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对中国历史中称呼皇帝有印象的话,应该记得唐以前的皇帝基本都是称谥号的。
一个皇帝是好是坏,看谥号就知道。要是一个皇帝谥号“炀”、“灵”、“厉”、“幽”,你把他就算吹上天,也没人信。反之,一个皇帝如果谥号“文”、“武”、“景”、“昭”等等,你使劲黑也没人信。
大体上说,唐代以前的皇帝,谥号本身就已经构成了对皇帝本人的评价,所以如果皇帝本身的确不怎么样,传记写作者是可以做到秉笔直书的。但是到了唐以后,谥号的用法彻底混乱,很多皇帝不管政绩如何,后人都会给他上一个听起来无比正确的谥号。比如唐肃宗李亨,虽然折腾了几年也没把安史之乱搞定,但人家的谥号是“文明武德大圣大宣孝皇帝”,宋高宗赵构谥号是“圣神武文宪孝皇帝”,把明末搞得一团糟的天启皇帝,谥号是“达天阐道敦孝笃友章文襄武靖穆庄勤悊皇帝”……
人家皇帝都“圣神武文”了,你还好意思写人家的黑历史?
PS:我发现知乎上很多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根本不看你说了什么,就跟人讨论,车轱辘话反复来回说。
自己树一个靶子,来回反复打。
比如:“你连史记是私史都不知道,还讨论个什么呢?”
我明明在回答中写了——“有人说,《史记》是司马迁的私人著作,一直藏到死后才公布的,所以司马迁可以在里面写一些当局的黑材料。其实呢,这就是在扯淡”,有些人非要装作看不见,我能忧什么办法?
是的,司马迁自己说,“仆诚以著此书,藏之名山”,问题是,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你肯定适合去幼儿园深造的。
司马迁私下修一本,仅完本就有52万字的巨著,并且这部巨著还都是用竹简刻成的;如果你还坚持认为,司马迁可以一边完成本职工作(汉帝国的太史令,绝不是养老机构),一边完成了一部竹简制的52万字巨著的撰写、删改和修订,顺便还出色地完成了保密工作。那我只能说,你开心就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只能说明,西汉帝国政府的日常运作肯定没有任何审计。原因很简单,这部煌煌巨著,需要的那么多人和物,居然都能瞒过西汉帝国政府的监管,那汉武帝第一个要砍头的,肯定是西汉帝国的检察部门,因为据我所知,汉武帝对手下,都是严苛著称;汉武帝对不配合他工作的官员,从来都是手握着两把钢刀和他说话。
一个帝国高级干部,整天躲着在办公室不知道干嘛,还大量使用竹简,你们压根都没看件,你们眼睛都瞎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西汉帝国公务员的工资,就这么好拿吗?
更何况,司马迁自己也说过,“传之其人,通邑大都”;司马迁自己也从没说过,自己在写一本反动书籍。司马迁自己都说了,自己遭祸就是因为自己嘴上没把门,跟这本书毫无关系。
原回答:
原因在于,黑刘邦,是西汉帝国的政治正确。
从某种意义上说,刘邦在《史记》中的黑形象,是西汉帝国政治正确的牺牲品。
因为刘邦,实在是可以说的上是白手起家的典范了。刘邦其实和秦始皇是同龄人,问题是,秦始皇继承王位并灭六国一统天下的时候,刘邦在干嘛呢?
在沛县当村长。
只不过,当时代大潮涌来之时,刘邦以48岁“高龄”起兵,很快就灭了秦朝;又和项羽打了四年仗,最终夺得了天下。
总而言之,你到48岁还没混个名堂,有什么关系呢?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后天下谁来坐,还说不定呢!
这种事,说起来实在是太励志了。
问题在于,西汉帝国敢这样如实宣传吗?敢像其他朝代开国皇帝一样,把本朝开国皇帝刘邦的事迹写成一个白手起家,然后凭借自己的英明神武,最终当了皇帝的励志故事吗?
肯定不敢的!因为这样一来,不就是鼓励大家去搞事么?
因此,《史记》里刘邦的形象,只能是黑成炭了。
特别是与大英雄项羽比起来,怎么说都应该是大英雄项羽赢得天下。那为什么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的刘邦能赢呢?
因为刘邦是真龙天子啊!
这就是西汉帝国的宣传口径。
历史,是上层建筑,从来都是为现实政治服务的。
比如说,岳飞在前期起家期间,最辉煌的战绩就是镇压了湖北地区的农民起义。
这种事在古代封建王朝,就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因为只要把镇压的农民起义打成贼寇就可以了。问题是,建国之后呢?
