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邀。
金庸小说大家都读过。金庸先生虽不能跟曹公相提并论,却也是描写情感的高手。他中年时写郭靖看到江南五怪的尸体、写杨过十六年后发现小龙女没有赴约、写谢逊听闻张无忌的死讯,都极为煽情,极为动人,也可以算得上是“洋洋洒洒,妙笔生花”了。
但晚年金庸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里却说:
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 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后来他明白了。晚年的金庸先生真正经历了同样的痛。他的长子查传侠,在19岁时,自杀去世了。但金庸先生从未提起这件伤心事。他只是淡淡地说“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宝玉对晴雯,当然是喜欢的。喜欢到为她的死而伤心难过,作出那样一篇华丽的《芙蓉女儿诔》。但也仅仅是喜欢罢了。用擅长的文才,写篇文章哀悼,是对晴雯的纪念,也是对自己的感动,但未必有多走心。
话说宝玉才祭完了晴雯,只听花阴中有个人声,倒吓了一跳。细看不是别人,却是黛玉,满面含笑,口内说道:“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了。”宝玉听了,不觉红了脸,笑答道:“我想着世上这些祭文,都过于熟烂了,所以改个新样。原不过是我一时的玩意儿,谁知被你听见了。有什么大使不得的,何不改削改削?”黛玉道:“原稿在那里?倒要细细的看看。长篇大论,不知说的是什么。只听见中间两句,什么‘红绡帐里,公子情深;黄土陇中,女儿命薄’,这一联意思却好。只是‘红绡帐里’未免俗滥些。放着现成的真事,为什么不用?”宝玉忙问:“什么现成的真事?”黛玉笑道:“咱们如今都系霞彩纱糊的窗,何不说‘茜纱窗下,公子多情’呢?”宝玉听了,不禁跌脚笑道:“好极,好极!到底是你想得出,说得出。可知天下古今现成的好景好事尽多,只是我们愚人想不出来罢了。但只一件:虽然这一改新妙之极,却是你在这里住着还可以,我实不敢当。”说着,又连说“不敢”。
这样的情绪,这样的状态,岂是真正伤心断肠之人该有的样子?我是个凡夫俗子,远不如宝玉至性至情。但我家的猫若是“卿何薄命”了,我是断然没法“红了脸笑答”,“跌脚笑道”的。哪怕面对的是我的意中人。
“红绡帐里,公子情深;黄土陇中,女儿命薄”,宝玉对晴雯的感情,也不过是这么刻奇的两句话罢了。
但黛玉可不是晴雯。宝玉对黛玉的感情,岂是晴雯可比。黛玉死后宝玉会怎样,曹公原稿我们是见不到了。但若是由金庸写来,想必会是:
令狐冲心中一沉,似乎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了,想要放声大哭,却又哭不出来。他伸出双手,将岳灵珊的身子抱了起来,轻轻叫道:“小师妹,小师妹,你别怕!我抱你到你妈妈那里去,没有人再欺侮你了。”
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了,哪里还有什么诗词歌赋,什么平仄格律,又哪里还顾得写出来给旁人看?这样的感情不是太也肤浅了么?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
因为晴雯死的时候,宝玉还不明白。
钱钟书在围城里写过一个文士,叫汪处厚,太太死了之后续弦年轻夫人,他是这么写的:
何况汪处厚虽然做官,骨子里只是个文人,文人最喜欢有人死,可以有题目做哀悼的文章。棺材店和殡仪馆只做新死人的生意,文人会向一年、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陈死人身上生发。“周年逝世纪念”和“三百年祭”,一样的好题目。死掉太太——或者死掉丈夫,因为有女作家——这题目尤其好;旁人尽管有文才,太太或丈夫只是你的,这是注册专利的题目。汪处厚在新丧里做“亡妻事略”和“悼亡”诗的时候,早想到古人的好句;“眼前新妇新儿女,已是人生第二回”,只恨一时用不上,希望续弦生了孩子,再来一首“先室人忌辰泫然有作”的诗,把这两句改头换面嵌进去。这首诗到现在还没有做。
对文人来说悲伤有时候是可以把玩的,甚至可以拿来炫技,所以有了悼亡诗这么一个专门的类别。
宝玉对晴雯的死,当然是难过的,但还是自上而下的“同情”,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哭晴雯,跟黛玉葬花,文人即景生情一样,本质是一种自怜。
但黛玉死的时候不一样。悲伤到极致,只想把这个事情,囫囵吞枣地咽下去,不想去深究其中的美学意义。有什么好写的呢,想说话的人都死了。
现在也一样的。写文章总有卖隐私之嫌,能写出来的,都是迈过去了的事情。而那些迈不过去的,就留在心底做千山万水的图腾。
现在也很喜欢,张艾嘉在提到李宗盛时候说的一句话,“关于我们的事,他们统统都猜错”。
原因很简单,晴雯死了他还有心思伤春悲秋。但黛玉死了,他心都死了还能有心思写?
