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存可信的朱元璋的各种文字中(《全明文》第一册“朱元璋”),我没有见过朱元璋说自己曾经做过乞丐的话,因此,所谓“朱元璋为什么不删改他做过乞丐的历史?”,是一个伪问题。
在所有自述性文字中(皇陵碑、御制纪梦、朱氏世德碑记等),要么说自己“讬迹淄流”,要么说自己“云水飘扬”,至于在飘荡过程中如何获得食物,从不着墨。所谓的“乞丐”,是从吴晗到陈梧桐的《朱元璋传》所强调的,实际上,在朱元璋自己心目中,游方僧和乞丐还是有本质差别的。
朱元璋更强调的是自己的“庶民”出身,例如即位诏中的“朕本淮右庶民”,《道德经序》中的“朕本微寒”,《致元主书》中的“朕本布衣,昔在田里”。
这种“朕起微寒”的表述以及其背后内涵,非常、非常重要!
此处对“庶民”出身的强调,有“对天下言正统”“对群臣言全知全能”的两重内涵:
1、对天下强调自己世代未食元禄,因此代天取元,名正言顺;
2、对臣下们强调自己是从最基层一路走上来的全知全能型皇帝(至少对于那些经历远比不上自己的臣子来说),懂农民、懂牲畜、懂军事,更懂人心。
对于第一点,朱元璋在《灵谷寺记》中微言大义的点出过:
朕起微寒,奉天继元。
而真正对这一层内涵做出系统性论述、内涵式阐述的,则是明初第一文人宋濂:
然(朱元璋)挺生于南服,而致一统华夷之盛,自天开地辟以来,惟皇上为然,其功高万古,一也;元季绎骚,奋起于民间以图自全,初无黄屋左纛之念,继悯生民涂炭,始取土地群雄之手而安辑之,较之于古如汉高帝,其得国之正,二也。(洪武七年,宋濂《〈大明日历〉序》)
古人的“得国之正”和我们现在概念里的“得国之正”内涵完全不同。我们现在赞汉高帝和朱元璋出身草莽而得天下,是站在吴晗所谓的农民阶级和地主阶级斗争胜利的马克思主义史观的角度;而宋濂赞汉高帝和朱元璋出身草莽而得天下,是站在他们不受“弑,臣杀君也”的儒家思想的指责。
这种将“大明”与“大汉”以“起自布衣”为枢纽进行比附,朱元璋自己也做过,只不过没有上升到宋濂“得国之正”的政治高度:
且古人起自布衣而称帝者,汉之高祖也。(《谕元国子祭酒孔克坚敕》)
对于第二点,朱元璋在给其子孙后代的《皇明祖训序》中很明确的进行了阐述:
朕观自古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当时法已定,人已守,是以恩威加于海内,民用平康。盖其创业之初,备尝艰苦,阅人既多,历事亦熟。比之生长深宫之主,未谙世故;及僻处山林之士,自矜己长者,甚相远矣。
这种借“朕起微寒”言“备尝艰苦,阅人既多,历事亦熟”的全知全能型君主形象塑造,在其《谕中书省令天下郡县访穷民敕》中表现得更为明显:
昔吾在民间,目击其苦,鳏寡孤独饥寒困顿之徒,常自厌生,恨不即死。吾乱离遇此,心常恻然。
以回忆“微寒”之时的民间疾苦,告知所有官员“民间之事,我比诸位更清楚”。
更进一步,这种“朕起微寒”的表述,代表着朱元璋发自内心的对官僚体制的不信任之感,《御制大诰续编·婚娶》:
朕自开国以来,凡官多用老成。既用之后,不期皆系老奸巨猾,造罪无厌。
为了抑制“势不可挡”的官僚体制的成熟(天下大定后,官僚体制之成熟甚至不以君王意志为转移),他曾经大肆提拔过僧人,并且号召僧人还俗从政,也大力提拔过年轻进士、国子监生,以抗衡与自己“相看两相厌”的以成熟文官为中心的官僚体制。除了以“释道”抗衡“儒道”,以“轻壮”对抗“老奸”,他还非常超前试图以“庶民”抗衡“贪官污吏”及“豪民地主”(在《御制大诰续编·如诰擒恶受赏》中,朱元璋对于擒拿县吏的“庶民”陈寿六点名表扬,并且刻在了自己的大诰中,可谓荣耀遍天下:
前者《大诰》一出,民有从吾命者,惟常熟县陈寿六为县吏顾英所害,非止害己,害民甚众。其陈寿六率弟与甥三人擒其吏,执《大诰》赴京面奏。朕嘉其能,赏钞二十锭,三人衣各二件。更敕都察院榜谕市村,其陈寿六与免杂泛差役三年,敢有罗织生事扰害者,族诛。
对陈寿三“庶民抗衡豪民”的表彰,也直接滋生了很多借此生事的“庶民”,见《御制大诰三编·官民倚法为奸》,但我们同时要注意到,,《大诰三编》中虽然惩罚了一些借机生事的“庶民”但是肯定了他们是“倚法”的,也就是收到朱元璋《大诰》的支持,他们被惩罚并不是因为反抗,而是因为“为奸”。
不改的基本都是没必要改的,并不重要,而那些改了的才是关键。
有机会穿越回去,当着朱元璋的面,你说他出身贫贱他会生气然后打你一顿,但是你问问他邵荣究竟是怎么死的,恐怕他就要去查查你的黄册了。
如果我是从大专一路考上博士,那我一定要逢人就说我是从大专出来的,还要把大专的糟糕教学质量和根本就没有的学习氛围给批判一遍,来反衬出我的刻苦和取的今天如此成就的不容易,最好着重讲讲大专究竟是什么样,舍友是不是天天逃课打游戏到两点半。
