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邀请,沉默很久,对不起各位关注我的朋友。这个话题我可能不得不说一句,最高票
@姬轩亦君的答案犯了文言阅读理解的错误。
先说我的观点,及至目前,仍与朱凤瀚、韩巍、陈侃理等几位老师在《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概说》(以下简称《概说》)一文中的观点一致:
《赵正书》……部分段落见于《史记》的《蒙恬列传》、《李斯列传》,但文句不尽相同,可能是司马迁撰写《史记》时的参考之一。书中对胡亥继位以及秦始皇最后一次巡行路线、赵高之死等事的记载与《史记》不同,提供了西汉前期人讲述秦末历史的一个新文本。它不仅为了解这段历史提供了新认识,而且启发我们思考汉代人的秦史观,具有丰富的历史内涵和很高的史料价值 。
也就是说,《概说》认为,《赵正书》的内容作为一种历史叙述的价值比作为一种历史事实更大。我同意这一点。
我们可以把《赵正书》和《史记》放在一起,做一个文献学的推理分析:
《概说》认为北大简基本抄写于武帝后期至昭帝时期,《赵正书》亦然;但一般认为从成书而言,《赵正书》应撰写于武帝时期之前,具体可参赵化成《北大藏西汉竹书〈赵正书〉概说》。
天下失始皇帝,皆遽恐悲哀甚,朕奉遗诏,今宗庙吏及箸以明至治大功德者具矣,律令当除定者毕 矣。元年与黔首更始,尽为解除流罪,今皆已下矣。 朕将自抚天下,吏、黔首,其具行事已,分县赋援黔首,毋以细物苛劾县吏。亟布。
这是一份从皇帝往官府层层下达的官文书,就像现在的红头文件,其中的关键是秦二世自己提到了“遗诏”。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无法讨论,但显然我们知道他这么做是在给自己树立正统性。在人们所见材料尚少的西汉早期,《赵正书》的作者根据大家口耳相传的这个“遗诏”说法进行创作,也是有可能的。
相比之下,当《史记》记述不确切年份,一般用“初”,“昔者”则几乎全部出现在人物对话之中。
综上,题主问的是“是否属实”,所以我认为,《赵正书》中与《史记》的歧异之处从目前来看,仍是孤证,需要更多的材料佐证才能立足。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围绕着《赵正书》的研究都是从历史书写和秦二世确立正统性这两方面着手的,大家都避开了“它到底是不是这样”的问题。
最后是“请立胡亥为代后”的理解问题。
《赵正书》原文是说,秦始皇出游至柏人而病笃,召来李斯等人,要他们“议所立”。君臣之间你推我让,“议所立”的话说了好几次,显然这时候秦始皇是没有明确表示要立谁的,他只是不断强调“吾子之孤弱”,“吾子”可能指胡亥,也可能指他的所有儿子。于是李斯和冯去疾说:
今道远而诏期群臣,恐大臣之有谋,请立子胡亥为代后。
这里的“代后”,其实没有什么疑难处,就是“继承人”的意思。“代”最基本的意思是“更替”,更替的对象是秦始皇。有大量语料可以佐证这一点:
《史记·樊哙列传》:
他广实非荒侯子,不当代后。
《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常见句式:
诏赐A代后者B爵关内侯。
B是A的“代后者”。
姬君的猜想很精彩,但我怕可能求之过深了。
*2.19得姬君回复,考虑了一下“代后”是否有合法性影射的问题,再补充一条史料。《战国策·秦一》:
孝公已死,惠王代后,莅政有顷,商君告归。
秦惠文王始终是秦孝公的太子,即位之后使秦国继续富强,史书从来没有对他的继位正统性提出过质疑。
再如之前引到的《樊哙列传》条,“不当代后”,是其人本不具有继承正当性,反过来说明“代后”在文本中是个中性词。春秋笔法、微言大义在史书中确实是存在的,但历史作为一门学科,就和其他学科一样,要讲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