自然要顺带批判一下地主的阶级属性,或者干脆说这是历史的局限性。
比如说,现今你给某位大佬写传记,你如果说他靠的是互联网崛起的东风,或者说他靠的是一个亿才算小目标的爹,他自然很不高兴。因为现在是民权社会,他自然希望把他塑造成一个草根发家的故事,因为后浪们爱看嘛。
因此,马大哥从不避讳自己是二流大学毕业的事实,更说后悔创立了阿里巴巴;强东哥娶了一个美若天仙的老婆却说不知妻美;贝宁哥考进了全国最高学府却说勉强还行。于是乎,江湖上遂流传着,悔创阿里马云哥,不知妻美刘强东,北大还行撒贝宁的传说。
问题是,如果你穿越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给某位大佬写人物传记。如果你写他如何出身一穷二白,靠着自己一双手白手起家、艰苦奋斗,最终成佛成祖——你把这种现代的套路用在那个时代,可要当心了。因为这位大佬看你这样写,杀了你顺便灭了你全家,也不算冤枉你。因为你这样写,就相当于在骂他是土鳖成精了。
《史记》也是如此的——《史记》里种种看似黑汉高祖刘邦、汉武帝刘彻(包括他任人唯亲、胡作非为)的段子,都是符合西汉帝国意识形态的。
有人说,《史记》是司马迁的私人著作,一直藏到死后才公布的,所以司马迁可以在里面写一些当局的黑材料。其实呢,这就是在扯淡。
在纸未普及之前,西汉帝国普遍使用的是竹简,或者是少量绢、帛。而《史记》有多少字呢?52万字!
这样一个浩大的工程,本身就是不可能瞒天过海的。且不说,52万字的竹简是个什么概念;更不用说,你写这样一个复杂的、系统的东西,本身就不是一个人能够完成的工作。
你在家偷偷写一个与西汉帝国意识形态完全相左的东西,还想不被人发现,本身就是在说梦话。
关键是,如果《史记》真的是这样的一本司马迁私下里写的黑材料,那太史公司马迁,可真算得上不是东西了。因为你在家里写,被人发现肯定会死全家;你在单位写,被人发现肯定会死一单位人加全单位人的户口本。人家招你惹你了,你这样坑队友?
更关键的是,后来汉武帝刘彻叫你过去给他看,你就公然给他看。这位大哥什么德性,你心里不清楚?一言不合就砍人的主。你自己功成名就,被割了小鸡鸡不想活了,想找死没关系,你拉着我们干嘛?
所以,什么《史记》是司马迁私下写的黑材料,本身就是扯淡之极的。
事实上,《史记》是西汉帝国的官方史书。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太史公司马迁有九个头也不够汉武帝刘彻砍的。
(东平思王宇)上疏求诸子及太史公书,上以问大将军王凤,对曰:“...太史公书有战国从横权谲之谋,汉兴之初谋臣奇策,天官灾异,地形厄塞:皆不宜在诸侯王。不可予。..对奏,天子如凤言,遂不与。”
从上面可以看到,《史记》本身就是官方的史书。即使皇子想要阅读,也要经过最高当局的同意。
千万不要说,太史公刚正不阿,一定要和最高当局对着干。
大司农颜异,只是在某次朝廷会议上,脸上没有做出高兴的样子,就被汉武帝刘彻以“腹诽”的罪名干掉了于是乎,西汉帝国遂流传着“腹诽心谤”的罪名。
什么叫”腹诽“呢?就是你嘴上没说,但是你肚子里说了。
总而言之,就算你嘴上没说反动言论,但是我认为你在心里说了、在肚子里说了,所以你就该死。
总而言之,就是要干掉你。
什么?你说你心里、肚子里没说? 那谁知道啊!现在关键问题是,我认为你说了,你就说了;你说你没说,那没证据,所以你就是说了。
太史公只是因为在汉武帝刘彻的小舅子和李陵这件事上瞎叽霸乱说,结果就被割掉了小鸡鸡。
这还只是汉武帝的一个小舅子。问题是,如果太史公在汉武帝的太爷爷的问题是胡乱发表意见,你觉得割掉小鸡鸡能交代?割掉脑袋能交代?
九族的坟头,肯定被砍得一根草都没有了!
刘邦的黑点,被公然堂皇地写在《史记》里,本身就是西汉帝国的最高指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突出皇权的神圣,才能突出君权神授。
君权神授这种事,东西方都会搞。只不过西方玩的是代理人,东方是直接下场罢了。
西方君权神授的代理人,自然是教会,让教皇为君权背书。当然了,如果你不信教,或者宣扬其他歪门邪说,自然是异端,当然要被绑在十字架用烈火烧死。
东方大概是因为宗教的香火一直不太旺,只能通过史书和政治宣传洗脑了。
我一直说,同样的史书,在不同阶层的人眼里看出的是不同的形象的。
比如刘邦,在后赵皇帝石勒看来,那就是牛逼到天上的存在。
而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呢?当然啥都不是,只是命好。
不然怎么叫天子呢?
真龙天子啊!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但是当皇帝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其他开国皇帝,大致也是如此。
总而言之,你老妈如果没被龙日过,你小时候头上如果没长过角,你如果没有五彩祥云伴身,你都不配当皇帝。
这种事,随便举点例子就可以。
比如说,杨坚为什么是真命天子呢?因为人家头上长角啊!
比如说,赵匡胤是真命天子呢?因为人家出生的时候,红光耀眼,满大街香气扑鼻啊!
