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弹下无冤魂。
吃着满洲国百姓嘴里抠出来的白米饭,用着朝鲜劳工挖出来的煤,抢劫全东亚的钱修了遍布全日本的火车,造了磺胺片,修了小学中学。你说你是平民,大米你吃了吧?磺胺片你吃了吧?火车你坐了吧?孩子上中学了吧?从来没见你抱怨过啊。享受战争红利的时候怎么没看你们对军国主义有意见?
回头挨了打,你又成受害者了。
行,那你把铁路拆了还给我们,把大米吐出来,把小学拆了,把你们孩子的脑袋割下来,给华北的文盲安上。算你们无辜。
吃肉的时候,是皇民。挨打了,又成了受军国主义裹挟的无产阶级。被美国阉割完就乖乖叫爹。
昨天叫嚣着一亿玉碎本土决战,今天就说自己是原子弹下的冤魂,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正好我之前在另一个问题下谈到过这个话题,那我就顺带着再补充一点内容。
让我们先从一个常考的法律问题说起:如果张三要挟李四去杀王五,结果王五在李四动手的时候把李四给杀了。那么,王五是否涉嫌犯罪?李四死得冤不冤?
对于这个案件,我们可以切割成两个独立的案件去讨论。
首先,在王五反杀李四的事件中,王五并不知道李四要杀他是出于本意还是被人挟持,但在面临人身危险的紧迫环境下,王五杀了李四属于正当防卫,自然不需要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其次,在张三挟持李四去杀王五的案件中,李四与王五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个人恩怨。李四之所以要杀王五,是因为受到了张三的胁迫。正因如此,在这个角度上,我们可以说李四死得有点冤。
回到原子弹的问题上,原子弹下有没有冤魂,取决于你是站在王五还是张三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从历史背景来看,美国之所以要投原子弹,一方面是想尽快结束战争,另一方面则是日本拿出了“一亿国民总玉碎”的架势,盟国要付出更大的牺牲才能结束战争。此外,所谓“一亿国民总玉碎”也意味着每一个日本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有可能作为战争资源被直接投入到战场。既然如此,原子弹下自然也就没有冤魂。
但是,站在日本军国主义主义者的角度去看,他们却是很“委屈”的。“我们就是口嗨一下,谁知道你们当真了”,之后他们会拿出人道主义等等的理由,来证明那些日本人死得无辜。
其实,原子弹对日本的杀伤并没有很多人想的那么大。两枚原子弹在日本造成的总伤亡也没有20万人——对,甚至还没有美国因为新冠死亡的人数多,川皇今年的功绩不亚于向美国投了两枚原子弹。而在此之前,烧烤大师李梅一次东京轰炸, 一夜之间就造成了20多万人的伤亡,这里面死亡的“无辜之人”其实更多。因为广岛和长崎并不是随便选定的目标,其中还存在着大量的兵工厂,而东京被炸的地方,大都是民房。但日本政客之所以愿意强调原子弹,是因为核武器本身的威慑性更能吸引话题,仅此而已。
然而,这些人本来可以好好生活。在日本已经山穷水尽的背景之下,军国主义者为什么非但不投降,还要把他们继续武装起来对抗盟军呢?
也许有人会说,但不管怎么说,那些人都是平民,还没有被武装起来呢。
这就属于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看看塞班岛战役吧。
1944年7月9日,美军推进到了塞班岛最北端的马皮角,基本占领全岛。但令美军无法想象的是,在马皮角的悬崖边,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大规模自杀,不仅日军士兵拉响手榴弹,不少平民也跳海自尽,甚至很多母亲抱着孩子跳下悬崖,美军一再通过翻译、日军俘虏和平民表示:等待他们的不会有屠杀,只有食物和安全。但自杀依然没有停止,共有数千人丧生。
美军在二战中军纪虽然并不算好,但真要对美军投降了,美军也还不至于像日本一样虐杀俘虏。可纵然如此,很多平民却宁肯自杀也不投降。换成你是美军的总司令,面对由这样的国民组成的“一亿总玉碎”,你怕不怕?
当然,今天我们也许可以找理由说,这些平民可能被日军给欺骗了,所以平民们才会去自杀。事实或许真的如此,但既然你承认平民有可能被欺骗,那么这就意味着被洗脑了的他们到了战场对盟军造成的杀伤可能会更大。
有些人拿日本反战同盟以及部分日本左翼的言论,来证明日本人里还是有清醒的人,但这种人毕竟太少了。绝大多数日本人对于战争的态度并不是完全反战(更何况大多数在中国的反战同盟战士是在被俘后经历了共产党多年的教育才有的觉悟,别指望日本国内的人能受到“赤化”教育),明白了这一点,也就能跳出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设下的陷阱。
最后,可以把几个问题做下总结:
第一个问题,日本人民是否有罪。
民间立场不去讨论,但从毛泽东时代开始,中国官方始终认为日本人民是无罪的。
第二个问题,原子弹下到底有没有冤魂?
没有。因为在“一亿总玉碎”的背景之下,他们都是有可能杀人的李四。
第三个问题,为什么日本人民无罪却也死得并不冤。
因为“李四”的死可以从两个维度去分析,所以李四既无罪却也死得不怨。
第四个问题,我们(或者说二战的战胜国)该为原子弹下的日本人民道歉吗?
不应该,实际上就连投下了原子弹的美国也从来没有为日本道歉过,更不用说作为吃瓜国的其他国家。
第五个问题,谁该为日本人民的枉死道歉?
是“张三”,也就是发动了战争的军国主义者。这也是今天为什么仍然要警惕日本军国主义复活的原因——因为他们很有可能再次把日本人民送到核武器之下。
第六个问题,既然我们不必为原子弹下的亡魂道歉,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以胜利者的姿态欢庆胜利,而是要反思和纪念?
因为原子弹轰炸长崎广岛也好,还是整个二战也好,毫无疑问是一场人类历史上的大悲剧。我们纪念原子弹下的亡魂,目的是呼吁和平,避免再出现更大的灾难。更不用说,如果没有军国主义者,那些原子弹下的人也本不必死。
所以,对于今天的人来说,只要你站在盟国的立场上,就不必去为原子弹下死亡的人有任何愧疚和道歉,这是你的“正当防卫”。但有意思的是,日本右翼却也死不承认“原子弹下有冤魂”——因为一旦承认了,接下来他们就必须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有冤魂,这些冤魂是谁造成的?
答案当然是他们自己,这种拆自己家台的事情他们当然干不出来。所以,日本主流(不要提一两个政治家或者文艺作品)至今对二战的态度依然是暧昧的,更不用说为原子弹下的亡魂道歉了——只有当大多数日本政客和日本人愿意为抗战中中国伤亡的3500万军民道歉的时候,他们也才会认为原子弹下是有冤魂的。
至于说中国人,务必记住这一点:庆祝战争胜利与反战并不矛盾,原子弹下有冤魂跟我们不必为投放原子弹道歉也并不矛盾,不是自己的锅不要随便背——对方可正愁有锅没处甩呢。
有的时候“原子弹下无冤魂”,有的时候“原子弹下有冤魂”。到底有没有冤魂,取决于某一时期反美和反日哪个优先。
新冠时代以来,反美为主流舆论,所以“原子弹下有冤魂”。
比如图中这位中年老男说:“鸦片、奴隶制、集中营、毒气室、原子弹、3K党……近两百年的历史难道你们还不清楚他们根本毫无文明底线可言吗?”
