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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笑贫不笑娼的社会,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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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16年的广州番禺,我到了晚上喜欢坐在一家烤摊上喝啤酒。

烤摊的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东北大汉,相貌堂堂身材魁梧,个子接近一米九,有着符合东北人特点的口音和义气。

我第一次去时就看到他和别人打架,三个年轻人在他摊前闹事,喝完了酒不给钱,还调戏了他老婆几句,这个东北大汉像拎小鸡似的把那三个痞子摔到路边,一人补上一脚,其中一个身材瘦弱的痞子当场口吐白沫,半晌没爬起来,另外两人见状不妙连忙夺路而逃。

他的老婆是一个标准的江南美人,身材娇小皮肤白皙,笑起来脸上带着梨涡,周围人送外号“烧烤西施”。

广州的夏天燥热无比,即使把电风扇开到最大,身上的汗还是会源源不绝的蒸出来,好像只有一瓶接着一瓶的喝冰啤酒,才能把那份躁动压制下去。那个烤摊处在小吃街的尾部,但生意却好的出奇,一方面源于烧烤的味道不错,食材新鲜辣咸适宜,另一方面就仰赖老板娘的吸引力,她总是面带微笑的端上食物,擦擦脸上的汗,白皙的额头和灵动的大眼睛会给你一种“秀色可餐”之感。

吃的久了就成了熟客,得知老板叫做成哥,老板娘叫做红姐,两个人从中国的最北方到中国的最南方来闯荡,梦想仅仅是为了买套小房子,我问他们攒了多少钱,成哥说已经出来两年了,攒的钱还不到十万,这让我不胜唏嘘。

(2)

成哥之所以攒不到钱,一半的责任都在路虎身上,路虎是烤摊上的烧烤师傅,也是他的表弟,年纪刚过二十岁,和我一样是个玩心未泯的年轻人。我也不知道路虎他爹为什么要给他起一个车的名字,为此我曾经请教他:你爹是不是修车师傅?

路虎说:修啥车啊,我爹唯一会修的就是自行车。

我说:那你爹怎么给你取个车的名字?

路虎把烟头往地上一砸:因为我虎呗,我六岁的时候就一把火把家里全烧了,差点把我妈都烧死了,你说虎不虎?

成哥路过我们身旁,听到这话一巴掌就过来了:你得瑟啥啊,你骄傲啊?

红姐抿着嘴在一旁笑,路虎捂着脑袋把东西收拾好,跟我一起去网吧打游戏。

(3)

路虎是一个胆比天大的年轻人,在网吧打游戏,一次就把一个月的工资给充进去,和别人打麻将,输个三五千眼皮都不眨,在商场给姑娘买东西,出来不看标价,只要姑娘说喜欢马上就拿,有时候身上钱不够,宁愿打电话到处借钱,也不愿意在姑娘面前丢面子。

胆子太大,对一个年轻人来说并不算一件好事。

有一个傍晚,太阳刚刚下山的时候,七八个年轻人手拿铁棍把烤摊围住,把准备吃饭的客人都轰走,成哥看情况有点不对,问领头的人怎么回事,一个脖子边纹着蜘蛛的混混说:你要路虎出来,我们马上带人走。

成哥问:你找他有啥事?

那个纹身男说:他打麻将在我们那欠了两万块,我们今天来收账。

路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什么时候成两万块了,我总共才借了八千块钱,我跟你们走,到你们那再说,你们别为难我哥我嫂子。

说完在旁边的水龙头洗了把手,要跟那群人走,成哥一把把他拽了回来,问那个混混:到底欠了多少钱?

纹身男说:两万,废他妈什么话,要么给钱要么人给我带走。

路虎说:我跟你们走。

成哥吼了句:闭嘴!

