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手在世界战史上早已有之,但在朝鲜战争之前,各国军队都只将少数狙击兵进行的这种猎杀行动作为一种补充战术,像中国军队在朝鲜战场上这样,将其作为一种群众性的、带某种战略色彩的大规模狙杀运动,是世界战争史上前所未有的。
这种争取战略主动权的狙杀行动一直活跃到整个战争结束。
一九五二年五月间,坑道工事的形成为狙击活动提供了可靠的保障。有了坚固的工事,狙击兵们就不怕敌军炮火报复了,战线上顿时枪声四起。据说开创这种运动先例的,是四十军一个出了名的二杆子愣头青副连长徐世祯。
徐世祯在黄鸡山前沿阵地看见对面的英军士兵在阵地上唱歌跳舞,对着我方阵地拉屎撒尿,这个不挡路的石头都要踢三脚的副连长恶从心头生,决意非犯回“不随意开枪”的纪律不可,端起一杆苏制“水加珠”步枪,“砰砰砰”一天就打死了七个英军,吓得对面的英军从此比兔子还老实。
嘿,这下不得了,上级首肯了徐世祯的做法,中国军队那些枪法精准的射手们纷纷端起枪干开了。
没有几天,联合国军的士兵们就给打傻了。他们在阵地上只要一露,头就得吃上一颗不知从哪儿射来的要命子弹,甚至是一颗忽然怪叫着落下的炮弹。
那些中国士兵们正拿他们当活靶子,攒着劲儿拿他们的性命立功!以前联合国军从不做工事,靠坦克挡着就行了,现在可不敢那样干了。
美国兵、英国兵、韩国兵纷纷咒骂着挖开了工事。挖了工事也不管用。总得离开工事吃饭喝水、拉屎拉尿吧?只要一出工事就性命难保!
个把月后,联合国军的前线士兵们昼间活动全线受制,连吃饭喝水都发生困难,屎尿都只敢拉在空罐头盒里往工事外扔。
这是当时朝鲜战场上的一大奇观。联合国军士兵惶惶不可终日,士气终于降到朝鲜战争中的新冰点,而对面中国阵地上无数的狙击英雄们则扬眉吐气,争相立功。
打得最漂亮的是二十四军一个名叫张桃芳的青年战士。张桃芳有一种天生的“枪感”,是个不折不扣的“神枪手”。
据说他最讨厌使用瞄准镜,只喜欢用准星射击,他由此成为世界战史上最闻名的几个不用“枪瞄”的神射手之一。
张桃芳初上上甘岭战场就一鸣惊人。当时他上前线还不到四个月,时年不满二十二岁。来到前线后,张桃芳被老战士们胸前的一排排勋章馋晕了,开始苦练射击本领。
当时中国军队正在展开轰轰烈烈的争当“杀敌百名狙击手”活动,张桃芳来了劲,连长喊吃饭都不来,成天趴在射击台上。
十八天下来竟用二百二十五发子弹要了七十名敌人的性命,差不多每三发子弹枪毙一个人,平均每天三至四人!
当时志愿军战果统计极其严格,打死一个敌人至少要两个旁证,被击之敌必须躺在地上至少十五分钟不能起身才算击毙。
二十四军军长皮定钧治军极严,怎么也不肯相信张桃芳这个战果,竟亲自跑到前沿观察张桃芳是否虚报战绩。
当时正好两个美国兵吵架,两人吵得忘了形,忘了志愿军狙击手的厉害,竟互相揪领掐脖从地堡吵到工事外面,张桃芳看着皮定钧说:
“我来给他们劝架。”
说罢,伸出枪管一扣扳机,一个美国兵立刻被打了个四脚朝天,另一个竟不感谢张桃芳给他出了气,吓得一轱辘就滚下了又高又陡的山坡。张桃芳不满地说:“真没礼貌,谢也不说一声。”
皮定钧见状大喜,当场奖了张桃芳一双皮暖鞋。现在他才信服了张桃芳的战绩。
皮定钧,人称“皮老虎”,毛泽东极为喜爱的骁将。国共内战爆发时,他率五千准备牺牲掉的孤军掩护李先念、王震所率中原主力突围西走。
他执行的是必死性的任务。当时毛泽东准备牺牲掉李先念、王震部队,李先念、王震又准备牺牲掉皮定钧部队,谁都不相信他能活着回来。
结果皮定钧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奇迹,他不但率五千孤军完成掩护任务,还在三十万敌军丛中横闯三省,半个月血战两千余里,终于将部队完整无损地拖出包围圈,从湖北冲到安徽,投奔了陈毅。
皮定钧由是一役成名(他的独立旅突围行动以后被写成了许多部小说,拍成了好几部电视),所部在中央都挂上了“皮旅”大名。这个独立王牌部队是解放战争中惟一转战过五大战略区的铁军。
一九五五年中国军队登坛拜将,军委定皮为少将,毛泽东看到皮定钧的名字时,大笔一挥,“皮有功,少晋中”,他就成为中国军队最年轻的中将之一!
皮定钧拍拍张桃芳肩膀:“好样的,到狙击手训练队去再学几招!”
慧眼识才的皮定钧希望张桃芳打出志愿军单兵杀敌新纪录,张桃芳也果然没有辜负军长希望。
两个星期学习回来后,张桃芳枪技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回到阵地十三天竟用二百一十二发子弹毙敌一百四十名,平均每三发子弹杀敌两名,每天干掉敌军一个班,合计在三十一天内,用四百三十七发子弹毙敌二百一十一名!