美国投原子弹和集中营、毒气室、3k党是一个性质的,也就是说,二战日本就像集中营里的犹太人一样是受害者。
当年查韦斯还没去世时,老一辈自干五推崇他的不少(现在的00垢粉红后浪倒是对查韦斯、内贾德这几号人很陌生了)。查韦斯一贯认为“60年前美国在日本投掷原子弹是国家恐怖主义,是几个世纪以来最大的恐怖活动”。老一辈自干五在转发各种查韦斯霸气语录时,也是不加考虑地把他骂美国投原子弹的言论直接复制粘贴的。但这不妨碍他们在需要反日时刷互联网中古时代的口号“宁可大陆不长草,也要收复钓鱼岛” “宁愿华夏遍地坟,也要杀光日本人”。
黑人问题也同理。当提到留学生待遇、支援非洲、广州黑人、嘲讽白左等话题的时候,反黑为主流。当需要反美的时候,反美优先于一切,同样一批人又开始把黑人当成了受压迫的无产阶级,谴责种族主义,支持黑人的“革命”,要给黑人空投红宝书了。中国公民在赞比亚遇害的新闻,节奏还没来得及带起来,美国的大瓜就一个接一个上演了。相隔仅有一两日,互联网舆论就是180°的翻转。本来就是情绪发泄,哪能指望他们有多么逻辑自洽。
中共草建之时,马列理论相当匮乏,盖因通晓俄文之人甚少,相反因清末留日学潮,成千上万人是懂日语的,于是乎日本成了中国马列主义的主要输出地,比如社会主义理论家河上肇,在当时中国革命群众中广为人知,毛泽东也是他的粉丝。
野坂参三,日共元老,致力于日本社会主义运动,后来到延安,改名“林哲”,设立日本战俘改造学校,策动日军投降,参加中共七大,与毛泽东、周恩来、康生引为至交。
德田球一,日共总书记,被日本逮捕,关押18年,二战后致力于反抗美军占领、清算日本权贵,被日本右翼炸弹袭击,而凶手只关了一个月就被释放,1953年来华,直至逝世,“德田球一同志永垂不朽!”——毛泽东。
尾崎秀实,打入日本高层的“赤色分子”,在华时利用日本人的身份掩护“左联”与地下党,与鲁迅交好,返日后成为日本首相近卫文麿的秘书,将日本高层密文提供给莫斯科和延安,后遭暴露,被日本军国主义者绞死。
西园寺公一,其父乃倒幕元勋、长州藩藩主毛利元德之子,后成为明治九元老之一的西园寺公望的养子,日本最顶级的名门,然而“天下何人不通共”,西园寺公一利用特权身份掩护日共活动,1958年,全家移居中国。
日本共产党自成立曾一度非常活跃,但很快遭到军国主义者的巨大打击,1928年三一五事件、1929年四一六事件,逮捕成千上万的日共骨干、革命群众,投入监狱,为何二战日本群众“失声”,因为发出声音的都被关到监狱里面去了,日本战败后日共骨干出狱,立即恢复了力量。1946年5月1日,日本群众集会反对饥饿、要求根除权贵、建立人民政府,参与者逾250万,5月12日,群众冲击天皇御膳房,抨击天皇生活腐化、不顾人民死活。驻日美军不得不加大经济扶持、改善民生,同时严厉镇压日共集会、排挤破坏亲共人士。
二战尾声,日军叫嚣“一亿总玉碎”,那也就是说说,美国做出让步、保留天皇制、不彻查战犯,也非顾忌什么“玉碎”,如果日军敢玩本土战,苏联不可能不插手,输出革命之下,玉碎是不可能玉碎的,倒有可能“日本山河一片红”,看到尼古拉二世、苏联镇反没?天皇和军阀全家老小挨个枪毙,这是日本天皇与美国都不愿看到的。
还是那句话,二战绝不是日本民众全民决议的,这和“民选领袖”希特勒有本质不同,是昭和天皇一次次打击元老和文官政府、扶持军部少壮派发动的,昭和天皇不甘心“垂拱而治”,先逼死山县有朋、后逼死田中义一、逼退宇垣一成,把根基深厚的文、武大臣全架空,扶持巴登巴登三羽乌为首的、政治根基浅薄的军部少壮派,执掌政权,他裕仁天皇就是第一号战犯,现在日本右翼叫嚣着“二战是军部少壮派发动的、民粹主义横行的产物”,妄图把锅甩给全日本民众,无耻之尤,就军部那些少壮派没有高层点头、能干什么?他们一没发动群众,二无政治背景,二二六兵变冲出去、做掉了几个碍着天皇秉政的老臣,然后傻等被灭,最后惩处政变者,反而把北一辉几个文人拉出来当替死鬼,偷袭珍珠港前的御前会议,天皇就是吟了一首日俄开战前的诗,那可不就支持开战,战后把自己责任甩得一干二净,“甩锅政治哪家强,日本关东找天皇”。
“因为虾蟹没有痛觉,所以活煮也不残忍”,这种论调你见过吗?实际上,即便虾蟹有痛觉,人们处理它们的方法也依然是活煮。相信虾蟹没有痛觉(不管是真是假)只不过是煮虾蟹的人安慰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事实上,每次蒸蟹,我都能听到蟹在逐渐变热的蒸锅里挣扎的声音,它们可能确实没有痛觉,但你跟我说它们感受不到痛苦,我是不信的,痛苦也不一定非要疼痛才能造成。
同样,“原子弹下无冤魂”只不过是胜利者为了让自己摆脱负罪感的一厢情愿而已,不过由于获胜者无需被审判,失败者无人关心,因此这种洗刷粉饰自己恶行的行为也无关紧要了。
原子弹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进行的是无差别攻击,怎么可能没有冤魂?广岛就没有刚出生的婴儿?长崎就没有旅行的无关外国人?那些你们口中罪无可赦的“军国主义支持者”,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日本,被军政府洗脑养大,每天被广播电影报纸欺骗自己正在建设王道乐土,被疯狂的军国主义分子裹挟,每天都勤奋工作只希望日子变得更好一些(然而并不是,他们被骗了),就这么被你无差别的炸死了,你觉得他不冤,可是他有得选吗?
不教而诛谓之虐,他们很多人被骗了一辈子,一颗原子弹下去,不分青红皂白统统螺旋升天,なんて素晴らしい!
他们是给军国主义陪葬了,本该葬的是军国主义,他们吃了挂落。他们被裹挟被欺骗然后被杀,痛苦的死去,就是冤。古往今来那么多陪葬坑,里面哪个不冤?可笑的是那些真正不冤的战犯反倒没绞死几个,最大的那个战犯跟麦克阿瑟关起门来PY交易一番就全家富贵吉祥到今天,如此一比,原子弹下的那些人就更冤了。
投原子弹的唯一目是让日本早投降以少死美国人,当然我是赞成的。就如同我即便知道虾蟹被活蒸活煮很痛苦我也依然会继续吃一样。可是明明烹饪手法残忍却不承认虾蟹痛苦、明明攻击手段暴虐却不承认死亡平民死的冤,这种自欺欺人,实在是没有担当。
原子弹下大多都是冤魂,而真正该死的人至今都没有被清算,广岛的冤魂不能瞑目、长崎的冤魂不能瞑目、南京的冤魂不能瞑目、旅顺的冤魂也不能瞑目……!
愿尔曹世世受此诅咒,永不安宁。
冤魂肯定有。最起码广岛长崎的婴幼儿是无辜的。
但是,你杀我家几十口,你家人给你加油打气,现在我逮住了你家,在这没有利维坦的丛林世界里,我只杀你一人,合适吗?正义吗?甘心吗?真的理智吗?
我不是暴虐之人。但你先动手杀了我十个孩子,我杀你前也杀你家十来个孩子。杀完后你家其他孩子放生,你家武器收走。再往后,我家人晚上睡得着觉,你家人晚上也睡得着觉。
大道理管着小道理。大正义压倒小正义。
不然呢?那就是七十二年后你仇家还红着眼攥着拳,拳头比你的大。
说件有趣的事,60年代中国是明确反对美国在日本投掷原子弹的。摘取一些当年人民日报的内容:
《强大的示威 光辉的胜利》:
...这次大会是在美帝国主义在广岛和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二十周年期间举行的。美国投掷的原子弹祸害了日本人民,但是吓不倒日本和世界人民,反而促使各国人民更清楚地认识到美帝国主义是日本和世界人民最凶恶的共同敌人,并且更加强有力地团结起来打击美帝国主义的核讹诈政策。...
