。
试想人类最终和TARP达成共生!这可真他妈好,内斯,那些外星基因,就将插入人类身上了!只不过TARP可没多大兴趣和人类“谈判”,它对人类的追求可怕而致命。它通过风传播。
全世界都注视着我,向我呼救。虽然我取得了巨大的功绩,有崇高的声望,我自知自己只是个高明的骗子,比起那个天才,差了十万八千里。
夜深人静时,我一遍又一遍地翻阅内斯莱·阿杰森留下的笔记,寻求灵感,寻求希望。我又碰到了ALAS。
我又发现你了。
不错,你使我们行为良好。四分之一的人类一定已经含有你的DNA,那种毫无理由、神秘的利他行为给其他人树立了典范。在灾难面前,人们互相帮助,照料病患,该死的,每个人都表现得如此之好!
真滑稽,如果没有你,我们不可能如此乐于合作,也许人类还不会去那可怕的火星。即使到了火星,也许会有很多偏执狂坚持隔离检疫吧,
但我又提醒自己:你并不是有计划的,是不是?你只不过是一堆躲在蛋白质外套里的RNA,碰巧需要人类献血才得以传播。你就这么简单,对不对?你并不知道你使我们变“好”,从而导致我们去火星并带回TARP,是不是?是不是?
我们已研制出一些缓解剂,一些新技术亦见成效。我们还可以拯救15%的病儿,至少一半还能生育,这真是条好消息。这是指那些多种族混血的国家。多样性的基因更具抵抗力,而那些“纯粹”的人却更易倒下,这是种族主义应得的报应。 在灾难面前,每个人都很坚强。没有发生过去瘟疫中常有的大恐慌,大家互相帮助,人类似乎真的成长起来了。
但我的钱包有张卡片,注明我是一个基督徒,我的血型是AB-,我对几乎所有的药品过敏。输血是现在最普遍的疗法,我决不接受输血,即使我在流血。
你得不到我,ALAS,你休想。
我不是个好人,但我这一生却干了很多好事,那不过是这变化莫测的世界意外的产物罢了。我无法控制世界,但至少我可以控制我自己。我从高高的研究大楼来到大街两旁遍布的诊所,这才是我工作的地方。我和其他人一样努力工作。他们以为自己在为他人做贡献,其实他们只是些活动的木偶,他们都是你的傀儡,ALAS。
但我是一个人!听见吗?我自己做决定。
拖着因发烧而极度虚弱的身躯,我来往于张张病床间,紧握病人们的手,安慰他们,为他们减轻痛楚,尽己之力拯救他们。
你得不到我,ALAS,你休想。
这就是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