如果我是非法移民一路到华尔街大鳄,那我一定要着重说我早年在唐人街洗盘子的经历,着重说老板的压榨,他人的冷眼看不起,自己大冬天生冻疮开一辆1996年的雪佛兰,连布鲁克林的老鼠长什么样都给你说出来。
如果我是巴西贫民窟出来的足球运动员,我一定会在自传中大书特书枪支泛滥,毒品,黑帮暴力的猖獗,而我坚持不懈的青训终于跳出了贫民窟。
在中国,出生低从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有抱着老破小过一辈子的才会和你说什么通天纹。
你小时候出生低微,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的几乎所有长辈,都会说自己小时候生活怎么怎么苦,怎么怎么困难。哪怕他出生军队大院,哪怕他是双职工后代,为什么,因为你从小靠你爹娘混,似乎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ck2-3,我从没选过王国级或者以上领主,因为无聊。
开局一个碗,是传奇中的传奇,是天命中的天命。
老子父母双亡,全家饿死,无依无靠,本来想找个寺庙当个小和尚混口饭吃,没想到还要出去要饭。开局一个碗,天下全靠打,身边有一群光屁股长大的过命兄弟一起奋斗,投身义军,深得领导器重,美女倒贴,把领导的女儿撩得不要不要的,甚至被关起来的时候妹子还把热饼藏在胸部送给我吃,乳香味的大饼就问你们这群单身狗吃过没?最后逆境反击,夺取义军领导权南征北战,受各方豪杰共同簇拥,打蒙古人、打张士诚、打陈友谅,把不服我的人打到服,从乞丐混到让你们这些大人们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三跪九叩。这不比博人传燃?请把牛逼打到公屏上,谢谢。
楼上某位主任,上周大查房时讲了自己当年的故事。
主任出身粤北农村,中学时成绩很好,但家境贫寒,每天只在食堂打半份菜,故而放弃重点高中,读了免学费包分配的中专,后来因为没关系,被分到鸟不拉屎的镇卫生院,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块钱,在那里他兢兢业业地打针输液,下班时间就憋宿舍里看书,总共把内科课本背了六遍,基本上听见页码就能默写出对应的内容。
第三年裸考专升本,一次通过。
本科读完就去了当地县医院当最基层的管床医生,拿着临时工的工资,一半给父母,一半留着买书,边工作边复习,三年后考研进入中山医,一口气读完硕博,毕业后留在广州,住院总、主治、副主任、主任……一路干上来。
主任这些年拿了很多奖项,院级省级国家级的都有,也曾去过很多世界级医疗机构交流,但他最喜欢聊的还是当年在镇卫生院一个月拿几十块的生活。
真正强大的人,大都不屑于修饰贫贱的过往,甚至有时还乐于把这段经历讲得更悲惨些。
中国人骨子里深刻了几千年的东西,不是“英伦风范,优雅贵族”,不是“门阀士族,官宦之家”,更不是“千秋功业,万世帝皇”,而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大炮开兮轰他娘,这个皇帝俺也想当”。
践祚高位者,著书立传之时大都会极力渲染早年之贫苦,创业之坎坷,起事之艰难,这对于天下万千寒门学子来说,是最强力的兴奋剂,是最有效的招募书。
这世间,能够世代传承的东西,到底还是极少数,马克思主义者信奉的是人民史观,我们坚信历史是由人民所创造,只有来自基层、源自人民的领袖才能真正获得拥护、流芳千古。
基层经历是庙堂之上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既能引起共鸣、深得民心,又可彰显实力、收获崇拜。
其实像实录之类记载的所谓“寺僧以食不给,散遣其徒游四方”的游僧已经是经过明朝官方或者他自己稍稍美化过了的,本质上和说自己就是一要饭的乞丐也没啥区别。
无非是把“乞丐”换了个“没饭吃的游僧”的说法,没必要去抠这个字眼。
之所以没有彻底删改这段历史,甚至给自己安排上一个高贵的老祖宗,我觉得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朱元璋本人认为没有这个必要。
就如明中叶景泰至成化间的官员尹直(1431—1511)在《謇斋琐缀录》说的那样“甚无谓”。
在书中尹直就取笑了李唐冒老子后人的骚操作很让人鄙视,“唐世祖尝塑老君像居祖庙之中,此甚无谓。彼老君至人,以天地万物为刍狗,岂以唐为轻重哉?况唐有天下,以万乘之尊莫之与京,何必借重于老君?其事可鄙,而当世莫有非议之者,何怪乎!”