《控诉美帝罪行 不许广岛事件重演 广岛举行“原子弹受害者救济大会”》:
...大会是在“决不让广岛悲剧在越南和世界上其它地方重演”的口号下举行的。...锡兰、中国和印度尼西亚代表也在会上讲了话。...大会一致通过了关于立即救济原子弹受害者的决议和告日本原子弹受害者书。...评论说,如果要想使广岛悲剧不再重演,就必需继续不断地提高革命警惕性,揭露帝国主义者的侵略计划,同各国人民最凶恶的敌人美帝国主义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
《在“英雄”和“疯子”之间》:
...原来,伊萨里在广岛和长崎执行了任务以后,就一直处于内疚的痛苦之中。他为自己在屠杀成千上万无辜和平居民的罪行中充当共谋犯感到悔恨。...可是在当前美国的资本主义制度下却根本谈不上什么人类共同的良心。1945年下令对广岛和长崎进行原子弹轰炸的前美国总统杜鲁门,不久前在他的回忆录里还郑重宣称他对当年的决定决无任何遗憾。美国目前的不少军政首脑也对核子战争津津乐道。对于他们来说,只要事情有利于美国垄断资本的钱包,屠杀成千上万的人是不必“问心有愧”的。
这显然与现在的宣传口径截然不同。比如最近新华社对日本原子弹爆炸纪念活动的报道:
新华社日本长崎8月9日电(记者郭丹)日本长崎市9日在和平公园举行原子弹爆炸74周年纪念仪式。...日本是迄今唯一遭到原子弹轰炸的国家。为促使发动侵略战争的日本尽快投降,美军于1945年8月6日和9日分别向广岛和长崎投放原子弹。长期以来,日本把自己描绘成二战,特别是核爆的“受害者”,却很少提及遭到原子弹轰炸的历史背景。
可见,美国人扔原子弹究竟是在屠杀日本人民还是反对日本侵略者,本质上取决于中日关系。如果中日关系持续回暖,美国人会不会回归到屠杀日本人民的刽子手形象呢?
因为日本战后右翼内阁提出“一亿总忏悔”,认为日本全国国民都有罪。
只不过呢,逃不出共产党人的火眼金睛。我党坚持将军国主义分子和被欺骗被蛊惑的广大日本无产阶级进行切割。日本右翼看到用“一亿总忏悔”甩锅不成,就只能“一亿总赖账”。
其实日本右翼聪明得很呢,把自己跟全日本捆绑在一起,黑锅甩给民众,自己照样吃香喝辣,美滋滋。
可惜有些人自以为聪明,却不知只是拾日本右翼的牙慧。
日本属实迷惑之处就在于学界其实是左翼的是想反省的……日本国内的学术界长期的受到马克思主义的统治,学术界定的调子是
我最近在读小森阳一和丸山真男等等……其人的观点更是不可谓不深刻……还有小熊英二对其父在华经历的深刻描绘与反思。
然而日本就是反省不了。
因为政界可不左派,政界天天想着日本国家正常化。(其实也有知识界太佛系的原因,1960s时日本教师总工会是对抗政府的一霸,照样也没有做到让教材太左)
政界定的调子是,全日本人人有罪。所以我们学习这段历史就是“自虐式教育”。有一点是没错的 :
“如果我们承认战争罪责。那好,原子弹下无冤魂”
毕竟日本普通人根本了解不到多少南京的事实!而广岛却和南京之于中国一样,是每一个日本人的共同记忆
(并不题外的题外话,为什么日本人无法了解南京?以下这则有关日本文部省肆意删改教材的回答感兴趣请务必看一下。
日本人人有罪的论点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没有人认罪,也就是说
面对国内右翼崛起(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是日本反省问题的集中爆发期,为什么,右派实在太猖獗了),主流日本学术界其实是大力对其进行批判的
作为反击,重要的知识分子小森阳一、高桥哲哉编辑出版了《超越民族与历史》(如前所说,学界很左的)这里贴一下:
建立了这样一种认识框架--这也是GHQ(驻日占领军总司令部)的意图——人们被告知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日本,军部的部分领导人欺骗了人民,迫使他们加入了一场无谋战争的状况中
这种认识讲军部的领导人与国民区分开来,将所有战争责任仅仅推到军部领导人身上,而在总动员体制中加入战争的每一个国民被认为是可以免罪的
这一构图中,唤起战争记忆的日本国内的话语,朝着强调自身是受害者的战争体验的一侧倾斜,而作为加害者的体验,或成为声讨的对象,或被推入沉默的深渊。
然而小森阳一的观点与其说是“原子弹下冤魂”,不如说是对历史被遗忘,仇恨却留了下来,导向新一轮法西斯化的切责和无奈
可是,日本对岸的另一方何尝不是如此?我们就好似背负着什么屈辱活着,实则这屈辱是过去的、却被两国统治阶级一次次反复利用与欺骗的历史。
两国共同的民族主义因素,导致彼岸统治者恨不得忘掉这段历史的同时,此岸统治者恨不得刻在臣民的DNA里。这都是在利用历史助长法西斯的威风。
要知道,日本人民是无罪的这个结论这个结论六十年代就得到了主席的认可和支持,毕竟主席心理也是清楚的很,GHQ已经让一个最该有罪的家伙无罪了——美国与日本当局联手炮制了“天皇陛下是热爱和平的”这一国际笑话
60年代时日本社会党议员访华甚至公开宣称“美帝国主义和反动的日本资产阶级走狗是中日两国人民共同的敌人!”
毕竟
而且在最红最专的1978年以前,中国是明确反对美国投掷原子弹的,改革开放新史学后,却又变成了加速日本投降这套赞美
这是一个宣传口径的问题,你是主要宣传“中日两国人民亲如兄弟”还是主要宣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是主要团结全日本最广大的工农、还是主要团结别人家的资本家,欢迎他们迫真投资?
摘取一些1978年前人民日报的内容:
《强大的示威 光辉的胜利》:
...这次大会是在美帝国主义在广岛和长崎投下两颗原子弹二十周年期间举行的。美国投掷的原子弹祸害了日本人民,但是吓不倒日本和世界人民,反而促使各国人民更清楚地认识到美帝国主义是日本和世界人民最凶恶的共同敌人,并且更加强有力地团结起来打击美帝国主义的核讹诈政策。
因此小森阳一的另一本书(《天皇的玉音放送》)的观点是这样的:通过从历史叙事中一笔勾销掌控陆海两军统帅明治大正昭和三代天皇与侵略战争以及殖民地统治之间的一切瓜葛,GHQ和天皇的亲信们使天皇免除了罪责,以及与之密切相关的靖国神社和宪法第九条被反复利用
选文如下
《终战诏书》中‘不存在战败认识’,‘关于对中国所进行的侵略,一概不予理会’,实质上它是一个‘继续天皇制的宣言’。
‘所以宣战于美英二国者,实亦出于帝国之自存与东亚之安宁故。至若排他国之主权,侵彼领土等所为本非朕之志也’。这种近乎强词夺理的扭曲的措辞,充分体现了当时昭和天皇裕仁及其亲信试图集体篡改历史的整体形象。
于是有了鲁迅的这番话
日本和中国的民众从来是兄弟。资产阶级欺骗民众,用他们的血来画开一条界线,并且仍然在画着
民族主义是这一切的祸根,当年小森阳一被骂卖国奴流氓气,一个有良心的知识分子,只不过因为客观公允的评价了历史,就要被说是叛徒,被迫害
“你怎么能揭露资产阶级灌输给我们用来自欺欺人的骗局?”
