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本身就是有毛病的。
什么叫于谦拒绝南迁?这个决定恐怕不是于谦一个人能下的。
另外,为什么总有人觉得当时的于谦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太后、郕王、满朝文武都说要南迁,就在这大厦将倾的危亡时刻,于谦站出来暴喝一声:“敢言南迁者,杀无赦!”于是大家都听从于谦的决定。
这可能就是很多人想象中的历史吧?
然而,当时的真实历史并非如此啊!
能“拒绝南迁”,最终做出坚守北京城决定的人绝不可能只是一个于谦。当时的实际情况应该是部分文武大臣以及太监内臣都倾向于坚守,另有部分人内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明言南迁者是少数。而于谦表现得最为坚决,这正好合了那部分倾向坚守的人的心意。尤其是最终拍板的还是太后和景帝,他们身边的太监恐怕还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
正统己巳,车驾蒙尘,敌势甚炽,群情骚然。太监金英集廷臣议其事,众嗫嚅久之,翰林徐珵元玉谓宜南迁,英甚不以为然。适兵部尚书于谦奏欲斩倡南迁之议者,众心遂决。景皇帝既即位,意欲易储。一日,语英曰:“七月初二日,东宫生日也。”英叩头云:“东宫生日是十一月初二日。”上为之默然。盖上所言者谓怀献,英所言者谓今上也。意与献陵之对正相似。珵后改名有贞。——《菽园杂记》
这个太监金英本是交阯人,另外同时期的还有兴安也是。永乐五年,张辅率大军征服安南,郡县之,大军回朝时曾带回不少男童,阉割后送入宫中,金英、兴安就是其中之一。
金英历侍太宗、仁宗、宣宗、英宗、景帝五帝,土木之变前后,为司礼监太监,其实也是老资格的权阉了,只不过不如王振得宠。王振带着英宗作死全军覆没后,金英又成为举足轻重的实权太监,他能召集廷臣议事,也多次传奉皇太后圣旨。
正统十四年八月丁卯(八月二十日),司礼监太监金英传奉皇太后圣旨:今立皇帝庶长子见深为皇太子,该衙门便整理合行事宜,择日具仪以闻。
从上面可以看出,当时的司礼监太监金英有较大实权及影响最终决策者太后、景帝的能力,在召集群臣议事之时,翰林院侍讲徐珵(即徐有贞)建议南迁的时候,他就“甚不以为然”,正好兵部尚书于谦放狠话要杀“倡南迁之议者”,于是众人达成一致。
另据《明英宗实录》记载:
正统十四年八月癸亥(八月十六日),时京师戒严,羸马疲卒,不满十万,人心恟恟,群臣聚哭于朝议战守,有欲南迁者。
尚书胡濙曰:“文皇定陵寝于此,示子孙以不拔之计。”
侍郎于谦曰:“欲迁者可斩,为今之计,速召天下勤王兵,以死守之。”
学士陈循曰:“于侍郎言是。”
众皆曰是。
而禁中尚疑惧,皇太后以问太监李永昌,对曰:“陵庙宫阙在兹,仓廪府库、百官万姓在兹,一或播迁,大事去矣,独不监南宋乎?”因指陈靖康事,辞甚切。
太后悟,由是中外始有固志。天下臣民闻车驾之北,莫不痛恨,号泣不已云。
同样可以证明这点,坚守京师不是于谦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太监金英、礼部尚书胡濙等人都持此议论,于谦是放狠话要杀倡南迁者,可以说他最坚决。但最后拿主意的还是皇太后和景帝,而他们身边的太监金英、李永昌等人实际上起到了较大的作用。
至于南迁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我个人认为这根本不需要质疑,题主认为“要是没守住,不就是又一次的靖康之耻、甲申之变”,我觉得恰恰相反,当时要是南迁,就中了也先一伙的奸计了,很可能会重蹈靖康之耻的覆辙。
连太监李永昌都知道“陵庙宫阙在兹,仓廪府库、百官万姓在兹,一或播迁,大事去矣”,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盲动,当时虽然出征大军全军覆没,人心惶惶,但大明根基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动摇,仁宣之治才不过过了十多年,可一旦上层统治者带头跑路,极易造成连锁反应,很可能导致边防彻底土崩瓦解,步赵宋的后尘。
两军对阵,相持阶段的伤亡并不大,只要坚守,凭借着城池之固,往往能坚守很长时间,可你要是自己跑路,人心惶惶之下,很难有序地撤退,极易形成全面溃败之势,甚至自相践踏、残杀,恐怕养尊处优的明朝君臣跑不过沿边的溃兵,到那时候才真是无力回天,大事去矣!
而只要京师上下人心安定,加强战备,也先不可能短时间攻克北京这种坚固大城,等到勤王大军一到,也先入寇大军内部必生嫌隙,危险立解。
当时有个国子监生练纲上奏,连他这么个书生都已经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看得比较清楚了:
正统十四年十月辛亥(十月初四日),国子监生练纲奏:
虏寇奸计,非特邀留圣驾,索取金帛而已,其实效金人以汴宋待我也。今天下之大,固非宋室可比,然求其如种师道、李纲辈为之捍御者,亦不多见。人心倚赖,系国家安危者,惟兵部尚书于谦、武清伯石亨而已。宜敕其坚守中军,但遣将分兵接战。设若不利,虏必环绕国都,内外信绝,谁主勤王之大计者?乞择宗室亲王中平日忠孝著闻者,会同镇守官募义士,大举入援,则虏寇闻骨肉相救,必怀疑惧而自退却。若于骨肉之间自生嫌忌,恐堕胡人彀中,噬脐无及矣。文武群臣敢有以和议为词及劝南迁者,乞就诛之,勿留误国。并命各衙门堂上官分守九门,遣人催促各处军马及调陕西吐番土兵入援,不宜迟缓。
帝深纳之。
实际上当时也先是非常希望明朝南迁的:
正统十四年十月庚戌(十月初三日),大同总兵官都督同知郭登奏送自虏中还者白叵罗至京,言:
也先会众议,云:‘北京已立皇帝,要领人马来交战,终无讲和之意。我今调军马再去相杀,令彼南迁,与我大都。’
命兵部、锦衣卫同通事审实以闻。
也先听说北京立了皇帝,都还要带军马相杀,逼迫明朝南迁。如果明朝打都没打就自动南迁,也先恐怕做梦都要笑醒,简直轻轻松松就能恢复“大都”了。
至于“甲申之变”,已经是明末,大明根基已经烂透了,完全不可与正统十四年同日而语,崇祯十七年的北京城本身已经是摇摇欲坠,无可战之兵,老弱病残连吃都吃不饱,最后李自成一到,根本没怎么打就城破了。
实际上就算崇祯跑路,能挽救明朝的概率也不大,最多能多苟延残喘几年,一样打不过李自成和满清。
而完颜构之所以跑路后还能在南方再续个百余年,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宋徽宗、宋钦宗父子俩脑残自己作死,北宋是上层统治者作死而导致朝廷中央突然性崩溃的,根基还没烂透,没到灭亡的时候。
无意间点开过曹人的直播,看到他剪了个短头发,戴着眼镜,说话很拘谨,脸白白的,呆呆的样子。特么这反差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