高票答案们文笔虽好,还是有些自我陶醉了。
我来小小反驳一下。
现在,我们普遍接受,后四十回是别人续写的,不管是不是高鹗,它与曹公的笔法走势,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红楼梦》究竟有没有写完,一直是宗悬案,有人坚持只有八十回,也有说法是:曹雪芹早已写完后三十回,只是遗失了。
不管作者有没有完稿,可以肯定的是,前八十回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对小说的结局铺排,曹公早已胸有成竹,而从脂砚斋的批语推导里,我们更能进一步确定,八十回后,至少有了一部分残稿,或者的确有了一些雏形(譬如贾芸仗义探庵等)。
那么,按曹公原意,贾宝玉究竟有没有为林黛玉作悼文呢?
其实“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和甲戌本里,有给我们提供了参考答案。
首先,庚辰本七十九回中,有一段双行夹批。
贾迎春许配给孙绍祖后,宝玉念念于怀,“因此天天到紫菱洲一带地方徘徊瞻顾,见其轩窗寂寞,屏帐翛然”,之后更是有感而发,又作了一首诗歌“哀悼”。而在这段文字中间,脂砚斋留了一句批语:“先为对竟(境)悼颦儿作引。”
注意这句批语,“对境悼颦儿”,写得还不够明白吗?
而在甲戌本二十六回里,
作者写潇湘馆“只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处,脂砚斋赫然又有一句批语:“与后文‘落叶萧萧,寒烟漠漠’一对,可伤可叹”,但我们翻遍前八十回和程高本后四十回,却都找不到“落叶萧萧,寒烟漠漠”一句。
于是,周汝昌先生直接在《红楼梦新证》中据此断言,“宝玉哀悼黛玉有专回专文”。
因此,从根本上,这是一道“先问是不是,再问为什么”的题目。
当然,仅凭脂砚斋批语,并不能百分百证明,宝玉一定会为黛玉写祭文。我只是想说,有些时候,结论不应该下得太早。
祭文悼文这种东西,跟是不是真情实感、是不是悲恸入骨,并没有必然的逻辑联系。
要知道,贾宝玉是个情种,秦可卿死的时候,他吐血,坚持前去探视。金钏死的时候,他心中有愧,更是神不守舍、魂牵梦萦了几回。贾宝玉作《红豆曲》,似是悲悼红颜薄命,又似是悲悼黛玉,此后为晴雯撰文,为迎春写诗,都有着相同的情绪。鲁迅说“悲凉之雾,遍被华林,呼吸领会之,唯宝玉而已”,足以蔽之。
需要注意的是,“痴公子杜撰芙蓉诔”这一章,作者设立了一个对照组,“老学士闲征姽婳词”,他去吊晴雯的路上扑空,强行被贾政叫回来作了一首《姽婳词》,这段情节在晴雯之死中生硬插入,仿佛游离于故事之外,而我们知道,政爸爸老喜欢让他当着幕宾们的面作诗,每次都是贾宝玉最拘束、最情非得已的命题作文,但对宝玉而言,他最想做的,只不过是去悼念他的小丫头,而不是逢场作戏,念叨这些“鬼话”。之后,曹公终于放他一马,让他做回了自己。
他写《芙蓉女儿诔》的时候,难道不动情吗?当然情真意切。
他用了晴雯所喜欢的“冰鲛縠”,备了四样晴雯喜欢吃的东西,他写小时候跟晴雯一起长大,一起洗澡玩耍(“而玉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五年八月有奇”),这些都是最真实的生活经历,而不是虚假的应酬,所以有专家认为,曹雪芹一定也经历过类似的“五年八月时光”。
后来,宝玉又写“眉黛烟青,昨犹我画;指环玉冷,今倩谁温?”一定想起了曾经帮晴雯呼气暖手的某段过去
他回忆病补雀金裘(“带断鸳鸯,谁续五丝之缕”),回忆她绣的女红(“抛残绣线,银笺彩缕谁裁”),过去种种细节,莫不历历在目。
有人觉得“不走心”,因为我们不是古人,看到这篇诔文晦涩难懂,便感空洞,于是匆匆瞥过,常常不会拨冗去逐字逐句,体验宝玉的心境起伏。
写完诔文后,黛玉出现,两人开始推敲字句,宝玉哭完又笑,因此被有些人诟病宝玉“假惺惺”。
