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文科博士,在很多人眼中是不折不扣的弱鸡,奇葩,百无一用。
还记得我第一年读博士的时候假期回家,就深刻体会了来自家庭和社会深深的关怀——
从小看着我的姨妈来家里看我,关切地问我:
“那个谁,就是以前你读小学的时候守大门的那个大爷的孙儿,读大学读了一半谈恋爱辍学了,后来自己学漫画,现在在做游戏,月入两万,今年都当爸爸了。你还在读书啊? 你啥时候毕业啊?”
和初中同学一起吃饭,同学们都工作了几年,开着车,带着家眷,抢着买单,然后怜悯地对我说:“你还没有经济独立,很不容易,我们请了,我们请了。
连爹妈都很迷惘,见到别人家的小孩子,就疯了一样去逗,去抱,去养......假期就回家一个月,一大清早起来,自己老妈不见了,跑去买菜做饭带侄子去了......
也少不了恶意——
假期受老上司,教学总监的邀请,回培训中心代课,本科毕业就下海的经理礼节性地出来和我寒暄:“你在读文科博士啊?哦我也是你这个专业的,我们这个专业的博士都有读的价值啊?毕业不就是失业嘛......"
貌若天仙的妹纸,假期里拼命地约我,但是就是不谈婚论嫁:“我晓得你将来可能会很好,但那是将来,现在我坚决不谈异地恋,你就.....好好地,等你哟!” 后来妹纸跟着国内一帮渣男搞得来未婚先孕......
唯一有点安慰的是,那个假期教了一个VIP,她在一家公司做行政,很有钱,我们说到钱这个事,她说了一句话令人印象深刻——
穷人和富人在未来是一样的,燕窝鲍鱼穷人努力点的话,想吃也能吃上,只不过是个把次,其实富人也不可能天天吃,吃多了会吃出病,反而觉得粗茶淡饭好。然而富人们冒的险,操的心,普通老百姓可能又担负不起那么大的压力。
当时,我可能还不能太体会其中的内涵,因为当时的我除了学历,穷得一无所有。
还记得那一年,我明明是兴致勃勃地申请上博士的,也是喜气洋洋地回家和大家分享的,但是假期结束踏上飞回欧洲的飞机的时候,我的心是凉透了的——
那些公派的人宝贝儿一个月1000欧,人家都是大科学家,今后是要回国提供生产力的,哪怕他们中间还有很多人在考虑如何发挥聪明才智钻制度的漏洞——既要拿钱,今后也不回国效力,相比之下,你这种天天泡在资产阶级腐化堕落意识形态前沿海滩里的下流反动学术苗子,和什么尼采,福柯、维特根斯坦、王尔德搅在一起,是不是要与现代的集体的主流文明作对,都还是需要考量的。
朋友们是难以理解你的——哦我们都在上班你在旅游你在装逼你今后回来还要拿学历压我们......亲属们是难以理解你的,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这么大,嘿,结果你不繁殖!你看人家隔壁都生了一窝了!
一个深秋的早晨,当航班在一片金黄色的忽闪摇曳的城市灯火里落地的时候,我大口大口呼吸着清晨的空气,透过圆形的廊桥舷窗看着巴拉哈斯机场积水的停机坪,看着天边粉红的朝霞,这异乡的土地是那么冰清玉洁,以至于高冷得难以亲近,然而在内心深处我却告诉自己——安心此处,便是吾乡,事业,家庭,爱情,哪怕我一无所有,也再也不要回去忍受各种的阴阳怪气!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埋头苦读,既然是苦读,苦和读便是主题,挣钱和享乐与此无关。
这些年欧美都不景气,读个文博士,爹不疼,娘不爱,不但没有钱拿,还要倒交学费,半工半读自然是少不了的,除了上课,Seminario,写论文,大多数走上了这条路的博士僧还要出去打工攒钱,翻译,带团,代购,卖饭,教小孩,做广告......什么都干过,清苦的日子自然也过过。所谓清苦,大概就是有时候兜里摸出来几个钢镚儿,发现下午多喝了一杯六毛五的咖啡,于是零钱差了差几欧分,买不起一张公交车票,只有顶着十一二月的寒风,步行回家;大概就是一年都不用手机,或者买了手机不插卡,到处蹭公共wifi,只因为交不起月租;不过我还算好的,有一次遇到一个学长在图书馆写论文,每天喝自动饮水机里免费的冰水,拿食堂免费的面包,将就了一个月。还经常听说有一些学弟学妹因为交不起房租,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寄宿好友家客厅的沙发......
