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電影來講,我覺得觀眾看不懂,反而是導演的責任。這是我自己的想法,可能又會被人罵的。
常常大家都舉出一些極端的例子,極端的經典。說「唉,那部電影,他每一個鏡頭都十多分鐘,啊,真的好看」,但是有沒有考慮到,那個看點是不是在那十多分鐘?
《2001太空漫遊》容不容易懂?我說在他那個故事的架構裏面,他已經做到最懂。那個大猩猩把骨頭扔上去,變成一個太空船,那個是一個天才的電影語言。一下就把整個人類的發展寫完了。但是現在就有一種說法,因為那個鏡頭不是那麼多人看得懂,所以我拍一些觀眾看不懂的東西,是合法合理的,看不懂是觀眾的責任。
錯,當那個鏡頭的含量,它的文化含量,它的內涵是那麼大的時候,拍出來肯定有些人不明白,但是他能做到的技巧已經是最高了。
我們應該這樣去判斷,而不是說因為那個鏡頭有好些人看不懂,所以我拍一些人家看不懂的東西是正常的。不可以這樣,這太無賴了。
我做過好幾年獨立短片的評審,有一段時間,那些獨立短片就一直在學王家衛的鏡頭,跟著主角後面一起動,《重慶森林》嘛。但是很難看,為什麼?這個難看不是我想像出來的。這是我跟重慶森林的攝影師劉偉強聊過共同得出的結論。
劉偉強跟著林青霞走進那個房子裏面,他說他走一遍,試的時候,張叔平先生不停在原圖鏡頭會見到的地方做功夫。做了多少的功夫,然後去調整。整個鏡頭的移動,它的過程是一個藝術,裏面全是有設計的,而不是隨意的把鏡頭跟著一個人,那就會變成王家衛,這不行。
我們不能常常拿一些經典或者是一些極端的例子,來為自己做不好工作辯護。你的喜好是做電影,不是說只在拍戲的時候才做。我每天一起床,就會想我今天到底想表達什麼,我每天都要想這個問題的。
香港有一句潮語,就是「媽的我到底看了什麼?」,是說看了一些很難看的戲,然後想「媽的,我看什麼了?」。為什麼會有這句話?就是拍的人沒有想過到底我想讓人家看到什麼。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我是很努力地每天去想我到底想讓人家看到什麼。並不一定是些內涵很高深的東西,可能我只是想讓人家看到怎樣做偽鈔,就那麼簡單。沒什麼高深的東西,但是有自問跟沒有自問,是你喜不喜歡這個工作的一個基本點。當你變成一個習慣的時候,只要放一個鏡頭,你就會問,這是我要的嗎?我到底想講些什麼,為什麼必須要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