晴雯的死,他固然极伤心,但心里笃信,她成为芙蓉花神,远离浊世,又能得到排解,这才是“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的宝玉。而且要注意的是,宝玉推敲的词句变化,是从“红绡帐里,公子情深;黄土陇中,女儿命薄”,改为“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又改为“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他并不是只顾寻章摘句,而是犯了“情种”的痴病,推彼及人,从祭祀晴雯的情绪里抽离而出,蒋勋说这时,他“变成了第三者来观察这个青春王国,看到了所有生命之间的牵连和依赖”。所以黛玉听了才有所领会,“忡然变色”。
我们以现代人的眼光,臆测贾宝玉耗费心力,看他引经据典,推敲词藻,便认定是做秀的形式主义。殊不知,在那个时代,那个身份,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写了一篇文章,祭悼青春的生命,怀念了一段往事罢了。我们一生中,总会有亲人离去,我们不少人,不也曾写过一些东西,或用自己的某种方式,去抒发自己的胸臆?去倾泻自己的情感?自古而今知名的悼文,难道不也是真真切切地浸渍血泪么?
我承认,很多人在至悲至痛的时候,很难写出什么文字,但不能因此逆推——之所以还能写东西,只是未到伤心处。
有些人在我们心目中的位置可以亘古不移,但没有什么悲伤非得维系永恒。
我们经历了挚爱的生离死别,固然一度痛彻心扉,但更多人,终要收拾这份心情,重新度日。或许到了某一天,游览旧地,我们也会有感而发,落笔留下闪烁的念想,有时感慨树犹如此,有时候,只是用这种办法,让某个人重现在你的笔端而已。
土一点说,今天不写,我过一个礼拜,过一个月,过一年,难道还不能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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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因为高鹗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另外我考虑了一下,原来曹雪芹的本意也不一定有诔黛玉。注意一下这段的脂批:
竟莫若改作‘茜纱窗下,小姐多情,黄土垄中,丫鬟薄命。’如此一改,虽于我无涉,我也是惬怀的。”黛玉笑道:“他又不是我的丫头,何用作此语。况且小姐丫鬟亦不典雅,等我的紫鹃死了,我再如此说,还不算迟。”【庚辰双行夹批:明是为与阿颦作谶,却先偏说紫鹃,总用此狡猾之法。】宝玉听了,忙笑道:“这是何苦又咒他。”【庚辰双行夹批:又画出宝玉来,究竟不知是咒谁,使人一笑一叹。】黛玉笑道:“是你要咒的,并不是我说的。”宝玉道:“我又有了,这一改可妥当了。莫若说:‘茜纱窗下,我本无缘;【庚辰双行夹批:双关句,意妥极。】黄土垄中,卿何薄命。’”【庚辰双行夹批:如此我亦为妥极。但试问当面用“尔”“我”字样究竟不知是为谁之谶,一笑一叹。一篇诔文总因此二句而有,又当知虽 晴雯而又实诔黛玉也。奇幻至此!若云必因晴雯诔,则呆之至矣。】黛玉听了,忡然变色,【庚辰双行夹批:慧心人可为一哭。观此句便知诔文实不为晴雯而作也。】
若脂批正确get到曹公的写作思路,那实在不必再写篇诔黛玉的文了。何况思念挚爱不一定非要用文字表达的。悲惨世界里有句歌词是There's a grief that can't be spoken。三国时曹操要出征,诸子送行,曹丕经吴质提醒,用简单一个哭,战胜了曹植华美的长篇大论。想想人至悲时的真情实感却实和辞藻的华美程度没什么太大关系,甚至会有反作用。说不定曹公此处放一诔文,提前诔了黛玉,等真到了黛玉死去,用更感人而真情流露的方式去写宝玉的哀恸呢?
