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应该。
这个问题争议点主要在于施恩身上。施恩是个什么人呢?有人认为他是个和蒋门神一样的恶霸,但恶霸和恶霸也有区别。
那呆子扯出嘴来,抖抖灰土,仰着脸朝天一望,见有两盏灯光,忽失声笑道:“好耍子,好耍子!原来是个有行止的妖精!该和他做朋友!”
施恩就是一个“有行止的妖精”。施恩凭借牢城营的亡命之徒成了快活林的老大,当然属于仗势欺人,但请注意,这个快活林酒店确实是施恩开的:
往常时,小弟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拚命囚徒,去那里开着一个酒肉店,都分与众店家和赌钱兑坊里。
而蒋门神靠张团练的力量强夺快活林,完全是明火执仗,连个店面的钱都不肯出。从这一点上来说,蒋门神吃相比施恩难看得多。施恩再怎么样霸占快活林,并不违背江湖道义,平心而论,至少也并不比揭阳三霸情节更恶劣。而蒋门神已经触犯江湖底线,所以武松说他是“不明道德的人”。
然后再说施恩对武松到底是利用还是真心敬重呢?从后面的情节来看,施恩确实是对武松真心敬重。施恩重霸孟州道之后,《水浒传》说他“把武松似爷娘一般敬重”。后来武松吃了官司,我们看施恩父子是怎么说的:
话里却说施恩,已有人报知此事,慌忙入城来和父亲商议。老管营道:“眼见得是张团练替蒋门神报仇,买嘱张都监,却设出这条计策陷害武松。必然是他着人去上下都使了钱,受了人情贿赂,众人以此不由他分说,必然要害他性命。我如今寻思起来,他须不该死罪。只是买求两院押牢节级,便好可以存他性命。在外却又别作商议。”施恩道:“现今当牢节级姓康的,和孩儿最过得好。只得去求浼他如何?”老管营道:“他是为你吃官司,你不去救他,更待何时?”
施恩一开始之所以不敢和蒋门神争快活林,就是因为怕张团练,但武松被下死囚牢后,施恩并没有犹豫,立即决定营救武松。特别是老管营那句“他是为你吃官司,你不去救他,更待何时”,仔细体会一下,是不是很有担当的感觉?施恩父子都是久混公门的人,不会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后来也果然被报复了,最后受武松连累家破人亡。但两人关系一直很好,施恩死后,武松还大哭了一场。
不管施恩对待快活林里的客商多么苛刻,但他绝对是一个讲义气、够朋友的人。
那么,在武松是否就是真的免了一顿大棒和几顿酒肉就肯帮施恩干这一件大买卖了?当然不是。金圣叹在“久闻兄长是个大丈夫(施恩语)”旁批道:“得免大棒与连日酒肉,何足道哉,正复此语难得耳。”李卓吾则在“义夺快活林”一回评道:
“士为知己者死,设令今日有施恩者,一如待武二郎者待卓吾老子,卓吾老子即手无缚鸡之力,亦当为之夺快活林,打蒋门神也。不知者以为为口腹也!不知者以为为口腹也!”
“士为知己者死”,看到这句话是不是很容易想到豫让、聂政、荆轲这些人?豫让曾这样解释他为智伯报仇的动机:“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不管真实的智伯是什么样的人,即使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恶棍,也丝毫不会影响豫让作为一代侠义之士的令名。同理,不管施恩是不是恶霸,凭他对武松的知遇之恩,武松醉打蒋门神这件事都没什么值得争议的,何况武松还贡献了这么一段精彩的文章。
在下认为:武松该帮施恩去打蒋门神。首先,武松是一个江湖好汉。在江湖好汉心中,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既然施恩有恩于他,且对他这样尊敬甚至崇拜,武松帮助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啊!我们不能用现代法制观念,用现代五好青年的标准来要求武松,评判武松的行为。
其次,就施恩和蒋门神二人的行为而言,也是有很大区别的:施恩只是仗着父亲的势力以权谋私弄了些牢中囚徒在快活林开酒店,顺便收点赌场的保护费,按现代观念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算是快活林的黑社会老大。但他从事的也不过就是灰色行业而已,没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吧!而蒋门神呢,仗着张团练给他撑腰,仗着自己武艺高强,公开抢夺别人的产业,而且重伤店主人施恩。两人的性质和恶劣程度,能够相提并论等量齐观吗?蒋门神这种作法,在武松眼中就是欺压弱者的恶霸行径,而武松,就是“专要打世上这等恶人”的。
综上所述,武松又为什么不该去打蒋门神,帮施恩夺回原本就属于他的酒店呢?!他这样做又何错之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