成哥给了老板娘一个眼色,老板娘蹬蹬蹬跑去里屋,拿出一摞钱,里面很多都是十块二十的散票,成哥坐在桌子边数了半天,然后用皮箍把钱绑成一团,递给那混混:这里是八千八,八百块是利息,你们拿了走人,别影响我做生意。

那纹身混混笑着说:打发叫花子呢?说了两万就是两万,少一分这事儿都没完。

成哥说:我们东北人不赖帐,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但也不当冤大头,我多给八百都是给你面子了,你到底走不走?

那纹身混混说:你还挺牛逼,你这店还想不想开了?

成哥站起来,下一秒那混混连人带椅子栽到地上,成哥又把他拎起来,像摔沙包一样来了个背摔,那个混混像条死鱼一样躺在地上,脸都被抽变形了,成哥指着那群跃跃欲试的混混:不怕死的,都过来试试。

(4)

混混走后,路虎没事人似得在烤肉串,成哥和老板娘换上笑脸招呼客人。

收摊的时候,成哥把一瓶啤酒放在我的桌上:送你的,喝完我们要收了。

我丢给成哥一支烟:谢谢哥。

他把烟夹在耳朵边,冲我笑了笑,路虎去里屋换了衣服,又要和我一起去网吧,成哥把他叫住,路虎火急火燎的:啥事快说?

成哥给了他一巴掌,路虎的半边脸都红了,老板娘连忙扑过来把成哥胳膊拉住,成哥用另一只手指着路虎:你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我只给你一巴掌,剩下的你自己想。

老板娘小声劝:有话好好说,街上这么多人,动什么手呀……

路虎愣了几秒钟,随即又恢复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别上火了哥,我以后会报答你们的。

说完他拉上我往网吧那边走,嘴里荤段子一个接一个。

(5)

但那晚路虎没有上网玩游戏,他在广州街头站了半夜,抽了大半包烟。

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他告诉我,他一定要混个人样出来。

(6)

路虎出去单干了,去跟着人家送快递,凭着一身力气和什么苦都能吃,工资慢慢涨了起来,到第三个月时,一个月能拿万把块。

拿到工资的时候,路虎去商场买了条好烟和一套名牌化妆品,回到了成哥的烧烤摊上。

路虎像暴发户似的把大包小包往红姐递:这是咱哥的,要他别抽那几块钱的烟了,伤喉咙……,嫂子这是给你的,听别人说好多大明星都用这个化妆品,对皮肤好,还有这皮带,也是给哥买的……

红姐温柔的数落他:你赚了几个钱呀,就敢这么大手大脚?

路虎说:赚钱的日子在后头哩,这才到哪啊。

成哥把吃的往桌子上一放:赚钱了就存在卡里,得瑟个啥啊,我这里啥都不缺,下次别糟蹋钱了。

路虎说:哥,你他娘的太扫兴了,就不能说点开心的?

成哥一扬手,路虎条件反射般的往后一缩。

但这次不是一巴掌,成哥用手摸了摸路虎的脑袋,又自顾自的干活去了,红姐看着路虎惊魂未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7)

那一年的除夕夜,我没有回家,是和路虎他们一起过的。

红姐包了很多肉馅饺子,我们三男人坐在小屋里玩扑克,开头成哥赢了不少,后来又故意放水,玩到最后反而是我和路虎都赢他一个人输。

成哥问我:兮子,你年终奖发了不少吧?

我说:老员工发的多,我们头儿直接发了二十几万,用包装得钱,我们这种刚进去的,发个几千块都算够意思了。

成哥说:做销售恁赚钱啊?

我说:赚钱不赚钱得分人,也有同事做了大几年,一个月才拿三千多工资。

路虎说:我上次看你们头儿开的车不错啊,怎么着也得六十多万吧?

我说:他还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呢,一百七十平大四居,那老小子这几年算是发了。

红姐向往地说:一百七十平,那得多少钱啊?我只想有个八十平的小房子就够了。

路虎问:你们首付还差多少?