因为写一篇超越芙蓉女儿的祭文实在太难为高鹗
因为前80回的宝玉和后40回的宝玉不是同一个人。
嗯,倘若不懂的话我再做个类比好咯——
你说甄嬛那么厉害的一人物,最后都当上皇太后了,怎么晚年被小燕子玩得团团转?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晴雯再重要,对于宝玉来说只不过是个精美的物件,毁掉了,也不过略觉得可惜罢了!
而林黛玉呢,那是宝玉一生的知己,林妹妹的死,对于宝玉来说简直像天塌下来一样;大家可能知道,人在极度悲伤,愤怒或是恐惧的时候,连正常的思维都很难保证,更别提什么平仄格律了。
对于文人来说,有时候甚至是喜欢死人的,死了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玩悲伤,写一篇精美的悼文来卖弄才学。这种文字往往是没有任何诚意的,能写出一篇平仄相合的文章来,只能说明一点——宝玉还不够伤心
我支持。因为匿名是网络环境差的万恶之源。
知乎做得好。与此同时,头条和抖音也上线了IP属地。
根据 @新浪财经 报道:
据悉,今日头条、抖音展示的帐号IP属地均为用户最近一个月内最后一次发文或评论时的网络位置,境内展示到省(直辖市、自治区、特别行政区),境外展示到国家(地区)。而且帐号IP属地以运营商提供信息为准,相关展示不支持手动开启或关闭。
在公告中,今日头条和抖音均提出,展示账号IP属地是为了维护真实有序的讨论氛围,减少冒充热点事件当事人、恶意造谣、蹭流量等不良行为。快手则表示是为了防止部分网友在热点事件中出现蹭流量、传播不实信息、冒充当事人等干扰正常讨论的行为。
实际上,在字节跳动和快手的产品上线该功能之前,微博已经于今年3月先行一步。3月17日,微博官方账号称,因发现个别冒充当地网友发布和传播不实信息的行为,微博将上线“用户个人资料页展示近期发帖所在地”的功能。
据悉,微博也是在个人主页中展示用户最近一个月内最后一次发布微博或评论的IP归属地,而且IP归属地显示规则与评论区此前显示规则保持一致,国内显示到省份/地区,国外显示到国家。
2、
几乎所有的网红产品,都是利用人性的七宗罪所达到的。
而匿名就是网络环境的万恶之源。
匿名,意味着一个人不需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无论你是咒骂那个普通人去死,还是问候他的十八代祖宗。
在网络平台上,我们看过了太多这种悲剧。
为什么女权的“权”会被污名化成“拳头”的拳?
我个人是支持女权的。但是里面有人在故意把水搅浑。
为什么有人被人肉和网暴?
因为在屏幕面前可怕的那个他,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甚至很多明星粉丝对普通人群起而攻之,所倚仗的,不过如此。
为什么微信上的环境要比微博等好得多?
因为微信是实名化的。喷他,意味着他可能能找到你的真实身份,如果他想的话。
当然,做人是需要互联网树洞的。在BBS这种场景下,所有人都可以匿名化。
而在如微博等社交平台上,我支持全面实名化。
但愿天下不再有网络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