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任何一个国家与拜占庭的关系,都比毛子这个捡来的野孩子更亲些。
即使现在只有这个捡来的孩子还认拜占庭这个爹,也不能因此否认这个孩子是捡来的。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俄罗斯在发展的过程中肯定有过和拜占庭的交互,在个别方面,比如贸易和文化,肯定也受到拜占庭的或多或少的影响。但是如果说国家的传承,文明的传承,基本上就是无稽之谈了。因为给予这种理解很大支持的“第三罗马”这个概念,是非常有待商榷的。
从历史文献的角度来说,我们一般认为,Philotheus of Pskov(1465-1542,俄东正教Yelizarov修道院的院长)是这个概念的发起人,因为相关说辞最早只能追溯到他写的两三封信件里面。但是事实上,他本人并没有真的在字里行间推销和论证这个观点。最直接和最为经典的引用"So be aware, lover of God and Christ, that all Christian empires have come to an end and are gathered together in the singular empire of our sovereign in accordance to the books of proph- ecy, and this is the Russian empire: because two Romes have fallen, and a third stands, and a fourth there shall not be" 是一些后人有阅读障碍之后(贬低和歧视的意思)的以讹传讹,原文中间并没有“Russian empire”而是“Roman empire”,这整段话根本就是一个比喻说辞,说的其实是“已经有两个基督教的罗马帝国灭亡了,基督教的第三个罗马帝国现在还在,但是我们不应该有第四个”,结合上下文全文的重点在“不应该有第四个”,是将信奉东正教的莫斯科、俄罗斯比喻成第三个包容和保护基督教的国家,应该积极地参与对异教徒的战争,不应该再让异教徒政府罗马的事情再现第三次。然而个别后来的学者,阅读障碍竟然严重到因为缺乏对原文中Roman empire这个词语的理解,而自作主张的替换成Russian empire,并且在论据和写作中,彻底将"不应该有第四个"这个重点割裂,只突出俄罗斯帝国是第三个罗马帝国,实在是有失水准。除此之外,纵观早期近代前中叶,“第三罗马”并不是一个那么流行的中心理念,彼得和叶卡捷琳娜都喜欢罗马帝国的比喻,但是他们都从来没有提到过“第三罗马”这个概念。事实上,君士坦丁堡这个词语远比罗马在早期俄罗斯近代文明中更流行,有人曾写信给彼得大帝,吹捧他是“君士坦丁堡王位的继承人”,俄罗斯的主教也喜欢用“君士坦丁”,“新君士坦丁堡”来吹捧君主和莫斯科,但是这个完全就只流于用词的方面罢了,并没有超过吹流弊这个层面的深层文明意义。在这一个时期的写作中间,第三罗马也不是中心概念,唯一两次莫斯科官方对这个概念的引用中,有一次还是来自一个完全不会说俄语的外国主教(我们完全可以说是他自己其实也不全懂,随口引用了)。直到十九世纪中叶以前,第三罗马一直都是一个声音不大的存在,无论是俄罗斯的历史学家,还是主教,他们在自己的写作中间,都不是很在乎。不少俄罗斯历史学家完全忽视了这个概念,或者只是轻微地提到了一两句,这说明这个概念并没有那么广为人知。而对于主教而言,这个概念其实暗示了一种反对希腊教会的思想,直接将希腊教会视作已经被征服,已经倒下的过去式。
但是当沙皇亚历山大二世上位之后,一切都变了,因为帝国主义的影响,历史学家Vladmir Ikonnikov,提出了一种决然不同的理解,他将“第三罗马”和“普世帝国”的概念联系在了一起,提供了一种解读俄罗斯早期近代历史的思路,将俄罗斯早期近代的直线上升的征服,发展和成长,和“救世主的命运”,“帝国的继承人”绑定在了一起。这当然提供了一种阅读时候的史诗感,还未俄罗斯的正统性和征服做辩护。从此这个概念越来越火。
总而言之,说“第三罗马”是一个错误的历史认识是不为过的。
先不吐槽题目描述中的一些问题,那么回到文明的关系上。
首先,罗斯国家的历史叙事中并不认为自己是东部帝国的继承者,虽然四大帝国说在西部十分流行从而使得直到民族教会兴起前西欧世界都存在一个十分广泛的对罗马帝国的认知/继承/重建的讨论,但是这点并不等同于俄罗斯的情况。罗斯国家就是罗斯国家,在往年记事中基辅的修士一直是用希腊来称呼南部的这个强大的国家的,这里的希腊并不是贬称,而是一种区隔。娶了索菲亚的伊凡三世对自己的称呼也是全罗斯的君主,他也未强调过自己继承了罗马。
包括题主所给的链接
这种野兽先辈xx说一般的论证实在是令人发笑,化装舞会警告!
简单的说,俄罗斯文明深受拜占庭文明影响√,俄罗斯文明是拜占庭文明的继承者×
那么为什么很多人经常会这么认为呢?
一方面是因为人们对于在中世纪的拜占庭文明,或者说中世纪时期的罗马文明,缺乏足够的认知,因此经常对其投射以一种想象。那么最方便的想象来源,一个是按着历史上的西欧文献来进行一种东方式想象;一个便是把深受中世纪罗马文明影响的俄罗斯作为想象/比照对象,不仅是俄罗斯享有这个待遇,土耳其也是如此。而受到影响同样很深的保加利亚,塞尔维亚,甚至是现在世界上唯一真正认为自己是中世纪罗马文明继承者的希腊共和国,反而因为在现实政治中不如俄罗斯引人注目而不怎么被拿来做比照。
可是不管你怎么比照,他们和中世纪的罗马文明依然是千差万别,如同吕西安费弗尔在《莱茵河》中谈及20th的莱茵河问题与德法关系时所言:“我们不应把19、20世纪的政治现实搬到8、9、10世纪去,否则就会贻笑大方。历史不是化装舞会,应该把这句话再次告诉那些顽固地想要把神圣罗马帝国与霍亨索伦帝国捆绑在一起的人。”这句话,我觉得可以原样奉还给那些沉迷于这种化装舞会的人士,尤其是为了塑造文明冲突论而进行强行联系的人。
另一方面则是在于教会,教会的神学观念使得俄罗斯塑造了一种天赋使命,很多人在世俗意义上津津乐道的“第三罗马”,实际上是一个神学概念,是俄罗斯教会塑造的一个神学概念,但是在这个概念中,是莫斯科成为第三罗马,因为第二罗马/新罗马因为堕落而已经灭亡,此处并没有强调继承关系。更何况,教会的神学观念并不是支配俄罗斯国家行为的观念,难道信仰的守护者就一定得是前任的文明继承者吗?显然不是。
最后再谈一点,从bc8th到ad15th的罗马国家已经宣告灭亡,亡了就是亡了,所有人都接受了它的影响,但是所有人都没有继承它,最多只是接受了部分影响,但是没有一个谈得上是其继承者。
何况俄罗斯民族的历史叙事也从来没有把自己塑造成罗马的继承者,观察家们又何必来炒作这个概念呢?