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地域关系不大,主要看这个群体有没有经过两代以上的体制内/城市化洗礼。对外表现有地域性,其实内核还是阶级性。
第一梯队:
东北老体制内家庭、一线城市土著职工家庭、全地区多代体制内家庭。
三代以上体制内+城市化洗礼,几乎彻底改造,性别意识近乎消解。
第二梯队:
发达地区(珠三角、长三角、环渤海、沿江二线城市)城镇职工家庭、发达地区体制内家庭、西南城镇乡镇家庭。
两代左右体制内/城市化改造,改造基本完成,性别平等意识很强。西南地区是本身社会架构就比较独树一帜,当然也有它自己的问题。
第三梯队:全地区普通城镇职工家庭、全地区普通体制内家庭、发达地区乡镇农村家庭(不含环渤海乡镇农村)。
接受过基本的城市化/体制内改造,有一定的性别平等意识,但旧社会残留客观存在,内部处于更替状态,代际差异往往巨大且割裂。
第四梯队:普通乡镇农村家庭、特殊MZ文化区家庭。
社会改造文化改造方兴未艾,性别平等意识尚未完全树立。代际差异巨大同上,年轻人在互联网等高效传媒下迅速现代化,但大部分人还没有跟上。
第五梯队:富裕宗族区(东南沿海小城镇,如闽南、浙南、潮汕)
未改先富,没有进行改造的意愿,也没有进行改造的必要。不论是年轻人还是中老年人均能依附于强大而独特的经济体系,实现富裕又同时免于改造的阵痛,在可预见的未来不会有明显的进步。
这篇文章将从前人很少切入的角度,来谈谈江南吴地(环太湖)的性别平等问题。
以往人们提到吴地的男女平等的原因,归因大概是四种:
一是明清丝棉手工业发达造成的乡村女性劳动参与率与收益率提高,提升了家庭话语权。
二是近代上海开埠带来的西方文明,刺激了女性人格觉醒,冲击了封建父权。部分都市女性婚前开始参与就业。
三是前三十年城市的国有工业化下的双职工传统,以及官方宣贯的左翼意识形态,使得城市女性基本全体就业。
四是改开后计生国策在江南无论城乡的一律严厉执行,尤其是在苏南上海农村也执行一孩政策,产生了大量独生女。
尤其是第四点,可以说基本终结了江南乡村之前依然强烈的重男轻女观念。
这些原因是大家常常提到的,但在我看来,它们描述的并不是全部。
明清江南是一个三层架构,即乡村—市镇—城垣,其中市镇一级非常发达,这是有别于缺乏市镇,城乡对立的华北社会,以及在珠三角平原虽也有部分市镇,但其依然是乡村附属的华南社会的。
国家机构一般只到县一级为止,在县城城垣有最基层的官衙,而其下的广袤乡村,则是庶民自治的,地方社会的主体。
市镇是这些乡村自发孕育出来的产物,但它基本只在江南最繁多和繁荣,是非常少见的。这意味着城垣与乡村之间,出现了一个中介,而其上也出现了官僚与庶民之间的阶层,即士绅群体,他们在乡村有土地,市镇有产业,帝国有功名,基本居住在市镇。
这种结构促成了两种变化,一是乡村发生了庶民家族的涣散化,二是市镇形成了士绅望族的联合化。
乡村家族的支脉,如果因为科举,产业的成功而跻身士绅,那他一般会离开乡村,迁居市镇,市镇因此而集聚了多姓的士绅望族。为了加强他们在官僚体制内的地位与能量,他们必定积极联姻,形成利益的联合体。
而在这种联姻里,父系单轴的家族结构,显然会受到冲击和削弱。是同处一城的富亲家更重要,还是远在乡下的穷兄弟更重要?结果不言而喻。两个能量接近的望族之间的联姻,实际上促成了某种父权的粗壮双轴结构。
而在乡村,则又是另外一种形态。
江南乡村是水网平原,本就是小散居模式,加上手工业的发展,男耕女织的小家庭生产模式非常流行,这可能造成了大家族一直都无法孕育。而某个家族的支脉一旦发达,又会迁居市镇,从而造成乡村实际上并不存在大望族。
乡村也没有形成大家族以主导村治的动力,因为它实际上一直为迁居市镇的望族中的士绅所控制。相较于士绅背后的国家力量,乡村自发的力量显然太过微弱。乡村只有几个各族的所谓头人,处理简单的基层事务,乡村庶民家族是碎片化的,涣散化的,这里依然没有强势的单轴父权结构。
乡村是小家族弱势的单轴父权,市镇是大家族强势的双轴父权,这都相对于传统强势单轴父权,有利于女性地位的提高。在乡村小家族的联姻中,也有可能如市镇一样,出现双轴父权。
这两种结构显然产生了两种女性地位提高的原因,一是市镇“千金小姐”基于家族血缘的庇护,二是乡村“勤勉农女”基于参与劳动而提升的话语权。伴随着时代的变迁,尤其是改开后快速的城镇化以及严格计生造成的小家庭化,以及经济发展带来的城乡家庭条件的不断小康化,这两种趋势显然发生了合流,最终得以在“两代小家庭”的结构中得到充分施展。
但值得指出的是,这种平等,本质依然是父权主轴的,都只是父权的尽量削弱而非反转。对于“千金小姐”来说,其显然无法与亲父的父权相脱离,即存在岳权,而对于“勤勉农女”来说,其依然要求丈夫有相当的经济能力,小家庭依然保留很强夫权主导的逻辑。
但还应该进一步指出的是,基于岳权和自身就业形成的妻权的膨胀,与对夫权的削弱,在下一代女儿的婚姻中,却又可能造成岳权为岳母权所削弱。
江南地区的这种性别平等,与我们今天见到的另一些模式都不一样。
如今天在京沪等大城市,对于远离父母,高度依靠自己共同打拼的毕业生,他们组成的小家庭显然是更趋向于无妻家父权的,而只有夫权,且为亦一起打拼的妻权所削弱。这是一种接近“勤勉农女”的模式。
而在东南沿海宗族色彩较重的乡村社会,出现的商贾老板天价嫁女,以及对女儿的宠爱,则似乎看起来更像“千金小姐”模式。但这样的女儿婚后基本依然是以夫家为中心,也有更高的家庭主妇率。
而在四川,重庆,云南等部分西南城市社会,出现的父母干涉较少,女性执掌经济大权,性别角色相对自由的搭配模式,则似乎是“勤勉农女”的终极突破版本。
与江南地区模式最接近的,是今天大城市本地社会的中产家庭的女儿。她们普遍为独生女,有良好的家庭条件,也受到父母的宠爱,亦有不错的学历和工作,她们对男方也有对等的要求。她们是“千金小姐”和“勤勉农女”的结合体,
不过,她们依然有与江南地区的差异,最大的不同在于,她们对于条件远超自身阶层的男方或者其家庭,有着更强的接受能力,即更加有服从于夫权的趋向,她们是“勤勉农女”的更保守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