这套鬼话,大概到朱元璋的时候,才渐渐不再流行。
这套鬼话,你说石勒这种人会信么?不过没关系,这套鬼话本来就不是为石勒们准备的。
石勒们不信没事,老百姓信了就行。
西汉帝国宣扬君权神授,所面临最尴尬的问题,其实是陈胜。
因为这位大哥,提出一个响彻天际的口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位大哥,可让西汉帝国愁坏了。
否定这位大哥,肯定是否定不了的。因为说来说去,刘邦、项羽都是在这位大哥的感召之下,参加反秦革命的。
在陈大哥如日中天的时候,别说陈大哥亲临了,就是陈大哥随便派个使者,刘邦、项羽也要乖乖站在下面,听从使者坐在台上发表最高讲话。
陈胜虽然后来死了,但是他的影响力是无与伦比的。那可真的是,大哥虽然死了,但是大哥的故事依旧流传在江湖。
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让多少野心勃勃的大哥前赴后继的造反。
这份名单上,有韩信、彭越、英布、陈豨之类的人。
总而言之,革命自有后来人。不然怎么会说,”秦失其鹿,群雄逐之“呢?
陈胜搞了一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言论,整出”秦失其鹿,群雄逐之“这种幺蛾子出来;更让无数后来人,包括刘邦、项羽之类的人,践行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实践出真知嘛。
陈胜、刘邦及无数后来人的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君权神授,那就是扯淡。
这个天下,那是谁有本事谁得。你牛逼,把群雄都砍服了,你就是皇帝。
但是,如果西汉帝国这样宣传,按照现在流行的话说,那就是裂开了。
因此,西汉帝国政府,一定要破除“逐鹿中原”这种错误的、反动的思想,安然接受天子,也就是老刘家的统治。
西汉政府只能这样宣传了。
总而言之,给刘邦加上各种祥瑞,这还不够,还要把刘邦各种弱化、矮化。
总而言之,刘邦就是个小人,还啥本事没有。特别是和大英雄项羽比起来,更是如此了。
萧何、张良和韩信之类的人,说起来都是大哥级人物,更是那个时代最杰出的人才。
问题是,他们要死要活,也要听从刘邦的最高指示。
尤其是韩信,据说用兵如神,更是手握几十万大军,隐然有何刘邦、项羽三足鼎立之势。就这样,韩信都不背叛刘邦,一心要当刘邦的小弟。
你问为什么?
因为刘邦是真命天子啊!
秉笔直书这回事,从来只存在于后世文人的YY当中。
对于西汉帝国的政治宣传基调,太史公不能否定,也不敢否定。
因为违反这种基调,只能说太史公是在找死罢了,更会让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史记》被禁、烧、毁。
但是太史公司马迁的伟大,在于他在各种宣传手段之中,尽可能地还原了真实的、英明神武的刘邦形象。
黑化、矮化刘邦,是西汉帝国的政治需要。但是,太史公在史书的缝隙中,仍然告诉了我们真实的刘邦是何等的英明神武、百折不挠。
伟大的史官,都是这样的。因为只要是史官,都有政治任务,都要完成帝国的政治意识形态的宣传工作。
太史公之所以伟大,是在应付帝国的意识形态宣传工作要求的同时,尽可能地还原了历史的真相。
在《高祖本纪》里,我们平常人看到的是西汉帝国政府宣传的东西。那就是,和大英雄项羽比起来,刘邦实在是太无能、并且太小人了。
刘邦在沛县当村长的时候,就不好好工作,整天吃喝嫖赌;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坑蒙拐骗不说,还公然散布反动言论。
刘邦率领56万大军牛逼轰轰,但是大英雄项羽带着3万人玩了一个长途奔袭就把刘邦打的,尸体把泗水都堵住了。
刘邦曾经被大英雄项羽打的,把子女都扔下车逃命。更可恶的是,还干了好几次。
韩信、英布、彭越,这些都是刘邦的亲密战友,更是帝国的功勋之臣,却都被刘邦猜忌然后杀死了。你说,这种兔死狗烹的家伙,还是个东西么!
但是透过字缝里的描述,还是看到刘邦杰出的才能,看到太史公对刘邦的肯定,甚至推崇。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看到的, 和石勒们看到的,会是不同的刘邦。
我们看到的,是西汉帝国政府希望老百姓看到的。
总而言之,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但是因为老妈被龙日了,自己身伴祥云,所以当了皇帝的刘邦。
石勒们看到的,是司马迁留下真实刘邦的形象,英明神武,天下归心。
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史记·淮阴侯列传》
韩信说,项羽对人不错,但是不舍得封官许愿,这是妇人之仁。
其实呢?这和妇人之仁没关系。
项羽之所以不给人封官许愿,就是因为政治能力不行,摆不平内部的倾轧和纠葛。
因此,项羽哪敢随便给人封官呢?内部早就反了天了。
刘邦呢?随随便便就封韩信大将军,还让诸将都听从他的指挥。
许多人都没有思考过,这是啥概念?
想当年,以诸葛亮之绝世之才,关张对刘备的忠诚,三顾茅庐之后一段时间仍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诸将都是跟随刘邦干了多年革命,立下不朽功勋;更有许多从沛县时期就跟着刘邦的心腹和小伙伴。结果刘邦把一个陌生的、从敌营投奔而来的韩信,提拔到这样的位置。
要说忠诚,韩信这种敌营投诚的人,有什么忠诚?要说能力,好像也暂时看不出来。要说履历,别说跟随刘邦出生入死的大将们,就是门口扫厕所的大爷,可能都比韩信干革命早。
但是,诸将的反应是什么呢?