只要你被判定侵害了民族利益,哪怕再对,都是原罪()
然而无产阶级及其先驱者们,却正用血来冲刷着这界线。
小林同志之死,便是其实证之一。
我们知道,我们不会忘却。
我们将坚定地沿着小林同志的血路携手前进。
——鲁迅《致小林多喜二家属(唁电)》
证据在这里,不单单是牺牲的小林多喜二
一九三二年,因同情共产党而被捕者达近七千人……政府等各机关内,都发现了许多共产党员和共产党同情者。实为日本思想事件史上空前的事情。
此时以党员或同情者而被捕的主要名士,有日本大学教授杉之原舜一,律师细迫兼光,商科大学教授大冢金之助,前京都帝大教授河上肇…………其组织网的广泛,于斯可见。
……
据一九三三年官方发表的统计,全国思想犯,未决者一千三百七十人中,转向者达四百十五人,既决者三百九十二人中,转向者有一百三十三人。
(《风雪之碑》)
所以毛泽东同志说:
日本除了亲美的垄断資本和军国主义军阀之外,广大人民都是我们的真正朋友。(这就是我前文所说的主席定的调子,当时日本友人多有访华行为,哪怕是冷战的高潮)
我们无需给日本人民开脱,
我们只想质问:为什么一个人躲到民族主义的制高点上就可以肆意妄为?为什么一个有良知的人每每要因此被法西斯迫害?
我们只想质问:历史为什么被以正义的名义,一次次的成为统治者发动人民自相残害的工具!
这样高桥哲哉的书名就起的很妙了
持“原子弹下无冤魂”这种观点的人距离他们所鄙夷的日本军国主义分子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这种观点和“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普通老百姓认为“中国人都是暴徒”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必须要从甲午战争开始,日本普通人就陷入了一种军国主义狂热,直到二战战败。
为什么普通日本人会陷入“狂热军国主义”情绪里去呢?
事实上如果我们看明治维新之前以及明治维新初期在日本的西方商人和外交官的回忆录,我们很容易发现在明治维新初期一般日本人并没有那么“忠君爱国”,比如英国外交官萨道义就发现在明治天皇生日的时候,必须警察挨家挨户提醒,普通日本市民才会不情不愿的在自家门口悬挂起日本国旗。
短短几十年时间,普通日本人为什么从“不情不愿”变成“狂热”?
这当然不是日本人自愿的,而是明治政府刻意“教育”的结果。
关于这个过程,网上已经有很精彩的梳理文章了,所以我就给大家贴出来就好了:
【凤凰网历史频道大作】重读抗战:日本为何走向军国主义道路
http:// news.ifeng.com/history/ shijieshi/special/ezqrbdjgzyzl/
原文如下:
日本明治维新是一个由上至下的改革,是因日本上层的一部分先进分子在美国“黑船”来航的军事压力之下,不得不承认日本已经落后于世界,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险。因此力推维新变法,全面向西方学习。如此巨大的改革并非是日本本身的社会变迁所产生的内生变化,因此,当30年后,改革已经取得了相当成果之际,改革本身与传统日本社会的矛盾也越来越明显了。
伴随着明治维新的文明开化、启蒙运动带来的自由和权利意识,自由民权运动在日本热烈展开。争取自身权利的日本民众中不但出现了推翻专制政府的思想,还出现了否定天皇制的言论。
同时,各种欧化思想和行为带来的对日本传统落后的思维、风俗和习惯的否定也然很多遗老遗少忧心忡忡感到“许多贵重的民族文化遗产”受到了破坏。这样,日本政府和部分精英开始担心日本会为了达到独立富强而丧失它的“个性”。
于是出现了对文明开化、自由民权运动的欧化主义的反动,这便是甲午战争爆发前后日本主流思潮的逆向运动--传统主义和国家主义运动。
对于日本政府,学习西方先进的学学技术和发展产业是不能停止的。为了解决由西方近代自由、权利主张而带来的日本传统社会的崩坏及造成的君民、官民的对立和社会思想的混乱,他们选择了鼓吹国家主义的道路。
他们鼓吹社会达尔文主义作为基础,社会达尔文主义强调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所以其逻辑结果必然是崇尚于专制和扩张。
之后,大肆宣传与民权思想对抗的国权主义。
民权思想崇尚个人的独立、自由与平等权利,否定君主与国家的绝对权力,主张上下分权。
与之针锋相对,日本极力宣传的是将国家置于至高无上的伦理地位,奉为全部政治信仰的核心的国权主义。
国权主义否定民权,抑制和镇压自由民权运动,将个人置于绝对服从于国家、奉献于国家的伦理地位,片面主张个人对国家的义务与牺牲精神,排斥个体的利益与权利诉求,追求极端整体主义,无视个人的主体性与独立性。宣称国家才是第一性的,为国奉献是每个国民的义务,高揭起“爱国”的大旗。
同时,日本政府鼓吹日本的“独特性”,抬出儒家思想作为灵丹妙药,将天皇制国家奉为日本不可能改变的政治模式。他们将这种“较万国卓越”且“万古不易”的天皇制“国体”,吹捧为日本所独有、独享且引以为至尊至荣的国家体制。
号召以“忠君”作为爱国的基础,用传统思想来维持社会秩序,并与之前的国权主义相结合,试图使民众绝对服从国家以及唯一能代表国家的具体形象--天皇。从而消解维新改革带来的民众的自由民主的要求。
1890年,以天皇的名义发布了《教育敕语》,忠君爱国被确认为教育的灵魂,“和魂洋才”成为教育的纲领。
《教育敕语》如此写着:
“朕惟我皇祖皇宗肇国宏远,树德深厚,我臣民克忠克孝亿兆一心,世济其美,此我国体之精华,而教育之渊源亦实存乎此。尔臣民孝于父母、友于兄弟、夫妇相和、朋友相信、恭俭持己、博爱及众、修学习业以启发智能、成就德器。进广公益、开世务、常重国宪、遵国法。一旦缓急则义勇奉公以扶翼天壤无穷之皇运,如是者不独为朕忠良臣民,又足以显彰尔祖先之遗风矣。
斯道也,实为我皇祖皇宗之遗训,而子孙臣民之所当遵守。通诸古今而不谬,施诸中外而不悖。朕庶几与尔臣民俱拳拳服膺咸一其德。”
敕语折射着尊皇爱国的教育灵魂,而极端国家主义的道德教育则是这一灵魂的内核。敕语趣旨的重点置于“孝悌忠信”和“共同爱国”,特别主张把“共同爱国”作为主义推行。
而这段《教育敕语》,又是在实现了初等教育普及化的日本,凡是受到基础教育者都必须背诵,做到人人过关,个个会背的。
日后要求无条件“义勇奉公”为天皇献命献子孙的军国主义之所以能大行其道,日本人被“忠君爱国”的极端国家主义思想在小学已经洗了脑是根本原因之一。
于是,日本的近代化教育表面上是为了推行文明开化,以西方先进的文化和科学技术教育提高国民的文化科学素质,为殖产兴业和富国强兵提供人才保障。
进一层目的是利用以学校为主体的国民教育体系统一和控制国民的思想,灌输一元化的政治文化。而更深层的目的是培养和训练国民忠君爱国的国家主义意识,并将这种意识导向绝对化、极端化。
对内,日本政府用尊皇忠君加国家主义向国民灌输一元化的政治文化。维护其统治根基。在对外时,国家主义的大旗依旧好使。
在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熏陶下,当时日本国民已经普遍开始相信政府宣扬的在国际上凭实力说话,有实力就可以恃强凌弱,为所欲为的观念。当时的著名思想家德富苏峰就宣扬“无力之公理不能战胜有力之强权。欲实现公理,须有使之实现之实力。”“强权即公理”的帝国主义价值观深入人心。唯我为上、唯我独尊的极端自利主义原则成为日本民众心目中应该采取的对外原则。而动辄使用武力解决外交纠纷,对外要亮肌肉,用拳头说话也成为日本人心中的对外原则。目的皆为培植日本的实力,提高日本的地位,谋求加入世界强权秩序,并最终达到与世界万国对峙的日本中心主义目标。“布国威于四方”成为日本从上到下追求的对外目标。
用社会达尔文主义,传统伦理道德和国家主义统一了国民对内与对外的认识,其结果自然大大激发了日本国民虚幻的优越感。
一时间,对日本本国的自恋与自负,自崇与自圣成为潮流,“日本主义”大为流行。
日本主义的内涵是自认日本不是普通国家,宣扬本国正统、本国优越和本国中心主义、本国至上主义。大谈“国粹”优越。久已被虚置的天皇制国体及近代日趋尴尬“国学”,一时成为日本“国粹”的核心。尊崇天皇,独尊“国学”。令困窘中的日本人聊以自慰、引以为荣,形成了自负的优越感。