从来没有人给我们说过读博士是一种物质上的享受,也从来没有人给我们说过,读博士是为了今后物质上的享受。可能只是神旨暗允和命运安排,让我们自愿走上了这条虐心虐狗的道路,然后在这条布满荆棘和悬崖的曲折小路上慢慢去寻找人生的乐趣。
然而,读起来我才发现,以前的几十年我都是个死人,真正美妙而有意义的人生,大概应该从这个时候才正式开始。
读博士期间认识了朋友子阳,他是在国内做了一段时间待遇优厚的公务员之后,辞职出来读书的。出来的时候,比起同龄人,念书的年纪已经算不小了。然而,他读的却是人类学,从本科学起。不要说国内,就连这边的很多人类学大师自己都觉得,学生学这个,今后是不要想找到工作的。
语言过关后,他一边读本科,一边利用业余时间考了红酒品酒师的资格证,然后凭借自己的本事,在一家酒行打工,到了他大四的时候,已经可以把人类学和红酒两门学问融会贯通的理解和表达了。
还记得有一次邀请他来家里吃饭,他选了一瓶酒,大家一面小酌,一面聊天。从古希腊的狄俄倪索斯,到耶稣的血液,到中世纪古堡的僧侣,到勃艮第横跨大海和森林的沙丘,到加纳利火星基地似的火山鱼鳞坑......一轮一轮的觥筹交错,一段又一段精彩经历,宾客们仿佛找到了曲水流觞的意境,又在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里微醺。
那天通过他我们第一次听到这样一种说法——美国橡木桶酿出来的酒就像美国女人,炙热奔放,个性张扬,法国的橡木桶酿造出来的酒就像法国女人,优雅含蓄,内敛浪漫。
其实对于一个十足的外行来说,一款酒终究是一款酒,哪有那么神奇,而对于大多数装逼摆谱的人来说,炫耀一瓶酒的价格、标签、产地,例如“喝不完的82年的拉菲”这样的噱头就足够了,谁真的在乎那些精确到每一颗味蕾的变化?可是那天,当我们听完道理,端起杯子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带来的“法国女人孕育的西班牙佳酿”刚刚入口的那一会儿丝滑温柔,仿佛一小颗生长于里奥哈河谷里,沾着白霜的鲜嫩丹魄,自然而然,滑落咽喉,这是明显区别于一些美国桶酿造出来的佳酿在入喉的那一刻释放的一丝丝热辣的味道的。那种搞懂道理之后体会出区别的惊喜,就是朝闻道,夕可逝的酣畅淋漓,令人一辈子都记忆犹新。
国内有土豪邀请他去喝酒,骄傲地向他炫耀自己的窖藏——这瓶十几万刀,那瓶又是世界第一。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诚恳地对土豪说:“就你现在这功力。这舌头啊,我给你推荐几款十欧以内的酒,可能体验都比你这些金山银山好!”
土豪在听着他的故事以及对口味的诠释,认真品尝了几款真正适合自己的尺度而不单纯只是奢靡华丽的普通佳酿以后,五体投地,眨巴着机灵的眼珠子对他说:“哥们,我给你投个一千万我们去搞个酒庄吧,一切都听你的。”
谁不想一夜暴富?更何况是做自己喜欢的事,然而子阳却婉言拒绝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还不到时候,我就是爱这个东西,现在要潜下去,我这辈子能把西班牙的酒搞清楚,就是最幸福的事!”
这小子狡猾得很,他知道,无价之宝就像那落地生根的葡萄,就是那吸天地之精华,聚日月之灵光的百年的老藤,哪里是一千万就可以买断的呢?当他脱掉靴子站在沙粒,粘土与石灰岩混杂和田地里,像征服者发现了黄金一样狂欢雀跃;当他在地下十米的酒窖里,和才获得了高分评级的酿酒师喝得没有了界限,然后夸下海口,在布满薄灰的玻璃罐子上签下自己预定的名字,就像看上了心仪的姑娘,先取得她老丈人欢心一样;当他为了一瓶酒,和世界最顶级酿酒师抬杠,说不懂的分享的人,即使再好,也算不上顶级,以此打动对方,买到限量的样本......那些感受,哪里是直接兑换成钱就可以衡量的呢?