红姐仰头想了一会,说:还差二十几万吧。

路虎拍拍胸膛:小意思,明年我赚到了就给你们买房,早买早生娃,我还想着抱外甥呢。

红姐羞红了脸,用力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胡说个啥啊。

那晚我们都醉了,包括平时滴酒不沾的红姐,吃完饭后路虎提议去市中心跨年,我们四人叫上一辆车,广州是一座多么漂亮的城市啊,它有大城市的气度,也有适合小人物的烟火尘气,沙面的街头巷陌漫步着雕像、凉亭、花圃和喷水池,充斥着欧洲建筑的元素,上下九步行街又把你瞬间拉回到上个时代的中国,成片的骑楼阁房下面,有着卖着各地小吃的商铺,还有那高高耸立的广州塔,站在顶点的时候,你可以拥抱整个世界……

我已忘记我们玩到几点,直到天色渐白时,我们还在马路边唱唱笑笑,路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扫视着我们,但是我们毫不在乎。

路虎放开嗓子喊:老子要留下来,老子要在这地方扎根生芽。

(8)

如果有一天,世上真的发明了时光机。

我希望能回到那一刻,把时间静止在那里,让所有人都能看见,我们是多么的飞扬跋扈和热血激昂。

(9)

三月底,广州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雨,我正在家里睡觉,门被轰隆隆地锤个不停,我一开门就看见眼睛血红的路虎,他伸出手:你手上还有多少钱,都先借给我。

我从来没见过他那样,他一直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那一刻却无比慌张,头发衣服都被淋得湿透,整个人显得落魄和惶恐,我把他拉进门:出什么事了?

他站在门口,用力跺跺脚上的泥巴:我哥出车祸了,现在还在医院抢救,我怕手术费不够,先找你们凑点。

我连忙跑到房里拿上两张卡,递给他一把伞:走,我们一起过去。

黑云笼罩着整个天空,大雨如子弹般打在我们身上,先是阵阵刺痛,随后是一片冰冷,我们在马路上不停的挥手,还是没能拦上一辆计程车,路虎一直用家乡话在骂着什么,我掏出手机给同事打电话,他住得不大远,我让他帮忙把我送到医院,那同事很仗义,不到十分钟就过来了。

在手术室门口,我们找到蹲在墙边的红姐,她缩成一团不停哭泣,我们把她扶起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姐告诉我们,因为是春节,摊上的生意不大好,成哥就帮别人跑运输送货,跑一次能赚一百多,成哥觉得这个钱赚的很轻松,有时候一天跑两三趟,往往睡不到三个小时。早上下着大雨,红姐就要成哥在家里休息,成哥说趁这段时间闲着多跑几单,今年年底怎么着也要买个房子。

红姐总觉得不放心,拉着他让他别去,成哥笑着说这点路算什么在东北他一天一夜的车都开过,让红姐放宽心在家里等他。

成哥出门后红姐的心砰砰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做什么事都心神不宁,躺在床上准备睡会儿觉,正迷迷糊糊的时候交警队的电话就过来了,说成哥的车出了车祸,人正在医院抢救,可能有生命危险,要家属赶快过来。

(10)

红姐哭着说:我不该催着他买房子,都是我害了他。

路虎咬着牙站在窗边,看着宛若世界末日般的窗外,拳头攥得死紧,指甲都陷进肉里。

(11)

成哥的命保住了,但是脊椎被彻底摔坏,连带着很多神经和血管,医生说可能下半辈子都得在床上生活。

一个龙精虎猛的汉子,就这样瘫痪了,这个事实让我们无法接受。

路虎辞了工作,和红姐在医院照顾着成哥,出院的时候路虎胡子拉碴颧骨凸出,就像老了十岁,他把成哥抱到后车座,把轮椅折好放到后车厢,红姐站在路边抹眼泪,他回头笑着说:姐,哥出院了是好事,有啥好哭的,咱们都高兴点。

红姐用纸巾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我扶着方向盘问:路虎,去哪儿?