他这么说当然是因为要吹捧他大明太祖朱元璋的啦!“今之崛起微贱,不冒袭于富贵之族哉,惟我太祖高皇帝。”
还专门讲了一个故事,说朱元璋最开始和儒臣商议修先祖族谱,也是准备冒朱熹后人的,后来遇到徽州一姓朱的典史,结果人家小小一典史都不攀附冒充朱熹后人,他堂堂一个开国皇帝,有必要干这种事吗?于是拒绝了众臣的建议。
始与诸儒臣议修玉牒,欲祖朱文公。一日,见徽州有姓朱者为典史,问其果文公后乎?其人对曰:「非也。」于是宸衷顿悟,彼一典史,尚不祖朱子,而我国家又可祖乎?竟却众议。此高皇帝之识量神圣,远轶前古,岂唐主所可企哉!
这事不见得一定真,但“甚无谓”这三个字说得还是很到位的。
朱元璋主动删改掩饰及其后人为其篡改的事迹,又不是没有,比如他早期与龙凤政权的关系就被淡化甚至删改了不少。
又比如他没当皇帝之前跟侍臣谈话时批评刘邦“内多猜忌,诛夷功臣”的事也被修了几次的实录给改了,因为他后来诛杀功臣比刘邦狠多了,实在有点打脸。
而他崛起微贱、早年形同乞丐的历史那是真没必要去改,无关痛痒的事情何必费那个劲呢?改不干净还徒让人笑话。
直接换个话术,反正经过辽金元几百年异族统治,什么世家大族早被艹翻了,哪来的什么贵族?吹下起于布衣不见得就比吹出身贵族差,又不是门阀世家当道的时代。
顺便还可以吹下“高皇帝之识量神圣,远轶前古,岂唐主所可企哉”,一事两吹,岂不美哉!
总之,没戳到他痛点的事情没必要改,甚无谓;相反,该改的他也绝不会客气!
翻译、解读《明实录》,长期连载更新!
以及研究以明朝历史为主的各类文史问题,分享个人所收藏的各种电子资源。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我。
朱元璋本人的态度不好说,不过从明朝官书《实录》来看,也没承认朱元璋当过乞丐,只说是“寺僧以食不给,散遣其徒游四方”——出家人的事,能叫乞讨吗?