还记得子阳告诉我,葡萄喜欢贫瘠的地方,只有贫瘠的土地,才能促使它的根系拼命地生长,去寻找水分和养料,拓展生存的空间。而每一株葡萄之间的距离不能过宽,这样它们会因为资源的富足和失去竞争力,同时又不宜过窄,那样残酷的绞杀会影响发育,只有恰到好处的黄金比例,才能孕育出世界上最好的藤,最棒的田,最合适的果实,最甘醇的佳酿。而养葡萄,酿酒的人,需要甘于贫瘠,甘于寂寞,需要挽起裤脚,亲自下田,需要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和评价,甚至需要和老天爷斗智斗勇,最后,甚至是终其一身,耗尽家财和生命,只为在葡萄最美好的年华,把它最精彩的口味,定格在那一刻,萃取到玻璃瓶里,或是深藏于地窖,或是沉入潜入海底,当有一天人们打开它的时候,喝到的,是一段岁月,是匆匆逝去,不再返回的酿造之年的美好光景。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的内心激情澎湃,因为我知道,有一个疯子。和我一样,在“执迷不悟”的道路上渐行渐远。那么,我还孤独吗?
很快,我就博三了,积累到了博三,财务上已经比较宽松,感觉在今天这样一个密切依赖分工合作的社会,只要认真负责去做任何事情,都能赚到钱,这个世界不缺钱,只是大家都太急功近利,只是欠缺靠谱的工匠精神。不要说社会对不起你,不要说同行排挤你,大家都在人生的舞台上表演,只有用心,才能取悦观众,其他的一切包装和噱头,最终都不能也不该本末倒置,颠倒黑白。
同时,财务宽松一点以后,我也慢慢发现,在这个世界上,钱和权力,确实可以帮助人获得很多令人快乐的东西,钱是一种媒介,而媒介是人的延伸,有了钱你就可以随意种草,割草,你就可以体验任何你想体验的东西,你生命的深度和广度就有了无限扩张的可能。然而,钱多钱少,除了和个人努力息息相关,更大程度上也取决于无常,浩浩商海,起起落落,有很多事,不是你可以决定的。
有一次,经人推荐,受到一群老板邀请,去评估一个项目,主要是大老板们不堪案牍劳形,需要一个人专门负责广宣和文案。
这些老板大概都是二三十年前的移民,那时候,还没有吹泡泡,还有没次贷危机,还没有蝗虫一样的移民,中国人勤劳,节俭,智慧,所以他们在欧洲这块曾经富庶又文明的土地上,赚起钱来,就像启动了联合收割机一样。所以,到了今天,各个都是钱多的来没有地方烧的主,家里真的是非别墅不住,一个大奔上班,一个宝马买菜,一个丰田旅游爬山,一个保时捷吹头发......
其实我觉得老板们都不难相处,直来直往,简单粗暴,出手大方,随时带着某种豪放的喜感,经常是话说不清楚的时候,就直接拿出钱来排桌上......其实这样的生活也是挺酷的。
那一天,我们去到了一家关门好几年的餐厅,甲方老板是华二代,负责帮老房东出手这家餐厅,乙方老板也是华二代新贵,负责评估这家餐厅,而我负责评估,取样,出谋划策。
虽然说是公事公办,但是当我真正进入老屋的那一刻,颇为震撼。看得出来,老主人过去一定深爱着这家店,为她付出了自己毕生的心血,每一个细节,每一处布景,都彰显着昔日的辉煌和热闹——这是一家斗牛主题西餐厅,玄关处有帅气的青铜雕像,红白相间的廊柱撑起科尔多瓦清真寺风格的椭圆型拱门,高达两层的大厅里挂满了各种精美的壁画、奖杯和装饰品,厚重的彩瓷盘子来自于波兰,二楼玻璃橱窗里斗牛士礼服上的金丝还在壁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是曾今的冠军和明星最华丽的行头。
然而,这里的时间,仿佛在一瞬之间凝固了——咖啡豆还在咖啡机里,醋瓶还在木案上,菜单上还有大厨调整修改当日菜式的笔迹,大门口的留言簿上还有最后一位食客画的笑脸,可是时间就这样停止......灰尘,水滴,暗影......如同垂死的斗牛在轻轻呜咽。
我很好奇甲方为什么这么急于出手,据她说,老店主是个狂热的斗牛文化爱好者,以前他在做这家店的时候很受欢迎,然而有一天突然病倒了,他本来还希望身体恢复以后继续下去,然而从此缺没有恢复起来。他的医生朋友作为投资,盘下了这家店,没想到这些年经济不景气,不得不找财大气粗的中国老板转手。
乙方的老板看了半天,觉得餐厅虽好,可是成本太高,只是当年的装修费都150万欧,月租至少要两千,相当鸡肋,于是他们有人问我,能不能把这个店搞一搞,卖点火锅麻辣烫......