他坐在副驾上说:回店里。

成哥本来话就不多,出了这事后变得更加沉默,我和路虎收拾屋子的时候,成哥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我们,一根烟叼在嘴上却没有点火,路虎把烧烤的工具洗的干干净净,把过去睡得那张折叠床撑开放在门口晒。

吃饭的时候我问路虎:你有什么打算?

路虎咕噜咕噜喝下半瓶酒,说:我得把这个店开下去,让我哥我姐都过上好日子。

一直沉默的成哥却突然开口了,他说:虎子,你带着你嫂子回东北吧。

路虎夹菜的筷子僵在半空,随即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成哥碗里,路虎说:吃饭吃饭,吃了饭晚上开工,哥你多吃点……

成哥用手一抽桌子,盘盘碗碗摔了一地,站在旁边的红姐吓了一跳,路虎却不生气,找了把扫把开始扫地,我也起身帮忙,成哥却吼了一声:滚,都给我滚!

(12)

烧烤摊又重新开始营业,路虎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每天起早贪黑的做事,有时候小混混过来闹事,他也腆着笑脸跟别人说好话,不再动不动就挥拳头。小吃街是鱼龙混杂的地方,旁边的小贩经常说风凉话,有人问他:路虎,你晚上睡哪啊?

路虎说:睡阁楼的沙发床呗。

那人又问:你嫂子睡哪啊?

路虎低头烤着串,没有搭理他。

那小贩叼着烟笑:你嫂子有没有爬你的床啊,你哥现在成了废人,你嫂子又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守不守得住哦?

周围一片哄笑,路虎抽出一把刀剁在桌子上,整个桌面都差点被劈开,他把袖子卷起来,对那小贩说: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我听听。

那小贩被吓得脸色发白,不再敢说话。

从外人的角度看起来,路虎和红姐确实像两口子,他们互相帮衬着维持着小店的生意,有一回路虎的背被烫伤了,红姐要给他抹烫伤膏,路虎说:不用,我自己抹。

红姐说:你哪抹得到啊,到时候伤口发炎就麻烦了,快躺到床上我给你抹。

路虎固执的把膏药抢到手上,跑去隔壁让那个卖烟的老头帮忙,回来的时候红姐在刷盘子,路虎洗了一把手对红姐说:姐,你去陪陪我哥吧,我洗就成了。

红姐说:这么多盘子,你一个人怎么洗的过来,我们一起洗吧。

路虎就蹲下来,两个人面挨面的蹲在一起洗盘子,洗了个把小时终于洗碗,红姐起身时一个不稳差点摔倒,被路虎扶住了,路虎起初只是本能般的扶着红姐的腰,低头看到她水汪汪的眼睛时,整个人就像触电一般,连忙把红姐推开,红姐还没站稳,又重重地摔在地上,雪白的膝盖都磕破皮流出血来。

路虎结结巴巴地说:姐,我……我去给你买药。

红姐疼得眉头都皱了,伸出手说:你先把我拉起来。

路虎涨红着脸,用一种笨拙又滑稽的方式,拿着一块毛巾握住红姐的手,把她拉起来后像做贼般的跑向街尾的药店。

(13)

成哥变了。

之前的成哥虽然话不多,但性格非常温和,从来不对红姐发脾气,即使是吵架的时候,他都只是默默的抽烟任由红姐数落。出事后成哥变得喜怒无常了,一点小事就能对红姐发脾气,有时候还会动手。

路虎怕他在床上躺着无聊,给他买了个三千多的电视机挂在墙上,可以搜到三百多个台,在他的床边挂了个铃铛,要是想喝水上厕所就拉铃,他们在外面第一时间就能进来,有一次成哥渴了,床边的水也喝完了,成哥拉了很久的铃,红姐才满头是汗的走进来,成哥冷笑着问:你是不是想渴死我?