惊。
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
大家都心甘情愿地接受韩信的指挥。
这种诡异而又恐怖的事实,说明在项羽连给韩信封个大官都封不了的时候,刘邦集团的内部早就被刘邦摆平了。
这时候不要说韩信是个人,还是个难得的人才了,就是放条狗在那个位置,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这就是史书缝隙里,真实的刘邦的杰出才能。而这,只不过是刘邦形象的冰山一角罢了。
司马迁的伟大,从不在于什么秉笔直书。他在《报任安书》里说了,他各种委曲求全,只是为了写下那段历史。
PS:我发现评论里许多朋友纠结三个问题,在这里一并解释一下。
一、如果《史记》是符合西汉帝国的政治宣传基调的,那为什么《史记》还被收藏于皇家,没有起到应有的宣传作用呢?
就我理解,《史记》大概类似于X选第五部,虽然政治正确,但是不能随便给普通老百姓看,因为这就相当于现在公然在街头分发机关枪。
(东平思王宇)上疏求诸子及太史公书,上以问大将军王凤,对曰:“...太史公书有战国从横权谲之谋,汉兴之初谋臣奇策,天官灾异,地形厄塞:皆不宜在诸侯王。不可予。..对奏,天子如凤言,遂不与。”
这里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1、《史记》不仅普通老百姓看不到,甚至诸侯王都不能随便翻阅。
2、《史记》被禁的根本原因,是记载了“战国从横权谲之谋,汉兴之初谋臣奇策,天官灾异,地形厄塞”——说白了,就是军国机密。
这种东西,实在是帝王之书了,平头老百姓看不到,也是很正常不过的。
二、有人可能会问,既然老百姓不能随便看到,那我说的就不对啊!
其实呢,这两者并不冲突。这里我解释一下:
西汉帝国有政治宣传基调,《史记》一定要按照这个基调来写。但是,宣传任务未必会落在《史记》身上。
打一个简单的比喻:大家都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因为我们坚持的是马克思唯物主义,鬼神之说皆为虚妄。因此,国产恐怖电影,前面鬼啊神啊都杀的血流成河,但是到最后都要来一个急刹车,说是主角的幻觉之类的。这就是政治正确,坚持唯物主义宣传基调。
但是,普及马克思唯物主义的宣传任务,并不需要国产恐怖电影来承担。
在西汉帝国初期,帝国最重要的宣传任务,就是破除“逐鹿说”,建立“天命说”,评论里有朋友也提到了这一点。这是维持帝国长治久安最迫切的任务。
而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如何刻画刘邦的形象,以及如何处理楚汉争霸这段历史。
其实,从项羽堂弟——刘舍(被赐姓刘)就可以看出,西汉帝国对那段历史的态度。因为刘舍不仅被赐姓刘,更一直被西汉帝国重用,并且一度担任太仆、御史大夫和丞相这样的高官。
西汉帝国这种态度很明显,那就是楚汉争霸并不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而是天命之争。
三、有人问,黑刘邦就算了,黑汉武帝也是政治正确?
还真是,就是为了符合”天命说“。就拿《史记》里对汉武帝的宠臣说吧。
我们都知道,司马迁在《史记》里一直鸣不平的两个人,一个是李广,另一个是汲黯。而司马迁对汉武帝的宠臣,诸如卫青、霍去病、严助之流,就用了大量的春秋笔法。
在司马迁的笔下,李广、汲黯这两位大哥可谓是生不逢时又怀才不遇。在司马迁笔下,李广、汲黯等人就是比卫青、霍去病更有人格魅力,更用了大段的描述记载了这两位的才能。相比之下,西汉真正的帝国双壁卫青、霍去病,在《史记》里就黯然失色了。
有人说,这是司马迁有游侠梦;更有人说,这是司马迁刚正不阿,瞧不起外戚。
司马迁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敢妄自猜测。但是,汉武帝看到这些记录,为什么不要求司马迁删改呢?据我说知,人们形容汉武帝都是用雄才大略之类的词语,当然有人也说他刻薄寡恩,但是就没人说汉武帝心胸开阔。
其实呢,《史记》如何描写李广和卫霍,有两种写法,我用现代的语言来描述一下。
第一,有两位名将,虽然出生低贱,一个是奴隶,一个是私生子。但是这两位名将从小就有攻灭匈奴的志向。皇帝也重用他们,并且经过艰苦卓绝的战斗,终于战胜了匈奴。而另一名李将军,虽然也算老将、并且也算个单挑好手,但是其实不具备统帅大军的能力,好几次指挥军队都是全军覆没;并且战术思想也十分过时,不适合当前日益严峻的抗匈形势。皇帝也没眼瞎,就是不重用李将军,帝国遂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
第二,有两位关系户,就是因为姐姐或舅母长得美被皇帝睡了,然后走了狗屎运从此平步青云。这两个人没有才能,就靠取悦皇帝来得到宠幸,有一个好歹算低调,另一个就是狂的不知天高地厚,并且还不抚恤士卒。于此同时,帝国真正的名将李将军,不仅忠诚于大汉帝国,而且武艺绝伦,射箭能把箭射进石头里,单挑能灭了匈奴的射雕人;不仅士卒甘心为之效死,就连匈奴人都佩服不已。但是李将军就得不到重用,两位关系户却被皇帝重用为大将出征,问题是,两位关系户就是走了狗屎运,并且大破匈奴。
第一个,是真实的历史。
第二个,是《史记》春秋笔法的记载。
问题是,这两个哪个更符合“天命说”?