我不能想象在公牛牛头下的木桌上,那波兰瓷盘子装着老妈兔头,串串香,一群杀马特小青年在喝廉价的鸡尾酒是一副什么场景,或许就像梅兰芳老爷子也不能体会在京剧舞台上跳脱衣舞是一种多么和谐的场面一样。
卷帘门落下,只是一地的尴尬......
原来乙方老板们并不傻,他们早就知道甲方这个餐厅鸡肋,只是看好了餐厅背后另外一个项目——一个位于郊外的猎场。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我们驱车前往打探,在离王室行宫不远的山谷里,有个静逸古老的庄园,里面养着各种花木,有新鲜的橄榄,还有娇艳欲滴的杨梅。
肥美的草场里是斗牛和骏马。
一个长长的地宫绵延几十米,里有酒吧,酒窖,舞台。
而地宫尽头是一座小型斗牛场。
西班牙的年轻人们来这里骑马,打猎,烧烤,非常惬意。一经打听才知道,庄园主很大方,这里向所有人开放,骑马两小时也才20欧而已。
主人的助手很热情的向大家展示自己的家当,上至获得了冠军的赛马,下至车库里的老爷车,我认出来一辆劳斯莱斯,貌似还有一辆戴姆勒。
然而对这些,老板们或许并没有太大兴趣,甚至连马都来不急骑一下。因为难得跑一趟,他们必须认真核算——究竟要怎样才能一口把这个产业吃下来,然后拿它来赚钱。而且还要哦哟最大化。不能让他人分了好处,占了便宜。
我其实理解老板们多年商海沉浮,生死拼搏换来的教训,你死我活养成的习惯,然而站在青翠的橄榄树下,呼吸着郊外新鲜的空气,我不得不感叹,如果谁都想利益最大化,谁不愿意退后一步,充分理解,通力合作,本着奉献在先,让更多人获得对这里美好体验的宗旨,只是互相算计,互相压榨,互相争夺,互相提防,那么最后谁也不会有实力把项目做起来。
最后,不出所料,老板们开启了无休无止的会议模式,争执模式,冷战模式,谍战片模式......项目石沉大海。我最终离开了他们,却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于我而言,并不需要去拥有这个庄园,但只要博闻强识,掌握信息,摸索而去,拜访上门,那么20欧我还是给得起的。于我而言,或许像一个游客一样,去享受庄园主经营多年,乐意与人分享的这份奢华,体验一天快乐的骑行,比起拥有整个马场,要快乐,满足,丰富得多。
其实我并不是想说不能挣钱的甘于清苦的学者就比能挣钱的老板高贵,有钱的老板反而丑陋下贱,这种观点很偏激。老板们血战商海,一天到晚你死我活,尔虞我诈,那也是需要先天强劲的脑力和体力的,荤段子,废话,笑话,马屁话,没用的话说来就来,见到不同的人下不同的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欠了几个亿又哭又闹装疯卖傻夜里回家还要安心睡觉的本领和心肌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而大专生拿得多,可以是入行早,可以是专业好,可以是付出多,人家又不是天天睡在床上就把钱挣了,所以有什么好比较的呢?
无所谓高低贵贱,只是看你愿不愿意选择并承担一种特定的人生。
不要天天把财务自由挂嘴上,什么都是等我财务自由了怎么怎么,一个人精神不自由,不独立,永远不可能财务自由。
你以为一个月有几千工资就是财务自由?
你有工资了,你还得上班吧?你的工资是你拿时间换的吧?
你不想拿时间换?可以嘛,你存钱嘛,几年之后通货膨胀了,你存的钱就是废纸了嘛。
你很聪明,你买房了嘛,买一套自己住嘛,好要买一套保值嘛,等你还清了房贷大半辈子也就过去了嘛。
哦你很厉害,二十岁就靠自己拼搏有房有车了嘛,你又想后代也像你一样嘛,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嘛,读贵族学校总要花钱嘛......