红姐连忙给他倒水:外面太忙了,刚刚没听见。

成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马上就呸了出来,把杯子砸在红姐身上,成哥吼:这他妈是前天的水,水里都有味儿了,怎么着,毒死我算逑?

红姐捂着肚子蹲在床边,眼泪在眶里打转,她念着往日成哥对她的好,从出事后一直尽心尽力的照顾成哥,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但撑到现在实在觉得心力交瘁,她不理解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变成这样。

成哥还在吼:哭他妈什么哭,哭丧呢,我跟你说清楚杜红,老子没有求着你照料我,你要是不愿意随时可以走,离婚协议就在柜子里,咱俩现在就可以签。

红姐站起来说:我不签。

说完又去外面买回一瓶矿泉水,放在成哥的枕头边,成哥扭过脸看着墙,吐出一个字:贱!

(14)

我跟着师傅跑销售已经十个月,慢慢地接触到一些大客户,销售做久了难免吃喝嫖赌,不把那些甲方老爷哄高兴,他们能用合同卡的你求爷爷告奶奶,劳动节的时候我接待一位深圳过来的老板,那老板酒量惊人,一斤五粮液下肚还能面不改色打麻将,打到后半夜又心血来潮要去唱歌,我只得带他去皇冠KTV。

都是成年人,我还能不清楚他心里想的小九九,皇冠是出了名的荤场子,只要价钱到位小姐是可以带出来的,当时一进包间我就叫了八百多的酒水,要那个经理带一些小姐过来,我嘱咐经理:要素质高点的,那老板有钱小费绝对少不了。

那经理眉开眼笑:放心,咱们这都是素质高的。

过了几分钟,一排姑娘敲门进来了,我没能想到,在队伍的中间居然看到了红姐,她一改往日不施粉黛的打扮,穿着吊带裙抹着鲜红的口红,在昏暗的灯光下妩媚又迷人,我们目光相接时两人都呆住了,她的脸色有点复杂,随即低下头躲闪着我的眼神。

那大老板走过去抓住红姐的手:妹儿,今晚就你了,你陪我玩的高兴,我也绝对让你满意。

红姐用力挣脱,却没能挣开那老板的手,被搂着坐到沙发边。

我的心里不是滋味,只能坐在一旁看着老板灌红姐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到后来红姐说自己喝不了了,老板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装作陌生人的口气问红姐:妹儿,真喝不了还是假喝不了,我们陆总是上市企业的老板,一般人还和他喝不了酒呢。

红姐咳嗽几声:真……真不能喝了,再喝我就要吐了。

我连忙打圆场:陆总,这小妹真的不能喝了,要不我陪你喝会儿吧?

陆总斜着眼睛看我:小兄弟,你是不是看上这小妹了啊?咱们玩了这么久,你给我说实话。

我笑着说:您别说,她长得还真挺像我初恋的。

陆总“哟”了一声,把红姐往我身上一推:还初恋呢,得,君子有成人之美,今晚她归你了,但你得把这杯酒给喝了。

陆总站起来拿上一个大杯子,杂七杂八的酒都往里面倒,泡沫在杯子口不停翻滚。

我笑着说:陆总真是豪爽,我敬你。

我站起来把杯子里的东西一饮而尽,差点当场吐了出来。

(15)

出了KTV,我在路边好好吐了一遭,吐到后来只剩下酸水,红姐扶着我不停地拍我的背,吐过后我清醒不少,点上一根烟问她:你在这里做了多久?

红姐说:不到半个月。

我说:成哥知道吗?路虎知道吗?