第二个。
总而言之,虽然你不是个东西,但是帝国就是要中兴,这是天命,因此西汉帝国的大军统帅虽然不是个东西,虽然是两个没本事的关系户,但是老天要大汉兴,那有什么办法呢?
史记拿出来都什么时候了,怎么!掘司马迁的坟去鞭尸吗?
因为持有这样观点的人并未好好阅读过史记,大部分人云亦云。拿到一个段子嚼到比甘蔗皮还稀碎,却不好好去真正看一下史记中的世家、列传部分,很有可能连高祖本纪部分都没有读完。
在史记中,每当高祖出现在故事中时,他总是最有情趣,最富戏剧性的。刘邦所包含的游侠气质,不拘一格和非常肚量在以后任何一个皇帝身上都见不到了。他如此天赋异禀,机警,自我为中心,生气如雷霆万钧,但是高兴时也毫不掩饰。也许其他人会在扮演,但刘邦不伪装自己的欲望,自己的情绪,不畏惧,他是真正自由的人。
《淮阴侯列传》中有一段很有意思的描述
何闻信亡,不及以闻,自追之。人有言上曰:“丞相何亡。”上大怒,如失左右手。居一二日,何来谒上,上且怒且喜,骂何曰:“若亡,何也?”何曰:“臣不敢亡也,臣追亡者。”上曰:“若所追者谁?”何曰:“韩信也。”上复骂曰:“诸将亡者以十数,公无所追;追信,诈也。”何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必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所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何曰:“王计必欲东,能用信,信即留;不能用,信终亡耳。”王曰:“吾为公以为将。”何曰:“虽为将,信必不留。”王曰:“以为大将。”何曰:“幸甚。”於是王欲召信拜之。何曰:“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兒耳,此乃信所以去也。王必欲拜之,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乃可耳。”
萧何听说韩信跑了,没来得及告诉刘邦,自己就去追了。有人告诉刘邦:“丞相跑了。”当时刘邦非常生气,好像失去了左右手。但是过了一两天,萧何回来了。刘邦和萧何的友谊在这里体现最好。刘邦在萧何归来后,那种又高兴又好面子的情绪就写在脸上。还骂萧何:“你为什么逃跑?”萧何当然不是逃跑,他是去追逃跑的人。刘邦稍微顺了顺气,你追谁去了。当萧何告诉他是追韩信时,他一副你tmd骗谁的不可置信:你骗我也找个好理由啊,追信,诈也。但是萧何解释了,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但是韩信,国士无双。如果刘邦想要争天下,没有韩信不行。刘邦当然是一个又野心的人,于是听从萧何的话要让韩信当将军。但是萧何还是不满意,要大将军才能留下韩信。于是刘邦又答应了,要叫韩信来给他封大将军。
这两个人仿佛金婚夫妇吵架。后面萧何让刘邦斋戒的那段话也很有意思:
王素慢,无礼,今拜大将如呼小兒耳,此乃信所以去也。
这段话非常耿直,直接砸刘邦脸上。大王你这个人向来傲慢,现在封大将军这么重要的事情,跟逗小孩一样随便,这才是韩信逃跑的原因。一般朋友之间都少有如此直言不讳,何况是对已经是汉王的刘邦。但是刘邦啥也没说,萧何让干啥就干啥。后来在论功行赏的时候,刘邦这个待人轻慢的缺点也被王陵指出过,刘邦本人也毫不避讳。倒是并非他有意为之,刘邦生在战国,前半生像游侠,也充满了快意恩仇和浪漫主义,讨厌繁文缛节,讨厌儒生是刻在骨子里的。在史记中这种旁若无人的傲慢在史记中我记得有三次,分别是《张丞相列传》,《郦生陆贾列传》和《张耳陈馀列传》。这种时候刘邦基本都是在洗脚或者玩女人。洗脚城接待下属,作为帝王刘邦也是头一号。但是这三部分并非对刘邦的贬低,这些都是先抑后扬的铺垫。比如对周昌时的表现。
《张丞相列传》
(周昌)尝燕时入奏事,高帝方拥戚姬,昌还走,高帝逐得,骑周昌项,问曰:“我何如主也?”昌仰曰:“陛下即桀纣之主也。”於是上笑之,然尤惮周昌。
周昌曾经在刘邦休息时进去奏事,刘邦正搂着戚夫人。周昌看到赶紧跑,刘邦就追了上去。他骑在周昌脖子上,问周昌你看我这主上是什么水平?周昌非常正直的回答:你和桀纣一个水平。去比较一下后世的帝王,刘邦的表现可爱到家了,笑着放他走,而且越加敬重周昌。当年惠帝行将被废之时没人能劝,是张良设计和周昌的当面顶撞才保住了太子位。
而周昌廷争之彊,上问其说,昌为人吃,又盛怒,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虽欲废太子,臣期期不奉诏。”上欣然而笑。