你为了防止变老总要花钱保养嘛,老了总要看病吃药嘛......
你以为每天什么都不干,只靠收房租就叫财务自由?按照经济学的理论,这叫剥削,一个社会如果人人都想着收房租,那么资本不流通,创造力消失,阶级分化加大,这符合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基本条件。而从人类学,心理学的角度上讲,一个人的生活如果只剩下了收房租,那么贪婪和空虚会带来无尽的糜烂。
于我个人而言,财务自由就是成功学最大的骗局!那是吃完了鸡肉的既得利益者用牙慧随便熬制的鸡汤和麻药,因为在一个人和人相互影响,紧密关联的消费社会,要想财务自由,除非你死了,或者进山当猿猴了。事实上很多很多人被财务自由这个所谓的希望绑架和压迫了一生!心甘情愿地被奴役和欺骗了一生!只有到了出垂暮年,才发现自己面对通货膨胀,癌症,死亡束手无策。
夜深了,我只是突然看到这个问题的,脑子里装着好多故事一刻间想要蹦出来,前面这些故事或许有些词不达意,或许只有懂的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有钱是可以买到快乐的,这是真的,但是有钱并不等于会让自己快乐,自在。对于漫长的一生来说,让自己专注于某一件事,快乐,自在下去,或许才是最最宝贵的吧。而我相信,知识,是让我学会自在,通向自由的砖石,求知的习惯,可以为我提供在前进的道路上获得发自内心的自信,尊严,平和的无尽动力。
在我就要毕业之前,非正式月收入最高的一段时间一度达到了10K, 靠我热爱的写作和其它稀奇古怪的本领,靠知识,经验。10k的日子过得不算大富大贵,但是安稳自由。
有了钱以后我可以买几欧一罐的茶喝了,虽然不可能当水喝。
不想做饭的时候,我可以去尝试各种餐厅,即便是米其林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不是天天吃。
我可以有更多机会聚会,见更多的朋友。
可以买格子家的衣服,其实反过来标签上不是中国就是摩洛哥。
可以偶尔任性,买几克的松露品尝,打车去学校,网购一张100欧的探戈唱片,买一把Fox的伞刻自己的名字......
老天爷,我真的会更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体验机会的,我不会去拿雪碧兑水,不会把伊比利亚火腿往火锅里扔,不会拿铁勺子去挖鱼子酱(在背后吐槽我装逼的那一位,鱼子酱那么贵,一次就吃一勺,用金属勺子挖了以后会破坏剩下整盒的新鲜度和口味,所以不用金属勺子并不叫装逼,只是为了不浪费,如果这你都可以吐槽,只能说明你把无知当成了高贵。并且心中随时都觉得别人在装逼。)......还会更珍惜那些无所谓贫富贵贱,永远支持你,信任你,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为你买单,在你失魂落魄时为你打伞,在你拔剑四顾时陪你打发时光,和你一起等待黎明的人。
其实回头想想,那些以前我追求的遥不可及的高大上的物质,到手之后也就是那样,欣喜和满足只有那么一阵子,然后就被空虚和贪婪掩盖,变成攀比和炫耀,然后就被物欲所吞噬。
最好的状态,还是莫过于无欲则刚,你说我有用没用,有钱没钱,我已经无所谓。自己支配生命和时间,不被任何人左右。
在收入稳定的日子里,我没有去挥霍,其实挥霍起来很快的,我有个学生去赌场,一天输掉一百万,被人追杀回中国......
然而只有你踏踏实实地挣到了钱,也任性过,体验过,才会明白,人生不过如此,如果不轻言放弃,那就只是早晚的问题,只要你不放弃,只要你坚持去做一个有用的人,去追求你的最爱,那么老天爷也不会放弃你的,和生死相比,活着,努力,活得好,是多么简单直接的诉求!你的尊严,体面,没有人可以剥夺!如果有人胆敢践踏,你则应当用生命去捍卫和反抗!
人一辈子好短哟,我不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光鲜亮丽的商品,一个没有尊严的奴隶,一个繁殖的机器,这不是说我没有勇气去面对社会,自力更生,而是当我面对不公平,不合理的游戏规则以及白痴老板的时候,可以有资格,有条件,有智慧优雅地说:“不!”