1897年(明治30年)成立的“大日本协会”在其机关报《日本主义》上宣称,日本主义的核心是“国家至上主义”,是“以国家为至上的人格化存在、以国家的兴旺发达为最高理想的主义。”
而被这种情结所渗透的国家主义,自然要流露出保守的文化自负意识,在心理上支持着日本国家主义日后走向法西斯军国主义的极端倾向。
为激励日本人的爱国精神和发掘国民的优越性,日本各方舆论开始将西方文明批判得一塌糊涂,甚至反对现代化。
咒骂“文明开化”是“以美为母,以法为父,妄自移风易俗,骄奢淫荡。”还指责用外国的文物制度代替日本文物制度“有如去松叶而添竹叶,硬插异花异实”。旨在抨击、批判欧化主义,保存国粹的运动愈演愈烈,号召一定要保存、尊重日本的国粹。为此国民都应该具有民族自尊心、消除自卑感,以强硬的外交手段对付西方列强。最终日本发展成极端排外的民族主义立场,演变成狭隘的爱国主义。
刚刚靠着明治维新模仿照抄西方先进文明的余绪30年,并且还在学校里学习着西方先进的文化和科学技术的日本,此时却开始鼓吹传统日本多么优越、西方文明多么低级,似乎已经忘记了黑船来袭被迫开国时传统日本有多么贫弱无能仅仅是不到半个世纪前的事情。
日本主义、国粹主义在日本政府刻意宣扬忠君爱国的日本传统道德庇护下获得了极大的生存空间,走上国家主义的不归路,终于在军国主义和法西斯的兴起中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对于这一切,中国学者有着精辟的总结,战前日本的“国家主义道德教育模式,不仅造成日本国民人格发展的缺陷,也形成了日本人所特有的立足于家族观念基础之上并带有民族主义色彩的狭隘的爱国主义意识。”而这,正是培育出法西斯军国主义恶之花的思想土壤。
起伏:大正时代日本军国主义的肇始
大正时代,日本专制政府对国内政治与社会秩序的控制已经开始达到凡有可能危及天皇国家主义体制的社会动荡,皆会被专制政府的强力所抑制乃至镇压的程度。
时间推移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经是日本大正天皇在位的时代。这场在欧洲造成生灵涂炭的战争,对于日本来说,却成为了日本人口中的“天佑”。
乘西方列强注意力都集中在欧洲战场,日本在远东摆脱了战前的桎梏,全力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使用武力或单边威胁使用武力的赤裸又直接地威胁方式进行外交,一大“成果”就是强逼袁世凯北洋政府接受足以致中国亡国的“二十一条”。
动用武力直接占领德国在中国的殖民地青岛和势力范围山东,不顾中国同是协约国集团的身份要求直接获得德国在山东的利益。
一战期间,日本将挥拳头亮肌肉的强权外交发挥到了极致。因此,志得意满的日本外交官甚至开始吹嘘“亚洲门罗主义”,在声称亚洲是亚洲人的亚洲同时,将日本放在了整个亚洲的领导者和指导者的位置上,试图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列强势力排除出亚洲,从而独占亚洲为日本的势力范围。
产业和经济上,一战成为了日本现代化发展进程中的一个天赐良机,给日本经济带来了“战争景气”。出口额增长了2。8倍,整个外贸形势由入超变为了出超。由此,日本一下子由债务国变成了债权国。大战期间的工业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
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年的夏天开始,贸易、海运、造船以及包括矿业在内的基础工业和有关工业都得到飞速扩张。整个制造业增长30倍以上,化学工业增长69倍以上。农业人口逐渐向工业人口转变,从1910年到1920年,第一产业人口比重由64.3%减至52.8%。
一时间,日本优越论调甚嚣尘上。
但,这段好日子很快就到头了。随着一战结束,列强的注意力逐渐又集中到远东。
华盛顿会议,日本的“亚洲门罗主义”受到列强强力“围攻”,不得不放弃一战时的强权外交,改为遵守《九国公约》,采取协调、协商的公开外交处理外交事务。
华盛顿体系建成,这一体系否定日本在战时所取得的在华优越地位,日本军队撤出山东,今后列强不允许利用军事手段而只能以经济手段进行较量。美国在遏制日本方面取得了胜利。华盛顿会议后,日本在外交上陷于孤立。
1922年华盛顿海军条约的签订,使日本被迫放弃一直坚持的海军“对美七成”规模,接受了只有美国60%的份额限制。
在经济上。20年代美国迎来产业革命,形成了长期经济景气,即美国历史上著名的“柯立芝繁荣”。而日本经济在一战后重化学工业呈现出对外竞争力软弱的现象,但依靠搭上柯立芝繁荣的便车,日本反而巩固了它在国际贸易中亚太枢纽的地位。
日本从中国和印度买入原料,通过借助引进欧美技术和依靠日本低廉的工资水平迅速发展起来的加工工业(尤其是棉纺业),将生产的大宗消费品出口至欧洲特别是美国市场,这一产业链条的成功固定使美国精英们相信,经济发展和在产业链中的地位已经成功驯服了充满扩张冲动的日本。
在美国精英看来,他们成功地使日本放弃了日本之前一直使用的武力和强权外交,使日本接受了国际潮流的协商、协调,通过谈判解决外交纠纷的模式,成功将日本纳入华盛顿体系。
美国应该和日本建立起新型的合作共赢的关系,在共同应付苏联这个北方敌人同时,向日本让渡部分东亚的国际责任,以维持东亚格局的稳定和平衡。
但事实证明,他们的理解过于自我催眠了。
日本在产业链中的位置,促进它产生了一个畸形的产业结构。在日本近代以来只认实力的思路指导下,日本国内投资过度膨胀,形成泡沫,而随着产业发展,日本引为竞争优势的廉价生产力,也由于工人工资水平提高也逐渐失去对外竞争力。低成本优势的消失使得日本政府不得不出面干涉,不断想方设法压低工人工资待遇,加上不断出台维持经济泡沫以防其破灭的措施,日本社会的贫富差距不断增大,生活负担加重,国内消费不振,庞大的产能无法内部消化。
而随着战时景气和战后搭上美国便车,城市人口的大幅增加,在城市出现了大批的白领(中产阶级),这批新生的市民阶层开始出现了政治要求,整个日本社会也进入了社会抗争的高发期,工人罢工、农民租佃斗争次数节节高升。明治开国已经五十年了,教育普及、传媒发达,相当多的人对官僚控制政权、财阀垄断经济非常不满,人心思变。
而大正时代,日本专制政府对国内政治与社会秩序的控制已经开始达到凡有可能危及天皇国家主义体制的社会动荡,皆会被专制政府的强力所抑制乃至镇压的程度。
天皇专制政府意识到,大规模的自发的民权民生运动对极端国家主义的统治秩序具有巨大的冲击力,稍有不慎,即可发生威胁国本的“大乱”。
因此,日本政府的社会控制更加趋向于预警化和常态化,各阶层的政治动向皆在政府的监控之下,在进行局部的政治改良和有限地增进福利的同时,不失时机地以极端国家主义的对外政策来吸收和转移民众对国内政治的注意力,以极端民族主义的国家对外目标来压制和瓦解国内的民权主义、民生主义与和平主义。
在这一政策指导下,一些在国际上树立敌人,引导仇恨的言论在国民间尤其是受了全套“忠君爱国”的国家主义教育的青少年间广泛传播。他们相信日本正迅速壮大崛起,而“米英鬼畜”深深恐惧日本的强大和崛起,不惜一切代价围堵遏制日本。海军协定是美英阻止日本军队强大的阴谋,《九国公约》是偏袒中国遏制日本的陷阱,美英在亚洲拉拢中国(他们称“支那”)等周边国家对日本形成战略包围圈。而国内凡是赞同融入国际体系,主张按照国际规则进行协调外交、裁军的政治家都是投靠美英的卖国贼;凡是主张西方的民权、民主自由的日本人也被视为卖国贼。
在他们看来,日本国内的种种乱象,就是因为贪腐的政治家,贪婪的资本家和阴谋遏制日本的美英敌国勾结破坏的结果。
随着国内的人心思变和对外梳理敌人引导国民注意力。法西斯主义思想在日本甚嚣尘上,最初几个鼓吹法西斯主义的学者也登上历史舞台。
在日本民间,鼓吹法西斯主义最有名的是北一辉和大川周明。
北一辉是是日本法西斯运动的理论导师。他在臭名昭著的《日本改造法案大纲》,主张在经济上限制私有财产,多者充公;企业国有化,由国家垄断企业控制经济;进行土地改革;在社会生活方面,鼓吹保护工人权利(八小时工作制、劳工代表参与企业经营决策、禁止童工、两性平等等),建立社会福利保障体系。