红姐小声说:我都是等收摊了才出来,我骗他们说我在打夜工。

我捂着肚子劝她:姐,这地方太复杂了,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很多女人都是抱着赚钱轻松的想法,做了一段时间就迷失在这里了,给别人当小三,被那些混混骗,有的甚至去当了……,姐,你听我一句劝,这个班咱不上了,你要是缺钱我们可以慢慢想办法。

红姐拉着我的手说:我听你的,以后不来了,我只是陪他们喝点酒,什么都没有做过,你千万别告诉路虎。

夜深了,风中的寒意慢慢侵蚀进来,红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脱掉自己的西服披在她身上,准备拦一辆车送她回去,就在这时红姐突然抱住我,就像宣泄般的痛哭起来,眼泪就像水花全部溅在我的衬衣上。

红姐哭着说她也不想来这种地方,给成哥做手术治病花光了他们所有的钱,现在还欠了一屁股债,隔三差五就有人过来要账,路虎没日没夜的做事,两个月瘦了二十斤,她担心再这样下去路虎也会被拖垮,成哥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前天又动手打了他,这些话她都憋在心里不敢给别人说。

红姐满脸眼泪地说:我也不想来这种地方,我不是要当婊子。

霓虹灯下的街道空无一人,只剩寒风在呼啸,广州这种地方,又有谁会在乎年轻男女的哭泣?

(16)

路虎还是累倒了,先是发着高烧说胡话,又缩在被子里发抖,红姐跑前跑后的换湿毛巾敷在他脑袋上,一直忙活到后半夜,路虎才清醒了点,勉强支撑着坐起来,说要去进这几天要卖的东西。

红姐说什么也不让他起来,撇着嘴说:你现在身体这么弱,骑车不得出事啊?

路虎笑着说:没事儿,我都好多了,进个货算什么,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

红姐听到这句话一哆嗦,成哥出事前也是说了这样一番话,她扑上去把路虎抱住:你不能去,你不能去……

路虎要把红姐推开,但吃了感冒药的他头重脚轻,手脚都像虚脱了般使不上力,路虎嘴巴发抖:姐,你别这样,别这样。

红姐说:你听姐的话,好好睡一觉,今儿咱们不开门,好不好?

路虎说:我听你的,姐你把我松开,我有点喘不上气。

红姐这才意识到自己把路虎搂在怀里,路虎的额头都抵在她的下巴边,他身上的男子味道扑面而来,连忙把路虎的脑袋放回到枕头上,脸就像被开水淋过似的烫的血红,红姐又去换上一条湿毛巾,敷在路虎的额头上,路虎紧紧闭着眼睛,仿佛在逃避着什么。

路虎睡着后红姐轻手轻脚的回到楼下的小房间,电视机静止在滑台的界面上,红姐在床边找着遥控器,靠在床上的成哥突然睁开眼睛,把红姐吓得后退一步,但成哥这次没有发火,他只是摸了摸红姐的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个笑容红姐非常熟悉,他们刚结婚的时候成哥经常这样对她笑。

(17)

第二天晚上,成哥主动要求要下床吃饭,三个人像过去一样坐在桌子边。

成哥对路虎说:虎子,今天不开工,你陪哥喝两杯?

这是出事以来成哥第一次想喝酒,路虎非常开心,站起来要去隔壁小卖部买一瓶好酒,成哥却说:花那钱干嘛,就喝咱们平时喝的烧刀子。

红姐也很开心,做上一大桌子好吃的,一瓶酒很快就喝完了,成哥又用牙齿咬开另外一瓶,给红姐倒上半杯:红儿,今天你也喝点。

红姐听话的拿起杯子,把半杯酒一饮而尽,脸色立马红润起来。

成哥笑了笑,又给路虎倒满一杯,放在桌子上:虎子,这杯哥敬你,这段时间你辛苦,哥虽然整天躺在床上,也都看到了。

路虎说了句:嗨,还不是和以前一样么。

说完像喝水一样,两口把杯子里的酒给喝完,成哥自己也喝上一杯,给两个人都夹了几片肉放进他们碗里。

吃完饭后红姐要去洗碗,成哥却按住她的手,他平静地说:我有话要说,你们听我讲完,就算我是说疯话,你们也不能打断我。

路虎有点懵,说:啥事啊,整的神神叨叨的。

成哥点上一根烟,徐徐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红儿,你嫁给我五年多了,一直没过上好日子,带着你东奔西窜的,也没能混出个名堂,本来说着今年给你奔一套房子,现在我又成了个废物,别说赚钱,就连吃喝拉撒都要让人照顾,我这男人当的,真他妈……。前段时间我言语不好打你骂你,都是故意做的戏,我就想让你离开我这个废人,红儿啊,你年纪还轻,不能把下半辈子都耗在我身上,我就是一个累赘,会把你给拖死的。

