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所谓三巨匠吧……欧亨利的地位是明显不能与莫泊桑相比的,而莫泊桑又是很明显不能与契诃夫相比的……所以这个三巨匠的说法其实没什么价值,属于鲁迅说的那种“十景病”。这是美国文学界为了跟老欧洲抢话语权,自吹自擂捧出来的。但实际上,你把欧亨利踢出去,爱伦坡放进来,更符合现代文学理论所认可的地位。爱伦坡好歹是现代通俗小说两大派系,侦探小说和恐怖小说的开山祖师,欧亨利算什么?意林读者文学的鸡汤祖师吗?欧亨利式结尾?别逗了,去研究小说创作,研究叙事学,那也该是亨利·詹姆斯啊?
回到话题上来,马克吐温最有文学价值的作品是什么?是《哈克贝里芬历险记》。一个“短篇小说”作家,最有价值的书是长篇,就——很那个,你懂吧。虽然《百万英镑》、《竞选州长》、《败坏了哈德莱堡的人》也是名篇,但无论是艺术性还是思想性,都难说是有不可替代的地位。
反观莫泊桑。莫泊桑死得很早,但他的作品比欧亨利和马克吐温都多,可能比他们加起来还多(这个我不确定)。一方面他也有现实主义的揭露与批判性质的作品,而且取材要比欧亨利和马克吐温广得多;另一方面,莫泊桑在创作方式上也有创新——当然也有一半原因是梅毒弄坏了他的神经。首先,莫泊桑尝试完全中立的写作,比如不含感情地描写流氓强奸女子;另一方面,莫泊桑写了《剥皮的手》《奥尔拉》这种可能源于幻觉与错觉的作品;还有《死去的女人》之类,类似意识流小说的作品。这种广泛的尝试与突破,是欧亨利与马克吐温所不能企及的。
至于契诃夫的话,我说莫泊桑跟契诃夫没法比,可能有人不太认同。但如果比较过他们的作品的话,就会很明白。首先,莫泊桑的作品已经很多了,而契诃夫更多。这种笔耕不辍的精神就很值得学习。(学到了吗,美国人?)但真正重要的,还是契诃夫对于俄罗斯社会问题思考的深度和广度,莫泊桑难以与之并肩。莫泊桑也写批判性质的小说,但他的批判始终仅止于表面。一方面是莫泊桑本人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小布尔乔亚——他有多疯我只说一件事大家就懂了:莫泊桑居然觉得感染梅毒是一件很光荣,很值得骄傲的事;另一方面就是莫泊桑看待法国社会,仍旧是从社会精英的角度出发。而契诃夫一方面本人是医生出身,本身经常接触社会底层;另一方面是他自发前往库页岛,亲眼见识人间地狱。这就是完全不同的思想觉悟。同时这种思考也让契诃夫更能够接触到俄国社会的最大问题:城市与农村的割裂。
当时俄国城市吸收了法国为核心的欧洲先进思想文化,但农村却仍然处于农奴制的愚昧与黑暗之中。在“如何使俄国变成一个强国”的论战中,声势最大的就是民粹派。此民粹非我们现在的说的“民粹”,而是这些人认为,解决俄国问题的关键在于“到农村去”,“教育农民”。但我们现在都知道,没有经济基础、社会制度的支持,这种“教育”“启蒙”就是空谈。但这些民粹派并不这么认为,只是一味地夸夸其谈。最后这些人一大半成了所谓“多余人”,另外一大半和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同流合污了,只有少数人最后变成了布尔什维克。我国的新文化运动,如果没有马列主义的指导,势必也是和当年的俄国一样,落得个一地鸡毛的结果。契诃夫当时就是在这种社会背景下,冷静地对俄国社会问题,做出自己的思考和回答。
所以回到题目上来:
为什么马克吐温的地位不如短篇小说三巨匠?
首先,我觉得马克吐温跟欧亨利差不多,或许还强点;
其次,马克吐温不如莫泊桑,一方面是作品不够多,另一方面是没有创新;
第三,马克吐温不如契诃夫,一方面是作品不够多,另一方面是对社会问题没有更深刻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