说游方是和尚的话,俗人的呢,就是叫花——见大户伸手要米要钱要饭吃,也叫化缘。大户人家多半养狗看门,狗有种德行,专咬衣衫破烂的穷人。为着不让狗咬,离大门几步使劲敲木鱼,高唱佛号。做大户的和狗一样,也专打穷人的算盘,可是和狗不同,为的是坏事做得太多,这辈子不好,要修来世,求佛菩萨保佑,死后免入地狱、上刀山、下油锅。要让佛菩萨说好话,就得对和尚客气,把从佃户榨来的血汗,匀出一星星做布施,算是对佛菩萨的贿赂。这样,一听见木鱼响,就明白是做好事的机会来了,一勺米,几文钱,绝不吝惜。主人对和尚客气,狗也落得大方了。要是主人不出来,硬赖着不走,把木鱼敲得震天响,响到邻舍四面都听见。这时候,不是大娘大母出来打发,就是主人出来,为的是他一向有善人名气,吵得邻舍都知道了,会落不信佛的坏名誉。而且,明知道和尚上门绝不肯空手走,多少总得敷衍一下。还有化缘的只要学会说谎话,明明是钟离皇觉寺的,偏说是峨眉山金顶寺,天台山国清寺,普陀什么寺,反正和尚没有籍贯,无从查对;再说一套大殿翻修、菩萨开光或者装金,递上化缘簿,多少是一笔财喜。积少成多,走上几百千家,这笔钱也就够一些时候花销了。(吴晗《朱元璋传》)
另外从《实录》记载来看,对这段经历的删改也不少:
上遂西游至合淝界,遇两紫衣人,欣然来就,约与俱西。数日,上忽病寒热,两人解衣覆上身。夹侍而卧,调护甚至。病少差,复强起行。行数日,至一浮图下。两人者辞去,谓上曰:“姑留此,待我三日。”后三日,疾愈,两人亦不至。上心异之。及行至六安,逢一老儒负书箧,力甚困。上闵其老,谓曰:“我代翁负。”老儒亦不让。偕行至朱砂镇,共息槐树下。老儒谓上曰:“我观贵相非凡。我善星历,试言汝生年月日,为推之。”上具以告。老儒默然良久,曰:“吾推命多矣,无如贵命,愿慎之。今此行利往西北,不宜东南。”因历告以未然事甚悉。上辞谢之。老儒别去。问其邑里姓字,皆不答。上遂历游光、固、汝、颍诸州,凡三年。时泗州盗起,列郡骚动,复还皇觉寺。上所居室夜复数有光,僧皆惊异。《明太祖实录》卷之一
没写碰上几个活人,倒是一连碰上了几个神人,「聊斋」画风。
从朱元璋游历的地域来看,都是日后红巾军起义的爆发地,而朱元璋三年后回到于皇寺时,能收到“有故人自乱雄中以书来招”,可见在游历期间,应该是和民间的反元活动势力有些联系的。
所谓得国正者,唯汉与明。
中华五千年历史,出了多少王侯将相,白手起家的就只有朱元璋和刘邦两个人。刘备虽然从一个卖草鞋的做到了汉昭烈帝,但是人家身上可是有中山王子孙这个身份。白手起家,不靠家庭背景打拼的,这是什么,这是妥妥的能力啊。够刘朱二人吹几千年的了。
秦始皇名气够大吧?可老秦是“奋六世之余烈”才打拼出来的家业。
曹操孙权,官宦子弟,刘备,中山靖王之后。晋朝司马家,名门望族。
南北朝就不说了,开国皇帝太多,基本都是底下将军叛变自己当皇帝。
结束南北朝的隋文帝杨坚,推翻隋朝的唐高祖李渊。都是名门之后。那时代,名门才有号召力,你一个农夫或者商贩,谁听你的。
《儒林外史》里范进不过是中了一个秀才,胡屠夫就说了,“你若是跟那些耕田的,挑粪的俯首作揖,却也是失了身份”
五代之后的宋朝,皇帝当的就更容易了,后周大将赵匡胤直接稀里糊涂的就黄袍加身了。
元朝还是蒙古政权的时候,铁木真就是一族首领,逐渐继承了父亲的军队与勇士,统一了蒙古,然后还遇上傻傻的南宋,对着金朝两面夹击,顺带把南宋给灭了。
就这,朱元璋之前,只有刘邦是布衣出身,其他的都是靠着家族的声望或者长辈的势力起来的。而刘邦,我们现在看,可能觉得很励志,但是在刘邦那个时代,他可是很羞愧为布衣的,甚至编造了路斩白蛇,醉卧金龙这样的故事来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
朱元璋没这么干,人家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一乞丐出身。这是明初当时普遍认为的,华夏五千年,第一个靠自己双手打拼出一个大一统王朝的牛人啊!谁敢反?人家是实打实的自己的势力和威望啊,你想反也得掂量一下自己如果是个乞丐能不能做到他那样。
真的,别说朱元璋的皇帝位置了。但凡人的位置稍微高一点,都能理解到那种,希望别人看到的是自己的能力,而不是认为自己上位是靠家势的那种感觉。
在古代
一位出身世家的王公贵族子弟通过打拼最后登基称帝(如刘秀)
一位出身草莽的汉子周旋于各个势力殚精竭虑终称帝(如刘备)
一位...乞丐、放牛娃、和尚,最后当了皇帝
你觉得,谁牛逼?
我要是朱元璋,我就是死,从这里跳下去,我也不会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