在雨过天晴的日子里去公园里摘蘑菇,
在阳光灿烂的午后,靠着罗马松坐一下午,等太阳落山,
亦或是把自己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来自葡萄牙的竹藤椅搬到略有些狭窄的阳台上,泡一壶川宁,放一张虫胶碟到手摇留声机上,翻开一本法语的Le Rouge et le Noir。
这真的要不了多少钱。
然而我真的希望,这样简单的时间循环,可以成为永恒。
哪怕此生我只能活小半辈子,我也希望天天都有精神的高潮而不是物质的缱绻,我相信,对于精神的高潮这个东西,合格的博士这个物种是可以有能力自产自销的。那就像禁闭室里的安迪,他脑中有莫扎特,有涤荡灵魂的《晚风拂过树林》,就像巴尔的摩精神病院地下室里的汉尼拔,他墙上有素描,有令人魂牵梦萦的佛罗伦萨。
2018年12月13日,毕业!
不妨再拓展一下这个问题吧。
在各个学校里,应该都存在着这样一批老教授:粗茶淡饭,生活简朴,一身穿了十几年的衣服,天天蹬着一辆破自行车过着实验室-教室-家三点一线的生活,但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但总会有不知道处于什么目的的年轻人会凑过去问:你看看你搞了一辈子学术,现在生活质量还这么低。我年纪轻轻却腰缠万贯,豪车美女,山珍海味。你这一辈子图啥?有什么生活幸福感?
这时老教授们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一个小学生过来问你:你看看你上班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有我一个小学生拥有的溜溜球多,你的生活有何幸福感?
我是博士,体验过一把区块链暴富暴穷过山车,对工资那点钱已经淡然,他大专每月赚个五六万又能如何,跟我2017牛市三个月翻一百倍能比吗。
我目前在找工作,目标每月几千块钱活得下去就行(坚持反脆弱原则,坚决拒绝那种八年服务期百万违约金的二本),有余钱左侧买入准备下一轮牛市则更好。
人类的大脑实在太神奇了。
我出生以来,它24小时不间断工作,但却偏偏在考试的时候,大脑会猛的开始循环播放各类沙雕歌曲。
不会的题越多,想起的歌词越多。
题目越难,想起的歌词越沙雕。
“人情畏死,众人以死奉王,此天授也。“——《旧唐书·尉迟敬德传》
这个问题下面竟然没有人提尉迟敬德吗?
著名的“三次救主”了解一下?
第一次,李世民征洛阳期间亲侦敌阵猝遇单雄信,尉迟敬德横刺之落马:
因从猎於榆窠,王世充出步骑数万来战,贼将单雄信恃其骁悍,领骑直入,以趋太宗。敬德乃跃马大呼,横刺单雄信,中之。贼徒稍却,敬德翼太宗以出围,因率骑兵与王世充交战数合,其众大溃。擒伪将陈智略等,获排槊兵六千人。——《册府元龟·帝王部·推诚》
第二次,河北对阵刘黑闼期间,李世民为了营救李世勣身陷重围,尉迟敬德率领敢死队破围而出:
又从讨刘黑闼于临洺,黑闼军来袭李世勣,太宗勒兵掩贼,复以救之。既而黑闼众至,其军四合,敬德率壮士犯围而入,大破贼阵,太宗与江夏王道宗乘之以出。——《旧唐书·尉迟敬德传》
(李世勣:真正的名将敢于直面最黑的黑历史,“发现我的笑容成长在你哭泣里”就是写给我的没错。)
第三次,在玄武门当天射杀了正要勒住李世民脖子的齐王元吉。
太宗所乘马又逸于林下,横被所繣,坠不能兴。元吉遽来夺弓,垂欲相扼,敬德跃马叱之,于是步走,欲归武德殿,敬德奔逐射杀之。——《旧唐书·尉迟敬德传》
嗯对,之后“擐甲持矛”地去“保护”李渊的也是他,这个地球人都知道就不说了。
要说有什么“遗憾”的地方,大概就是不太符合题目中“无论兴衰”的要求,因为李世民没有给过尉迟敬德衰败的机会。
只有当唐军众将都怀疑尉迟敬德投降的诚意时,李世民会将尉迟敬德引入卧内,对他说:“大丈夫以意气相期,勿以小疑介意,寡人终不听谗言以害忠良”;
当尉迟敬德果真救主报恩,李世民会在战斗结束憩于古丘的间歇,对他说:“天诱我意,福善有征,何相报之速也”;
当闲来无事,李世民与玄甲军众将漫步汜水滨顺便考察敌营时,会独独对尉迟敬德说:“吾执弓矢,公执槊相随,虽百万众若我何?”