他的班在张桃芳激励下,前后毙敌竟达七百六十人,几乎等于两个营!他的班荣立集体三等功,九名战士荣立了个人三等功。
张桃芳和他的班分别创造了志愿军个人歼敌纪录和班歼敌纪录。张桃芳靠一手好枪法打成了闻名中国军队的一级英雄。他是中国军队在朝鲜战场上的头号杀手!
单个看这种狙击活动,战果似乎不大,但全线处处如此,积少成多,日积月累下来就不得了。十二军统计,三个月内十二军全军狙击歼敌二千五百零六名,只消耗步枪子弹五千八百四十三发,自己竟只伤亡了十一人。
十五军一三五团则将上甘岭537.7高地阵地打成了一个响彻世界狙击作战史的名字。
一三五团刚上阵地时,对面的美七师简直狂得没了边,乐融融的野餐会,摔跤竞赛,裸体日光浴,搂韩国女人大跳贴面舞,甚至站成一大排,掏出裆里的玩意儿对着中国阵地比谁尿得远……
一个名叫陈凤楼的新兵气得牙痒,一枪就将一个正在做裸体日光浴、浑身白肉直晃的美兵打得再也不能享受到下一分钟的阳光了。这下十五军的士兵们仿佛运动员听到发令枪,纷纷干开了。
十五军驻守上甘岭537.7高地的一三五团一连两个月冷枪杀敌三百多,打残了美七师两个连队。美国人被打得实在受不了,只好让韩二师换防当替死鬼。
换防时,美国大兵哆哆嗦嗦告诉韩国士兵:“对面那座山是座‘狙击兵岭’,随时都可能没命!”果然,韩二师仅仅接防几天就吃尽了苦头,他们按自己的民族习惯将对面的山头称为“狙击棱线”。
后来据统计,一三五团九个月冷枪歼敌三千五百五十八人,当面南朝鲜一个整编满员的联队(团)活活被他们打残,不得不换上一支新部队替守。
他们打出的“狙击兵岭”和“狙击棱线”是朝鲜战争中最响亮的几个地名之一。这两个地名均被沿用到美国和韩国的官方史籍之中。
这也是世界战争史上惟一一个因为狙击活动而冠名的战例。
同期十五军全军歼敌一万九千九百二十一人,其中百分之四十以上是冷枪造成的,而自己全军伤亡只有三十五人,敌我伤亡比例为五百六十九比一,这买卖赚大了!
军长秦基伟看着战果统计和伤亡报表,乐得合不拢嘴。
不但秦基伟乐,凡开展了“冷枪冷炮运动”部队的干部战士都在乐。在狙击活动最频繁的一九五二年四月至八月,中国军队狙击歼敌数达一万三千六百多,打冷枪已成了中国军队最喜欢的群众性体育活动,老战士打,新战士打,竟连送饭的“老炊”都手痒了。
六十八军一个名叫庞子龙的炊事员负责给狙击兵们送饭,送来送去自己的手也痒了,饭挑子一扔打了两枪。
看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鬼子倒地,庞子龙瘾头上来了,饭也不送了,干脆改行干起了狙击手,三个月内这名炊事员冷枪毙敌五十四名,过了瘾,出了名,还成了英雄。
不但打冷枪,还打冷炮。
中国军队一些神炮手不甘落在步兵大哥后面,扛着一些轻炮上了山。这是世界军史上从未有过的“游动炮”射击。这些炮手们满山转悠,瞅准目标打一炮换一个地方,七个月也杀掉了近九千敌军。
一个名叫彭良义的十九岁迫击炮手用八十六发迫击炮弹击毙一百二十一个敌人,他简直把工作变成了一项个人乐趣。每天一大早,他就扛炮上山,哪个敌军没长眼暴露目标,马上吊过去一发索命的炮弹。
这位聪明的战士不但想办法消灭敌人,还用尽心思消耗敌人军火。他将手榴弹上面盖上厚厚的草灰,弹弦拴根长长的绳子,打出一炮后,他就躲得远远的,拉响颗炸得草灰四扬的手榴弹,不但掩护了自己炮位,还引逗敌军炮兵还击。
用这个办法,他曾在一天内打死十八名敌人,消耗敌军四百发大口径炮弹。这可不是小数目,四百发炮弹几乎相当于联合国军一个八门制炮连的弹药基数,几乎要用十辆卡车才能拖完。而一发大口径炮弹比一两黄金还要贵得多!
——李峰《决战朝鲜》
1970年4月,摄影师所在的美军基地遭到越南狙击手骚扰。图为M42自走高炮的40mm机关炮开始向狙击手现身的位置开火。
美军无奈选择了用火力去覆盖狙击手可能藏身的山头。图为美军士兵们随后向山上发射照明弹,同时哨塔上的M-60机枪射出的曳光子弹点燃了山上的树木。
M42战车的12.7毫米机枪发射的曳光弹照亮了山丘。士兵们不知道狙击手的具体位置,只能期待火力覆盖能消灭那名狙击手。
口径较小的M60机枪向着山丘射出了数以千计的子弹。不过等到第二天士兵上山寻找尸体时,那名越共狙击手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挺机枪(M42防空战车1台,M60机枪两挺)发射的曳光弹,在营地上空织成一片火网。
美军士兵James Speed Hensinger当晚正在这个基地,并拍下了这组罕见的照片
最后,大家关心的这名狙击手到底死没死,只有鬼知道,在没有红外热成像系统,没有反狙击手探测系统的年代,只能火力输出瞎猫碰死耗子,把人吓跑了一晚上不敢骚扰也算是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