当时关于太子废立廷议,其他大臣都没法说动刘邦。而周昌和刘邦正争辩,刘邦问他啥理由。周昌有口吃,又很生气,说:臣口吃说不出什么,但是我,我知知道这这,这不行。陛下您即使想废太子,臣也也不奉诏。看过史记都知道当时刘邦费立决心非常大,但周昌直言让他动容。如此正直忠义的人,口吃反而显得真诚。刘邦欣赏周昌,他又笑着放他走。周昌也确实正直,惠帝最危急的时刻站在惠帝这边,后来吕后最强势的时候却站在赵王刘如意那边。刘邦死前,正是看中周昌正直,才把自己死后赵王的事托付给他。周昌和陈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但是刘邦都看出他们的可贵品质,知能善任。而郦食其,刘邦敬他才学,眼光和狂傲,才在被对方骂一顿后反而以礼相待。
《张耳陈馀列传》中刘邦因傲慢而引得张耳之子张敖的部下贯高暗杀自己,在事情败露后刘邦盛怒之下逮捕张敖。但是在贯高澄清事实后,刘邦的反应是什么,
“壮士!谁知者,以私问之。”
这个人是勇士,有人和他有交情吗,私底下问他缘由。后来不仅放了张敖,连刺客贯高都想放了。但贯高也是先秦风骨,既救主上,他自以为刺杀皇帝非人臣所谓,故自尽。这件事不仅让天下人称颂,也出奇的让刘邦非常高兴。
於是上贤张王诸客,以钳奴从张王入关,无不为诸侯相、郡守者。
他重用张傲的宾客,那些跟着张傲进入关中的奴隶,也都让他们去诸侯国当大臣,去郡县当地方官。都是人才,都是忠勇死节的义士,统统授予官职。这里可以看出刘邦性情的洒脱,大气,即使始皇帝也不见得有此度量。他对于先秦那种豪侠的追思,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豪迈,让他无比认同这些刺客的价值观。是啊,孟尝信陵,平原春申,当年他见到的那些已经不在的时代,不在的人们,不都是怀着这样的意气生活的吗。
而《留侯世家》中张良提到,刘邦其实悟性非凡。
景驹自立为楚假王,在留。良欲往从之,道还沛公。沛公将数千人,略地下邳西,遂属焉。沛公拜良为厩将。良数以太公兵法说沛公,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为他人者,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之,不去见景驹。
张良原本想要去找景驹,路上遇到刘邦。当时刘邦就几千人,在下邳西攻城略地。张良原本是暂住,刘邦就让张良当一个参谋将军。张良用太公兵法的内容给刘邦提建议,刘邦都非常支持,经常用他的计策。张良都震惊了,因为其他人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就刘邦懂。于是张良觉得,刘邦这是天赋吧,觉得是知己,才留下来。
还有一个堪称《史记》第一段子,在《陈丞相世家》,《留侯世家》,《高祖本纪》和《淮阴侯列传》中记载。《淮阴侯列传》是最详细的:
汉四年,遂皆降。平齐。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原为假王便。”当是时,楚方急围汉王於荥阳,韩信使者至,发书,汉王大怒,骂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张良、陈平蹑汉王足,因附耳语曰:“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不如因而立,善遇之,使自为守。不然,变生。”汉王亦悟,因复骂曰:“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徵其兵击楚。
韩信平定齐国后,派人告诉刘邦:齐国人非常反复,南边又是楚国地盘,我不当个假齐王镇守,局势难以平定,希望封我一个假齐王方便行事。刘邦当时和项羽在荥阳对峙,项羽围攻荥阳。韩信使者给刘邦看了韩信的信,刘邦大怒:我困在这里,早晚都盼着你过来帮忙,你居然想自立为王。张良和陈平在旁边踩了刘邦一脚,小声说:现在我们局势不利,还能管着韩信当不当王?不如乘机给他王位,好好对他,让他消停点,不然恐怕生变。刘邦瞬间顿悟,顺势继续骂:男子汉平定诸侯,就该当真正的王,假的算个什么。派张良去立韩信当齐王,征募他一起进攻楚国。这段我小时候读到都笑傻了。刘邦当时是怎么的机智才能把这句骂人的话圆回来,又是怎样的城府才把这个韩信关键时刻摇摆不定的行为瞬间咽到肚子里。这个人是否可怕不谈,但确实非常有趣。
在对于刘邦的描写中你可以看到好多人的影子。你发现刘邦对于自己错误的豁达和坦率有楚庄王的风度,而用人策略又让人想到秦穆公,那种狡黠和城府又似秦昭王,还有战国四公子的慷慨随性。在整部史记中,刘邦好几次对于顶撞自己的部下一笑了之,而对于曾经几乎要他命的敌人,也释放过好多个。他毫无心理负担的率性而为,和后来的帝王完全不一样。
他畏惧死亡吗?至少在刘邦这个地位上,他是最看淡生死的人。黥布叛乱时,刘邦不再年轻了,而且黥布采用下策,必然掀不起风浪。但是他偏要亲征。因为他懂黥布胆敢叛乱的缘由:韩信和彭越已死,刘邦又身体不行,天下无人是他对手。一言以蔽之:大汉无人可用。刘邦年轻时的脾气上来了,治不了项王我还治不了你个骊山囚徒?