要怎样实现这个《大纲》呢?北一辉声称既然当下政府名实不符,那么大可以利用统治阶级的矛盾,请天皇亲政,来打倒现行政府,一展胸中抱负。在力量上要落实政变计划,就要依靠一小批觉醒的军队精英来统率推动。
在对外方面,北一辉将在外交事务上的野蛮专横视为崛起标志。把践踏国际体系看成强者的自然权利,深信“条约就是用来撕毁的”。他鼓吹英国是全世界的大富豪,俄国是北半球的大地主,而日本却是“国际上的无产者”,所以有“在正义名义下对其开战以夺取独霸地位的权利。”为了能够横行霸道,北一辉主张日本应实行永久的征兵制,建立强大的陆军与海军,以大陆军与俄国相对抗,以大海军与美英相对抗。
另一个民间法西斯巨头大川周明,则是继承和发扬了之前“日本优越”的自我寻找优越感的种种论调。强调并极力宣扬“日本精神”。他强调日本民族“统一的意志”、“支配的意志”、“优越的意志”,强调要具备实现这种优越意志的力。他强调日本民族的高贵、优越,由此强调日本在亚洲的指导地位,而为了实现这一切,他鼓吹对外扩张需要武力的论调。
和北一辉相呼应,大川周明认为要真正把握“日本精神”、完成大东亚秩序建设,进而实现大亚细亚主义,必须首先进行“国家改造”,也就是实行第二次维新。
在对外关系上,大川周明更是认为,世界史就是东西方对抗战争的历史。大川极力宣扬世界史上东洋文明和西洋文明的对立,意在更加强调世界史是由东西方对立、抗争构成的;宣扬战争在形成世界史上的作用和东西方战争历史的必然性,就是为对美英开战打好舆论基础。
在民间的法西斯分子层出不穷的同时,日本军队内也大量出现军国主义者。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以上原勇作缔造的新军阀上原派,成为后来“皇道派”的鼻祖;另一派是以陆军青年军官为主组成,以出访德国的永田铁山、冈村宁次、东条英机等组成的巴登巴登集团为代表的青年军国主义分子集团,其中最具代表性和成套理论的,是直接发动了九一八事变的石原莞尔。
石原认为,西洋文明的中心已转到美国,美国是白人文明的代表。而东方文明的代表正是日本,日本人是“黄人代表”。石原声称,日本和美国将分别代表东西方文明,率其各自所能动员的人力物力而作一番大决战。他要求东方各国要体会日本作为黄人代表而准备大决战的苦心,即为“日本国体的大精神终将贯彻于世界全人类,以日本天皇为中心的和平时代必将到来”而作战。他强调其结果将决定“天皇作为世界的天皇呢,还是美国的大总统来统治世界”,所以必须动员全部人力物力打这场战争,“纵有全世界的压逼也不需要害怕”。
日本民间军内种种法西斯军国主义的呓语,却收到日本政界势力的热捧。北一辉得到多位财阀、政治家的资助和吹捧。天皇周边的权贵们则刘勇大川周明、荒木贞夫等,意图扩大自己的权势。由此法西斯军国主义思潮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中在日本全国蔓延泛滥。
1926年,大正天皇去世,昭和天皇登基。形式再变,原本只是民间流传的种种法西斯军国主义思想堂而皇之的登上了大众传媒,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日本迎来了向法西斯和军国主义暴走的昭和时代。
暴走:昭和时代日本军国主义的快速推进
严重的经济危机使日本的社会危机总爆发。法西斯军国主义开始推行“国家改造”,对外渲染与国际社会的敌对和鼓动对外扩张。
1929年,日本的经济泡沫终于累计到引爆的临界点。沉重的外债使外汇储备枯竭。虚假繁荣的国内过度投资也终于到了无法维系的地步。当政的滨口雄幸政府在无法可施的境况下宣布实行“金解禁”政策,就是重新回到金本位。但是,金解禁政策遇上了1929年由美国首发,席卷全世界的资本主义大萧条。
1929年的大萧条,对日本来说,是一个关键事件。日本由于贫富悬殊内需不足,平时非常依赖国际市场。在农村,农民种粮食不挣钱,靠的是养蚕(出口生丝到美国)等副业和农村妇女到城市打工(从事又多是严重依赖外贸的纺织业)才能度日。大萧条一来,国际市场关闭,农产品价格暴跌,近300万失业农民工也从城市涌回农村。
如果以1926年的农户收入为基,那么1931年时农民各阶层的收入至少减少一半以上。1930年近八成佃农已无法维持基本的生计。北海道、东北地区的农家已经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而当时的政党内阁,在救济农村方面却几乎毫无作为。
城市经济也被摧残殆尽,由于对日本经济的极度悲观,资本外逃失控,1930-1931年黄金流出日本的流出额高达8亿日元以上。同期日本城市人口失业率已高达15-20%,原有经济与政治体制濒临崩溃。
紧接着,当萧条稍有好转之后,由于日元汇率大幅下跌,日本商品的对外出口价格也随之降低。日本的出口额迅速恢复,日本商品打入海外市场,给欧美各国巨大冲击,“经济黄祸论”喧嚣一时。各国在批评日本搞廉价倾销的同时,纷纷针对日本最主要的出口商品--棉布提高关税。日本与欧美尤其是英国的贸易战越演越烈。农村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
严重的经济危机使日本的社会危机总爆发。法西斯军国主义开始推行“国家改造”,对外渲染与国际社会的敌对和鼓动对外扩张。
在有意的渲染与鼓动之下,“忠君爱国”愤青们号召的诛杀卖国贼非国民,锄奸护国逐渐落实为行动。在“爱国”、“杀卖国贼”的大旗下,被刻上这一标记的政治家被暗杀的事件逐渐增多,最终,连日本政府的首脑--首相也不能幸免。
当时的首相,是滨口雄幸。
滨口雄幸内阁上台后,大力推行国内经济改革和国际协调外交,但由于受到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发生了全国性的经济危机。在这种情况下,滨口雄幸极力促进伦敦海军条约通过,一方面既可以通过缩减军备减轻财政支出,另一方面可以增进日本同英美,尤其是美国的关系。因此,滨口内阁为促进日美妥协案以及之后的伦敦海军条约的通过做了许多的努力。
1930年1月,伦敦海军裁军会议召开,滨口雄幸内阁经与英、美妥协,在限制海军舰艇的伦敦条约上签字。伦敦条约限制了英、美、日三国辅助舰的无序扩张。因而与日本海军方面要求尽可能加大军费预算相矛盾。
但在日本社会的法西斯军国主义分子看来,遵循国际准则,与美英谈判妥协,这已经是卖国贼了,签署的条约居然是阻止日本扩充军力的,这更是卖国贼中的卖国贼。
于是,这群“忠君爱国”愤青们组织的“爱国劳动党”在谈判大臣回日本时,在东京车站公开打出“卖国贼”的标语。
各社会法西斯势力也积极配合,成立起诸如“伦敦条约反对同盟”,“军缩问题同盟”、“全日本学生革正联盟”、“反对卖国条约全国学生同盟”等组织,喊出“打倒软弱外交”,“维护统帅权独立”、“坚决反对卖国的伦敦条约”等口号,一时间,全国上下沸沸扬扬。
1930年11月14日滨口首相在东京车站准备乘车前往闪山县参加陆军大演习时遭到“忠君爱国”愤青左乡屋留雄暗杀,子弹射入下腹部,造成重伤,于第二年8月26日去世。
这是日本愤青们于1929年后这个关键时期在法西斯主义的鼓动下杀掉的第一位首相“卖国贼”,此后,一连串首相级别的政治家被暗杀成为日本走进军国主义的见证。而杀害滨口首相的凶手后来竟被免予死刑并假释出狱,原因是全国上交了7万多份请求减刑的请愿书,请愿减刑的理由是--他刺杀是因为爱国……足以见得法西斯势力在当时的日本已经拥有了何等广泛的市场。
与对内“忠君爱国”愤青痛杀卖国贼同时,对外,在法西斯军国主义的鼓动下,正是石原莞尔这个军国主义后起之秀一手早总,日本关东军发动了“九一八事变”,侵占中国东北。
对此日本国内是什么样的态度?我们来看当时日本记者对小学生的采访就可以知道法西斯军国主义对日本普通民众的洗脑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记者:近来发生的最大国事大家知道是什么吗?(学生们异口同声:“满洲事变”。)
记者:你们了解的“满洲事变”是个什么样的事件呢?
