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我值班,听地铁广播说站台上有个乘客晕倒了,我赶紧过去查看。
到现场时已经有两个站务员在旁边忙碌。其中一个拿来了矿泉水,另一个在疏导周围围观的群众。那名中暑的乘客是个阿姨,穿着连衣裙,挽着高耸的发髻,正歪坐在站台对面的落地玻璃窗前,上半身还靠着旁边坐着的一个年轻姑娘。阿姨脸色惨白,汗水已经把前额和鬓角的头发打湿,一边的姑娘也跟烤火炉似的大汗淋漓。
我以为姑娘是阿姨的同行人,问她是什么情况。姑娘说自己只是一同等车的乘客,听见一边阿姨说自己不舒服,就拉着她到旁边坐下。阿姨说自己恶心想吐,干呕了一会儿没吐出东西,就靠在姑娘身上休息。
阿姨还有残存的意识,问了问,大概能确定是中暑。我电话联系了阿姨的老公,站务员又找来一些解暑的药,一起观察她的状况。中途我们表示换一下姑娘,让她歇会儿或者去继续乘车,姑娘试图起身,但发现阿姨身子依旧很沉,于是赶紧作罢,冲我们悄悄摆手:“没事,我也不急。”
姑娘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前前后后只跟我们说她不着急,并没有过多赘述。哪怕是我们一再表示可以让阿姨换着靠一下,她也只是说不用了,说不定她马上就好了。
又过了十多分钟,阿姨终于有所缓解,能够自己独立坐着。我们帮着她坐好时,我看见姑娘的肩膀已经被她的汗水浸透,T恤也褶得层层叠叠。而姑娘只是拢了拢头发,确认不需要自己了之后才乘坐下一班列车离开。
那个阿姨似乎有些断片儿,快走时才想起还有姑娘这号人物。不过她还是很迫切地跟我打听了半天姑娘的去向,然后有点儿懊恼地说,真该好好谢谢人家。
这件事给我的印象很深,虽然我后来在地铁里没再见过那位姑娘,但仍清晰地记得她头发不长,身穿一件紫色的T恤,肩上挎着一只草编的购物袋。她当时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被阿姨倚着,偶尔会看一眼手机。那种静默感现在想想其实真的能够给人很大的震撼,仿佛行善是她与生俱来的属性,不仅仅体现在某件事上,而是只要你注意关注她,就会发现她的每个细节其实都是如此。不需要表达,也不需要发挥,自然而然极了。
哪怕是她坚持要行善到底时,说的话也是云淡风轻甚至懒洋洋的,根本没有任何“做好事”的姿态。
“没事,我又不急。”
“就这样吧,让她靠着吧,甭倒腾了。”
“那我走了。”
然后迅速消失在人群,仿佛自己只是低头系了一下鞋带。
给人一种强烈的舒适而且由衷佩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