成哥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他丢掉手上的烟,拍了拍红姐扶在轮椅上的手,又继续说道:还有虎子,这段时间不分日夜的忙活,一个小伙累成什么样了,就是为了还哥欠下的那笔债。你小时候贪玩把房子烧了,你爹把你吊起来打,是我夜里偷偷放你下来,你不想读书要出去闯,我就想着你跟着我不会学坏,手把手的教你各种手艺,这些都是当哥的该做的,你不要有什么报恩的想法。哥这辈子算是完了,但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红姐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路虎说:哥,你别说了。

成哥说:你让我说完,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们俩都还年轻,不能被我这个累赘给拖累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了个主意,你们看行不行,我先和红儿离婚,你们把我送回东北,这个店还是交给你们打理,赚到钱了就在城里买个房子,好好地在一起过,哥说这话绝对不是负气话,你们在一起好好过,你们都还年轻,年纪也差不了太多,好日子在后头呢……逢年过节的时候给哥打个电话,说说你们的情况,对哥就算有心了。

路虎红姐没料到成哥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两个人都像木桩一样杵在原地,成哥还是很平静,左手握着路虎的手,右手握住红姐的手,要把他俩的手放在一起。

路虎却突然跪下了,一个接一个的响头磕在水泥地板上,额头上渐渐涌出血来,路虎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哥,我会带你和姐过好日子,哥啊,我会带你和姐过上好日子。

(18)

那天晚上,路虎从阁楼里搬了出去,去对面租了个最便宜的单间,他干活越来越不要命了,白天给别人送快递,晚上做烧烤生意,到了深夜还跑两个小时黑车,也就是凭着他牛一样精壮的身体,要是别人早就被累倒了。

赚到的钱他都交给红姐,让她给成哥买进口药吃,也给自己买点衣裳吃的,红姐这段时间憔悴了很多,跑黑车赚了三千多块钱,路虎把钱偷偷塞到红姐的外套口袋里,第二天大早红姐去出租房找到了路虎,红姐说:你衣服都快臭了,拿过来我给你洗洗。

路虎说:不用,我待会儿揉巴揉巴就行了。

红姐不由分说地把床边的衣服都塞到桶里,用皮箍把头发高高扎起来,去过道上的水龙头那里洗衣服,看着红姐利索的动作和纤细的腰肢,路虎心里升上一股躁动,但马上扭过头去看墙上的旧报纸。

衣服晾好后红姐说:午饭还是去我那里吃,我给你做点好的,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路虎说:不用,我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了。

红姐直直的看着路虎,小声说出一句话:你是躲着你哥,还是在躲着我?

路虎沉默的低下头,看着地上烟盒上的行行小字。

红姐声音越来越小:你哥昨晚又和我谈了一次,他说,就算……就算咱俩好了,我们仨还是一家人,还是能互相照应,他……他要我来劝你搬回去住。

湿衣服上的水滴一滴滴打在过道的地板上,慢慢印成一个奇怪的图案,阳光照在上面,居然在墙上折射出一道绚丽的光。

路虎说:姐,我知道你和哥是为我好,但我们不能这样。

就在此时,底下的小吃街闹哄哄一片,一些小贩在大喊大叫,路虎的心剧烈地跳起来,连滚带爬地往楼下跑去。

(19)