加藤:因为支那人对日本人太无礼了,杀了找们日本军人,所以在满洲的我国军人和支那军打了起来。
记者:支那人哪里讨厌呢?
加藤:破坏满洲铁路。
记者:为什么要破坏满洲铁路?
加藤:我想是不喜欢我们吧,更换满洲铁路这件事惹怒了他们,然后就破坏了满铁。
记者:这时候国联出来说话了,国联是个怎样的组织呢?
加藤:世界上的胆小鬼聚在一起谈判。
增田:尽管支那方面有各种理由,但我想根本的还是要提高日本军队的势气。
记者:各位外交大臣,对国联没完没了的调查怎样对待呢?
加藤:他们一开始就不是对手。
中岛:加藤说的对,国联老是偏袒中国。
增田:我要是外务大臣,早就不要这副奴隶枷锁了。
板桥:我想国民们都这样想的吧。
记者:今天的日本国民该怎样做呢?
富永:堂堂正正地用日本的正义主张,去说服国联行政院。
在这个采访中,我们能看到当时的日本小学生视野中的“九一八事变”是怎样的模样:讨厌而又不听挑衅的中国人,无能无胆又阻挠刁难日本偏袒中国的国联,事事正确正义又有强力的日本……
排外仇外的论调,迷信武力和实力的逻辑,自负自大的本国至上论调,被迫害被算计的受害心态,这就是法西斯军国主义舆论在当时不停向日本民众脑中灌输的东西。
滨口雄幸之后担任首相的,是与孙中山都有交情的老政治家犬养毅。
九一八事变后,关东军方面急于要在东北建立伪满政权,而犬养毅却设想“不扩大”,派萱野长知赴华进行“和平”试探工作。商讨日本自东北撤军,将东北还给中国。但这一尝试很快被军部制止。但犬养毅一直反对承认“满洲国独立”。尽管被军方压倒,并不免被军方所左右,而和平解决日中问题,这种愿望始终没有放弃。犬养毅设法阻遏军部的气焰,使日本的国际交往趋于正轨。所以,他尽管与军部妥协,还是为军部与民间法西斯势力所不容。
当然,仅仅不承认满洲国,试图把东北还给中国这一项,就足够他被“忠君爱国”愤青们直接打成“卖国贼”了。
1932年5月,海军青年军官古贺清志、江上卓等7人,吸收了11名陆军士官生及十多名桔孝三郎的“爱乡塾”的农民敢死队,决定发动政变。他们的计划得到大川周明、头山秀三、本间宪一郎、长野朗等右翼巨头的经济支持。
15日傍晚,这伙人袭击犬养首相官邸,杀死犬养。同时,又向内大臣官邸、警视厅、政友会本部、三菱银行等处投掷手榴弹,然后向宪兵队自首。他们还散发《告日本国民书》的传单,宣称“目前挽救国家的唯一道路就是采取‘直接行动’,杀死天皇左右的奸贼!”是为“五 一五事件”。
凶手遭到军法起诉;但是,在审判前,一份由三十五万人以鲜血署名的请愿书被送到法庭,请愿书是由全日本各地的同情凶手的民众发起签署,请求法庭从宽发落。在审判过程中,凶手们反而利用法庭作为宣传舞台,“弘扬”他们一片对天皇的赤诚与耿耿忠心,激起大众更多的同情心,呼吁改革政府与经济。除了请愿书之外,法庭还收到另一份求情书,是由十一位新潟县的年轻人寄来的。他们请求代替十一位军官一死,并同时附上十一根手指表示他们的衷意。同样,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爱国”。
法院最后果然“从宽发落”,媒体也对杀害首相的凶手关没几年就会被放出来表示毫无疑问。
审判之日,据说当时万人空巷,为刺杀者求情。
由于连续杀了两个“卖国贼”首相,惩罚居然和没有惩罚一样,日本的“忠君爱国”愤青们又如被打了兴奋剂地继续往下杀。
沦陷:战前日本军国主义的最终形成
最终以1936年的“二 二六兵变”为标志,法西斯军国主义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培育土壤、播种发芽,迎风成长之后,终于入主日本中枢。
接替犬养毅出任首相的,是海军老将,前朝鲜总督斋藤实大将。斋藤实虽然是军人,却并不是法西斯军国主义一路人。上台后,斋藤实内阁采取不扩大战争,防止法西斯政治的政策。虽然迫于军部压力,斋藤实内阁不得不实行斋藤首相自己反对的承认满洲国、退出国联的政策,但他毕竟稳定了”五 一五“事件前后危机的非常局面,在某种程度上,抑制了军部法西斯势力。
“忠君爱国”愤青们对斋藤实内阁不扩大战争,防止法西斯政治的政策恨之入骨,屡次进行倒阁和刺杀活动,如1933年7月的“神兵队事件、11月的‘琦玉挺身队事件”以及袭击若民政党总裁及鸿山文相等恐怖活动,但都没有成功。
正因如此,斋藤实受到军部的强烈反对最终黯然下台。
但“忠君爱国”愤青们并没有放过斋藤实这个“卖国贼”,1936年“二 二六事件”中已经转任内大臣的前首相斋藤实饮弹毙命,终年79岁。
“忠君爱国”愤青们终于除掉了这个“卖国贼”,这是连续第三位首相成为法西斯分子“天诛国贼”的牺牲品。
在斋藤实任内,久陷于经济危机的日本迎来了转机,这就是老经济专家高桥是清出任藏相。
高桥采取了低汇率、降低利率和以管理通货制度为前提的公债制度。作为主要手段,高桥推行积极的扩张财政,大规模向军事和公共事业投资。
日本军队的军备改良费在1933年列入预算时的数目为2.3亿日元,之后每年递增,到1936年共计支出13。3亿日元。军费的急剧增长给正在经济萧条中挣扎的重工业部门带来了新的需求,重工业的生产额与制造工厂的纯利润大幅增加,膨胀起来的军费开支成为日本经济摆脱危机的杠杆。
军费的增加对长期不景气中的重工业、化学工业等部门来说,犹如一支强心剂,带来了类似一战时期的“军需景气”,而另一方面也改变了日本的产业结构,加大了重工业所占比例。随着以军需为主导的重工业化的发展,出现了新兴财阀,他们与军部保持密切关系,加速了日本经济军事化的角度,为日本发动大规模的侵略战争做好了经济上的准备。
在增加军费开支的同时,为救济农民、稳定农村,1932年高桥又提出了旨在救济农村的时局匡正事业案,以作为失业对策的公共土木事业为中心,以整顿农户负债和扩充农村金融为目的的各种措施所需要的经费。
以军费、重工业投资和土木公共工程基础设施投资为支柱的高桥积极财政政策,开始时的确发挥了恢复日本经济景气的作用,在工业方面,1933年日本就先于世界所有国家从萧条中摆脱出来,景气恢复到危机前的水平。高桥由此被称为“日本凯恩斯”。到1930年代中期,日本的工业能力较一战之初膨胀了6倍,但这些成绩都建立在赤字财政之上,只是依靠高桥是清的个人声望和魅力通过超常规的货币政策苦苦支撑。
但“忠君爱国”愤青看不到这个问题。日本率先走出大萧条的经济危机成为他们的又一管兴奋剂。在他们看来,美英等国仍旧陷于经济危机的泥沼,说明西方世界已经日薄西山,实力大损。而日本看起来的率先走出危机正说明日本快速壮大崛起,正取代西方在世界上的主导地位,各种虚幻的优越感和自夸日本伟大的自恋让他们以为取代西方领导世界的前景已经唾手可得。
