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穷
#互联网克苏鲁#
所谓的大地方东西难吃,小地方的饭和小吃要好吃的多,很大可能是由于提问者本身就是来自小镇的青年,且社交圈层内没有久居大城市的“老餮”,也就不知道大城市有什么样的美食。换句话说,对大城市饮食文化了解较少,且饮食审美和信息圈层都已经标准化工业化信息化后现代了。
餐厅也好,小吃也好,其实是一个十分复杂而系统的工程,这种体系需要较少的资源内耗,同时也要能够与外部环境相契合,这样,才能有更大的概率生存下来。所谓工程的意思就是,必须要在各个领域当中都需要兼顾并且组合出满足市场口味且能维持整套体系运作,才能在这个复杂而竞争激烈的市场当中存活下来。
在没有现代物流传输体系的时代,食物的运输并没有那么方便(不能直观理解的朋友们可以试着背着10公斤重的食物在操场上走10圈)。于是很自然地,人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从而形成一个个具有鲜明地域特征的体系,是可以形成口味偏好——食材产出——食材处理的长期均衡。一个地方的人就有一个地方的口味,一个地方对同一种食材就有着一种理解和处理方式,这种群体文化性的东西很难骤然改变,在没有强大外力打断的情况下就可以一直保持。由于食物种类的特化(通常是紧缩),人类对食物看法的习惯在一代人换代以后就会截然不同,在失去市场以后从零开始教育市场是性价比极低的行为,除了踩中风口和大火慢炖以外几乎没有成功案例。(不然想一下现在对肯德基这种工业化食品之集大成者是什么态度,以及80后对自热火锅的看法是什么)
饮食文化当中有一个普遍性的爆火案例,就是社会肉类食品生态位,这个是指社会当中公民--农民第一次摄入肉量骤然增加时的肉制品种类会影响后来人的饮食口味,不一定是富裕的产物,更可能是贫乏时代的别无可选或灵机一动,但都成为了后来的某种传统。英国是航海火腿,德国是香肠,美国的午餐肉输出到了韩国,而中国的是火腿肠。新疆的缸子肉,东北的坛肉,沈阳的鸡架,潮汕的牛肉,南京的鸭子,都可以算是这种案例。这种生态位一旦被某种肉制品牢牢占据,在没有强大外力打断的前提下,就可以一代代传下去,从而形成了“我们脑海中以为是传统但实际上很新鲜的东西”。
而这种强大的外力,一个是人口迁徙,另一个则是信息流动,而封建(这里只是某种属性描述而并不含价值判断)社会恰好可以保证地域性文化能够抗拒这两点对本土文化的冲击,请注意,这里的土不是别的,就是土地的土。
有个经济学家(他本身也是英国人)曾经吐槽过英国为什么长期没有“能吃的食物”:一开始是因为食材贫乏,后来则是人们的口味偏好被带歪了,直到二战的时候接受了美国和法国的饮食文化,才有所好转。日本的饮食文化则具有很强的地域特性,每个县可能都有着属于自己的饮食风格(虽然临近的差异并不一定很大但是跨省的极强),在酒类这种产品上发挥到了极限(每个县的酒都能做成自己的牌子而且形成了一套文化,日本酒文化在宣传上甚至能压着中国茶一头)。德国不同邦也有着不同的香肠种类。相比较之下,法国的饮食文化可能只有几个重心,也不会有什么人关心英格兰本土菜系的地域差异
而美国的饮食文化很大程度上是工业文明的大成,是福特艺术的大成,但是在那个时代人们可是不介意把现在我们眼中的食品当成废物处理掉同时把我们眼中的“工业品”加到食物里面借助庞大的公路网络输送到全国各地甚至是太平洋对面的南朝鲜...欧美在冷链物流普及以前就进入了大规模养殖时代,导致很多不方便长途运输的下脚料就直接被丢弃喂牲畜而不是拿出来销售。在成本面前,一切面向广大群众的吃的都是白扯,如果大型企业控制了物流运输渠道,那么单一化产品也自然是其需求。换而言之,除了几类食品被人们认为是能吃的以外,其他的都会在漫长的退化下被人们认为“不是常规食谱当中的东西”。
而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人们对于食物的信息来源,就极大地局限在当地。一些采风的记者,四处走访的经销商,往往那个时代是最能了解各个地方有什么美食的人群,甚至街边的小吃都要写着“乾隆下江南”的故事,就是因为乾隆他走的远逛的多还能享受到各个地方的美食,这是前现代物流运输之前的故事。
在现代物流运输体系建立之前就能保留下来的饮食文化,如果没有被现代物流体系所消灭,那么在依托大量消费者需求的条件下反而会活的更好。但是如果在现代物流运输体系之前就被消灭或者濒危的饮食文化,在时代到来以后就几乎没有任何翻盘复苏的可能性。
k记和m记、可口可乐是现代化国际大资本的典型代表(芬达算反面典型),沙县小吃则是乡镇家族企业开枝散叶的象征。信息化时代的典型案例应该是螺蛳粉,海底捞和自热火锅。目前的中央厨房与调料包则是从15年左右开始由美团--饿了么的新商业形态把其价值发挥到极致的饮食文化。市场是可以教育的,只要你能把你的物资投送过去。
但是这套玩法在互联网时代又换了个样子,互联网同时存在着中心化与去中心化特性。网络不仅仅可以告诉人们怎么做,不仅仅可以保证信息在全国市场上的流通(这曾经为大量企业家发挥其才能提供了机会,也在后来为消灭大量企业家才能机会做出了贡献),还在用现代化的营销手段告诉人们应该应该吃什么玩什么买什么。当然以前也存在,但是玩的远远没有这么野。史玉柱呼风唤雨的时代还没有马云发挥的空间,全国层面的铺货回款还没那么方便,但是史玉柱也以其天才打开了一套玩法,开启了信息高速公鹿的狂奔时代。
脑白金、藏秘排油、恒源祥这些都是典型,但是不会消灭小摊贩的生态位。但是后来信息技术的普及,使得人们连日常吃喝都要参考互联网信息指导了。同时,互联网技术也在重塑社会形态、家庭组织形态与家族组织形态,并且进一步压缩人们的剩余时间和精力。那么我们便有蜜雪冰城、各种外卖、中央厨房、营养膏、能量棒,以及健身诉求下的减肥餐和蛋白粉,而有闲阶层则可以在小红书上打卡各类极其同质化的网红食品,在这个层次上吃的难吃与否已经不要紧了,重要的是消费的元宇宙符号。如果现在的年轻人的舌头尝不出来什么是好吃的东西,那么把你的信息借助互联网投送过去,然后用大量直白的感官刺激教育他们就可以完成这个流程。只要你能撑住一代人,那么你就成了。别笑,美国的肥胖率就是这么来的。
互联网克苏鲁+现代物流体系恐怕足以摧毁地域菜系的护城河,而饮食偏好的代际传承恐怕会随着家庭组织结构进一步消解。
当然,地理位置仍然会成为重要考量,一些有着独立内核的地方菜系也还能活得相当滋润。一些私房菜甚至反而能由于其逼格而获得很好,而还有一些会变成镰刀专门收割一部分追求逼格的对象。不开玩笑地说,如果没有新冠疫情,2035年的北京搞不好能变成全球美食重心。(虽然疫情从另一个层面大大加快了这个进程...)
但是这一切也跟普通的小镇青年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他们记忆当中的故乡也只能是记忆当中的故乡,世界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世界。不过幸好,他们至少还能在疯狂星期四享受“现代饮食科学工业文明成果”的美妙。所以,有没有人V我50吃个炸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