成哥死了。

他用削水果的尖刀刺穿了自己的喉咙,血把整个屋子都染红了,很难想象他求死的决心,他爬到阁楼上找到了那把尖刀,又爬回到自己的床边,用刀割伤了自己的手指,在报纸上写下遗书,然后靠在墙边,将刀子刺向自己的喉咙。

那份遗书只有三句话:不后悔,好好对你姐,好好活。

第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第二句话是给路虎的,第三句话,应该是送给红姐的。

小吃街陷入喧哗之中,很多人围在小店门口,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打急救电话,路虎震耳欲聋的嚎哭声远远传出,它的惨痛和悲伤感染了很多人,她们都一齐跟着落泪。

(20)

两个星期后,路虎和红姐离开了广州,是我送他们去的车站,路虎的头发都白了一片,无论谁见到,都不会相信他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我问他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路虎疲倦地靠在座椅上:回家,先把我哥送回家。

路虎和红姐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他们彼此依偎,仿佛两个在野外丛林被咬伤的食草动物,我把他们送进站,路虎和红姐一齐抱住我,互道珍重,然后分别。

三个月后,那个烧烤店变成洗浴中心,有一些穿着旗袍露着大腿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见我伫立在门口,露出笑脸给我打招呼:老板,进来坐一会儿啊,我们今天开业酬宾,办会员充一千送六百……

她们站立的地方正是成哥死去的地方,我眼眶一热,连忙快步走远。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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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炎附势,笑贫不笑娼,古今中外都存在,是一个社会的标配,但从来不是主流,尊重奉献、赞美英雄同样也是社会标配,比趋炎附势更主流。

什么叫一叶障目鼠目寸光,就是只以个例、小群体、小范围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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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人对社会的认知,是周围人群的样子。

你能接触到什么样子的人,你就以为社会是什么样子。

【笑贫不笑娼】不是社会的真相,而是你接触到的人群中的价值观。

对于缺钱的人而言,时刻被生存的不安全感所绑架,焦虑于获得财富,那么其主要判断价值必然优先用于【贫富】而不是【道德】。那么,这些人自然会谄媚和崇拜很富有的人而歧视比自己穷的人,也自然会渴望财富超过对【道德】和【合法性】的坚持。

这也是为什么越往底层越互害,社会越达尔文,而越往上层,看上去越温情脉脉。

当你周围被这些缺钱的人包围的时候,你就会觉得社会是【笑贫不笑娼】的,【道德败坏】的,以及【黑暗】的。

而且你周围看到的案例会证明这些判断,因为在底层不会关注长期博弈的结果,也没有统计学思维,而只会关注短期的所谓传奇故事,或者在无数炮灰中幸运活下来的幸存者偏差。

这其实就是一个泥潭。

身处泥潭之中,可怕的不是没钱,没资源,没学历,没爹。

可怕的是,它会告诉你一个看上去非常真实,但其实是扭曲的世界。

它告诉你全世界都是泥潭的样子。

你信了,基本就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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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笑娼也笑贫的社会并非人的道德多高尚。

比如伊朗有一个被称为临时婚姻的制度,

临时婚姻与正式婚姻不同之处在于,双方婚前会协商好婚姻的时长,和男方给女方支付的礼金等事项。临时婚姻的时间,从几小时到99年不等,时间到后婚姻关系自动解除。另外,女性在两段临时婚姻之间得有一段时间的空窗期,如果怀孕,则可确认孩子父亲的身份。

所以很多伊斯兰国家都鄙夷娼,也没有人作娼,只有临时婚姻。

我其实想说,人类社会非常复杂。贫也好,娼也罢,归根到底都是生产力不够发达,解决之道还是发展生产力让:

居者有其屋,耕者有其田,老者有其养,幼者有其护。仓廪实,衣食足。

百姓自然知礼节,知荣辱。

如果仅仅诉诸于道德严法,那么无非就是产生更多类似“临时婚姻”这样的奇葩制度。它确实消灭了娼妓,但好像也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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