遂西,与上兵遇蕲西,会甀。布兵精甚,上乃壁庸城,望布军置陈如项籍军,上恶之。与布相望见,遥谓布曰:“何苦而反?”布曰:“欲为帝耳。”上怒骂之,遂大战。布军败走,渡淮,数止战,不利,与百馀人走江南。
刘邦原本在庸城守着,而戏剧性的黥布摆出项王当年的阵型,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刘邦生气了,问黥布你干嘛造反。黥布也非常嚣张:想当皇帝。刘邦更气了,你也配和项王比较?你也配和我争霸?于是不防守了,刚正面。黥布被击败,撤退过淮河,又几次停下来和刘邦作战,都打不过,带着几百人逃到江南。按说自抗秦以来,天下名将黥布也是排得上号,他自认不逊韩信彭越也有几分道理,但是却被刘邦打到大败。而刘邦这辈子,也少有如此速胜,可见他这次真被气到,而上战场拼命的结果就是,自己被流失所伤,最后死亡也是因为这个伤势恶化。刘邦自知大限不远,恰巧路过沛县,他发迹的故乡。几十年前当他自称沛公,带着父老反抗暴秦之时,根本没有想过真的能够活着回到这里,而他却成了帝王。虽是物是人非,但故乡终还是故乡。于是他留下来和父老乡亲饮酒,自己击鼓唱歌,《大风歌》也是随性而发。看着小孩子们和他一起咏唱,刘邦又为众人跳舞,感怀而泪下。刘邦这一生,无论行至何方,身居何位,他的纯真本质都不曾改变。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个楚人,一个闲人,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浪子,一个最自由的人。
好笑的是刘邦对雍齿真是念念不忘,如果刘邦有最讨厌人名单,雍齿一定要加大加粗放第一位。每次谈到以前的事情,刘邦都会想起雍齿对他的背叛。但是雍齿这个人却封侯了,还活到惠帝时期,非常的有趣。
高祖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高祖击筑,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习之。高祖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後吾魂魄犹乐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沛父兄诸母故人日乐饮极驩,道旧故为笑乐。十馀日,高祖欲去,沛父兄固请留高祖。高祖曰:“吾人众多,父兄不能给。”乃去。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高祖复留止,张饮三日。沛父兄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
最后,他要死了,他知道也已经准备好了。没有凄凄惨惨的哀怨,没有抓住最后一丝挣扎的丑态,他自信自己今生足够伟大,自信自己的天选之子,如今的死亡,不过是他为天地效力的一个句号。他骂走了医生,用钱财打发他走。
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吕后迎良医,医入见,高祖问医,医曰:“病可治。”於是高祖嫚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遂不使治病,赐金五十斤罢之。
这就是刘邦,和他在史记中的动人故事。我觉得司马迁对于刘邦的情感是非常热爱的,否则也不会在不同人的故事中不停的提到他,把他的情态,肢体和想法都活灵活现的描写。如果这是一个虚构的人物,那必然是作者最喜欢的人物。而他是一个帝王,一个在以后都不会再出现这样个性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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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还是用我自己的话翻译一下项羽本纪最后司马迁的评语吧。
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至于项羽抛弃关中土地怀念故乡楚国,放逐义帝而自立。就这还怨恨其他诸侯背叛自己,想成事也太难了。自认为打仗水平高,竭力仰仗自己的小聪明却不去效仿古人的大道,认为霸王的功业,光想着靠武力征伐就能经营天下,五年就国也亡了,自己死在东城。到这个时候还tmd没醒悟和自我检讨,过分了啊。还说什么,老天亡我,不是我打仗水平不行,你不是在搞笑吗。
所以,不要说司马迁是项羽粉丝了,他很欣赏项羽,从评语前半部分可以窥见。
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胜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
但是司马迁觉得项羽干的好吗?干的非常糟糕。看过《秦本纪》,《始皇本纪》,《陈涉世家》和《文帝本纪》就可以知道,在司马迁的逻辑中,暴虐,屠戮,杀伐过度是极恶。不应天道,不遂人心,靠屠杀和恐惧得到的天下,终究是会失去的。这也解释了为啥始皇帝在司马迁那里没太多好话,刺客倒是个个忠肝义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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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厌恶杀伐也可以从《白起王翦列传》窥见。这两位在今天的声望也极高,而《史记》是对于两位名将的印象来源。但是奇怪的是,明明司马迁已经极尽所能简化白起和王翦杀伐功绩了,基本都是一句话,哪里,哪年,杀多少人,攻下多少城。司马迁甚至在结语这样说:
太史公曰:鄙语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白起料敌合变,出奇无穷,声震天下,然不能救患於应侯。王翦为秦将,夷六国,当是时,翦为宿将,始皇师之,然不能辅秦建德,固其根本,偷合取容,以至筊身。及孙王离为项羽所虏,不亦宜乎!彼各有所短也。
司马迁觉得人有长短,又擅长的和不擅长的。白起算计敌人能随机应变,计出不尽,名震天下,然而却不能对付应侯给他制造的祸患。王翦作为秦国将领,平定六国,功绩卓著,在当时不愧是元老将军,秦始皇尊其为师,可是他不能辅佐秦始皇建立德政,以巩固国家根基,却苟且迎合,取悦人主,直至死去。到了他的孙子王离被项羽俘虏,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他们各有自己的短处啊。
简直是纯黑,功绩一句不说,白起重点落在被应侯害死,王翦重点落在不能辅助秦王修德养民,连王离被项羽打败的锅都算到王翦头上。但是白起王翦却成为当代历史爱好者研究古代战争史时最受推崇的人物,不得不说是我们所重视的与司马迁不一样。
中国是到了明代才真正把儒家思想里那些条条框框都给教条化的。在此之前,道德上的要求并没有那么严苛。
好色贪杯,贪生怕死,使奸耍诈,背信弃义,虽说不是什么好事儿,但也不算大事。
如果你读过《希腊神话》,里面乱伦,活人祭祀,滥杀无辜,在今天看都是黑点,可是在当时应该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比如备受推崇的大力神,海格力斯,这哥们有几年是女装大佬,穿着女装给人家织布。据说美国肯尼迪时期中情局的局长也有这个嗜好,而且被黑帮给找到了证据,因此给黑帮行了很多方便。但是这个事情已经无法考证真伪。不过它反应了我们这个时代政客对自己“黑料”的舆论控制。在古希腊女装织布不算什么致命黑料,但在今天则可能影响仕途。因此,在两种不同价值体系下,能够记录下的东西也不尽相同。如果翻看《圣经》这种历史跨度大的典籍,会有一种明显的感觉,新约里的上帝跟旧约里的上帝好像不是一个上帝。在旧约里面,上帝一发怒,大洪水就来个全灭,一个不高兴就屠城,而且还时不时的要求活祭。到了《新约》里面的上帝竟然开始说,如果有人打了你的左脸,你就把右脸也伸过去。出埃及时期那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霸气侧漏的上帝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一只小绵羊,最后竟然被顶死在十字架。当然耶稣和耶和华是不是都是上帝,这个事情不同宗教不同派别有不同理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距离现在越近,《圣经》里的神就越仁慈。
在汉初那个时代,天子出巡连五匹同样颜色的马都找不到。这个时代,最大的善就是终结乱世,重立规则。因此那个时代的人对于刘邦有着极大的宽容。类似的情况还有曹操,他干的坏事儿比刘邦不知多多少,屠城不下七次,人妻搞了至少五个。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更是政治不正确到令人发指。可是曹操在正史上的评价一直都不低,常年被当做中华帝国的正朔,直到南宋时期才名声才开始变臭。
或许我们可以这么说,在乱世亦或者更加古老的时期,人们有着非常朴素的价值观,也即是崇拜力量,崇拜胜利者。而这些胜利者所谓的“道德污点”,应该是百年千年后才会被讨论和当做黑点的。
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上古时期的英雄没有后世道德的完人。毕竟,如果英雄的时代大家都认同后世的价值,那还要英雄干什么?现代人嫌古代人蠢,说他们没有用基因技术改造水稻,说勤劳节俭是内卷,这不是荒唐吗?
看历史,第一个要做的就是了解时代背景,了解那个时代的主流价值观。否则就会陷入一种精神错乱。
自认为是明粉,来回答这个问题。
不少明粉,其实粉的是和“金钱鼠尾,几成遍地腥膻”的清朝形成鲜明对比的汉文明,不是一家一姓,不是几个皇帝。
有清一代,民间的反清活动打着“复明”的旗号,也出于现实的民族与阶级双重压迫(圈地投充、迁界禁海,剃发易服…)的不满,并不是真的要把朱家人请回去当皇帝;明朝只是个寄托朴素民族情感的“意象”。今天的明粉心态在这一点上和民间“反清复明”者类似;如果稍微有点什么不一样,那就是近代中国百年耻辱的buff。
至于明粉对明末乱局怎么看这个问题,朱舜水在追忆明末时局时,指出“搢绅罪恶贯盈,百姓痛入骨髓,莫不有‘时日曷丧,及汝偕亡’之心”。官僚与百姓之间的冲突矛盾最终动摇了政权的社会基础。“故流贼至而内外响应,逆虏入而迎刃破竹,惑其邪说流言,竟有前途倒戈之势;一旦土崩瓦解,不可收拾耳。”因此得出结论是“罪在士大夫”。如果把明粉放到明末接受了现实主义教育之后,大概他们也会抱持相似的看法。
所以真把明粉扔到明末,对拯救明末危局还有信心的可能投闯投献,也可能跟着永历去缅甸,也有可能像穿越小说里那样搞个根据地;没有信心的则可能东渡日本朝鲜或南下出海。
说到明末东渡移民,可以参考这本书。
国内也不是没有研究印第安人与美国白人关系论文,但就华盛顿时期美国政府对待印第安人态度。觉得华盛顿会剥皮印第安人不大可信
美国真正开始以强制驱逐和屠杀是1812年第二次独立战争开始,当然这也是想获得印第安人土地为基点
要想搞笑,低俗是最快速的手段。
日本的志村健在三俗的路上走了快40多年了,
现在依然还是依靠这个维持人气的。
可是,一直依靠低俗笑料
迟早会遇到玻璃天花板的。
日本有个叫 快乐亭黑的混血,是说单口相声的,
说的全部都是下三滥的笑料,不是一点,而是全部。
结果就是没人敢找他上电视,广播,或者剧场演出。
翻过来说,保持一点三俗笑料不用,纯靠幽默和擦边球的相声演员,
依然不多。
而且要一直维持这种作品的风格是极其困难的。
侯老,马老就是典范。
(马老后期说的很多小段,其实就是外国笑话,当然是自己加工过的)
反过来说
七口人这个死杠死口 的内容
说了有一百年了吧?
不用解说大家不还是听的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