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燕青没有看到这首诗,也就不存在“看破”这个问题。
从吴用进卢府算命,到卢俊义一行人离开北京城,整个过程非常短,只有三天的时间,这段时间内,其实只有卢俊义一个人知道这首诗的存在。
具体时间线如下:
第一天上午,吴用、李逵进入北京城,在卢家开的当铺(解库)门前引发儿童的围观。
卢俊义命人请入,把李逵留在前厅,卢、吴两个来到后堂小阁儿里算卦、题诗(不是央视水浒拍的那样,算命时李逵并不在场)。
当时燕青不在家,李固应该在前厅照顾生意。
吴用走后,卢俊义坐立不安,思前想后。
第二天一早,卢俊义召集所有主管开会,宣布要去泰安州,受到燕青、李固、贾氏的一致反对。
燕青甚至猜到了可能是梁山泊的强人假扮算命先生来赚人。
但是反对无效。
整个过程中,卢俊义都没有提到墙壁上的诗。
紧接着,所有人就迅速开始为出远门做准备。
李固“忍气吞声,自去安排行李;讨了十辆太平车子,唤了十个脚夫,四五十拽车头口,把行李装上车子,行货拴缚完备”。
燕青当天与李固交割库房钥匙。
第三天,烧了神福给散,分付家中大男小女各种注意事项,当晚李固便与两个随从先行出城。
第四天,卢俊义五更起床,沐浴更衣,去后堂拜别祖先香火,出门上路。
从这个过程可以看出,出行的筹备工作是在两天内完成的。毕竟这是老板的命令,员工要不折不扣地执行,哪怕加班加点,也要做到卢俊义所说的“三日之内便要起身”的要求。
这种情况下,谁还有闲功夫去关心后堂阁子的墙壁上,是不是多出来一首诗呢?
再说,后堂,是供奉卢家祖宗牌位的地方,普通员工不能随便进入。
李固、燕青的身份应该是可以去,但是那两天,他们应该是忙得不可开交了。
还有,从后面李固离开梁山时,吴用对他的说辞来看,很显然李固并不知道家里墙壁上有这么首诗。
同理亦可推测,直到卢俊义离家之时,燕青也不知道藏头诗的事。
补充一下,关于这个“三天起身”的时间线,在《水浒传》不同的版本里,有不同的说法。
目前看下来,应该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百回本最准确。它以容与堂本为底本,参照了天都外臣序本和杨定见序本,上面的总结就是根据这个版本来的。
然后另有一个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百二十回图文本,说是根据明万历刻本整理。其实,万历刻本应该就是容与堂本,它与人民文学社百回本的内容基本上一致,但是在吴用离开后的文字,两个版本却有了差异。
人民文学版:
却说卢俊义自从算卦之后,寸心如割,坐立不安。当夜无话,捱到次日天晓,洗漱罢,早饭已了,出到堂前,便叫当直的,去唤众多主管商议事务。
上海古籍版:
却说卢俊义自从算卦之后,寸心如割,坐立不安。也是天罡星合当聚会,听了这算命的话,一日耐不得,便叫当直的,去唤众主管商议事务。
前者是明确说是第二天开会,后者是当天马上就叫大家开会,显然不够合理。因为后面卢俊义提到自己“夜来”请人算命,说明算命是昨天发生的事。
更不合理的是金圣叹修改的贯华堂本:
却说卢俊义自送吴用出门之后,每日傍晚立在厅前,独自个看著天,忽忽不乐;亦有时自语自言,正不知甚么意思。这一日却耐不得,便叫当值的去唤众主管商议事务。
这是说,吴用走后,卢俊义又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一边看天,一边自言自语,然后某一天忽然想到了,决定去梁山泊会会那帮强人。
如果是这种情况,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那么就难保后堂阁子墙壁上的诗没人看见,至少也会传扬出去。
但是金大师却非常得意于自己的修改,专门在回首评语里写了一段话,夸耀自己改得好:
写卢员外别吴用后,作书空咄咄之状,此正白绢旗、熟麻索之一片雄心,浑身绝艺,无可出脱,而忽然受算命先生之所感触,因拟一试之于梁山;而又自以鸿鹄之志未可谋之燕雀,不得已望空咄咄,以自决其心也。
写英雄员外,正应作如此笔墨,方有气势。
俗本乃改作误听吴用,“寸心如割”等语,一何丑恶至此!
不过,虽然金大师改小说的本领很糟糕,但是他的分析还是有一定道理。
很显然,他是想说,卢俊义其实已经看破了吴用的藏头诗,是故意要去梁山捉强盗的。
也就是说,卢俊义并非无脑,容易上当,最后被捉上山,实在只是寡不敌众而已。
另外,古人写诗的时候,并不是现代人以为的那样,是排列地整整齐齐:
而是这样的:
这方面,央视《水浒传》还原得比较好:
所以说,“藏头诗”这种东西,并非那么容易分辨,至少不像我们以为的,能够一望而知。
202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