乘着大萧条经济危机导致的美英产业不振,日本借机抄底,大量引进原本得不到的西方先进技术,工业能力也在引进模仿之后有了相当进步。如三菱公司剽窃惠特尼的“黄蜂”航空发动机技术,造出了号称自主研发的“金星”发动机,装备日本海陆军如下饺子般生产的新锐战机,号称“日本心”。
一系列来自剽窃抄袭的“军事科技大发展”让日本国内鼓吹对外扩张的“忠君爱国”愤青们如打了鸡血,自以为在军事科技上已经赶英超美,对美英开战不在话下了。
真正的问题高桥是清自己清楚。高桥积极政策的来源不是源于税收,而是几乎全部依靠发行公债的赤字财政。这种依靠通货膨胀来恢复景气的政策,并没有使税收增加,而如果财政继续这样膨胀下去,将有出现恶性通货膨胀的危险。
同时,公债的消化也越来越困难,因为成功地使公债在市场上得以消化的银行游资,随着景气的恢复而逐渐消失。军需企业生产规模不断扩大,对资金的需求增加,银行手里的资金开始减少。游资的减少引起利率的提高,从而使维持公债价格变的困难起来,并加大了公债消化的困难。
到1935年日本公债余额已达98亿日元,高桥认为如果公债超过100亿日元这条线,日本财政就会出现危机。因此高桥提出了公债渐减方针。为了抑制通货膨胀,也必须要压缩财政开支。所以,高桥是清在抑制增发公债的同时,也提出要压缩军费开支。
而军部在“九 一八事变”后,政治上的发言权进一步加强,他们强烈要求扩从军备、增加军费,军费膨胀如脱缰之马,无法控制。要求压缩军费,无疑等于要求军部停止扩张,在“忠君爱国”愤青看来,这又是个和大日本帝国作对的“卖国贼”高官。
于是,高桥是清也上了“忠君爱国”愤青们的必杀名单。
1936年“二 二六事件”中,前首相、藏相高桥是清被杀身亡。这是第四个被“忠君爱国”愤青诛杀的首相高官。
在法西斯军国主义份子连续刺杀高官,制造恐怖气氛的同时,走向军国主义的日本政府也政府对思想、言论也采取了严厉的监控管制措施,甚至一些温和的自由主义、民主主义思想,也成为牺牲品。
1933年,自由主义学者、著名法学家、京都帝国大学教授泷川幸辰认为犯罪问题必须追究其社会根源,日本刑法中规定通奸罪只限于惩罚妻子,而没有对丈夫做同样的规定是有失公正的。泷川的观点被右翼攻击为不符合国体的“赤化思想”,在文部省的压力下,被迫辞职。结果京大法学部全体教授随泷川一起辞职,致舆论大哗(泷川事件)。
1935年,另一位著名的自由派宪法学者、东京帝国大学教授美浓部达吉否认天皇是统治国家的主体,主张治权属于“法人”的国家,天皇只是作为国家的最高机关而行使治权(即“天皇机关说”),遭到军部指控。他们动议政府发表所谓“国体明徵声明”,给校方施加压力,美浓部被迫辞去贵族院议员职务,其著作也遭到禁止发行的处分。
随着经济萧条的加剧和日本国际环境的日益险恶,言论空间越收越紧,内阁、军部均有专设部门专事言论管制。“卢沟桥事变”后,内阁情报部沿袭陆海军省报道部的先例,每月召集名曰“杂志、出版恳谈会”的例会,参加者均为各大出版机构、新闻媒体的编辑责任者。会上,从对“问题内容”的删改、“调整”通报,到希望以媒体、出版社的名义“自行编纂”的指导性内容要求,到对不符合规范的内容的“建设性批评”,对编辑事务全面干预没商量。
直辖内务省的“特高课”(特别高等警察课)是恶名昭著的思想警察组织,跟踪、“喝茶”自不在话下,对被认为言行“出位”的自由主义作家、学者、新闻记者,不惜动用绑架、酷刑,甚至肉体消灭的极端手段。而所有这一切迫害,都是以《治安维持法》为武器,以维护“国益”和“稳定”的崇高名义,在光天化日之下“合理合法”地操作、实现的。在这种意识形态部门、国家恐怖机关和军部组织机构叠床架屋,彼此间利益协调、情报共享、相辅相成的立体化作战的攻势下,从“九一八”事变前后至战时,日本铺设了举世罕见的新闻出版检查体制,密如裹尸布。在日本全社会布下了法西斯军国主义的宣传牢笼。军国主义分子的上位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在这一连串赤裸裸的国家暴行的背后,始终贯穿着法西斯思想家的“革新”逻辑(如北一辉的《日本改造法案大纲》),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的法西斯组织(犹存社、行地社、一夕会、樱会等)及被国家主义思想洗脑的一代热血“忠君爱国志士”的崛起,则构成了这种选择的社会基础和内在动因。
临门一脚最终到来。1933年3月军部压制了一部分重臣和政府上层官僚的稳重论建议,以国联不承认满洲国为借口,退出了国际联盟。在军部的主导下,又相继废止了华盛顿、伦敦两个裁军条约,大肆扩充军备,使日本在国际社会越发孤立。对此军国主义分子摆出与世界对抗的架势,试图以他们的意志重新安排世界。
他们认为“我国产业立国基础薄弱……因此为打开这一困境必须向海外发展”。在他们计划中,一厢情愿而蛮横地将东亚视为自己的原料来源地和商品输出市场,试图建立起一个以日本为核心的区域经济循环,这就是“大东亚共荣圈”。一旦中国不接受这一安排,则断然动用武力占领。
但对英美的科技以及高端工业制成品和原油的依赖,注定了这种依靠武力的贸易保护经济政策必然失败,因为这种单边保护必然引起英美对应的遏制。
而英美的反制措施,反倒成为“忠君爱国”愤青鼓噪军国主义的助力,将一切问题推给“西方阴谋”、“亡我之心不死”,成为印证法西斯军国主义正确性与动员迫切性的证据。将事态推送到更加紧张与对立的状态。
最终以1936年的“二 二六兵变”为标志,法西斯军国主义在经历了数十年的培育土壤、播种发芽,迎风成长之后,终于入主日本中枢。兵变双方的“皇道派”与“统制派”不过是同样信奉法西斯军国主义的两个群体,区别仅仅在于“皇道派”主张“天皇亲政”,主张“清君侧”,不要政府;而“统制派”则主张对政府施加压力。
“二 二六兵变”的结果使陆军内部形成“统制派”独揽大局的局面。对于权柄在手的青年法西斯军人来说,改造国家与社会的机会到了。由此,日本全国正式被改造成为军国主义国家。
多年后我们最追究它的起点的时候不难发现,日本在近代不彻底的近代化已经埋下了这条路的起点,经由一系列的复古、煽动、欺骗、洗脑、野心的膨胀,自欺欺人的维护虚幻的自大,最终将那没能彻底近代化的的落后的恶发挥到极致,酿出军国主义的苦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