——贼见我而还,上策也。
惜字如金的史书从未记载那天天气如何,但是每次看到这句话,脑海里浮现出来的,一定是一个晴朗得可以奋衣而云翔,回雕戈于日光的四月天(别想多,真的是阳历四月。)
以及,当尉迟敬德回朝之后遭人构陷,被高祖李渊“下狱讯验,将杀之”,李世民会不顾自身亦处于猜忌之地,跑到高祖面前去“固谏”,终获保释。
这大概就应了那句著名的心灵鸡汤:没有人值得你为他去死,因为值得你为他去死的人是不会让你死的。
不过呢,在尉迟敬德的生平事迹中,最为传奇的不是三次救主,不是背锅逼宫,而是一场“无关生死兴衰的小事”:
王世充兄子伪代王琬,使於建德军中。乘隋主所御骏马,铠甲鲜华,出於军前。太宗眄之曰:“彼之所乘,真良马也!”敬德曰:“请往取之。”因与高甑生、梁建方两三骑直入贼军,擒琬,引其颈、持其肘以归。贼众无敢当者。——《册府元龟·将帅部·勇敢》,并《旧唐书·尉迟敬德传》
没错就是这个虎牢关决战当天「阵前夺马」的故事。
之所以说这个故事最为传奇,是因为:
战场厮杀,是将军之职;
临危救主,是部下之命。
“阵前夺马”属于哪一种???
若说“两军对阵,气势为先”吧,然而先声夺人可以有无数种方式,比如窦建德派人来“请选锐士数百”先小试一个回合的时候,就可以陪他玩玩嘛!何必非要选择如此高难度如此挑战想象力的玩法?
这就好比什么呢?
最初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值红得发紫的小甜甜布兰妮刚刚发表了《Oops I did it again》(暴露年龄系列)。其中间奏部分有一段对白是这样的:
当年尚不能理解歌词的我,听完之后满脑子就记住了这一个经典句型 "Oh you shouldn't have~~~"
你品,你细品。
“岂可以一马丧猛士?”——李世民如是说。
实际上心里是不是甜到爆炸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也很能理解为什么后来尉迟敬德会变得那么轴,直至在国宴上因为座次问题当着李世民的面大打出手。
天下太平已久,那一段“只要敢冲上去干仗就能牢牢占据主君身边最重要的位置”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李世民再也不需要尉迟敬德为他栏枪夺马了。
这对于当年主君亲口盖章“天下有我们两个人就能搞定”犹在耳畔的人来说,的确很失落吧?
好在后人并没有忘记尉迟敬德。
北宋名臣田锡在其《鄂公夺槊赋》中用一句「非太宗不能得我之死力,非我不能赴太宗之指踪」高度概括了尉迟敬德的一生。直到现在这种认知依旧是大多数历史爱好者心中对尉迟敬德的形象注解。
这是某著名直男引战论坛前几天搞的投票贴,尉迟敬德如果泉下有知,想必会非常开心。
利益相关:第24届生竞国赛选手,银牌退役。
照这个说法我怕是被一只小龙虾挡在了北大的门外,真是呵呵哒。
媒体为了流量不要节操,寒的是热爱生命科学愿意在课业本就繁重的高中投入大量时间精力去学习的竞赛选手们的心。我们勤勤恳恳看书刷题做实验,秉烛达旦全年无休,却被一句轻飘飘的戏谑抹杀所有努力,这TM怎么能忍?
至于那些所谓权贵二代的阴谋化言论我想说,学竞赛买书做实验集训可能确实需要一点点财力支持,但学习方法因人而异丰俭由人,过五关斩六将的考试凸显的也是实实在在的能力,与家庭背景毫无扯上关系的可能。脑残和喷子们不过是看到了一个爆点,让他们自己高潮去吧。
PS微博用户财经太极猫在此前的南大支教事件中就发表了很多不良言论,这次又出来蹦哒,看到的朋友烦请顺手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